是啊,他不是一个人。


    尽管他处处小心,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意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


    这次是他运气好,及时发现了背后的大人物才没留下后患,但如果没那么幸运呢?


    如果他没有及时清醒过来,如果来的人不是可以信任的梁伯伯,如果那个人没被当场抓到,但他或许已经暴露身份,那事情的发展还会如现在一般顺利无碍吗?


    梁伯伯已经离开,温垣却沉默着一言不发。


    江年年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默默递了一杯温水过来。


    温垣看着她关切的目光,眼底微光闪了闪。


    他想起刚清醒过来时,江年年红肿的双眼,想起爷爷急匆匆赶过来时穿错的拖鞋。


    如果那个人没被抓到,大概率他会出事,他再也见不到爷爷,见不到江年年,见不到所有关心他的人,甚至,过来寻他的江年年和徐祯也会被他连累,难逃噩运。


    他清楚的,那些人的手段凌虐不堪,满心满眼只有金钱。


    人/命在他们眼里并不算什么,阻了他们生财之路的都是绊脚石,都要被除掉。


    他不该,那么肆意妄为的。


    “对不起,年年”,他看着江年年,诚恳而又带着悔意,“让你担心了。”


    江年年摇了摇头,温垣出事以来最忧心的还是老爷子。


    “以后还是别这么着急一个人冒险了,爷爷知道你出事这几天睡不安稳,妈妈劝他好几次,说要是熬坏了身子你知道了更难受,他才勉强去休息,但也休息不好,刚才还来了电话,问你醒来了没有。”


    “嗯,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冲动了。”他再一次为自己的自傲而后悔,他只想着报仇,却忘记了身后还有人一直紧张他的安危,盼着他长长久久。


    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太痛苦的回忆一再提及也只不过是揭伤疤,江年年不想一直抓着这个事情说,主动另起话头。


    江年年拉了把椅子过来,面朝着温垣稍稍坐正,“那我们现在来对对口供。”


    温垣挑眉,“善意的谎言?”


    他之前隐隐约约听到江年年和梁雨珍说什么善意的谎言出发点是善意的,把事实和盘托出虽然诚实,但事无巨细的后果往往是歉疚和忧心。


    他也认可。


    江年年点了点头,“你做卧底这个事情我没和爷爷说。”


    之前怕温爷爷太担心,江年年几个人所以并没有把事情的原委老老实实跟老人家讲,只说是意外从楼上摔下来了,很多细节都没来得及琢磨,这会儿正好俩人独处,正适合完善一下善意的谎言,简单讨论一下回家要是被问起怎么跑十五街了,怎么和人发生冲突了之类的问题,要怎么含糊糊弄过去。


    温垣很少说谎,但脑筋好的人天生适合圆谎,没聊几句就基本没漏洞了。这会儿江年年安排温垣在门口当吉祥物,手脚麻利地收拾病房的东西,已经和老爸提前打过招呼,过会儿车就到楼下了。


    温垣手里拎着一包杂物,安静地倚在门口看她弯腰收拾东西,神情温和似春风拂在湖面,心里浅浅荡起一圈圈波纹。


    幸好她在,不然若是让爷爷知道他做了什么,恐怕免不了一场怒火,老爷子大发雷霆还是其次的,就怕他因为这个事情联系到早年出事的大儿子,随着时间慢慢遗忘的事情一旦被重新提及,伤痛更难以令人忍受。


    想到这儿,他珍重地朝她道谢,又有些庆幸,“没有你在可怎么办。”


    “还好啦,爷爷很疼你,最多也就是大骂一场。”江年年有意让气氛更轻松一些,“别害怕呀,实在不行你跑快点就好了,跑到我家来给你躲两天,爸爸妈妈可喜欢你了,恨不得认你当干儿子呢。”


    俩人对视一下,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戏谑,浅浅笑开。


    “笑什么呢?”江明刚从电梯出来,就听到了俩人的笑声,一时感慨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就是不一般,即使中间分开过几年,再见面还是能处得好,就像他和温岭俩人选了不一样的路关系也一直很铁。


    只是可惜了,他看了看眼前虽然略显清瘦,但身量挺拔,面庞俊秀的少年,温岭怕是没机会看到自家小子长大后的模样了。


    不然,按他那开口喊一声“粑粑”都要炫耀儿子学话学得快的性格,肯定一脸臭屁地来和他炫耀,自己儿子现在长很高了,自己儿子考试又考了第一......


    “江叔您来啦。”


    温垣的问好打断了江爸爸的思绪,他看着这小子浑身被包扎得紧实还有点紧张,之前女儿没说清楚,他还以为就是擦伤,原来伤这么严重。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就是包扎得夸张了些,其实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慢慢养就行,医生说已经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江爸爸一面走一面接过俩小的手里的包裹,提溜着进电梯,“你阿姨找了好几个厚厚的抱枕和靠垫放在后座上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靠在抱枕上,抱枕都连着晒了好几天太阳,软乎乎的,你靠着能舒服点。”


    温垣点了点头,衷心地道了谢。


    他出个意外,除了爷爷之外,也就江家老小跟着忧心忙活。


    不过当干儿子可不行,温垣想起江年年刚才说的话,抽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那样他岂不只能做她的哥哥,不好不好,他看了看身边的女孩,目光含着浅浅淡淡的温柔,换种方式对江叔和阿姨好也行。


    温垣被江年年扶着坐进车的后排,坐垫厚厚的却一点也不硬,身后靠着的抱枕软软的,散发着阳光的味道,一路上江叔开车又慢又稳,生怕颠簸了会伤到他分毫。


    这一刻,他无比确信,他们不是可怜他,而是真的把他当作家人在好好疼爱。


    *


    温垣在医院休养的这段时间,江年年隔三岔五就把课堂笔记拿来让他跟进度,学校里的功课一点没落下,回校的第一天刚巧就赶上周五月考,假期一结束,成绩就出来了。


    嘿,没一点悬念,温垣依旧稳居第一。


    梁雨珍和江年年勾肩搭背地从门口路过,一眼就瞧见门口的成绩排名册,啧啧了两声。


    “温垣这家伙真是学习牲口,养病也不忘了学,你们听课都比不过。”


    江年年弯了弯唇角,“也有我的功劳好吧,我可是仔仔细细抄了课堂笔记给他看。”


    梁雨珍不理解:“好家伙,这是给对手递刀子呀。”


    江年年:“???”


    递刀子什么的倒没有,互帮互助罢了。


    温垣一边看她笔记一边给她讲她疑惑的点,要不然她还真考不了这次这么高的分。


    江年年视线扫过仅次于温垣后的名字,果然,有学霸带着就是学的好,她这次只和他差了十几分。


    到座位的时候温垣已经收拾好桌面了,见江年年过来,起身让她进去。


    俩人互道了一声早,然后坐下开始各自温习课文。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的时间把握好,必备的那些古文和诗词就不需要再找时间记忆了。


    江年年差不多已经掌握了适合自己的背书方法,分段地背下来很轻松,有时候还能抽空复习一下单词。


    江年年现在已经能从容应对老师的盘查了,这会儿语文老师从她身边走过,她也没把手里的维克多词汇丢掉。


    坦白说一开始语文老师还会惩罚性地抽查她背书的情况,后面发现她语文书里的必备内容她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于是也只能接受学生高效利用早晨的时间背其他学科,对在自己的地盘学其他学科这件事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学习好的人,总会得到多一些偏爱和优待,这点在早自习上还真是显露无遗,例如她背单词老师装没看到,再如旁边正奋笔疾书一点没遮掩解数学题的温垣,老师路过甚至脚步都会放轻点,生怕打断人思路。


    江年年甩掉脑子里突然涌出的感叹,重新埋头到新一单元的词汇里,她这次英语错的有点多,英语要想成绩好,还得下苦功多记记单词,不然就会和这次一样,做阅读文章都都不明白,选项可不就选错了么。


    分科之后虽然课程会少一些,但每门课都多了至少两本练习册,鸭梨山大。


    江年年倒不会每本练习册都全做完,除了日常上课之外,她和温垣还要参加数学竞赛的日常培训,一题一题做时间根本不够用。


    况且有的练习册买的时候虽然号召大家应买尽买,实际上买回来之后既不收上去检查,老师也不在课上讲错题,全做了完全没必要。


    江年年这么想着,于是和温垣说好了一人负责一部分,只挑一些需要多琢磨的题目标注出来,周末俩人互相交换着做题,错题还能互相改正互相交流一下思路。


    日子随着逐渐变厚的练习册一天天过去,温垣的伤也慢慢长好,只有手臂内侧还残留着一点痕迹,新长出的肉透着粉嫩,昭示着这里曾经受过伤。


    再听到关于十五街区的消息已经是学期末了,江年年刚把学校里遗留的书都运回家,就听到了几个街坊在巷子口讨论最近的一条爆炸性新闻。


    江年年听了一耳朵,才知道原来由赛天堂酒吧做引,b城公安开展了“215”特大缉i毒i案系列行动,重点搜寻十五街区相关娱乐场所,查获冰i毒五百多公斤以及上千公斤笑i气,并顺藤摸瓜剿灭了三处制i毒i贩i毒窝点,此后b城所有酒吧娱乐场所都进行了大整改,一时间b城风气大大净化。


    几个人站着闲聊,话里话外都透出,十五街还搜出了能毙掉人的真家伙。


    十五街的事情似乎历历在目,江年年听着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江年年第二天在图书馆碰头的时候,就把这个消息跟温垣说了。


    温垣确实不知道这件事还有后续,也是心有余悸,虽然十五街整改了,但这辈子他都不想再踏足那里了。


    阴影,不但江年年有,他的阴影更甚。


    如果当时出了意外,不但他情况危急,或许也会将江年年推入险境。


    他抬眼看着对面,江年年正埋头像花枝鼠掏出余粮晒太阳一般,动作轻巧地把练习册和书一样一样往外掏,她身后有很多来图书馆自习的人,偶尔小声交流,偶尔起身找书,只有她是面容清晰的。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斜斜地从她身后照过来,碎发变成了金色的触角,毛绒绒地荡在她头顶和耳边,她好像浑身散发着温暖的金光,明亮的,但丝毫不刺眼,让人百般留恋。


    温垣伸出手帮她把桌面的练习册摊开,厚厚的书本就放在他这一边。


    他再也不允许自己犯这种错误。


    他要和江年年走向更远的未来,而不是因为他的冲动戛然而止在某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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