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

    钟旋已经三天没找我麻烦了。

    甚至都没在我的房间里放偷拍摄像头的程度。

    害得我每天都里里外外翻找了四五遍,他还不如放呢,至少我翻一两遍翻出来了就心安了。

    这翻不着我就老以为是我自己没找出来的缘故,不找出来强迫症都犯了。

    但没有就是没有。

    我这房间就这么点儿大,东西也就这么多,我连插座、灯泡都拆了检测过,这三天真没安。

    当然,在学校里他那群狗腿子们还是会时不时给我点难堪,但这只是他以前煽阴风的惯性罢了,这几天他没参与,无论在学校还是在钟家,他见着我都是淡淡地走过去,既没真实我也没假惺惺我,当我不存在。

    以前的他就像是一个发情期的猴子,非得在我眼前上蹿下跳地丢人现眼。

    没有说他对我发情的意思,只是一个比喻哈。

    他已经足够变态,没必要更变态。

    与此相对的是,他妈于太太倒是在钟家里对我发了好几次火。

    没有说以前于太太就对我多温柔的意思。只是说,以前人家不屑于搭理我,当我是空气,背地里坑归背地里坑,表面是绝不肯自降身份的。

    可这几天她看什么都带着滔天的火气,就连她的心腹爱狗都因为在她回家时凑上去献媚而挨了她烦躁的几脚。

    我一点也不同情这条狗仗人势欺人的狗中败类。

    不是我记仇,而是这货真的不值得同情,它挨了踹,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缩到墙角,然后在我过了会儿经过的时候冲我狂吠,神经病吧!

    果然狗似主人形,偌大的钟家,没一个精神正常的。

    于太太本来烦躁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出神想什么,此刻被狗吠惊到,扭头一看是我引起的,狠狠地骂道:“狗杂种,滚回自己窝去,别出来现眼!操你妈,看了就烦。”

    不会是她爸或她老公被查了吧?这么失态。平时她可端着了,哪能当我面说这粗鄙之语。

    电视剧里像这种大小姐总会有个标配心腹狗腿老嬷嬷,现实中也确实有,至少于太太就有。

    她的老狗腿一直站她旁边,此刻见她这样,

    轻声叫了她一下,给了她眼神,示意她失态了。

    她平时很听老狗腿的话,此刻却顾不上了,狠狠地啧了一声,又骂了起来:“还不滚!狗杂种。”

    那条狗低着头跑回自己窝里去了。

    于太太压根没看狗,眼睛依旧死死地可怖地瞪着我。

    我现在是高三,只要再熬一熬就能解脱了,不能前功尽弃。那么多年我都忍过来了,区区辱骂而已,算个屁。

    而且我要是狗杂种,她岂不是狗日的?看来她可真是遇到大事儿了,这么口不择言。

    操,不会连累我吧?

    我顿时警觉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一边刷题一边想这事儿,决定多长点心留意观察,倘若风向不对,我得赶紧脚底抹油。

    两日后,根据我不动声色地当特工,大致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笑死,于太太要有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了,钟旋要有亲舅舅了,大好事儿啊,要不是我舍不得在他们身上花钱,高低得买一挂鞭炮找地儿放放。

    其实呢,我的表述不太准确。她那亲弟弟不是突然蹦出来的,今年已经三十来岁了,不比她小多少,只是以前一直在国外。

    很多年前这事儿就在她家爆出来了。

    据说她那弟弟齐昊的妈当年想挟子上位,沉浸在和据说灵魂伴侣的鲜□□大学生疯狂初恋热恋中的她爹还真动了心思,不顾身边人的各种进谏,要跟发妻离婚再娶。

    那老毕登自己发癫,他周围的人可没癫,生怕他为这破事儿倒台会连累到自己,简直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好在老毕登的发妻不是吃素的,又不是只有老毕登会发疯,他发妻也会。

    他的正房老婆什么大风大浪的世面没见过?直接带了人手堵到了二奶的房子里,对二奶极尽羞辱折磨之能事,不止心理伤害,还有物理伤害。

    这一切都被尚且年幼的私生子在旁边目睹了,估计这个小孩也没被放过。

    二奶当场崩溃,从窗子跳出去了。

    当然,现在说是这么说,说是二奶自己跳的,也有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但有没有第三种可能,比如是被蓄意谋杀,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那个年幼的孩子将一切都看在

    眼里,从此痴呆了。

    当然的当然,那个孩子究竟是因为看到这一切受刺激太大痴呆,还是当时被人为进行了脑部或其他身体部位物理创伤导致痴呆,还是那句话,我不得而知。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二奶都死了,儿子也傻了,老毕登的利益脑终于打败恋爱脑重新占领高地了,消停了离婚的念头。

    他就将儿子送到了国外疗养院里养着,毕竟是亲生的,虽然已经废了,多少是老钟家的一点香火。

    这些年原本大家都要不记得这私生子了,老毕登自己应该是都没去看过,突然,最近从疗养院传来消息,说私生子的治疗情况很好,已经恢复了神智。

    虽然一开始这人表现得挺茫然的,打量周围环境的眼神仿若外星人初到地球,尤其是看科技产品的眼神极为陌生,充满疑惑,但毕竟傻了这么多年,这可以说是正常反应。

    不过他智商居然还怪高的,初期迷茫过后,很快就适应了,对一切新信息都接受良好。

    老毕登一听,沉寂多年的父爱涌上心头,急急切切地冲到国外去见。

    具体聊了什么不知道,总之老毕登铁了心要把这儿子带回国分原本独给女儿一家的资源。

    老毕登的正房老婆年岁已高,前几年中风偏瘫,没以前那么厉害了,管不了他了。

    其他人则不是很想管,如今这事儿对他们不会造成多大负|面影响,利益冲突不大。

    而且念及这是老毕登唯一的真正的香火男宝,共情的心一瞬间就长出来了。

    老毕登的女儿,我那凤凰男爸的老婆于太太当然不肯干啊,这些天就为这个着急上火呢。

    据说跟她爸吵过好几架,她爸急了直接动手扇她耳光,把她世界观都给扇颠覆了。

    球球了,一定要死我门口,狗咬狗我超级爱看,摩多摩多。信男在此发誓,如若应愿,以后有条件了一定终生蛋白奶荤素营养搭配。

    无论于太太怎么不乐意,该来的不该来的都依旧来了。

    没多久,钟齐昊就回宫、啊不,回国了。

    这段时间于太太家的东西被她砸得换过好几轮了,感觉还得继续换下去,也算是拉动内需了,算她为数不多对社会做的贡献吧。

    但不能深究,深究下去的话这都是不义之财,吃亏受难的反正不是她。

    老毕登为了给儿子铺路,强行说这是他正房老婆的小儿子、于太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当年因为种种原因才低调地养在外面。

    为了圆谎,他拽上女儿于太太一起演戏。

    虽然极度不满不愿意,但迫于现实利益,于太太只能咬着牙装姐弟情深,去参加各种给钟齐昊举办的接风洗尘暨入圈宴。

    每天大半夜的回来后她不是哭就是嚎,要么就砸东西破口大骂,搞得我经常睡着睡着被吓醒,抱着我的小破被子贴着墙抖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艹,这就叫殃及池鱼吧!

    被吵得睡不着,又舍不得买耳塞这么奢侈,我只好顺其自然爬起床秉烛刷题,唉。!

    第142章

    眼见木已成舟,钟旋也无力改变,他就把注意力放回了我的身上(凭什么啊!)。

    周日我没课,于太太和她的凤凰男老公老早就出门有事去了,老嬷嬷牵着那条坏狗也出门了,我趁着这个难得清静的机会赶紧补觉。

    可是睡着睡着,我就隐隐约约感觉有阴风在不断地吹我,一直没睡踏实,翻来覆去了一阵,终于不情不愿地眯开眼睛,乍一看到一坨黑乎乎人影站在我床边直勾勾地看着我,吓得我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爬起来抱紧小破被。

    然后我定睛一看,看清楚了,是钟旋。

    “……”想骂脏话,要多脏有多脏的那种。

    这孙子站在我床边,一脸阴沉地盯着我。

    到底能不能去看医生好好吃药治疗啊!

    我俩对视了一阵,他神经质地说:“这回是这个吧。”

    我很不想浪费脑细胞思考一个神经病的话是什么意思,然而我怕这家伙发疯伤害我,只好努力思考。

    但谁能思考出来啊!

    他接着说:“我要带你出国。”

    “……”这孙子,想毁我高考。

    不能怪我第一时间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的动机,因为他肯定就真的是对我充满恶意。

    我平定了一下情绪,低三下四地说:“我保证大学之后再也不踏进你家一步,不会再来你们面前晃悠,你不要在这件事情上面动手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等我上了大学,就能如鸟入林了,就自由了。

    但前提是我得安全地上到大学。

    他闻言冷笑一声:“我不会让你脱离我的掌控,于彦,你省省这做梦的心吧。好了别说了,我不是跟你商量,只是大发慈悲过来通知你一声。”

    “你这堆破烂虽然没有收拾的价值,但你如果想收拾也行。总之,从明天起你不用去学校上课了,我会跟学校协调好一切,帮你把手续都办好,你就专心等着出国吧。”

    说着,他把一张银行卡扔我面前:“里面有十万块钱,密码我生日,你想买什么去买。”

    哈?你生日几号?我看起来像是会去记这晦气玩意儿的样子吗?

    但是不

    管他生日几号,这都不是重点。

    “钟旋你不要玩这种手段。”

    我承认我有点急了,因为他真的干得出他说的事,也确实做得到。

    “我是在救你,傻逼。”他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说着这么邪门的话。

    “我求你别破坏我高考。”我说。

    他沉默了一下。

    我没求过他,以前无论发生什么,生理伤害还是心理伤害,我都没求过他。

    但我妈把我扔这魔窟来承受这一切这么多年,所为的就是高考。至少我忍受这一切就是为了那两天。

    他不能就这么轻飘飘地让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全打了水漂。我会疯掉的,真的。

    片刻后,他放缓了一点语气,说:“我不是要害你,于彦,是真带你出国,我给你安排好一切,你去读国外的大学不好吗?我给你联系最好的中介帮你,你这段时间待在家里好好儿考虑这个就好。”

    黄鼠狼怎么会真心给鸡拜年,我当然不可能相信他,就只是说:“在这件事情上别整我,钟旋,其他的你想怎么样都行。”

    他见我不好骗,马上恢复本性,冲我发疯狂吼:“你这个傻逼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在救你!这回这个他妈的都三十多了你也下得了嘴?!你还真不挑啊!贱不贱啊你!”

    我真的是太累了,累到不想跟他吵,吐槽都懒得吐,也不想问他到底又发的哪门子癔症。

    “钟旋你别逼我,”我既疲惫又无奈,说,“你干别的我都能忍,但你如果要毁我高考,我能干出什么来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冷笑道:“你吓唬我?不错啊于彦,谁给你的胆子敢吓唬我?”

    “我不是吓唬你,也不想跟你吵,只是把事实告诉你。”我平静地说。

    他说:“那我也告诉你事实,事实就是我想让你怎么着你就得怎么着,别以为你有选择权!老实待着听话,我保证让你过得舒舒服服,如果你不听话,那我能干出什么来我也都自己都不知道。”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我沉默地看着他没关的门口许久,心中一阵阵绝望,头都疼起来,眼睛很酸胀,但是哭不出来,这也不是我哭的时候。

    可是除此之外我又能干什么呢。

    思来想去,我忍着难受收拾了书包,背上就溜出了钟家,好在一路上没遇到钟旋,可能他死去了吧,希望如此。

    之所以跑路,是因为我有点怕那家伙发癫把我房间门都钉死来阻止我上学。

    至于学校那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明天我反正照常去上学,如果学校要停我课,我就去据理力争。

    大不了闹大,闹到网上去,闹到教育局。

    只要我人还能发声,就不算希望为零。

    至于在外头流浪住宿,这对于此时的我来说已经不算很可怕的事情了。

    我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安全、设施比较齐全的街头公园,坐在长椅上打开教科书开始复习,但复习着复习着,眼睛就很不争气地朦胧了起来。

    我捏着书页的手用力,直到最终握拳,想要制止自己这么没出息,可是……

    钟旋太狠了,他折磨我这么多年,最后给我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那我前面的那些年算什么?算是他的乐子吗?

    他肯定现在很得意吧。

    他肯定等这一刻等很久了。

    我的心口仿佛被一团东西堵住了,呼吸不过来,沉甸甸的,难受极了,想呕吐却又吐不出来。

    我想死。

    或许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想我生,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折磨我呢。

    为什么钟旋就可以要什么有什么,而我只是想安安稳稳地生活却不可以。

    他为什么都那么舒坦了却非得刁难我?

    哦,是我先死皮赖脸住到他家的。

    为什么非要我住他家啊……

    索性从一开始就继续生活在那个贫穷的村子里,虽然注定没有出路,至少不用忍受漫长岁月的痛苦。

    现在折腾了这么久,最终却还是一无所有,究竟我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

    “阿宝……?”

    我是真的受不了了,积累了太多的情绪,顾不上自己在什么地方,终于情绪崩溃了。

    就在我哭得七荤八素脑壳发晕两眼发黑的时候,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我面前说话,叫着什么……阿宝?

    现代谁叫这名字啊……找狗的吧?这公园可以

    遛狗。

    随便吧,不关我事。继续哭。

    虽然被陌生人看见了很丢脸,但是没关系,反正是陌生人而已,谁都不认识谁。我已经顾不上了。

    “阿宝,是我。阿宝?”

    这个陌生人一直在我面前叫阿宝,叫老半天了还没找到他的狗。

    我说你老在我面前找那肯定找不到啊!

    而且我这么大个活人坐这儿哭得这么惨,你一直在旁边找狗会不会有点冒昧!

    我忍不住抬头朝对方看去,这一看,给我看愣了一下。

    ……好高!

    第一印象就是他好高。

    第二印象就是……明星?拍电影呢?

    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做好落荒而逃的准备。

    虽然我刚刚自暴自弃说什么陌生人没关系之类的,但那只是气话,谁当真啊。脸我还是要的。

    想想一大剧组的人都看到了我这样子这可真是……

    但周围依旧一片静谧祥和,不远处小鸟落在草坪上啄着碎屑。这儿好像就我和他两个人。

    隐藏摄像头?是什么综艺节目吗?

    我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枝头这些地方是否藏着摄像头。

    “……阿宝。”

    我转头看向这个我不认识的明星。

    我不认识这很正常,虽然我会偷偷创造机会上网冲浪放松,但毕竟还是有点跟不上时代的节奏,尤其演艺圈换代太快,明星一茬一茬地更新。

    这人是新出道的吧大概,以后肯定会红的,因为真的很帅,眼眸特别黑,特别透彻,黑曜石似的,身材也好,衣品也好,叫人看了忍不住多看,我一个直男都这样,那他肯定能吸引很多粉丝。!

    第143章

    被这么一打岔,我哭不下去了,收拾收拾东西打算暂且离开这儿,等这人走了我再来。

    不好意思我社恐。

    可倒霉的是,我把书放进书包,拉拉链的时候,可能是一时紧张,把拉链头子拉断了……

    我有点窘迫,把坏掉的拉链头塞进书包一侧放水的开放小袋里,捏着另一半的拉链头继续拉……特喵的,卡住了,拉不动。

    不能怪这个书包质量差,一分钱一分货,而且我背了差不多十年了。

    但是书包兄弟你就不能别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吗?非得赶在人前?

    我扯了好几下,余光能感知到那人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就越发紧张尴尬,最后索性直接抱住书包起身,打算就这么跑路。

    但我还没来得及跑,对方往我面前一拦。

    我犹豫了下,抬眼看他。

    他看起来……很难过,又很愤怒,更多的是心疼,眼里湿漉漉的。

    但这肯定是我想多了,莫名其妙自足多情。我和他萍水相逢……

    嗐,可能我刚才哭太惨了吧,毕竟身上还穿着校服呢,一看就还是个孩子,能引起成年人的同情倒也正常。

    赶在他开口前,我哽咽着小声说了句:“我没事,谢谢。”

    然后我就绕过他,却被他一把拉住了胳膊:“阿宝!”

    “……”

    我扭头看他。

    这个阿宝到底是啥啊?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了一番,最终说:“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哈?阿宝吗?

    要不是他太帅,我肯定懒得搭理他。对不起我可能是有点外貌协会。不过有一说一,他确实看起来不像坏人。

    “你——”

    他刚开口,我肚子里发出一阵令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咕咕声。

    “我们先去吃饭吧。”他说。

    哈?莫名其妙请我吃饭?

    我又看了看四周,然后问他:“你们这是电视台拍节目吗?我只是个学生,不想上镜,不好意思。”

    “电视台?”他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说,“不是。只有我。”略停了下,说,“还有我的司机

    ,在公园外面。”

    啥身份啊还带司机……

    我再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好吧,看着确实像个传说中的霸道总裁。

    但是霸道总裁也不能这么莫名其妙就请我吃饭吧,感觉是人贩子的可能性很大。

    我正要拒绝,他说:“我不是坏人。”

    钟旋还说自己在拯救我呢,你看我信了吗。肯承认自己是坏人的坏人有,但也有死不承认的。

    我越发警觉,默默地离他远两步,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警务室,然后给了他一个暗示的眼神。暗示我可不好欺负,敢绑架我我就叫救命了!

    “……我真不是坏人。”他掏出名片递给我一张。

    我犹豫了下,起初没打算接,只是垂眸看了眼。

    这一看,我就怔住了。

    钟齐昊……

    还有他所在企业的名衔。

    我从于太太那里听到过,老毕登把私生子领回国就火速空降在了某垄断企业里暂且委屈做中层,但肯定不会委屈太久,等这边熟悉了,企业里高层中也腾出位置了,就往上提拔。

    拥有绝对权势的时候,安排走后门就是这么简单粗暴高效率。

    也就是说,我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那个老毕登的私生子?

    怎么会这么巧……我不信会这么巧。

    很快我就想到了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

    我抬手接过名片,用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下边缘,抬眼瞅他,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有故意找人跟踪我?”

    “……怎么会这么问?”他反问我。

    若他心里没鬼,若真的只是凑巧路过,那正常人肯定会很惊讶地说:啊?你在说什么?没啊。之类的。

    他这反应……

    “猜的。”我说。

    他沉默了几秒,说:“你猜对了。”赶紧解释道,“但你不要害怕,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

    他说到这里,一下子停了下来,微微皱眉看着我,似乎在斟酌怎么措辞比较好。

    我略等了片刻,见他还是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就好心地替他开口了:“你想利用我知道钟秀琪和于振邦的事,是吗?”

    钟秀琪

    就是钟旋他妈,于振邦就是我那个渣爸。

    钟齐昊愣了愣,否认道:“不是……”

    我打断他的话,说:“你不用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

    他的表情十分讶异,眼睛微微睁大,愣愣地看着我。

    可能没想到一个学生崽子会有这种成熟的社会形态吧,我也不想,但生活逼迫我成长。

    我十分成熟地跟他摊牌:“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放心,我不会和钟秀琪说的,事实上我和她一家的关系非常糟糕,所以你若想摧毁她一家,我只会在旁边给你鼓掌叫好,绝对不会阻止你。”

    “……哦。”他只应了这么一句,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我正要继续说,肚子不争气地又发出了一连串叫声。

    “……”忍忍啊腹兄!我搁这儿黑化呢,你这样我多没面子啊!

    “不如找个地方一边吃一边聊。”钟齐昊对我说道,“你现在既然知道我的目的了,我也知道你的立场了,那你就不必害怕吃这顿饭了,不是吗。”

    是这个理没错。

    但是……

    “不太好吧……”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我的声音小下来,有点难为情,“你吃的我肯定吃不起,我吃的你估计不会愿意吃……”

    “我都要利用你做那么重要的事了,你就算我的下属,甚至是重要的棋子,我请你吃顿饭,就算吃满汉全席你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问。

    卧槽,是这个理啊!

    不,等等……

    “可是我并不能给你提供什么帮助,成为不了你重要的棋子。”我带着几分遗憾这么说道。

    他轻声笑了笑,说:“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价值罢了。我知道就行。”

    “那可不行。”我谨慎道,“你还是找别人合作吧,我……我承受不起后果。不好意思。”

    “我不会将你卷入危险之中,”他叹了声气,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在钟秀琪和于振邦之间知道的情报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这倒是……有些人就是可以从常人一看看过去觉得非常稀疏平常的事情中提炼出重要情报。

    我并不想卷入钟家的这种破事儿里,然而钟旋要搞我高考,我只能反击自卫。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唯一可以尝试抓住的救命稻草大概就是这个钟齐昊了吧。

    我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对他说:“好,找个地方详聊。”

    我得把自己支棱起来,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更有合作价值。!

    第144章

    钟齐昊请我吃了一顿饭。

    不是很贵的豪华餐厅,就在公园附近,一家在巷子里的中餐私家菜小饭馆,人均两百左右,他说网上人气挺高的。

    巷子不宽,他的玛莎拉蒂开不进去,停在路口等我们。

    入座后,他拿起菜单递给我,说:“想吃什么点什么,吃饱点,你这也太瘦了。”

    语气怪熟稔的,熟稔到……有些微妙。

    但我还是接了过来,选着点了几个菜,然后把菜单还给他,他添了俩,不知是他事先调查过我的方方面面还是纯属巧合,都是我喜欢吃的。

    服务员去厨房报单了,包厢里就剩下我和他俩人,一时间忽的安静下来。

    我正低着头研究桌布上的纹路,他开口道:“你无需那么防备我,我对你绝无恶意,相反,我可以为你提供你需要的一切……无偿。”

    天上掉馅饼这事儿不靠谱,我又不是初中生了,没那么好骗。

    但直接拆穿他就太低情商了,所以我啥都没说,假装没听到。

    过了会儿,他岔开话题,问:“怎么一个人在公园里哭成那样?发生了什么?”

    “钟旋你知道吧?”我小声问他。

    他说:“嗯,知道,钟秀琪的儿子,之前见过。他又欺负你了?”

    我并不奇怪他知道我的很多事情,他肯定花重金调查过和钟秀琪相关的所有人,甚至搞不好连钟秀琪养的那条坏狗的资料都有。

    事已至此,我索性借机摊牌,将钟旋想毁我高考、不让我再去学校读书的事儿告诉的钟齐昊。

    也把我背着书包离钟家出走的事儿说了。

    他边认真听着,边给我倒茶水,脸上倾听的表情很真切,没有成年人高位者对于一个高中生絮絮叨叨的不耐烦和轻蔑,反而带着令人动容的凝重和怜惜。

    若这是他的演技,那可演得太好了,我试图从中找出破绽,却只是在做无用功。

    都这样了,就算……就算他真的都是装的,也够了。

    我哪能奢求自己遇到真的。我凭什么。

    待我说完,菜正好送来了。他暂且先没说什么,张罗着让我先吃饭。

    我饭量很小

    ,这些年硬生生饿小的,没吃多少就饱了,搁下筷子。

    他问:“不合胃口?”

    我摇摇头:“很好吃,但我吃得少。”

    “……慢慢来。”他没有硬劝,只是说,“那你先歇会儿,歇饿了就再吃,不急,我还没吃完。”

    “嗯。”我点头。

    然后我就看起了他吃饭的样子,不急不缓,挺有餐桌礼仪的。

    一举手一投足间,半点不像一个痴呆了那么多年的人。

    对于这一点,其实我也有所疑惑。就像钟秀琪所说,会不会这人以前一直都是在韬光养晦、装疯卖傻?

    我并未刻意遮掩自己对他的好奇和观察,他也并不扭捏,落落大方地自顾自吃着饭任由我看。

    他吃得不少,时间就长,长到我刚刚吃的消化完了,竟又有了些食欲,拿起筷子也吃起来。

    “多吃点菜,别总吃米饭,撑肚子。”他提醒我。

    我抬眼看他,很快收回了目光,夹了一口菜吃。

    如此吃过两轮,我再次饱了,他也很快就放下了碗筷。

    然后我俩坐着没动,我在等他先开口。

    我只是个高中生,很容易在交易中陷入被动,就得装腔作势一下,不然铁定被他牵着鼻子走。至于他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过了会儿,他说:“学校那里你不必担心,我会帮你。”

    “谢谢。”我连忙道谢。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里面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却又赤裸裸的炽热情怀。

    “……”我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提醒他自重,“那个,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叔叔。我就叫您昊叔吧。我还不到十八,听说您三十来岁了,叫您叔应该……没问题吧?”

    这些上流社会的下流人普遍玩得花别以为我不知道!没有道德底线的!

    我就不同了,我有底线,只卖艺(钟家情报),不卖身。

    他神色微微一僵,眼中瞬间复杂无比,但很快就消失了,只残留了些许懊恼。

    片刻后,他说:“哥也行。”

    呵呵呵呵呵,哥斯拉吗哥。

    我向他投去尴尬的眼神,他轻叹了声气

    ,说:“随便你吧。都行。”

    他停了下,问:“你接下来打算住哪里?公园肯定不行。”

    我没接话。

    “我给你租个房子吧,你先住着。若是怕,就住酒店。”他说。

    我没有直接回应这个问题,而是委婉地告诉他:“其实,我对钟秀琪和于振邦的事,知道得不多,我一般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离他们比较远。”

    “你好像一直在怕我。”他突然挑明了,“怕我坑你?还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默认。

    他低头喝了口茶,又叹了声气,酝酿了一下,说:“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以后你自然知道我的心意,此刻我说再多,恐怕你都只会认为是狡辩。”

    停了停,他沉声说:“不怪你防备心强,这都是钟旋的错。”

    虽然这前因后果我没搞清楚,感觉这叔自顾自就沉浸在了某种剧情设定中,但无论如何他说都是钟旋的错我是绝对认同的。

    这个叔行动力很强,饭后就直接带我去学校附近租房子了,等我们和中介把合同签好,他司机差不多已经把简单的日用品都买好了放到屋子里了。

    屋子不大,一室一厅,住我足够,而且窗外就是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地,视野开阔并且静谧。

    “好好儿住吧,好好儿准备高考,其他的你都不用管,都交给我。”他看着我,很温柔地这么说着。

    我攥紧了手心里的门钥匙,不太自然地低下了头看着地板再度向他道谢。

    我不是傻子,虽然他在言语和动作上并无失礼冒犯的地方,但绝对不是我自作多情,他真的给我一种他想在搞钟秀琪的同时搞我的感觉。

    这……也太危险了。

    可我在眼下除了与他虚与委蛇外,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我一会儿还有事,先得走了,你有事打我手机,刚给你存上的那个号码,你一打我就接了。”他说。

    “……嗯。”

    他没再说什么,这就要走。

    我送他到玄关,看着他去拉门,忍不住出声:“那个……昊叔。”

    他背脊僵了僵,侧过脸来看我。

    “那个……‘阿宝’,是真的存在的人吗?”我问。

    “……嗯。”他说。

    “我真的和他长得有点像吗?”我问。

    他欲言又止了一番,最终说:“嗯,对,挺像的。所以你别多心,别担心,我对你这么好不过是出于爱屋及乌,并非无风起浪。我看你刚刚一直别别扭扭的……我看着都难受,话都说到这儿了,我索性跟你说清楚,我已和阿宝定下终身,他不是我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我俩挺好的,没打算找替身乱七八糟的。”

    你早说啊!

    我讪笑道:“没……昊叔你想多了。”

    他摇摇头:“你能有这份警惕心也好。”!

    第145章

    第二天是周一,我照常去了学校,照常上课。

    要去操场做课间操的时候,我被钟旋的狗腿子连拖带拽地架到了体育馆里,他们把我塞到器具室,然后把门关上了。

    多么标准的校园霸凌场面啊。

    但是没事儿,我习惯了,这地方我不是第一次被迫来了。

    钟旋果然在这里面,只是没有平日里那么游刃有余,他看起来气急败坏,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感觉好像头发都没洗,噫。

    “你昨晚去哪儿了?!”他愤怒地质问我,好像一个怀疑老公出轨的怨妇。

    我被自己这层想象逗得忍俊不禁,扯了扯嘴角。

    他一下子哑火了,愣了两三秒,瞪着我,好像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我反应过来,急忙把嘴角压下去。

    别说他不可思议了,我都不可思议。

    我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笑了。毕竟生活在这水深火热之中,得多乐观的人才笑得出来啊。连笑我都觉得累,这一个动作能耗费我过多的精神力。

    有机会娱乐放松的时候,我喜欢听相声,喜欢看脱口秀和喜剧片,一切搞笑的内容我都爱看,都是些很经典的笑料,我心里也觉得好笑,但能感知到自己始终是面无表情的。

    我还以为我根本就是失去了笑这一个生理能力。

    怎么会突然笑了呢,还是对着钟旋,这也太那什么了。太诡异了。

    但这一打岔,倒是阴差阳错不知道戳中了钟旋哪根神经,他不再咆哮,深呼吸了一口气,态度居然好了很多。

    “行了,我不跟你计较这些,你放学跟我回去。我约了做留学中介的今天到家里去,没骗你,真是帮你弄留学,你不信你上网查,挺出名的,这人。”

    “我只想顺顺利利地参加高考,钟旋,我不知道你究竟又想干什么,但是无论你想干什么,这一次我都不会如你所愿。”我平静地说。

    哪怕他抢走我女朋友都可以,不能不让我顺利参加高考。虽然我倒是也没有女朋友啦。

    他不厌其烦地再一次说:“我不是要害你,于彦,你信我这次,我是要救你。这么说吧,除了我以外,每一个接近你身边的看似优秀的家伙,都对你

    有所图谋,最后害死你。所以突然冒出来这个钟齐昊肯定也是其中一个!”

    我:“……”

    要么就是他真的疯了,要么就是我在他心里根本就是个傻子,他能说得出这么离谱的话来。

    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实在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终,我轻声道:“你去看下心理医生吧,吃点药。”

    我的妈呀,我简直堪称圣父啊,居然这么善良地建议他去看医生吃药把病治好!怪不得我活得这么惨,原来是活该。

    我做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他却丝毫不领情,甚至还一秒翻脸,恐吓我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一个高中生,什么酒都不吃,可别影响了我高考。

    没错,我的心里只有高考!谁挡我高考的路我遇神杀神遇魔杀魔!不开玩笑!

    “无聊。不要再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找我。”我说完,转身去开门。

    门没反锁,狗腿子们不含糊,很是谨慎,知道兔子急了也咬人,所以把我和钟旋单独放一块儿时几乎从来不锁门,可能是以防万一我暴走,他们好及时冲进来救驾。

    我拉开门,走出去,无视掉旁边正凑一起玩手机的腿子们,径直朝外走去。

    但我还没走到体育馆大门口,就被几道壮硕的黑西装高大人影挡住了去路和阳光。

    “……”

    到底怎么进来学校的啊这些保镖……算了,钟旋自然有钟旋的路子。

    他在我身后沉声道:“给你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他的保镖暨新鲜出炉的绑架犯朝着我上前一步,看起来是想强行动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没有王法了?我还就信了。

    人的忍耐是限度的,我正要跟他们鱼死网估计破不了啥,突然一个黑西装就被人从身后一脚踹飞。真飞了,从我身边飞过去的。

    我们齐刷刷地扭头看着他自由飞翔和落体,然后齐刷刷的看向大门口那个踹他的人。

    “钟齐昊?!”钟旋率先破防,怒道,“你干什么?!”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没王法了?”钟齐昊微微皱眉问。

    他也穿一身黑

    西装,但那几个保镖穿起来一看就是保镖,他穿起来像……像英雄。不,他就是。

    “到底谁没王法啊?”钟旋质问道,“你怎么进来的?保安呢?”

    “你都能把这堆人弄进来了,我进不来?”钟齐昊冷笑道。

    然后他目光投向我,顿时温柔起来:“过来我这儿。”

    我一秒都不犹豫,赶紧过去挨着他站着。如果不是怕显得我太怂,我就站他身后边了。

    “于彦!”

    钟旋急了眼了,自己就要过来,被他的腿子们赶紧拉住了。

    腿子里也有来头不小的,估计这段时间认识了钟齐昊,知道对方和钟旋的微妙关系。

    而且,就算不知道的,光看刚刚也知道钟齐昊不好惹,若钟旋一时冲动受了伤,他们不好交代。

    钟旋被拉了这一下,冷静下来,恨恨地瞪我一眼,然后下令让那些保镖动手抢人。

    “保护好自己,不对劲了就叫我,别自己动手,等下被他利用陷害你,影响你学籍。”钟齐昊说完,把我往旁边一拉,然后就迎了上去。

    我原本是热血上涌,仗着能狐假虎威,啊不是,是趁乱拿起一旁的椅子等钟旋趁乱过来揪我的时候疯狂乱拍有仇报仇的,听他这学籍警告,顿时犹如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叫我歇了心思。

    虽说是钟旋先带了社会人士进学校要搞绑架这么惊天大案在先,可一旦我动手,他有一百种办法伺机整死我。

    我只好无能地躲在一边,以自保为主,顺便欣赏西装暴徒。

    别误会,我单指钟齐昊,其他的是无脸也无西装的火柴人。

    眼见钟齐昊那边战况激烈,钟旋是打算趁机抢人来着,他先示意他的狗腿子小弟来动手,我刚要叫钟齐昊,他比我还反应快,余光瞥见,扭头就把狗腿子给一个过肩摔扔出去了。

    那腿子在光滑的地上一路呲溜到了墙边,嗷嗷惨叫。

    其他腿子见状,便气衰了,面面相觑不敢上前。毕竟他们平日里是气焰嚣张的纸老虎,不是打手、保镖,没有专业且丰富的挨打经验。

    钟齐昊虽说分神在战保镖,但离我很近,根本不上当被引走,一直就拦在我面前打,而我身后是个角落死角位置,只在两三米高

    的地方有个很小的换气窗,其他人很难绕开他的视线范围把我弄走,挟持人质都难。

    这人……以前肯定是装的,在韬光养晦呢。

    怪不得这才“醒了”多久啊,就有一个感情挺好的、定下终身的恋人阿宝了。地下恋情很久了吧。

    我胡思乱想间,结局已定。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虽然□□还活着但灵魂早已腐烂发臭的尸体。

    钟齐昊抬手整理着衣袖和领子,架势十分Bking,但他做起来浑然天成,并不做作。

    那是,我昊叔,凭实力说话。

    很奇怪,但也不奇怪,学校的保安死活听不到这边的动静,到现在都没出现。

    我对这个腐烂的世界还能抱有什么期待呢。

    估计体育馆这边的摄像头也早就突发急症集体坏掉了吧。

    “所以,黑化吧,毁灭世界吧!”

    我一怔,扭头往两边看看,再看看面前那些人,没找到声音的来源。可是我明明听见了……

    错觉?还是我自己的心理想法?难道我终于精神分裂了吗?

    不过我早就做过心理建设了,毕竟那种高压环境我很难不得精神病,精神分裂是很大概率的一种。

    我静静地等了一会儿,那声音一直没再出现。

    此时,钟齐昊过来领我:“走,操做完了,要上课了。”

    我这恍然意识到外头的课间操音乐停了,校领导讲话的喇叭声也停了,学生们正闹哄哄地回教室。

    钟旋屁都没放一个,但我知道他肯定心里在没憋好屁,现在只是怂而已,估计回头就得放阴招。

    钟齐昊领着我走出体育馆,瞥我一眼,说:“放心,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对你下手。”

    我欲言又止。

    “不骗你,我现在是你同学了。”他说。

    我:“……?”

    他忽然冲我笑了一下,说:“我以前不是傻的么,不得补补课?”

    “……真的啊?”我问。

    他笑得更灿烂了,说:“当然是假的,我来上学穿这样?”

    “……”

    他笑容收敛了一些,很认真地和我说:“啊——呃,于彦,今天

    这事儿你也看到了,他丧心病狂,在学校里都能这么动手,我防不胜防,总不能真插班到你们班去跟着你上课上厕所,我倒无所谓,恐怕你尴尬。”

    “但我可以给你办请长假。反正离你高考也不久了,我研究过,其他学生也有请的,这个可以办。现在是复习阶段,你们老师也讲不出花儿来,你平时成绩又那么好。而且我可以给你请老师到家里去讲。”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一直看着我的眼睛,说:“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再另外想办法。不是逼你选这个。”

    我沉默了一阵,轻声问他:“干嘛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你的一颗棋子而已。”

    “……对棋子好一点,不是挺正常吗,不然怎么收买人心。”他这么说。

    “不用这么收买啊……”我说,“我本来就打算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昨天他非得给我买了台电脑,我说不要不要用不着,他说是给我有空的时候开个文档写我所知道的钟家的事儿,我就悟了,没再拒绝。

    那文档我还没写完呢。

    “我尽快写完给你。”我说,“昨天实在是太困了……”

    “没催你,这个不急,”他说,“你先别想别的,只想你这个事儿。这么说吧……”他想了下,说,“你高考考好了也是我整他们的一环,这不得气死他们?凡是能让钟秀琪气死的,我都干。”

    哦哦,这样的啊,现实中的家产争夺大战还有这么幼稚的环节吗?

    不过实在要说也说得通。

    搞不好……其实他是想利用这个行为来吓唬钟秀琪。

    我在她家生活这么多年,具体知道哪些事儿她不清楚,但凡事就怕一个不清楚,越不清楚,她越能自己吓自己。

    而钟齐昊把我弄到他身边养起来了,这不就是个不|定|时|炸|弹?

    我悟了。

    倒不怪钟齐昊不跟我说明白了这一点,这说出来多直接多伤感情啊。虽然我跟他倒也没什么感情。

    那这样的话……我反倒安心了。

    而且,比起钟齐昊是不是要拐卖我,我还是更倾向于钟旋要害我。

    钟旋其实是要把我卖到东南亚某地区去的可能性高太多。

    那倒也确实是出国了,搞不好我某些器官确实可以移植到在国外知名高校读书的人的身上去。春秋笔法罢了,我懂的。

    这么一想,就算钟齐昊是要拐卖我,我都认了,当我眼瘸赌输了。

    于是我对着他慎重地点头,说:“好啊。”!

    第146章

    我从来不知道人的日子可以这么好……这么说不确切,确切来说,我从来不知道,我的日子可以这么好。

    我真的请长假待在钟齐昊给我租的房子里了,每天有他给我请的很优秀的经验丰富高考班老教师带我复习,按照学校的时间来,所以除了软硬件环境都比我在学校时好,没别的不同,对我的复习计划完全没有不良影响。

    他几乎每天都会过来,因为很忙,所以不定时,偶尔撞上了我在上课,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客厅里看书看报,或者发呆。

    我课间时出书房去给老师补茶水,就会看到他。

    他喝不喝酒我不知道,总之是不抽烟的,这很健康,我不喜欢烟味儿L。于振邦就抽烟,我依稀记得小时候家乡的村民们也抽烟,抽旱烟。

    我默然地看着钟齐昊,他忽的有所动,回过神来,转头对上我的目光。

    我俩这么对视了一阵,直到他开口:“怎么样?”

    “……啊?”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也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我会愣一下:“我问你复习情况。”

    “哦……挺好的。”我说。

    “那就好。”他看起来还要说点什么,门视系统响了起来。

    我本能地心惊了一下,但转瞬就镇定下来。

    他特意给我选了一个安保很严密的小区,甚至一层两户他请了保镖在隔壁住,就是为了防止那对姓钟的母子发疯。他还认真叮嘱过物业。

    何况,现在他就在我身边。

    “别怕。”他这么说着,朝玄关走去。

    我忙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他回头看我一眼,说:“没事儿L,你去上你的课。”

    我摇摇头,他倒没坚持,随便我。

    我俩去到玄关,从门禁的屏幕上看到了钟旋和于振邦和物业和……几个警察。

    “……”

    不是吧,来这招?

    因为是警察,我们不得不开门。

    然后双方就站在门口展开了激烈的扯吊。

    老教师见我久不归去上课,甚至还卷走了她那目测至少十年的老伙伴保温杯,出来看到这架势,犹豫了一下,默

    默退回房间不问世事。

    当然,我猜她有在门后边偷听。

    这不怪她,八卦乃人之天性,搁我我也偷听,保不齐我还偷看。

    于振邦确实是我监护人。虽然他一度不想认我,但当年在我妈的坚持下,他不得不认。

    所以这会儿L他在警察那里是全然师出有名。

    钟齐昊成了一个诱骗未成年离家出走的无耻家伙。

    有的时候破招之法确实朴实无华。

    譬如有句老话叫乱棍打死老师傅。

    又譬如,商战这个词儿L听起来很高大上是吧,搁电视电影小说里但凡不搞点一般人听都听不懂的专业名词战术手段都显得在糊弄观众读者,或者是创作者学历、层次过低。

    而现实里的商战包括但不限于浇死对方的发财树,拉对方公司电闸,在对方请重要客户吃饭时买通酒店厨房换菜,直接带大汉闯进公司抢公章等等。

    钟旋如果搞别的高端手段,有点地位的人估计如今都认识钟齐昊,不会掺和这种浑水。

    以钟老毕登如今的护子心切,只要钟齐昊把风一吹,哪怕就是说看上我了要搞我,没有道德的老毕登肯定会向着他帮着他,说不定还要觉得钟旋有毛病,干嘛管我这个和钟家没关系的于振邦的儿L子。

    可钟旋直接报警,而且是最基层的民警,这就等于两方高手决战,一方还在运行真气打算上大招,对方直接上来迎面就是一砖头。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出面了。

    我趁他们最开始说那些情况的时候,默默酝酿了一下,所幸居然真让我酝酿出来了。

    我火速上场,哽咽着跟民警说:“可是我后妈虐待我,我这个弟弟是我后妈生的,也跟着欺负我,我爸是凤凰男,当初在乡下娶了我妈,他就来城里了,遇到我后妈,见我后妈年轻漂亮家世好,就抛弃了我妈和我,靠我后妈扶持才有今天……”

    “于彦你闭嘴!”于振邦顿时急了,铁青着脸吼我。

    我立刻浑身剧烈一抖,躲到钟齐昊的身后,颤抖着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角:“你们看,他当着你们警察的面都敢这样,在那个家里关上门之后对我能好到哪里去……他们家,谁在外面不高兴了都回来拿我出气。他小舅子都看不

    过去了……”

    钟齐昊和我相处时日不长,却意外的有默契,此时他马上接口,说:“我就是这个小舅子。”

    “嗯嗯……昊叔不是外人,他是我后妈的亲弟弟。”我哭着说,“其实我不怪我爸爸,也不怪我后妈和后弟,是我妈不好,就算我们老家穷、落后,就算我爸发达之后碍于他老婆就不怎么管老家,就算管也只是给我爷爷奶奶钱,不管我和我妈,就算我在老家饿死……哪能就来城里找他认祖归宗呢?”

    民警:“……”

    “于彦你疯够了没!闭嘴!”于振邦这些年养尊处优一帆风顺,不管别人背后怎么说他,当着他的面肯定是毕恭毕敬的,他哪能受得了这挤兑,简直就恨不得马上给我来两嘴巴子。

    “爸爸我错了,我当年还太小了,太想你,所以才跟着妈妈来城里投靠你,早知道你会因此这么恨我,早知道你和后妈弟弟会这么多年一直虐待我,我当时就往河里一跳,也不给你们添麻烦了,也不受这罪了呜呜呜呜呜……要不然、要不然……”

    我左右看看,松开钟齐昊就往窗户边跑,一边尖叫着:“我这就死!别逼我了!我这就死给你们看!就再也不用受这罪了!”

    钟齐昊眼疾手快,当然也可能靠他腿长,没等我跑几步就从我身后把我拽住,两条胳膊搂紧了挣扎个不停哭嚷着非得跳楼自尽的我:“你冷静下来!警察在这里,不会明知道你这么惨还把你往火坑里推回去,不然你若被虐待死了我把这件事情翻出来他们要负连带责任的!”

    我嚎啕大哭:“警察叔叔求求你们了,不要害死我,我就要高考了……我高考完就不用寄人篱下被虐待了,但我爸听我后妈唆使,怕我考出去了就翅膀硬了,他们就天天骂我,我一学习就骂我,晚上刚睡着就把我拉起来骂,还不让我去上学……”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只有这几个月时间就可以不再过这种不是人的日子了,好不容易遇到我这个小舅舅是好心人,看我这么惨愿意帮我,你们如果助纣为虐,我也没盼头了,不如死了算了呜呜呜呜妈妈对不起,我不能把你接到城里过好日子了,我们娘儿L俩当初在村里过不下去的时候就该喝农药死了,我干嘛哭着求你别喝……”

    民警:“…………这……你说这……呃

    ……”

    “他都是瞎说的!”于振邦怒道,“这么荒唐的话你们也信?!”

    “我信。”

    忽然一道声音冒了出来,我转头看到给我补课的老教师慢悠悠开门走了出来。

    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用眼神示意她赶紧回去别掺和。

    万一被钟旋于振邦他们记恨上了呢?

    但她也不知是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总之继续走过来了,说:“我最近在给这个孩子补课,钟齐昊钟先生请我来的,每天照学校里高三班的安排上课,这学生有多认真好学、刻苦发奋,对待高考有多慎之又重,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从事教育工作五十多年了,教过的重点班、尖子班数不胜数,他都是我见过最勤奋的那批。我跟他说你不用这么勤奋,你的底子已经很扎实了,多休息会儿L,放松心态对你来说才最重要。”

    “他说老师你不知道,我放松不起,输不起。我当时还在想这孩子好胜心怎么这么强,现在我懂了,他是真的放松不起也输不起啊!”

    老教师讲起话来慢条斯理,又感情充沛,很有分量。

    我都听得真哭了起来。

    钟齐昊松开了搂着我的手,我转过身正对着老教师,想说点什么,但一张口,千言万语堵塞在心头,反倒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就只是没出息地哭,眼泪喷涌而出,仿佛流不尽。

    现场一时静默了会儿L,我还在哭,忽然于振邦开口,硬邦邦地质问:“你什么单位?哪个学校的?什么身份?有没有补课资质?有没有违规操作?你在这里乱讲话自己想想后果!会受到处分的我告诉你!”

    “……”

    明显民警都无语了。

    没错,于振邦他就是没有心的。

    我正要出口辱骂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钟齐昊拉了我一下,我抬头看他,他对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我先别说话。

    下一秒,我就听到老教师不慌不忙地说:“哦,我叫吴木秀,曾任职过的学校比较多,退休前十来年一直是在R大附中工作,退休后又被返聘过几年,后来老头子身体不好,我就回家照应他去了。”

    “去年底,老头子走了,我正闲着呢,表外孙回来了,怕我闲着胡思乱想待

    坏了,不如给他外甥上上课。怎么,现在政策不允许吗?没听说啊。”

    我怔了怔,看看钟齐昊,看看吴老师……咋还有这一层关系?真的假的?

    于振邦也怔住了,片刻后,道:“吴木秀……你、你老公是……”

    “黄臻。”她平静道。

    其实我高中就在R大附中读,应该是吴老师早就辞职了,而且R大附中的优秀教师老教师太多了,我并不认识她,但依稀知道有这么一位老师。

    她的身份可不仅仅只是老师……

    而她的老伴儿L黄臻教授的名声也很大。

    他俩从事相关工作几十年,对我国的教育工作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定义不是我嘴上说的,是国家下的。这夫妻俩是享受特殊津贴的群体。

    民警听口音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当即有一人想起来了:“您是……吴老师!噢!吴老师,您好您好……我爸是您学生啊!周耀国!多少届来着……呃……”

    吴老师笑了笑,说:“我记得,85届毕业班,周耀国。”

    “哎!您还记得?”他讶异道。

    “你跟你爸年轻那会儿L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笑着说。

    “对对对都这么说,哈哈哈……他把高中毕业照摆我们家客厅里了,还有和您的合照,我打小看,这不也这么多年了,我刚才一下子没认出您来!”

    眼见我们这边其乐融融一派和谐,和谐中的不和谐因素不乐意了。

    “叫你们来搞工作的!怎么聊起来了?这是你们工作的态度吗?”于振邦这些年高高在上,习惯了这口吻态度。

    他早就忘了最初的自己有多么卑微,得势之后便得意忘形,睥睨他人如脚下泥土。不止他,整个钟家,除了钟齐昊,都是如此。!

    第147章

    最后民警以“你们这一些人都是自家亲戚,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管不了”为由撤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理由还能用得这么正义。

    于振邦骂骂咧咧地被迫跟着民警原路离开,钟旋起初不肯走,一直用阴恻恻的眼神死盯着我和钟齐昊。

    民警察觉到,从电梯门口走回来叫了他好几声。

    “你会后悔的。”钟旋低声说,“你不信我,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你这个固执的白痴。我说了我已经改了,从今往后只有我不会害你……跟我回去。我不逼你出国了,让你正常高考。”

    我信你才怪,我看起来像记吃不记打的傻子吗?

    我给他一个白眼,还没来得及给第二个,钟齐昊把我往后面拉了两步,把门关上了。

    干得好。

    外头传来钟旋不甘心踹门的声音,民警训斥他,把他硬拽走了。

    我趴到猫眼上看着他们拉拉扯扯进了电梯,憋在心口那道气彻底放了下去,回过头,看到吴老师转身去拿我刚随手放在一旁柜子上的保温杯,忙说:“我来给您补茶吧!”

    她慢悠悠地往书房走,一边说:“今天特殊情况,放半天假,明天继续。”

    “我没事……”

    她停了下,回头看我,说:“弦绷得过紧容易断,适当放松一下不会影响什么。”

    她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大不了今天我就自己多做两套卷子。

    我只好点点头,犹豫道:“刚刚……我爸他……”

    “我知道你爸是谁,以前还遇到过,只不过他眼睛长在头顶上,估计没怎么注意到我,加上烟酒多了,每天顾着耍心眼儿,记性应该也不好,刚才没认出我来。”吴老师淡淡道,“放心,我闺女在国外定居,老伴儿走了,就我一个人早就退休了,他能拿我怎么样?我学生可不比他门生少。”

    这么说,我略略放心了,但还是向她郑重地道谢和道歉了一番。

    她摆摆手:“别搞这些,多大点事儿?好好休息吧,我等下给你布置点作业就先回去了,明天继续。我刚一句谎都没说,那话我也跟你说过不止一次,不再多说,你自己掂量。现在离高考不远了,等下

    把身体学垮,有你后悔的。”

    说完,她就朝书房去了。

    钟齐昊轻轻推我肩膀一下:“愣着干嘛,去把作业听了,我去做饭。”

    我看他一眼。

    恁大个霸总,喜欢做饭。

    他只要有空,就总会亲自下厨,还说阿宝就喜欢吃他做的饭……

    我又不是阿宝。

    “这什么眼神?快去。”他催促我道。

    我只好去了。

    送走吴老师,我去厨房门口站着,看了眼他在灶台前忙活的身影,欲言又止,去书房写作业了。但写着写着,总有些魂不守舍。

    好在题目对我而言都挺简单的。

    好吧,确实我的基础不错,毕竟平时也不是白白地卷生卷死一番。只是我有点杞人忧天。

    原来吴老师跟钟齐昊还有那一层亲戚关系呢?我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事情可真多。也不知道钟齐昊瞒着我的关于他的事情还有多少……

    关我什么事呢。

    我只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

    谁给棋子天天做饭啊……但他自己又不是没吃,他自己也要吃饭的,估计是怕在外面吃别人给他下毒吧,他们这层次的人难免有点疑神疑鬼。

    所以我就是顺便的吧,反正我吃得又不多。

    他给他自己做饭吃,总不好不给我吃,而且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就顺便叫上我一起吃。应该就是这样了。

    “……于彦?”

    我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刚叫我好几声了,叫我去吃饭。

    我忙转头看门口的他,搁下笔站起身:“哦哦,来了。”

    洗了手去饭桌坐下,拿起筷子吃了好几口了,他都没问我刚才走神在想什么,究竟有没有集中注意力在学习上,什么的。

    也对,他干嘛真的在意一颗棋子和饭搭子的学习情况。

    吃完了,他要收拾,我抢着收拾。

    “不用,你去休息会儿接着学习吧。”他说。

    “吴老师说我基础好,不用学了。”我说着,继续闷头收拾。

    他就没说什么了,随便我了。

    我洗洗碗出来,看到他又坐在沙发上发呆,一

    天天的,发呆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哦,想阿宝吧。

    “阿宝没跟你一起回国吗……他是华人吧?”我话刚问出口就后悔了,毕竟这不是我一颗棋子该关心和有资格关心的事。

    但话说出口了我又没办法收回来。

    他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没了。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根本无意跟我多说话。

    之前我都忽略了,现在仔细回想,他虽然确实帮了我很大很大的忙,几乎每天都会来我眼前晃悠,但日常其实很少跟我说话,眼睛也不太看我,就自顾自地待在一边。

    其实有我没我都一样。

    饭是他自己本来就要吃的,发呆的时候反正也是他自己呆。

    我钻进书房继续松懈地刷题去了。

    吴老师不愧是从事教育工作五十多年了,果然我今天是没心思认真搞学习的了,还好她没继续给我上课,不然我这状态多失礼啊。

    没多久,忽然书房的门被人敲了敲。

    “在学习?”钟齐昊隔着门板问我。

    在发神经。

    “……嗯。”我应了一声。

    他拧动把手,推开了门,与我对视:“要不出去走一会儿?”

    干嘛突然走一会儿……

    “不了。”我说。

    “你这样子,大概也是学不进什么。”他直言不讳道。

    “我做题做得挺好的。”我随手拿起刚写的两张卷子抖了抖。

    “那你就当是陪我去走走。”他说。

    “不了吧,不方便。”我说。

    他欲言又止,把门关上。

    我盯着那扇门看了很久很久,最终收回目光,逼迫自己集中心神继续刷题。

    我不能再埋怨他,他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

    相反,哪怕我会提供他需要的东西,但他依旧在我最无助、艰难的时候慷慨地提供了我最需要的帮助,是我的恩人,我不能恩将仇报。

    他下午有事走了,走之前敲门跟我说了一声,说中午留出了晚饭,到时候我自己热热。

    我应了一声。

    傍晚我吃了饭,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一遍

    ,洗漱过后,继续学习,学到差不多点儿了,就去睡觉了。

    临睡前窗外就起风了,看来今晚很可能下雨,我把窗子关好了才睡的。

    但半夜里外头打雷闪电,隔着窗子依旧有声音传进来,吵得我睡得很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想起了很多的事。

    比如我妈非要我去钟家,比如钟秀琪那冷漠的眼神,于振邦烦躁嫌恶我和我妈的表情,钟旋阴森的样子,还有储物柜里透不过气的憋闷的感觉,蛇在皮肤上游走时湿冷的触感……

    我不由得身体蜷缩起来。

    很冷。也很害怕。

    “阿宝……别怕,我在。”

    恍惚间,我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有什么好熟悉的,我们才认识多久啊。

    而且,叫的是阿宝,又不是我。

    真是讨厌,梦里也在叫阿宝。这阿宝是谁我都没见过。

    但我没资格说讨厌,这也太无耻了。说不定我就是一个无耻的人,毕竟于振邦那么无耻,我有他一半的基因。

    但我不要成为那么无耻的人。

    “阿宝……”

    别叫了!

    我越发地难受起来,越发地把自己蜷缩紧,尽可能地变小,如果能够变成最初的婴儿回到妈妈的肚子里就好了,或者……完全不存在,也许是最最好的。

    “别哭了,阿宝。”

    都说了不要叫阿宝了啊!我又不是阿宝!

    我怎么会是阿宝呢,没有人拿我当宝,我就是个没人要的流浪狗……不对,那窝小狗可多人要了,我可别碰瓷它们了。

    我越想越难受,忽然好像被人抱住了。

    “别哭,没事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阿宝。”

    “……我不是……阿宝……”我小声地说。

    那道声音停了停,说:“嗯,于彦,我是说于彦。”

    这还能改的?

    “我不是阿宝……”我重申,“我是于彦……我不是……”

    “阿宝就是于彦,于彦就是阿宝。”他说。

    “不是……”

    “好,不是,你别想了,睡吧,别怕。”那声音哄我。

    如果这不是梦就好了……但这只能是梦,

    因为,倘若不是梦,我就不能高兴,不能侥幸。

    ……

    看似我紧闭双眼,其实我醒了有一点时间了。

    但我不敢动。

    谁在隔着被子抱住我?

    我大概知道。因为我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所以我并不害怕,我只是慌得一批。

    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局面……昨晚我那不是做梦?是真的?大概是这样。

    但……为什么会这样!

    我可不想当第三者!那个阿宝可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跟钟齐昊感情还很好!钟齐昊自己说的!

    我看这个钟齐昊其实就是个渣男,谁家好人刚认识的时候就对我说我长得跟他对象像啊?

    搞不好他的内心活动就是:我确实跟阿宝感情好,但又不影响我再找一个,我不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吗?你俩又不会遇上。

    “……”

    噫!!!渣男!!!

    他是不是就是喜欢这个长相的啊?!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松开了我,火速离开了我的卧室,很快我听到了外头入户门开关的声音。

    噫!!!渣男!!!

    ……

    渣男以为我当时没醒,不知道他有多渣,下午没事人似的过来巡查了一番,吃了晚饭又走了,之后都跟以前一样,仿佛那天夜里和清晨的事情从未有过。

    渣男就是让人看不懂。他到底是不是想发展我当他的小三啊?

    如果他敢跟我提这个,我就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估计有点难度,我不太敢。

    但至少我也要狠狠地拒绝他。

    我将用我的眼神告诉他我有多么鄙视他。!

    第148章

    钟旋见从外界入手入不了手,开始消息轰炸我。

    从电话到短信到电子邮件到这里那里那里这里,他来一次骚扰信息,我就拉黑他一个号。

    他假装自己很崩溃,歇斯底里地问我究竟要怎么样才肯原谅他、相信他。

    我还想问呢,问问他究竟要怎样,他才能当我不存在,就当我们都不知道世界上有过对方这个人。但我甚至都不想为了问这个问题而搭理他。

    当然,也不排除他是真崩溃。

    毕竟他是个神经病,在别人面前要伪装上流社会好形象,而在我面前反正是早就暴露了狰狞真面目,可以尽情地朝我释放变态恶意。现在少了我,他发起疯来都不方便了。

    ButSo?关我屁事。

    我再一次拉黑钟旋,起身离开书桌去洗手间,但在经过客厅的时候被钟齐昊叫过去了。

    我走到茶几边,隔着一点距离与坐在沙发上的他对视。

    他这人甚至不跷二郎腿的,这是我这段时间暗戳戳观察发现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的腿又长又直,条儿特顺。

    现在他坐在沙发上,并没有特意紧绷身板,明显挺休闲惬意,却不显懒散,而是一种松弛自然的仪态。

    “钟旋那些人,最近找过你吗?”他问我。

    以前他就问过我这事儿。

    他不在的时候我基本不会出门,就算出门,都带着保镖,而且只在小区里转转,钟旋和于振邦根本找不到破绽,就只能在线上纠缠我。

    那会儿他问我,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他让我别理那俩神经病,直接拉黑就好。我说好的。后来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他在那之后就没怎么问了。他不问,我就算再收到了神经病的骚扰,没主动跟他说。

    于振邦碰壁了几回,没再来找我,可能老男人的自尊心就是如此阳刚脆弱。

    钟旋毕竟是个年轻人,而且变态程度相对更深,因此一直在坚持不懈地换号坚持。但我只需要轻轻抬动我平平无奇的手指按两下就拉黑了事儿,没必要特意告诉钟齐昊。

    一方面,我这么多年来都是独自面对和处理任何的事情,不习惯主动求助;另一方面……

    这段时间,确切来说是自打雷雨那夜过后,钟齐昊尴不尴尬我不知道,反正我很尴很尬。果然雷雨这种场面、这个词儿就是天然绑定了狗血。

    此刻,他既然问了,我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了钟齐昊,说就在刚刚我心无波澜地又拉黑了钟旋的一个号,让他放心,这对我造不成什么影响。

    “那就好,明天你就高考了,你这么重视它。”他没多问,语调平淡道,“我让人去接你娘了,差不多你考完就能见到她。”

    我一怔,犹豫了一下,嗫嚅道:“她若不想来……就算了,别逼她来。”

    我不傻,当然知道我妈当初是为了我好,为了我能接受更好的教育资源,将来有好前程,所以我并不恨她。只是……只是我有PTSD。我不敢见她。

    我明明知道她肯定心里一直惦记着我、想见我,可是,小时候我只要跑回去找她,她就打我骂我斥责我。

    虽然我清楚地知道原因,知道她是身不由己、口不对心,如今回想起来却依旧害怕得紧。这甚至成为了一种生理反应,而不仅仅是心理反应。

    何况,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我都再没见到过她。我对她几乎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于振邦,于振邦会不定时和我爷爷奶奶联系。

    我中考前一个月,于振邦语气复杂地跟我说,据我爷爷奶奶说,我妈在跟村里一个男的眉来眼去搞暧昧,说不定是想跟那男的过去了。

    他复杂肯定不是因为舍不得我妈。

    在他眼里,我妈是个早就跟他撕破了脸的乡野泼妇,心里肯定巴不得我妈早点跑路,以防日后再纠缠他。

    可他仔细一寻思,我妈跑了,就没有这么好使的保姆了,到了那一步,他若不把我爷爷奶奶接到城里来照顾,岂不是孝子的人设就立不住了?

    可他又哪里真的是孝子呢?不过是在能慷我妈之慨的时候才孝一孝罢了。

    所以,我妈可能跟人跑了这件事儿的利弊,他一时之间权衡不出来。

    他知道我心里一直记挂着我妈,所以他总会告诉我关于我妈的消息,希望能刺激我主动滚出他现在的家、回去家乡。

    我妈和人暧昧这事儿,他在我中考前告诉我,我想应该不是巧合,而是他故意的。

    他希望我中考失利,这样就灭了心气儿,说不定万念俱灰之下就滚了。或者我一着急都不考了,直接跑回家乡求妈妈不要跟别的男人跑掉不要我。

    他打错了如意算盘。那个消息对我没什么负|面|影|响,甚至该说,我还挺高兴的。我多希望我妈能不为了我继续给他爹妈当免费护工啊。

    我当即连夜奋笔疾书给我妈写信问男方什么情况,跟我妈说如果对方不是我爸这样的渣男就赶紧改嫁吧!

    在那之前,我给我妈写的信都如同石沉大海,我妈从来不回,都不知道她收没收到,我只能自我安慰说我妈不会写字罢了。

    这次我收到了回信。看字迹应该是我妈找人代写的。

    她在信里臭骂了我一顿,说她怀疑我没有好好学习,肯定是又皮痒了,少听于振邦瞎掰,好好学习,不然她就去跳河。

    艹,于振邦这个刁民害朕。

    后来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我妈终究还是没舍得下我。

    如今……如今钟齐昊要接我妈来……我妈会愿意来吗?不知她现在和我记忆中的模样有了多大的变化。当初她为了不让我想她,把我手中她的照片抢过去撕了。

    我正玉玉,钟齐昊岔开了话题:“今天差不多得了,不靠这一晚,早点休息。”

    我应了一声:“嗯。”

    然后我俩对着沉默了一阵,我没动弹,他也没。

    我不知道他看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什么。

    半晌,他开口问我:“还有事?”

    “……没事。”

    我说完,匆忙地转身回了书房,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缓了一阵,神智逐渐回笼,尿急的感受逐渐显著,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是出去干嘛的。

    我只好讪讪地再次开门,不料刚打开,就和站在门口举着手正要敲门的钟齐昊撞了个正面。真有缘啊,孽缘。

    我愣了一下,他也愣了一下,比我快一步回过神来,放下了手。

    “……有事吗?”我问。

    “没什么事。我听说高考前有的人会紧张,想问问你。”他语气柔和地说,“不必紧张,吴老师说你只要正常发挥就必能夺桂。”

    “我不紧张。”我

    说。

    没骗他,我心里太多事儿了,说实在的没顾上为了明天的高考紧张。

    当然,这并不是我一个高考生该有的状态。不过总的来说,我确实没紧张。

    “那就好。”他说。

    好什么好啊,我说我不紧张就不紧张吗?正常人能不紧张吗?一看就不是真关心我,就是照本宣科念台词……

    嗐,跟一颗棋子有什么好真关心的,能照本宣科念台词就不错了。我又不是阿宝,我是阿草。

    “还有别的事吗?”我主动发问。

    “没有。”他反问,“你有什么事吗?”

    “上厕所。”我这回好歹是记得了。

    不记得也不行,再不去,我得尿裤子了,那我就从此拉黑钟齐昊,再也不见他了,比拉黑钟旋还要彻底。

    至少有朝一日在路上遇到钟旋了,我只会高冷地目不斜视走过去,而若发生了那等丢人现眼的事之后,有朝一日重遇钟齐昊,我大抵会一边尖叫一边狂奔。

    钟齐昊闻言,往旁让了两步,我赶紧快步擦过他身边走出去。

    ……

    翌日便是高考的第一天,一切都算顺利。

    钟齐昊早上亲自送我去考场,送到安保不再允许任何参考人员以外的人踏入的范畴为止。

    卷子发下来后,我先匆匆翻看了下全部的题目,顿时乐了。

    乍一看能看出此次的试卷并不简单,比起往年,暗中略略提了些许难度,但我不怕,因为我会做,这还能拉开我和别人的分。

    不好意思我不佛系,本做题家拼死拼活地卷,就是为了厮杀,战场不相信橄榄枝。

    但我还是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毕竟在考场上无缘无故地笑起来挺诡异的,我就算并不打算作弊,却也不想成为监考老师的重点监察对象。

    而且,也怕一得意就忘形,就疏忽大意错了不该错的题,丢不该丢的分。

    我之前班上有个同学,每次考完试发下来卷子,都能听到他在那儿嚷嚷他哪道题明明会做,但就是粗心大意、落笔成错。我可不能步他的后尘。

    中午时分我走出考场,一眼就看到了和家长们一起等在警戒线外的钟齐昊。

    他太独树一帜

    了。这么热的天,其他家长都特正常接地气地穿着短袖裤衩,怎么凉快怎么来,他却穿了全套西装站那儿,周围的人都在偷偷瞟这个装逼犯。

    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更加怕他中暑,离他还有十来步远的时候就冲他狂使眼色,示意他回车上去会面,我看到他车了,停在不远处,司机坐车里吃冰棒呢。

    他领会了我的意思,点点头,转身要和我一起朝车走去。

    我刚走出警戒线,正要拐向车的方向,突然周围的几个原本看起来没有丝毫可疑之处的家长腾的扔掉手里的太阳伞矿泉水宣传单等道具,冲上来将我一把架起。

    真正的家长们都被这变故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往旁边躲,恰好给这伙人让出了一条道。他们架着我就沿着这道往停在另一旁的面包车跑。

    这太突然了,吓得我都忍不住叫出了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学校门口甚至还停着警车呢,钟旋这都敢?他可真是无法无天了啊!

    钟齐昊也带了保镖来,只是一直在家长外围站着。我刚才就注意到了,心里还稍稍吐槽了一下他们挤不过考生家长。

    这会儿保镖们见状立刻都行动起来,但终究地理位置不占优势,晚了一步,我还是被假家长们塞进了面包车。

    塞我那家伙自己来不及上车,被钟齐昊的保镖从身后拽过去了,他只来得及拉上门。

    我顾不上管车内什么情况,赶紧就要去开车门,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掐住了脖子,随即听到钟旋嘶哑尖锐中不失猖狂的声音:“槐玉!我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啥玩意儿啊这又是谁啊!

    明明我的指尖离车门就只有一点点距离了,挣扎间碰到了好几下,然而无法着力,很快就被他掐着往后拽得越离越远。

    脖子实在是太脆弱了,生物本能会保护它,我根本不敢硬来,只能顺着那力道往后倒。

    就在这空档,驾驶座上的面包车司机一脚油门狂飙了出去。

    钟旋狞笑道:“槐玉,没想到吧,我不需要轮回镜也能回来……”

    这货是不是嗑药了啊!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使劲儿用手掰他还掐着我的手。

    他笑着笑着,突然不笑了,手上使力,发疯怒吼:“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就是故意的!你们算好了故意的!我差一步就要修成,你们居然懂得到现世来毁我分|身……谁教你们的?!”

    我他妈的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可恶!你嗑药了吧!绝壁是嗑了吧!!

    第149章

    钟旋直接把我带回了他家,那个我住了很多年的魔窟。

    正如钟齐昊给我租的房子小区安保很严密那样,钟旋家这个小区的安保或许该说更胜一筹。

    所以,虽然钟齐昊的车刚刚一直紧咬不放,然而在钟旋的面包车开进这个小区的那一刻,我从车窗里看到,钟齐昊的车被小区门口的警卫迫停了。

    面包车停在了魔窟的大门口,司机跳下去帮钟旋拉开了他身边的车门,他很快就拽着我的胳膊下了车。

    我一路拼命挣扎,却还是被他拖进了屋子。

    他把我拖进了他的房间,使劲儿往他床上一甩。

    狗贼,睡的床这么松软舒服,居然没驼背,天理不存。

    他站在床边望着我,得意地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如同鹰鸠的一般尖利阴森,我顿时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幕越发骇人。

    他笑着笑着,突然脸色一变,着急忙慌地冲我叫道:“你这个白痴,操,我逮你那么久,你就这么轻易被人抓到了!那个姓齐的吃干饭的啊?就能防住我啊?早就跟你说了他靠不住,只有我能保护你……呃啊——!!”

    他一声惨叫,又变了脸色,斜着眼不知在看啥,阴沉地低声怒道:“住嘴!”

    旋即变回惊慌又急迫的模样朝我扑来。

    虽然没搞懂他发哪门子癫,总之我赶紧往旁边躲了下,让他扑了个空,趴在了床沿上。

    可他几乎一秒都没停顿,脑袋都还没抬起来,手已经往旁边一伸,抓住了我。

    我正要挣开他的魔爪,他抬起头来冲我叫道:“快跑!”

    我:“……”

    大哥,就是你抓我来的,你是不是精神分裂了啊?不会吧?我都还没分裂,你先分裂?这种事儿你都要跟我争啊?

    “白痴你愣着干什么,快——啊啊啊!”

    他又哀嚎了起来,脸部一阵痉挛,青筋暴起,指甲掐进我的肉里……啊啊啊啊是我的肉啊你这王八蛋!是故意的吧?!在这儿新型PLAY演我呢吧!

    我一疼,正当防卫,趁他自己乱得乱七八糟,狠狠朝他□□踹了一脚。

    这下子他叫得比刚才

    惨多了。看来刚才就是装的。

    不行,一脚不保险,我得多来一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鸡毁!

    我深呼吸,铆足了劲儿,正要给他来一记彻底的断子绝孙脚,他忽的一把将我扣倒在床上,按住我双手双脚,眯着眼睛,黑着脸:“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敌进我退,我保持沉默不动。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正确的做法,因为我一不动,他就开始自行分裂。

    “你到底是什么脏东西!滚出我的身体!”

    “蠢东西!若不是你,我才不会出现在此!你这废物,他如今只是区区一个凡人,麒御也无法施展法力,你竟还能落到如此难堪境地……废物!”

    “你在说什么?!滚开!放开于彦!”

    “呵呵,于彦……就是他害我受你连累。原本我好不容易即将大成,却被你这走火入魔的废物连累,内丹破裂,又不知何时才能修补完全……啊啊啊!”

    他跟自己吵着吵着吵暴躁了,松开我,起身抓起床头的羽绒枕头,一把撕成两□□毛顿时纷纷扬扬,下雪似的飞舞起来。

    艹,我就知道还是在针对我,我有鼻炎,这是要我的命。

    我二话不说,一个骨碌爬起来就往门口冲,但冲到一半就被他拖回去再度压回床上。

    “他有鼻炎!不能闻入羽绒!”

    “我管他有什么!反正他马上就要被我吞噬了!哈哈哈哈哈……槐玉,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能挟制我了,我再无这致命之处!”

    我的妈呀……你真的去看看医生吧_(:з」∠)_

    “不要!于彦快逃!快……”

    “废物!闭嘴!听我说!只有这样你才能完全保护他!否则他不会相信你,他绝无可能甘心留在你身边!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那只该死的麒麟!”

    _(:з」∠)_麒麟又是啥……

    “别以为你胡说八道我就会被你洗脑……”

    “我何必洗你的脑,我就是你。”

    “你在胡说!”

    “我是否胡说,其实你早已有所感觉吧!”

    “……”

    “钟旋……其实你叫婴勋,而我就是婴勋。你是我的魂灵转世而生,而我则

    从你的魂灵中苏醒。”

    “……什么意思?”

    喂,你刚还信誓旦旦不会被他洗脑,这不洗得超快的吗!不靠谱,真的不靠谱。算了,我为什么要指望钟旋靠谱。

    “万年前,我自一棵树中结果而生,名为婴勋。而你眼前这个于彦,他是另一枚树果,名为槐玉。两枚树果血脉交缠,若其中一枚死去,另一枚亦会随之而亡。”

    “……”

    “后来,槐玉扔下我们,跟一只麒麟跑了。再后来,那只麒麟死了,他就也不想活了,不顾我们苦苦哀求,执意一死,连累我们也不得不死!甚至差点连轮回都入不了!”

    说起来,钟旋是不是最近参加了什么邪|教啊,我看像_(:з」∠)_

    “我们想方设法,终于侥幸得入轮回,成了这一世的钟旋。我知你已经重生很多次了,为了救于彦,我没说错吧?你早就知道他一死,你会被迫一起死,只是不知为何会如此,无论如何,不得不反复尝试救他的命,是这样吧?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

    “而我,便在你反复重生中觉悟苏醒。你可以将我与你看作是一分为二的魂灵,也可以理解成你是我的分身,因为婴勋魂灵的绝大部分力量都在我这边。”

    “……”

    “槐玉与于彦和我们类似。只不过他并非自主苏醒,而是地府判官从中动了手脚。那判官怜惜于彦反复横死,偷改生死簿,串通无常将其主魂勾送去轮回。假以时日他修炼有成,区区魂灵残缺于彦的这一小处自然就能修补上了。”

    “……”

    “我起初刚刚苏醒前世记忆,脑中尚且混乱,一心只知要护那家伙,便追去了他再世的时空,那处灵气比如今充沛,我逐渐想起了所有,竭尽全力修补力量。”

    “……”

    “直至如今,我本已要有所大成,却不料你为他之事发作癫狂乃至自残,害我在紧要关头受你牵连,内丹裂开,心绪不宁,几度吐血,不得不亲自前来替你解决!你这废物!”

    “……”

    他深深呼吸,语气缓和下来:“罢了,也不能全怪你。总之,如今我告诉你,他一心中只有麒麟,那麒麟也绝不肯轻易让他被我们所得。你我若想不再受他牵制、离弃,唯有我这法子,将他吞噬,与他彻底骨血融合、合二为一,从此便再无忧虑了。”

    “…………”

    良久良久的沉默过后,他蹙眉定睛凝望向我。

    我:“……”

    “于彦……”是钟旋的语气,“你一直不肯相信我……现在你信了吧?”

    怎么可能信啊喂,明显你精神分裂。!

    第150章

    其实我该求一求他的,哪怕我并不觉得求他有用,至少稍微拖延一下时间,而很多时候救援的成功与失败就在于那一下的时间上。

    但我不想这么做。现在我很烦,烦到根本不想向他示弱。他只会因此得意罢了。

    “于彦……”他好像希望我说点什么,一直用眼神催促我。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

    沉默了许久,我哑声道:“钟旋。”

    他原本已经渐渐暗淡下去的眼睛顿时一亮,带着些紧张看着我。

    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搞什么剧本什么PLAY,我没兴趣陪演,自顾自地带着无望的平静说:“你就这么想毁了我。”

    他眉头顿时蹙起,轻声说:“我不是……”

    声音越来越小,大概是心虚吧,毕竟说的是违心的话。

    停了几秒,他再度开口,仿佛还有几分委屈,呢喃道:“我后来改了,我只想救你,是你不相信我,我怎么说你都不信我,排斥我,讨厌我,恨我。”

    我听了都觉得好笑,反问他:“就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我不该质疑你、排斥你、讨厌你、恨你?我又没得斯德哥尔摩。”

    他嘴唇颤抖了一下,深深呼气,然后吐出一口浊气。艹,正冲我面门。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屏住呼吸,侧了侧脸,省得吸入这毒气。

    “可是我改了!”他有些激动起来,把我脸扳回来逼我直视他,“于彦,我改了,我一直在向你示好,是你不接受!一开始我还小,还什么都不懂,你对我而言就是一个莫名其妙加入我家庭要破坏我父母和谐的入侵者,害得他俩那会儿一直吵架,差点儿离婚,我还是个孩子,排斥你很正常啊!”

    所以说我根本就懒得跟他多说,因为在漫长的煎熬岁月中,我早已经对他思维的自私、自恋和奇葩有着清醒和深刻的认知。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问他,“所以你那么折腾我,导致我排斥你,是不是也很正常?”

    “我改了啊!”他低声吼道,“我为了救你,一次又一次地重生……”

    猛然他神色一变,皱眉道:“事到如今,还和他说这么说干什么,直接吞噬就什么都解决了。我刚才就告诉过你了,他不会

    领情。你可知我为了救他付出了多少吗,连我尚未破壳的儿子的未来我都能罔顾,杀了蛇母取内丹救他,他却依旧让那只麒麟来杀我!还把我儿子的蛋都抢走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得钟旋的主人格都一愣一愣的,呆滞几秒,和自己的副人格对起话来:“什么儿子?什么蛇母?”

    “这不重要,稍后再和你说,或者过后我的记忆就会自然而然与你的记忆融合,如今先吞噬他,我已经感受到了麒麟的气息。”副人格说着停了停,一脸凝重道,“那只该死的麒麟居然能在现世现出真身……”

    钟旋的主人格猛地打断他的话,抢白道:“让我来吞噬他!我要亲手这么做!”

    “啧。”副人格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乐意,但还是同意了,“也算了却你的执念……你我本为一体,又有什么区别?何况你又不会,我还得教你,浪费时间……罢了罢了,我教你。”

    虽然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邪|教行为,我还是赶紧又挣扎了起来。

    但无论我如何挣扎,都被他死死按在床上,根本脱离不开。

    神经病发作起来就是不得了,突然之间力气大到惊人,合理怀疑他还喝了兴奋剂。

    他一边按住我,一边自言自语要怎么吞噬我。

    我抽空一听,顿时眼珠子都要瞪出眶了。

    这东西确实无比非常极度邪门,具体怎么我就不说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感觉光是听听就已经对我的耳朵和脑袋造成了极大的污染,不能让污染继续扩散了。

    我一下子来了不知道哪里的劲,挣扎得更用力了。

    特喵的,钟旋的主人格一开始还面带迟疑,不料越听越入神,越听越兴奋,越听越跃跃欲试!啊啐!死变态!

    我顾不上丢人,一边挣扎一边张嘴大喊救命。但刚刚喊出口,就被钟旋一把死死捂住。

    突然我听到一道清亮的鸟鸣声,钟旋狠狠骂道:“怎么凤凰也来了……你赶紧完成吞噬,我去对付凤凰!”

    说完,屋内蓦然阴风大作,是那种钻入骨髓的湿冷感,害我打了好几个哆嗦。有些小家具和装饰品都被这股风刮倒了。

    慌乱中,我侧眼瞅见一股淡淡的黑影从屋内飞出去了。

    但我来不及多看,也顾不上思考那灵异的一幕,正要继续挣扎,钟旋突然松开了我。

    这放开得猝不及防,我愣了一下,挣扎的动作也停了,看着他。

    他飞快地紧张地瞥了眼窗外方向,回头瞅我,低声骂道:“还呆着干什么,你可真是个白痴……”

    他伸手使劲儿把我一下子就从床上拽起来了,然后拉着我就往外跑,边跑边说:“逃啊!有鬼!”

    我:“……”

    艹,刚才那不会真的是鬼吧?难道不是钟旋精神分裂?

    他拉着我一路跑下楼,却在拐角处猛地刹车,我一个猝不及防撞他身上,他忙回头扶稳了我,几乎同时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很快速地、低声地说:“我知道你这个白痴不信我,但不管你信不信,你现在给我闭嘴……刚才那东西你别管他是谁,也别问我为什么看得到他,总之他现在就在院子里!”

    我:“……”

    “别用这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我没得精神分裂!”他怒道,“刚才真的有……算了,你个土包子只知道死读书,连重生都不能理解,别的肯定也不能!”

    他说到此处,语气略微缓和了一点,定定地盯着我说:“放心,我不会听他的,不会吞噬你,我真的是要救你,于彦,不管你信不信……”

    说着他放下手,猛地朝我面前凑过来。我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身体快过脑袋,自我保护机制的条件反射起来,急忙使劲儿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开。

    他被我推得往后一个踉跄装到了装饰柜上,一个据说十几万的花瓶掉到了地上,当场碎了。这么贵,这么不禁摔。

    “于彦!”他咬牙切齿,还没来得及骂我,外头就传来了一道和他很相似的声音:“钟旋!你在干什么?!带他下楼来干什么?!回去!”

    这下子钟旋来不及骂我了,拽住我在走廊里又跑起来,低声说:“走后院小门。”

    他说着,用手机打给可能是刚才那车面包人,啊不,那面包车里的人,快速道:“把车开到后院门口来!”

    几乎同时,我听到了钟齐昊的声音:“阿宝!……于彦!于彦!”

    我忍不住循声回头。钟齐昊的声音是从前院传来的。

    我一时间就迟疑了起来,脚下渐渐慢了。

    钟旋狠拽了我一把:“快走!说了他们都是要害你的!搞不好这个钟齐昊就是刚才那个鬼!快走!”

    “……不,钟齐昊不会害我的。”我突然冷静下来,停住脚。

    钟旋不得不也停下来,他恨恨地瞪了我几秒,猛地一拳朝我揍过来。

    我赶忙过了下,躲过去了这一下,可立马他就揪住了我的衣领子,屈膝提起来朝我肚子上就是狠狠一顶,我五脏六腑都仿若破裂了,疼得不由自主身体重心往下坠,要蹲下去。

    他就这么拽住我的胳膊往前拖,我被他拖得失了重心往地上一坐,来不及爬起来,就这么被他拖行。

    他一边拖还一边骂我,骂的倒是老一套,我麻木了无所谓。

    我只是努力想要停下来,不想被他拖走,于是竭力用没被他拽的胳膊和腿去勾一路上遇到的家具、柱子等等,东西倒的倒、掉的掉,哐啷个不停。

    前院那边传来那道灵异声音的咆哮:“钟旋!你这个废物究竟在搞什么!把他带回房间去!”

    钟旋假装没听到,拖行我的速度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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