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眼看着上海赛车场的碰撞赛一天天近了, 场地组仓房的工程师越来越多。
不仅GT组、改装组的工程师,连摩托组的也过来试图参谋。场地组为上赛圈速赛选择的原型赛车是斯柯达法比亚R5,这辆车其实是拉力赛车, 但……大部分中国人的观念是,能越野的, 那肯定耐撞。
现在只要把它从拉力赛车, 改成更适合场地竞速的赛车即可。
维修工们在前面两天里, 给它加装了固定尾翼、底板垂直扰流板、侧裙进气口, 不过改着改着, 也只是单纯改成了一辆“适合竞速”的赛车。
碰撞方面……实在没有经验。
三个赛车手跟着一起忙活,裴淞在操作台那儿磨一根曲轮轴钢链,把它的切口磨薄一些。
是完全不会的,他只能按照回忆里路城山站这儿磨钢链的方式照葫芦画瓢。恰好路城山同步了猎装阿斯顿马丁的数据之后从控制台过来, 看着自己赛车手拙劣的手法, 舔了下唇,憋住了。
裴淞扭头幽怨地凝视他,他避开视线继续走。
仓房今天到了个巨大的快递箱子,一般寄来仓房的东西都很大, 但今天这个大得有点离谱。
裴淞跟着其他人一块儿出来看热闹, 路城山接过厢式大货车司机递来的签收单, 然后和司机师傅一起去后挂厢里, 把那个大箱子慢慢推出来。
“这什么呀。”裴淞凑过来问。
一大群人都凑过来了。
货车师傅确认签收之后,说:“钥匙是先寄过来的, 在您那儿对吧?”
“对。”路城山点头, 从工装裤的兜里拿出一把单独的钥匙。大铁箱起码有五米长, 有一个门闩,门闩上挂着老式的挂锁。
路城山打开锁头, 拉开门闩——
虽然被盖着黑色的防尘布,但很明显是一辆车。
“我靠。”有人惊呼,“路工订新车了?”
路城山的裤兜里不仅有开锁的钥匙,还有一把车钥匙。他把钥匙递给裴淞:“去,开下来。”
裴淞一楞:“我啊?”
路城山:“12月有个越野竞速,到时候场地组你的两位队友会被发配去北京,给新能源车厂造势,只有你上了,所以我只订了一辆。”
路城山说着,弓腰走上箱子里,拽着防尘布退出来,一抽。
众人皆发出本能的赞叹。
“我靠……”有人认出来了,“这他妈有点像BAJA赛车啊。”
这辆车是路城山从原厂订的SCG BOOT,也确实是BAJA赛车的一辆公路车。它从外形看上去相当粗犷,有点像在非洲带游客看狮子老虎的那种车。
可以想见它有多硬核,巨大的37寸轮毂让车与地面的间隙足足35公分高,路城山那辆阿波罗ie没升底盘的时候,距离地面只有8公分。
裴淞看得两眼发直,磕巴着回头问路城山:“它这玩意……它不需要驾照是B吧?”
“不需要。”路城山笑了下,“你想什么呢,我会给你一辆你开不了的车?”
确实。
裴淞爬上车里去。这是一台拥有22英寸的越野竞技避震器悬挂、并且完全可以合法上路的BAJA赛车。裴淞点火、挂倒挡,慢慢地把它开下了运输箱。
接着大家帮司机师傅把空箱子推回大货车里,还好箱子下面有辅助轮。
裴淞抚摸着这车架,这厚度,这恐怖的LT4 V-8引擎,保持稳定动力输出的同时,这辆车可以在荒漠戈壁上连续驾驶34小时。
堪称越野猛兽。
然后裴淞问:“路工我能开这辆车去上赛撞死他们所有人吗?”
“不能。”路城山把车钥匙夺了回来,“车型不合规。”
问题又绕回来了。
其他组的人把车钥匙要了过来,大家很少有机会开到这种赛用公路车,一个个轮流上车试着在赛道里开了开。
只有场地组的,灰溜溜回去仓房,继续研究那三台斯柯达到底该怎么改。
磨完钢链的裴淞已经无事可做了,接下来他和向海宁、陈宪要再下一次赛道做测试。
今天要开始练习勒芒式起跑,维修工们把赛车停在赛道一侧,三个车手穿着厚重的赛服,戴着头盔,从赛道的另一侧听指令跑向赛车。
三个人扣上护目镜,裴淞的车停在第三个,所以他会离他的赛车更近一点。
孙旭举着扩音器:“倒数了啊!三、二、一!!”
三个人拔腿就跑,赛道宽度也才20多米,20多米狂跑、拉开车门、坐进去、扣安全带,然后点火起步。
三台一模一样的斯柯达法比亚R5改装版冲进赛道里。
又一轮测试之后,GT组过来帮忙的大工说,还是太慢了,点火启动的时间实在是太长,还要再改改启动机。
到今天,距离比赛只剩下6天。
大家已经被消磨得不太行了,三个赛车手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每天看见路过的路城山,都像饿了三天的狗看见一块熟透的牛里脊。
尤其裴淞,看着路城山的背影望眼欲穿。
裴淞看着路城山端着电脑去后面办公楼,一条胳膊搂一个,左边搂向海宁,右边搂陈宪,三个人瘫在地上背靠着车门。裴淞说:“兄弟们,只靠我们果然不太行,我必须做点什么了。”
陈宪蹙眉:“我们还能做什么?”
向海宁:“你又要去刺探敌情了?其实我说真的啊,我没感觉其他家车队能比我们强多少。”
裴淞看向办公楼的方向:“既然路工不能主动帮,那我们就从他身上挖。”
“……”向海宁是真的很害怕路城山,他挪了两下屁股,把自己从裴淞胳膊里挪开,说,“实不相瞒,我从很久以前就好奇,你是真的完全不怕他吗?”
裴淞严肃道:“怕是怕的,那毕竟是顶头上司,但是大难当头了,我的兄弟,你也不想到了上赛被人撞成二傻子吧。”
那肯定不想。
这时候陈宪隐隐觉得此事可行,他越过裴淞,看向海宁,说:“但其实你有没有感觉路工真的对小裴还不错,他上一次亲自订车,还是为了拆新车的配件。”
“的确。”向海宁又挪着屁股挪回来,拎起裴淞的胳膊重新绕过自己脖子,问裴淞,“那你打算怎么挖呢?路工原则性还是很高的,说了不参与改车,他肯定连轮胎都不会帮我们装。”
裴淞眯缝了一下眼,深吸一口气,恰好,嗅见了空气里的潮气。
当即,他两条胳膊一缩,掏出裤兜里的手机,点开天气。一小时后,有80%范围的降雨。
裴淞一笑,熄屏手机,说:“我跟他回家。”
“?”
“?”
这几天大家为了改车试车,往往到晚上八、九点才收车下班。雨一直下到九点半,等到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假装清理排气管,其实只是在拿抹布反复擦外圈。
然后拦住路城山,眼巴巴地看着他,说:“路工,我的车,它没有顶。”
“……”路城山臂弯里搭着外套。
总工程师这阵子不需要改装赛车,身上干干净净,散发着衣柜里那个香薰牌幽幽的香味。
倒是这位赛车手,下颌一道机油污。
“回不去了路工。”裴淞说,“我今晚能去你家吗?”
裴淞又补了一句:“这次我睡书房!”
——你那个书房里一看就藏着不少好东西。
裴淞打算很不道德地去偷偷翻找一下,有没有关于纳斯卡的资料。譬如在合理碰撞的原则下,赛车该采用怎样的调校方法。
路城山看着他晶亮的眼眸,恍了下神,喉结吞咽。
应该拒绝,路城山想,如果这时候回学校宿舍锁楼,那么就应该把他送去附近的酒店。
或者一狠心,就让他在休息室里睡一晚。
结果却是……
“咕——”
“我饿了路工。”裴淞又眨眼,“又饿又冷,还特别特别累。”
路城山把臂弯搭着的外套递给他:“挡着头,走吧。”
雨挺大的,好在从仓房去车库并不远。路城山解锁车门,裴淞从副驾驶坐进去,扣好安全带。
这阵子裴淞太累了,每天回宿舍倒头就睡,睡得特别快。甚至有次,差点在往床上爬的过程中睡着了。
他在副驾驶睡得很沉。等红灯的时候,路城山把外套盖在他身上,肩膀那里压了压。恰好裴淞头歪过来,脸颊落在他手背上。
很可爱,他很喜欢。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红灯还剩35秒。
路城山觉得很幸运,他可以维持这个姿势35秒。
大雨冲刷着挡风玻璃,路城山的视野里,那个红灯在雨幕玻璃之后,仿佛是水面一点红光的倒影。它随水波而扭曲,晕染在阿波罗ie的挡风玻璃上。
裴淞无意识地在他手背蹭了蹭,路城山偏头看他。最终没有撑到35秒,他提前收回了手。
成年人理性的克制让他心跳恢复平缓,然后启动雨刮器,此前那个模糊不清的红灯,在雨刮器刮走玻璃的水帘后,清晰了。
那是个红灯,路城山。
他在心底里警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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