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总之,由于于振邦是个大废物,所以他俩儿子都是废物。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被钟旋这个废物硬生生拖到了后门的我确实也是废物……

    那辆万恶的面包车正好一个急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上面火速下来一个身手干练的不明人士协助钟旋拽我上车。

    我在挣扎中无意间看到手表上紧迫的时间,奋起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张嘴死命咬住钟旋的手腕,这一口下去之用力,我自己都害怕!但这都是他逼我的!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考了!我这次高考又要失败了!他可真该死啊!

    ……嗯?“又”?我为什么会用上“又”这个字?

    我怔了这一两秒的时间,就被对方铁钳似的手卡住了下巴,被迫松开了牙齿。匆匆一看,钟旋的手腕上血肉模糊。活该。

    “放开我!我要回去高考!”我大声叫道,“救命!救命!”

    钟旋一边把我往车上拉,一边吼我。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崩溃:“命都要没了你还在这儿惦记高考,于彦你是不是魔怔了啊?!十次里你至少有八次因为非要高考非要去读那个破大学出事儿!你就不能不去高考不去读那个破书吗?!我都说了我能养你一辈子,要钱给钱要房给房,你只要不要男人,要女人我都给你女人,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去读那个破书啊!!你给我上车!”

    到底谁魔怔了啊?!怎么会有这种不让别人高考读大学的恶魔啊!

    “你放……你放开我!!”我竭力地对着他俩拳打脚踢,“救命!绑架啊!救命……钟旋你这个王八蛋你放开我!王八蛋!”

    一切都是徒劳的。

    我最终还是被他们生拽上了车,车门一关,窗帘一拉,车就开出去了。

    我确实是疯狂了,趁着钟旋放松了下来,扭头将他按躺在座椅上,用膝盖使劲抵住他的胸口,掐着他的脖子冲着他像失控的猴子一般吼叫:“放我下去!我要去考场!不然我掐死你!”

    他赤红着眼睛瞪着我,却突的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嘶声道:“对……对,就这样!你就这么掐着我,就这么恨我,恨我一辈子!每次看到我就想起这份仇恨,扑上来掐我打我要杀我!就这么一辈子!”

    “……”

    对这种变态,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应对方案,谁有我算谁牛,总之我不牛。我只能被他气到抬起手冲他脸上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旁边他的打手急忙来制止、来拉扯我。

    他却露出愉悦无比的、越发扩大的笑容,用一种极其扭曲的、变态的语调说道:“别拦他!别管我们!让他打!我就想看他这样子!他平时特装,装瞎子,装聋子,装看不到我听不到我!现在怎么不继续装了?装不下去了吧哈哈哈哈哈……于彦,我说过吧,我一定会让你破防的,一定会让你亲手撕掉你这副装逼的面具哈哈哈哈哈……”

    “……”

    啊啊啊啊啊死变态去死吧!

    我简直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不再掐他脖子,骑在他身上扬起两条胳膊朝着他脸上左右开弓,打得啪啪直响,连面包车行驶中的声响都没这响。

    他一直在瞪着我咧着个大嘴巴哈哈地笑,两边脸都红肿老高了,我手都打疼了,他还在那儿笑,笑得身体直抖,胸膛直颤。

    之后他嘴角都出血了,被我的手掌带到,直至他脸上、尤其是下半张脸几乎都是血污一片狼藉,他还是笑,越笑越得意,眼中那诡异的光越来越亮,简直要变成镭射灯了。

    我都被他这副发癫的样子给瘆到了,抽他脸的动作逐渐轻了下来,甚至是迟疑起来。

    可就在我停下来的那一瞬间,他猛地抬手抓住我的手,变了脸色,厉声呵斥我:“打啊!继续打!怎么不打了?想跑?我不会让你跑了!你再不老实听我话,我就照那个鬼说的吞噬掉你,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神经病啊啊啊!

    我是挺佩服旁边那几个打手的,他们旁观着这极其诡异的一幕,还听到了什么鬼啊吞噬之类的怪话,愣是面不改色,开车的继续开车,扒窗户谨慎观察外面情况的继续扒窗户观察。

    情急之下,我反过来用另一只手抓住钟旋的手腕,狠厉一扭,他闷哼一声,我将他拽起来再度掐住脖子,冲其他人威胁道:“停车放我下去,不然我掐死他!”

    他们瞥我一眼,瞥又变态笑起来的钟旋一眼,移开目光继续干自己原本的事。

    “……”艹。

    我不信他们真不关心钟旋的死活,掐住这死变态

    的手逐渐用力,眼看着这死变态的脸色从胀红变为乌青,气息越来越微弱,那恶心的笑容也开始无力维持。

    看得出来他想摆出游刃有余的装逼姿态,可他终究只是个人,对于生理本能的控制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终于放弃了笑,皱起了眉头,露出痛苦的表情。在这一刻,我竟然有那么一点共情了他。说实在的,当我恨到癫狂时,看到他这副模样,确实很爽。

    他的手虚虚扑腾了几下,好不容易抓住了我,顺着一路攀到我的手臂上,最后抓住了我的手,努力试图掰开它们。

    “放……手……”他从嗓子眼儿里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救……”

    那几个打手这才动手,不知道掐了我哪儿,我两条手臂猛地被一股巨大的麻痹力冲击,下一秒,他们就把我从钟旋的身上扯开了。

    我被一个打手牢牢架着,冷眼看着钟旋佝偻着腰拼命咳嗽,兀的笑了起来。

    他听到我的笑声,一边咳,一边侧眼充满恨意地瞪着我。而在这恨意之中,我看到了一丝微弱的惧怕。

    我笑得更大声了。这下子风水轮流转,轮到他怕我了。

    “不是你让我继续打你吗,不是越狠你越爽吗?怎么现在让人救你?孬种,只会嘴上说。”我将脖子有多长伸多长,刻意地以高姿态轻蔑地用眼尾睨他。

    “……”他深深呼吸,然后抬起手冲我肚子上就是一拳。

    我闷哼一声,咬紧了牙。

    他没继续动手,只是阴森森地盯着我。

    我缓过来那一下,张了张嘴,用微至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他问。

    我抬眼看着他,笑了笑,继续用那声音说。

    打手在旁边拆台:“他想引你过来然后咬你。”

    我:“……”你怎么不去死啊!关你屁事啊!

    钟旋噗的笑了起来。够寒碜的,满脸满嘴血在这儿笑。

    我不忍直视地移开了目光,他开口道:“你可真——”

    话没说完,猛地车一个急刹,我们各自乱撞了一下,我不知道他们,反正我被座椅恶狠狠地撞了下胳膊,特疼,不知道脱臼没,我眼泪花子都差点儿出来,赶紧憋住,不

    能在这时候丢了阵势。

    钟旋估计也不好受,大声骂司机。

    司机低声说:“有人突然冲出来拦车。”

    我们下意识地朝前车窗外看去,这一看,我愣住了。是……钟齐昊。

    这条路离主干道很远,处在郊区僻静的位置,又是这个时间点,此刻周围没有别的车经过,钟齐昊就这么定定地站在这条单车道的路中间,一脸冷酷地看着这辆车。

    他周围并没有别的车,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赶过来的。

    司机抬眼从后视镜里看钟旋的意思。

    钟旋磨着牙,充满恨意地说:“撞过去,他不让开,那就是他活该。”

    司机闻言,面不改色地放开手刹,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钟齐昊!”我急忙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让开!让开!钟齐昊——让开!!!住手……停车!停车!钟旋你让他停车!你疯了!真撞上去你就是杀人犯!钟旋!”

    可是我的挣扎和喊叫半点都改变不了钟旋的杀意,他甚至因此再度愉悦起来,原本从乌青转为惨白的脸皮上都浮现出了些异样的潮红,重新笑了起来,欣赏着即将到来的血腥一幕。

    “……钟齐昊!让开!钟齐昊!”

    我只能这么徒劳地冲着前车窗外的那个人这么力竭声嘶地吼叫。

    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实际上都只在短短的数秒之间,面包车已经直直地冲着钟齐昊撞了上去。

    在这一刻,我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像是灵魂都被全部抽走了,瘫坐在椅子上,绝望地看着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他。

    “……钟旋,我恨你。”

    我喃喃地这么说着,感觉到了什么东西从脸颊滑过,落到了嘴里,咸咸的。兴许是泪水吧。

    就在撞到的那一瞬,我不由自主地阖上了眼睛。

    “对不起……”我嗫嚅着这么向钟齐昊道歉。如果有来世……如果真的有重生……下一次别再救我了,不要碰我,会过走我的霉运。

    这不到一秒的时间仿佛比一个世纪还要长……不,好像是真的不止一秒钟。

    我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刚刚车子撞到了什么……我知道那是什么……猛地震了一下,随即

    就停住了,迟迟没再启动。

    车厢里一片寂静,死一样的寂静。但不应该啊,至少钟旋应该像个猩猩一样兴奋地大喊大叫,或者车子赶紧逃逸。

    可现在却好像时间静止了一样。

    如果时间真的能够静止……静止在撞上去之前,那该多好……

    许久过后,一切依旧僵持,直到我听到一个打手略微颤抖的声音:“那是……是什么啊……?”

    我犹豫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与离我不到两三米的钟齐昊的双眼对视。

    “……”

    他并没有变成三头六臂,此刻就站在车头前,一如平时的样子,好端端地站着,脸上、洁白的衬衫上,都没有任何血污,表情淡淡的,一只手插在西装裤的裤兜里,另一只手扶在车头前盖上。

    钟旋也终于回过神来了,自欺欺人地质问司机:“不是让你撞上去吗!”

    司机喃喃道:“我撞了……油门都踩到底了……他……他把车子按住了。”

    “这可能吗?!刚才熄火了!”钟旋骂道,“这破车……继续踩!发动车子!撞!撞死算我的!”

    司机都要哭了:“我一直踩着油门,现在车子明显就是在运行,车轮一直在打滑你们应该也能听到吧!”

    确实,车轮一直在原地打滑的动静非常明显,司机也确实一直把油门往底死死踩着。

    但车子就是纹丝不动。

    就在车上众人面面相觑之时,钟齐昊的声音传来:“放于彦下车。”

    “你、做、梦。”钟旋的声音并不大,比起回应钟齐昊,不如说他在自言自语,两只眼睛直愣愣的。

    说完,过了两三秒,钟旋好像如梦方醒,探着身子去推司机,大声叱骂着让他滚开。司机不得不狼狈地钻到副驾座去。

    钟旋立马从后座钻到驾驶座,安全带都顾不上系,握紧了方向盘,发疯似的狂踩油门,车依旧只是原地打滑,气得他猛拍喇叭,发出接连不断的嘈杂的喇叭声。

    最后他冲着钟齐昊尖叫起来:“滚开!滚开!去死!去死!”

    钟齐昊依旧只是用那副游刃有余的、冷漠的、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他,眼角微垂,眸光轻蔑,像看一个蝼蚁,一个根本不配被称作对手

    的对手。

    钟旋自己闹了一阵,脱力了,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钟齐昊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忽的手臂一振,用力一推,一直无法前进的面包车往后一路滑行,我和打手们都愣愣地转头看着车窗外后退的路旁景色,进一步怀疑人生。就连钟旋都忘了踩油门。

    虽然说起来很荒谬,但很可能这确实就只是靠钟齐昊的力气推动的车子,车子靠惯性滑行,没多远就停了下来。

    停下一两秒后,钟旋反应过来,马上又要踩油门,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只见路面上不远前方的钟齐昊身形一闪——绝对不是人类能有速度,就算奥运冠军来了都不可能有这个速度。

    钟旋又愣了一下。而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眨眼间,钟齐昊已经来到了车门旁,硬生生地拉开了从里面反锁住的车门……

    大概是物理意义上的拉开,因为我们都听到了门锁碎裂的声音,更是眼睁睁地看着车门微微变形了……

    他打开了车门,伸手抓住一个嗷嗷惨叫的打手,就像丢鸡似的直接拖出去往路边沟里一抛,那打手就嗷嗷地飞沟里去了。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按住一直架着我的这个打手的肩膀,伴随着骨碎的声音和新的嗷嗷惨叫,暂时失去了双手活动能力(不排除永远的可能性)的打手被迫松开了我,也被扔沟里去了。

    我一下子活过来了,在这一瞬间居然比他的动作还要快,他的手还没碰到我,我已经扑到了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钟齐昊……”我颤抖着声音叫他,已经分不清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他的劫后余生而害怕和庆幸。

    “别怕,我在。”他单手揽住我,声音瞬间柔和起来,低声这么说着,侧头亲了亲我的头发。

    我顿时背脊一僵。!

    第152章

    下午考数学,当我坐在考场上时,实在是对这件事没有任何信心了。

    一来,我从钟旋的魔爪下被钟齐昊救出并火速送到考场,险而又险,正好踩点,中间完全来不及吃东西,我坐在考场里,卷子还没发下来,肚子已经叫过一轮了。

    老话说,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古人诚不欺我也。若是以前,不吃区区个中饭算什么,两天没饭吃我都没死。可最近饮食太规律、太好了,胃被养娇气了。

    但我无法长时间集中精神、一不留神就走神的主要原因,还得是第二点:钟齐昊。

    我若说出来一定不会有人信:我可以发誓,用什么发誓都行,哪怕是我的高考成绩——但凡不是我精神错乱出现幻觉,那么,我就真的是被他带着飞到考场附近的。

    完全字面意义上的飞,不是坐飞机那种“飞”。

    当时他非常反科学地一只手就阻止了钟旋那辆面包车的前行,单手把车推开了几十米,然后英勇非常地把我救了出去,亲了我的头发……呃,这段儿暂时跳过,当它不存在呃呃呃咳咳咳……总之,然后,然后……然后什么来着……

    哦哦,想起来了。然后他看了下时间,皱起眉头,一脸严肃正经(掩盖不了他感情渣男的内味儿!别人第一次亲嘴就说是初吻,我头发第一次被人亲难道就不算初吻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嘴就一定比头发高贵吗?这个已经有相恋对象的人居然就因为救过我一条命就能问都不问一声地拿走我的初吻吗?这合理吗?!)地说坐出租车也来不及了,把面包车抢过去自己开也来不及,只能用飞的了。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把搂住我的腰,然后我就特喵的腾空飞起来了,像武侠片、仙侠片里一样飞起来了。

    我被震撼得久久不能回神,他还在旁边瞎夸我镇定,这都不怕,不愧是……不愧是什么他没往下说完(估计是想说不愧是我要脚踏两条船的人!),停顿了一下,继续夸,说我有大将之风。

    我:“……”

    不呢亲,我只是震惊过度了呢亲。啊呸,亲屁亲,不亲。谁要跟一个出轨渣男亲啊!

    后来我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吃着满嘴的风艰难开口:“我呼……我们呼……会被

    抓去研究的吧呼呼……”

    没办法,天上的风太大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皮子都被刮得呼呼的直抖。

    他却俨然已经习惯,这么大的风冲他脸猛吹,他依旧模样英俊、姿态潇洒,不跟我似的狼狈。如果不是花花公子该有多完美啊这个男人!我可真是替阿宝和我自己不值!

    “不必担心,”他淡定道,“他们拍不到我们,也看不到。即便确实看到,也不过是个如云一般的影子,他们会自己找个科学理由的。我之前看到某地有人侥幸拍到龙,自圆其说是垃圾袋飞上天了。”

    我:“……”

    想反驳,但仔细寻思又觉得无从反驳。

    接下来,我几度欲言又止,偷偷瞄他,他注意到,安抚道:“别怕,我对你绝无恶意。”

    “嗯……”我小声应了一声。实际上确实没往这方面想。

    我只是单纯的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太玄幻了。

    但不容我多想,他很快就把我送到了考场,我只能暂且按捺种种迷惑不解,先进考场考试。

    只不过总是做着做着题,思路就跑偏……努力拉回来,继续做题,做着做着又开始跑……如此循环。

    好在,在我的咬牙坚持下,题目终究都做完了,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没检查出错误来。但这不代表就全对,事到如今,听天由命……

    不,我不能听天由命。

    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所有的忍耐和努力都是为了逆天改命。

    想到这里,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反复地呼吸了好几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跳进入了平缓状态,思维也终于平静了下来,睁开眼睛,开始检查第二遍。

    第二遍,我查出了几道题的错误,急忙在草稿纸上重新算了一遍,看了看墙上挂钟的时间,赶紧修改答卷,属于是生死时速了,好歹在监考老师要求我们停笔的前十秒钟改完了最后一道大题。

    这时候我的心跳又如战鼓一般狂敲,只是不再为了其他的事,而只是为了考试。

    能尽的人事我已经竭力尽了,这下子就彻底是真的只能看天命了。

    我再一次走出考场,这回钟齐昊站在家长人群的最前面,我刚走出警戒线,他就一把

    牢牢拉住我的手腕往路边他的车走。

    上了车,他对我说:“还没报案,明天你考完再去报,不要影响你的休息和心情。但你无需担忧,我绝对、再不会那么松懈。”

    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简直是在咬牙切齿,眉头皱得紧紧的,眼中满是阴翳,唇角死抿,面庞绷紧,拳头都攥紧了。

    我默然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该说点什么的,可千头万绪,想问的太多了,反倒不知从何问题。

    他兴许是看出了我的迟疑,眉头略松,放缓了一些神情语气,说:“回去和你解释。”

    “……嗯。”我低着头胡乱地应了一声。

    从考场到家并不远,正常情况下只需二十来分钟,这会儿路上又没堵车的状况,可此刻这二十分钟极为漫长。

    就在我的颈椎要出问题的前一秒,终于到了。

    我俩都没怎么说话,只偶尔在必须时刻相互应答一两句,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吃完饭,他说:“关于今日之事,我知道对你而言一时难以理解和接受,暂且我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你且放宽心考完明天,将来自会明白我的道理。”

    “……”

    就这?我等老半天你的解释就这?

    我终于正眼看他。他却在接触到我目光时一秒移开了视线。

    我俩就维持着这样我看他、他看墙的僵持状态,屋内十分安静。

    一会儿之后,我问:“今日钟旋那是什么?你……是道士吗?”

    “……不是。”他犹豫了一下,说,“我是麒麟。”

    “啊?”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麒麟。”他轻叹了一口气,目光移回我的脸上,很认真地说,“传说中与龙、凤并称的麒麟。”

    身为正常人的我第一反应自然是这人是不是间歇性精神病。结合他的生长背景这不难理解。

    所以说当年那个孩子亲历惨案确实是脑子出问题了?只不过不是痴呆而是精神病了?

    “我说了,对如今的你而言这很难理解和接受。”他显然看出了我的质疑,并不恼怒,情绪稳定地说,“所以你无需多想此事,只要知道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保护你就可。”

    “……那,那

    个阿宝,是你的医护人员吗?”我忍不住还是问了。

    “……不是。”他否认道。

    确实不应该是。医护人员和精神病人发展关系违反道德的。但具体是不是谁又知道呢……

    可不管阿宝道不道德,我不能不道德。不能因为别人做了不对的事情,我自己就因此心安理得地也做明知不对的事。

    我岔开了话题,问:“那,钟旋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精神病。”他言简意赅道。

    “……虽然我也觉得是。”我小声道,“可是他都能刮阴风了……巧合么?他还说了凤凰什么的。也是妄想症吗?”

    所以今天是俩妄想症在那儿病友相遇集体发作?我这什么体质啊……啊不,应该是三个妄想症。我也妄想症,妄想出了自己在天上飞。

    操,神经病开大会?

    “不完全是。他确实有妄想症,但凤凰和刮阴风是真的。”

    钟齐昊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凤凰是我好友,来到此处有其他事要忙,我前几日才与她会合。巧在她如今的身份正好住在钟旋同一个小区,今日若无她的帮助,恐怕我不能轻易进去,只能动手,引来天雷谴责,事情就难办多了。”

    “哦……哦哦。”听得我是一愣一愣的。

    唉,随便吧,爱咋咋吧,我的初吻和心都被渣男给夺了,世界毁灭都与我何干了。绝望。无论渣男是麒麟还是精神病患者,我失去的都已经失去了,抹泪。

    于是我就没再说什么了,点了点头,然后去洗澡准备休息。

    当我洗完澡坐在床沿上时才开手机,顿时涌出来来自钟旋的无数条未接来电和消息,我懒得看,继续发呆。今晚得把呆发完,别等到明天考试再发。数学生死不知,我得好好抢救理综。

    第二天顺利地考完了,下午钟齐昊接了我,带我去备了案。

    对于能利用昨天那件绑架案作为摁死钟旋的把柄,我没有天真地抱有希望,但能给他添一些堵总是好的。

    何况,主要是要把事情闹到他姥爷知道。

    他姥爷不会让外人动自己的人,可家法还是有的。主要是怕如果不管,这家伙将来玩一波自己揽不住的大的,坑死自己。

    果然,不

    到俩小时钟齐昊就接到了钟家渣老爷子的电话,对方已经完全知道了除玄幻因素外的一切发生过的事。

    渣老头装模作样地各打五十大板,把钟齐昊也给说了一顿,让他不要为了于彦,也就是我,跟亲妹妹的儿子闹僵了关系,家和万事兴,等等。

    这种老渣滓是这样的,以为自己还在清朝呢,搞三妻四妾还能家宅和谐。

    结束通话后,钟齐昊问我明天想跟我妈去哪里玩,他陪我们去。

    嗯,我妈已经到了,傍晚到的,我们备完案就去接她了。刚三人一起吃了一顿饭,然后钟齐昊让她先在酒店里好好休息一晚。

    接到的时候,没有发生电影一般的潸然泪下的母子重逢的场面,我妈确实是红了眼圈,但情绪还算稳定,甚至没跟我说几句话,和我好像不太熟。“考完了就休息休息”这句话是她嘴里出现频率最高的。

    她看起来并不打算问问我为了这次的考试都经历过什么、付出过什么,也许她并不关心,也许她并不在意,也许她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虽然好像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可我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矫情、越委屈,垂着头一直没说话,脸色肯定也不好看。!

    第153章

    回去后,我说我要洗澡,然后不等钟齐昊回应我就自顾自地随便拿了几件衣服冲进了浴室,打开莲蓬头,趁着水声哗哗响的时候坐马桶上哭了一阵。

    哭着哭着,渐渐把堵在心头的那阵委屈散发开,有余力顾及其他事了,想起非洲人民没水喝,浪费水资源可耻,我赶紧把莲蓬头关掉。

    关掉之后,我再一想,就我这点耗水量,都比不上钟旋他家开的一家高尔夫球场一分钟的,我干嘛在这儿搞得自己好像多能耐多重要似的。

    就算我活一百年,天天这么来一场都什么都算不上。

    但想归想,做归做,我还是没舍得继续浪费水。

    我深呼吸一口气,去整理衣服,准备真的开始洗澡,不料发现自己刚刚胡乱拿了两条内裤,没拿睡裤。

    生活就是这样,本来就烦躁的时候,越是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

    不过这能用科学说法解释,因为一开始烦躁,做事情就容易心不在焉、自暴自弃,就容易做错,那自然就要承担后果,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所以说,情绪稳定多么重要啊。

    我给自己狠狠灌一口鸡汤,正要强行稳定情绪,钟齐昊隔着门问我:“洗完了吗?”

    “干嘛?”我反问。

    这一开口,我眼睛一酸,又想哭了。

    我洗个澡还要催我吗?平时都没催我,干嘛现在催我,所以根本不是我烦躁起来自己做错事才有烦心事!就是玄学上的倒霉罢了!

    我正用手背抹着眼睛,钟齐昊沉默了几秒,说:“你很难过。”

    他的语气很确定。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我没吱声。他接着说:“何必独自难过,你出来,我陪你,兴许会好一些。”

    哈?别想趁虚而入,我又不傻。

    我婉拒道:“你想多了昊叔,谢谢你,但我确实是在洗澡,刚洗完头发,还要一会儿。”

    说话的时候我后知后觉自己现在的声音确实是哭完之后的,瓮声瓮气很明显,但事已至此,我就非得说自己没事,他能怎样?我绝对不会给他趁我防线薄弱搞到我的机会。

    “……不过昊叔可以帮我随便拿条裤子吗?我,呃,刚拿的被水打湿了。我已经洗

    了头了。”我死鸭子嘴硬地说,绝对不承认自己刚才精神状态不好。

    “嗯。”他应了一声。

    为了防止他有那么百分之一怀疑我是为了勾引他才故意让他去拿裤子,我赶紧补上一句:“你拿了放在门口就好了,我等下自己开门拿,你别再站门口。”

    “怕我看到?”他冷不防语气微妙地来了这么一句,有点暧昧,我深感被冒犯,急忙严肃道:“毕竟你是长辈。”

    他不说话了,听声音大概是离开了门前,过了会儿他回来,说:“给你放门口了。”

    “哦,那你走开了吗?”我问完抬手给了自己脑袋上一下子,特喵的,这脑壳不要也罢,我在说什么智障台词,看起来也太像故意装傻白甜勾引霸道总裁了吧。

    他倒也肯回答,说:“还没。”

    “怎么还没?”我顺嘴接了一句,然后又给自己脑袋上来了一下子。

    我开始讨厌他了,不是他,我脑袋平白无故的不会遭这两下。

    “和你在说话啊。”他理所当然地说。

    不愧是花花公子,这就把责任推给我了,还趁机营造出了一种暧昧氛围。特喵的,搞不好我都不是小三,是小九小十,那个阿宝可真可怜,都说了不要搞医患恋情。

    “那你赶紧走吧,我要开门了,你是长辈,不合适。”我再一次提醒他。

    顾不上礼貌不礼貌客气不客气了,一码事归一码事,他让我当牛做马报他大恩可以,当小九小十不可以。实在不行我以后给他当会计行了吧?

    好在他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就走开了,没再多说。可能是见我底线坚定,只好悻悻然作罢。

    我无声地哼了一下,过了一小会儿,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小条门缝,目光所及范围内没看到他,也没听到声响,就赶紧再把门打开一点点,只从缝里挤出手去把挂在门把手上的睡裤拿进来,赶紧关上门,开始认真洗澡。

    过了会儿,我洗完出去,没在客厅看到钟齐昊,却看到了沙发上的不速之客……

    一只铁包金四眼小狗,不胖不瘦刚刚好,长得特别标准、精神,干干净净的,原本安静地趴在沙发坐垫上不动,看到我之后,改成了坐姿,黑漉漉的圆眼睛认真看着我。

    “

    ……”

    我没想到屋里会突然出现一只小狗,就愣神了一会儿。

    小狗等了等,没等到我反应,就站起身,摇着尾巴呜呜了两声。

    我被它叫回了神,急忙快步走过去,弯腰把它拎起来抱到怀里:“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对不起我夹了,有点恶心,但在小狗面前夹声音是人类的本能,我坚信这一点。

    我问着小狗,一边抬头张望四周:“……昊叔?昊叔?”

    始终没人回答我,只有小狗在舔我手。

    我想了想,悟了。

    钟齐昊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的不轨心思,他虽然风流但不下流,倒没打算霸王硬上弓,反倒对我生出了尊重之心。

    当然,也不排除他还没死心,试图徐徐图之,享受泡我、让我软化的过程。噫,他以为他是牛奶我是饼干啊?

    总之,无论如何,他就搞了一条小狗回来哄我开心。不愧是花花公子,但别以为我吃这套。小狗归小狗,狗归狗,我肯定不会被他狗到。

    不过小狗无罪,所以我继续和小狗贴贴。真可怜呢小狗狗,要被人类亲这么多下~Mua~Mua~Mua~

    虽然人类略显变态,但小狗是自愿的,我亲它,它尾巴都要摇成螺旋桨了。那我们就是双向奔赴。!

    第154章

    我都快把小狗亲秃了,钟齐昊还是没露面,而时间已经很晚了,我抱着小狗靠在沙发上都睡过去了。

    这小狗真的很乖,我睡着的时候他不吵不闹不拱我,只是咬过沙发毯盖在我身上,它自己也钻了进来,蜷缩在我怀里和我一起睡觉。

    而当我自己醒了后,还在迷迷糊糊,小狗就开始舔我。我低头看它,它抬头看我一眼,继续舔我,舔得我手腕湿漉漉的。

    我一把抱起它,问它干嘛呢,它哼哼了两声,摇着尾巴扭头看我卧室的方向。

    ……嗯?

    我愣了下,看了下卧室,看了下它,不确定这是不是巧合。你知道的,人类总是喜欢自以为是地给动物的行为冠上自己的理解。

    小狗低下头继续舔我。

    ……大概,是巧合吧。

    我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大半夜了,确实该回房睡觉去了,这沙发再舒服,睡久了也终究没床好。

    不等钟齐昊了,等了也没意义,我还能跟他一起睡咋滴?呵。

    我就抱着小狗去卧房睡觉了。

    小狗能感受到人类对它的喜欢,特别兴奋,在被子上转了好几圈。

    我坐进去后,它跑过来隔着被子踩在我的肚子上,标准坐姿,挺着胸,高昂着头,特别神气地看着我。

    就是不知道在神气什么。

    可能因为,人类毫不掩饰的热烈单纯的喜欢就是小狗能够神气的底气吧。

    对人类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可惜的是,我没有这份底气。

    真羡慕这小家伙啊。我这么想着,捏了捏它的小爪子。它没闪躲,让我捏,继续用那副忠心耿耿的模样看着我,好像它是什么守护神。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眼睛就一酸,差点儿哭出来,简直莫名其妙。我忙睁大眼睛,用力地、快速地眨了几下,来不及滑出眼眶的泪水就这么消失了。

    小狗终于有了动作,它站起身,上前一小步,靠在我胸前来舔我的脸。

    我顺势抱住它,小声说:“我没事。”

    可是马上眼睛就又酸了。我不想让它看见,就一直抱着它不松手。还好这只小狗特别通人性,并不挣扎。

    小狗的体温暖烘烘的,气息均匀,很催眠,我很快就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但又好像没什么不习惯,我太困了,就没去在意。

    ……

    翌日我醒来时,小狗不见了。

    我一开始并不慌,以为它醒得早自己玩去了。只是突然想起来还没给小狗取名字,就暂且先以“嘬嘬”代替。

    不料我嘬了大半天,它都没出现。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心里开始不安,掀开被子下地去客厅找,一路继续嘬嘬。

    “嘬嘬,嘬嘬,嘬——”

    我猛地停了声音,和坐在沙发上回头看我的钟齐昊四目相对。

    看我干嘛,又不是叫你,你哪能比得上那只小狗万分之一!小狗才不会是脚劈叉成十三条的渣男,等我有钱了就把它绝育。

    “……你在找——”/“……你有没有——”

    他跟我几乎同时出声,又几乎同时收声。沉默几秒,我清清嗓子,问:“昨晚那只小狗是你买的吗?它去哪儿了?我昨晚把它带进我房里了,但刚刚没找到它。”

    他也清了清嗓子,然后说:“不是我买的,可能附近谁家散养的吧,昨晚你洗澡的时候我要出门,一开门它就往屋里跑,赶不走,我就随便它了,今早上我过来,一开门它就往外面跑。”

    ……噫!怎么狗都是渣狗啊!所以昨晚那是逢场作戏吗?!

    什么眼里只有我一个要忠心守护我一人都是假的吗?!我知道这都是我脑补的,它自己没说过,但它也说不出来,而它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啊!就和眼前这个渣男一样,什么都不说,但就是把暧昧给到位。

    “你没事吧?”渣男斟酌着说道,“若实在喜欢,一会儿去买一只。”

    “不用。”我气不打一处来,含沙射影道,“喜欢又怎么样,喜欢也只能喜欢一个,前一个还没死呢,就养下一个,多少有点太薄情了。”停了下,补充道,“不是希望前一个死掉的意思,没有这个意思。主要是谴责渣……狗。”

    钟齐昊的脸色越发复杂微妙,欲言又止了好一阵,最终给了我一句:“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呵呵,信你是这么想的还是信朕是

    秦始皇?

    “也许它之后还会过来。”钟齐昊说到此处犹豫了一下,问我,“你希望它过来吗?”

    “爱来不来。”我高贵冷艳道,“谁稀罕吃两家饭的啊。”

    他不说这个了,改而让我去洗漱,简单吃点儿早饭就去接上我妈到处逛逛。

    说到我妈,我顿时萎靡起来,夹枪带棒骂渣男的劲儿都没了,灰溜溜去洗漱。

    等我灰溜溜洗漱完出来,在餐桌旁坐下准备吃东西,对面的钟齐昊开口道:“你自昨日接到你母亲后,便似乎一直郁郁寡欢。”

    我低着头吃东西,没接话。

    他就自顾自地继续说:“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你母亲当年不过都是为子计深远,哪怕方式手段令你受伤,却也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佳途径,毕竟她也只是一介农妇,所能想到的有限。”

    我哪能不知道这些?可……

    我一时间烦躁起来,随便找了根刺就挑起来:“你才农妇!农妇怎么你了?”

    我自然知道他并没有心存贬低农妇的意思,只是在客观说事儿,可我不够客观,我很主观!

    然而,看到他愣了一下之后立刻道歉的样子,我马上就后悔了,张了张嘴,想道歉,却又说不出口,一时之间僵在这儿了,尴尬得不行。

    想来想去,我腾的起身就要逃离现场。

    “于彦!”他急忙叫我,可我不听他的,继续逃窜。

    他便也起了身,一把拉住我,这还不够,竟把我拉到了他的怀里搂住。!疯了啊?!我赶紧挣扎着转身,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推开他,大声吼道:“够了!”

    也许疯了的是我。但他肯定也不正常。

    他微微皱眉看着我,好像我对于他而言很棘手的样子。可能是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吧。很好,现在他见识到了。我就是这么乖僻古怪、过河拆桥。

    “我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利用你好好高考,现在我已经考完了,我所知道的关于钟家的事情早就整理好交给你了,我和你的交易算是结束了吧。”我推了下刚才慌乱中歪掉的眼镜。

    这副眼镜是他带我去配的,但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近视了,只是没钱配眼镜,老师不让我坐前排,我只好

    在最后一排眯着眼睛看讲台,恶性循环,原本只是轻微近视,度数逐渐长高。

    其实我知道,哪怕说得冠冕堂皇,我和他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但我从他那里得到的收益远远大于他从我这里所得到的。所以我还是欠他恩情的。

    可是以正常途径,我还不起。至于他希望的那种不正常的偿还方式,我不愿意,宁愿背负忘恩负义的名声也不愿意。这个世界已经够乌烟瘴气了,我不能给它添砖加瓦。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只好继续说下去:“所以……所以,我会尽快搬出去,以后我们就当互相不认识吧!”

    他开口了,说:“现在还不能。我还没把钟家料理干净。你若避讳,我尽量不再来便是,你不必搬出去,保镖也依旧跟着你。”

    我垂着眼角看自己的拖鞋:“可是这样一来,我欠你的就更多了。”

    “这对我而言如九牛一毛,你根本无需挂怀。”他说。

    哦哦,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这些只存在于我奢想中的东西都只是九牛一毛,人生来可真是不公平啊。

    “好了,先去吃东西,”他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这几天先照原计划,我和你一起陪你母亲观光,防止钟旋和那个邪祟突然冒出来,你又要保护你母亲,又要保护自己,恐怕防不过来。其他时候我不在你面前出现。”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不会跟你那什么的,你想想阿宝,他太可怜了。”我只能这么直说了。

    他又开始欲言又止,半晌,轻叹一声,道:“就是阿宝让我多照顾你……”

    我打断他的话:“不信。你胡说。”

    他嘴角微微抽了抽,然后说:“其实你是阿宝失散多年的……”

    我抬起头,把无语加鄙视的表情给他看。

    他自己都知道这言辞之荒唐,咳嗽了一声,说:“总之,先去吃东西吧。”

    我想了想,与他一同回到坐席再次吃早餐,吃着吃着,我悄悄掀起眼皮子瞅他,却与他瞅着我的眼神冷不防撞上。

    我急忙把自己的眼皮子盖回去,咬了口三明治,嚼了嚼,想了想,别有用心地问:“你和阿宝是怎么认识的?”

    提醒他,也是提醒我自己。

    从现在开始,我要把阿宝这个话题贯穿我和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阿宝是一记警钟,只要我哐哐地敲,我和渣男的灵魂就早晚能被彻底净化。

    他倒并不排斥这个话题,在自然中我还听出了几分愉悦,不由得抬眼看他一下。

    “我与阿宝,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甚至有点儿疑似炫耀的语气。

    哟~我~和~阿~宝~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你还搞东搞西!我狠狠剜他一眼,赶在他给出反应之前火速低头继续啃三明治。

    “……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说。

    我顿时冒出了另一个想法,抬眼再度看他,警觉地问:“阿宝是不是和我血型骨髓什么什么相配……需要我捐给他?”

    他微微一怔,随即否认:“不是……”

    我不等他尾音落下,爽快道:“可以。”

    他又是一怔。

    “我说真的,可以。”我冷静无比地说,“但要确保不伤我性命,此外,我需要一笔钱,这很合理吧,毕竟以后肯定少不了去医院休养。如果可以的话,我还要一个铁饭碗。”

    看似狮子大开口,但留给了他讨价还价的余地。大不了不需要安排工作。

    到这一刻,我忽然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我果然是我妈和于振邦的亲生儿子。

    好像我和他俩没什么不同,我也会这么功利地做一件事情,为了牟取利益而如此市侩,哪怕是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商品。

    钟齐昊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再度开口,声音里不复刚才的轻快,低沉里带着几分嘶哑,甚至是隐忍(不知道他在隐忍什么东东),说:“无需你做这些,不要再胡思乱想,我什么都不需要你付出,你只要接受就好,这一切都是我不需要你任何回报给你的。”

    我不信。我凭什么。

    话都说到这里了,我索性也平静了下来,无比的平静,说:“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请你直白地说,否则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我不是小孩子,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你这样我反而会很惶恐,难免胡思乱想。不如你直接说。”

    停了下,我赶在他开口前说:“但如果是想睡我,那就免开尊口了,我不接受,你也别说出口来,不好听。其他的你可以说。”

    他带上了几丝烦躁问我:“我说我真的不需要你任何代价,这很难让你相信吗?”

    “对,很难。”我诚实地回答。!

    第155章

    沉寂,长久的沉寂。

    最后是钟齐昊开口打破了这沉寂。他用一种示弱的语气说:“时候不早,该出门了,昨日与你母亲约好了时间,恐她担忧。”

    “她不会担忧的”这六个字在我喉咙眼儿里打转,终究没说出来。这是我和我妈的纠纷,不要显眼到钟齐昊一个外人面前去。

    何况,他都示弱了,我又何必咄咄逼人,反正……有些事情,彼此心里已经有底,这就行了。

    我如此想了想,按捺下自己的情绪,安安静静地吃了早饭,收拾了一下,和他如约出门。

    原本的计划是带我妈到各大景点走马观花一圈,但很明显是白用功,她对这些名胜古迹的兴趣还没有她对这些地方的门票需要多少钱的兴趣大。

    一看要门票,她就这不想去、那不想去。

    好不容易把她给哄进去了,她低着头的时间比抬头的时间长。

    一问她却就是在看。看什么?蚂蚁吗?我疑心她是故意做这样子给我们看。

    行吧,虽然她扫兴,但如果她真的对这些不感兴趣,逼着她看,算我不对。钟齐昊也是这么想的,走了两个景点,他就决定改变计划,带我妈去购物。

    先是去商场,可我妈连商场大门都不肯进,死活不肯进。没办法,只好去小商品步行街,私人商贩大卖场,一条阿姨风连衣裙十几块钱的那种。

    可哪怕是带她去这种地方,她也一副心无波澜、啥也不爱的模样。说要给她买吧,她一个劲儿地说不要不要、不喜欢不喜欢。

    可她明明是喜欢的,看了好几眼,还上手摸了。只是一看价格,就瞬间“不喜欢”了。

    我没理会钟齐昊和我妈拉扯,当机立断,直接拿了东西朝收银台走。

    她猛地追上来,劈手从我这儿把衣服抢过去往货架上一扔,满脸刻意作出来的嫌弃表情,拉扯着我,边往外走边刻薄地说:“这里的衣服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一旁店员的眼神火辣辣地往我脸上抽。

    我被她拉出店门,刚一出那道塑料帘子,外头的热浪就迎面扑来,叫我一瞬间头晕目眩,背上突的仿若汗毛炸开一般,一个激灵,烦躁异常。

    她还在边拉我边说:“回去吧,这么热……”

    我忍无可忍地甩开她的手,没看她,看着钟齐昊,绷着脸说:“回去吧。”

    钟齐昊还没开口,她赶紧附和:“对对对,回去。唉,那酒店赶紧退了,我昨天问了下,一晚上一万块!”

    她冲我用手比着数,义愤填膺地咋舌:“皇宫啊?哪儿来这么多钱?我问了好几遍……吓死我了,让她们退,死活不给退,这不坑钱吗!我吓唬她们说要报警她们都不怕,特别横!都是□□……”

    我脑补了一下她胡搅蛮缠酒店工作人员的场景,两眼一黑,越发呼吸不过来了。

    钟齐昊解释道:“于彦那里住不下,所以暂时只能请伯母你住酒店……”

    她抢白道:“我回乡里去咧!不住他那里!我回去!”

    我没法儿再在这里待了,抬脚就走。

    “于彦!”钟齐昊仗着手长,一把拉住我,放低声音劝道,“你妈只是为了你节俭,你摆这样子做什么?”

    “你问她!”我崩溃道,“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我妈听了这话在旁边接话,声音也硬邦邦的,她居然还来气了:“我不想做什么!非要我来……我说了不来不来……赶紧放我回去,得准备秋收了。”

    钟齐昊都很无奈:“阿姨,我说了,以后你不需要再回乡下种地,于彦已经高考完,他想接你过来住。”

    我闻言在心里冷笑。

    果不其然,我妈固执地说:“他顾好自己就行了,我才不来。你们赶紧放我回去。来时我就说了不来不来,非说要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瞎折腾,过来一趟就几千块,钱不是钱……”

    钟齐昊对她倒是很有耐心,说:“钱都是我出。”

    “你出就不是钱啦?”我妈提高音量,嚷道,“而且你跟小彦不沾亲不带故的,凭什么花你这么多钱?以后不还是要他还?”

    钟齐昊正要回答,我打断他的话头,冲她说:“我被他包养了。”

    场面在一瞬间凝固下来,钟齐昊转头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我。

    就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自称麒麟呢,长颈鹿精都不给这个妄想症患者当。

    我妈则是愣了十来

    秒,然后自欺欺人刚才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我一字一顿地说:“我说,我被他包养了。”

    “……啥意思?”她问。

    “意思就是,我被你扔在这里,于振邦恨死我了,对我很差,他儿子还总是欺负我——别扒拉我!”我扭头冲钟齐昊吼了一声,然后继续对我妈说,“我活不下去了,只能卖身给钟齐昊了,所以你赶紧用吧,这些钱你不用他也已经睡过我了,你不用就白亏呜呜——”

    我使劲儿掰着钟齐昊捂住我嘴的手,但这家伙手劲儿贼大。

    “天气太热了,回车上冷静下。”他冲我妈说,“于彦瞎说呢,您别瞎想。”

    我妈惊疑不定,看看他看看我再看看他,脸都白了。

    “叛逆期。”钟齐昊冲她解释。

    我勉强扒开了他手一点点,说道:“你怕什么,我妈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她只会让我忍忍!忍到出人头地!以前我被钟旋欺负跑回去,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她根本不在乎我遭遇了什么,只要我能出人头地就行!”

    “于彦!”

    我看向我妈,冷笑道:“我现在就出人头地有出息了,钟齐昊多有钱你都想象不到,比于振邦有钱多了,你干嘛还舍不得花?你到底想干嘛我不知道!把我扔在于振邦那里,你不就是为了我有出息了养你嘛,现在又这里舍不得那里舍不得干什么?!”

    到最后我已经是在歇斯底里了。我自己知道自己这一刻有多么失控,多么疯狂,多么绝望。

    天气太热了,我便承受不起这最后的一根稻草。

    我妈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地瞪着我,以一种可怕的眼神。

    她的年纪并不大,可长年累月的苦难生活令她哪怕是比寻常乡下的同龄人都更显老,皱纹条条道道非常明显,眼珠子都已经浑浊。

    现在她狠厉地瞪着我,仿佛下一秒就会冲过来责打我,就像当年一样。

    我猛地惊出了一身冷汗,突然极度后悔和害怕。

    我为什么要发那种疯?明明我应该体谅她,明明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她舍不得花钱如钟齐昊所言是为我节俭……

    可是,我恨死了她的这些为我好。

    她绞尽脑汁在她所能想到

    的所有办法中为我铺路,她不是为了自己享受,是为了让我能有光明的未来,我却忘恩负义地因此对她充满无法释怀的怨恨。我就是传说中的白眼狼吧。

    可是,我真的受够了。

    哪怕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已经高考完了,马上就要捱过去那些苦日子了,可是,她现在却对我说,她并不想来这里见我,她还是要回那个破地方继续过那种破日子。

    那我所忍受这么多年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白忍白受了吗?

    她自以为伟大地为我燃烧自己,却其实不仅是在努力照亮我的路,同时还是残酷地把我架在这簇火上烤。

    她的牺牲精神令我窒息。

    而我的窒息是对她恩义的背叛,这令我无地自容。我完全找不到出口。

    我正这么想着,她突的比我更激动地尖声叫了起来:“我想干什么!?我想让你好!我做这一切都只是想你好!”

    原本我消下去的火气蹭的一下子又蹿了上来:“你——”

    钟齐昊猛地打断我的话,沉声道:“在街上吵什么,都在看你们。去车上说。”

    他来拉我,被我甩开;改而去拉我妈,被我妈甩开:他也恼了,强行一只手拽住一个往停车场拖。

    我妈没再作声,让他拖,我却索性一路继续发疯,挣扎着对他拳打脚踢,可惜还是被他塞到了车里。

    司机一脸懵逼地看着我们这群神经病。钟齐昊让他打车自己回去,他二话不说,立刻下车跑路。

    我们上车后,钟齐昊叹气道:“你俩都冷静一下。于彦也是心疼阿姨你,他一直想——”

    “我没想!”我窘迫地怒吼。

    “你先住口。”他冲我说。

    “凭什么我住口?你住口。”我正要继续说,猛地见我妈身子晃了两下,两眼发直地往车门上软倒,吓我一大跳,下意识去扶她,“妈!”

    她撑着一口气推开我,说:“我一辈子为了你,你那么恨我……我死了你就如愿了!我知道你就是恨我那时候把你扔到于振邦那里,你这不知道好歹的……怎么都跟你说不听……”

    “阿姨……”

    她横眼看向钟齐昊,隔着袖子一把抓住他的小臂,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

    ,特别狰狞。她咬着牙问:“我问你,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钟齐昊没挣扎,麻溜道:“没什么关系,我是于振邦老婆钟秀琪同父异母的弟弟,回来抢家产的,于彦常年待在他们家,我要从他口中知道关于钟秀琪他们的消息,所以做了笔交易,就只是这样。”

    我妈将信将疑地看向我。

    事到如今,我怕她被我气死,只能低声说:“就是他说的这样。我刚才是瞎说的,为了气你。”

    “你……”她虚弱地抬起手指了指我,很快就无力地掉了回去,另一只手松开了钟齐昊,一个劲儿地大口喘粗气儿。

    我忙对钟齐昊说:“送我妈去医院。”

    钟齐昊点点头,去了驾驶座,一边叮嘱我给我妈系好安全带,一边自己系好,从后视镜看了眼我俩,就开车了。

    我妈一路小声嚷嚷着不要去医院,她没事了。钟齐昊当没听见,她就改而骂我,我也当没听见。

    她没法子,开始骂老天爷造孽。但老天爷肯定也不会回应她啊。她就骂她自己命背。

    最后我都被她气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呢,小丑似的。

    我抬手抹了把脸,不经意间一抬眼,在后视镜里和正看我的钟齐昊的眼神对上。他对我露出一个无奈的安抚的表情,我犹豫了一下,飞快移开了目光。!

    第156章

    虽然我妈一路上都在嚎她不要去医院,直到了医院还在嚎,但把她摁到医生护士面前后,她的声音就逐渐弱下来,面对医护人员开始发怯。

    对方应对这种老一辈都总结出经验和手段了,和我、呃,主要是和钟齐昊交换了眼神后,取得了病人家属的同意和暗示,故意将脸板得十分严肃,加上白大褂的加成,我妈怂了。

    她接受全面检查的时候,我和钟齐昊坐在走廊里等。我反正是不想说话,不想搭理他,绷着脸,低着头,孤立全世界。

    钟齐昊起身去走廊拐角处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我听到了不大不小两次水瓶滚落的声音。

    “给。”

    没多久,我的视线范围内就出现了一瓶水,瓶盖已经拧开了。

    我自然是没接,继续自闭。

    僵持一阵,水瓶收回去了,他坐回我身边。

    我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下位子,跟他隔开一个。实在是因为最多只能隔开一个,否则我就要掉地上了。

    “我又没得罪你。”他的语气莫名有些委屈。

    我还委屈呢。

    过了会儿,他低声解释:“我是捂你嘴了,可那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都在看。你素来脸皮薄,那一时冲动没顾上,我若不及时将你们拉走,你事后回想起来必然懊恼羞愧。”

    说得好像多了解我似的。

    他沉思一阵,开口道:“其实我又岂会不明白你的心情。我亦有父母……”他略略停了几秒才接着说,“亦与他们有些纠纷。”

    哪来的“们”,你妈不早就过世了吗。

    但我就算此刻再如何气恼,也不可能这么去踩他痛脚,只好继续闷头听他在那编。谎话精。

    他说得跟真的似的:“我娘就不说了,她亦是身不由己,被邪念侵体,生下我即被封印。而我爹虽是麒麟族一族之长,却只能坐视我自幼被抽走灵骨,遭到放逐,甚至几度被杀掉,最后流落人间。”

    “……”别说了,求你,好尴尬。

    但凡他编个现实点的故事,哪怕是狗血剧,我都没这么尴尬。刚路过俩人,听他在这儿说,频频回头,眼神中充满了问号。

    我知道他们在疑问什么

    ,这家医院的精神卫生院(就是看精神病的部门)离这栋大楼隔着十来分钟的路程。他们肯定是在想怎么病人跑这儿来了。

    钟齐昊没事人似的,自顾自继续声情并茂道:“我亦一度怨恨我的父亲,至今仍不能与他和解。我其实已知他当年的为难和迫不得已之处,只是终究难以释怀。”

    我也很难释怀。刚才过去的那俩人都已经到了走廊拐角处,不肯走了,假装研究自动贩卖机,但我知道他们在偷听这边的精神病发神经。

    我把头低得更低,悄然用手扶额,遮住那俩人的视线,并且营造出不认识旁边这人的假象。

    谁家认识的人隔着一个位置坐啊?所以是真不认识,真的。

    钟齐昊一时没接着再说,数秒之后,他说:“他们走了。”

    我下意识抬头看向走廊尽头,果然那俩人不见了。收回目光时,与钟齐昊对上视线,我不自然地快眨了两下眼睛,扭头看另一边。

    他接着说:“因此,我着实能够明白你的心情。”

    你明白个der。

    我回头看他,冷声说:“照你这么说,你自己都没跟你爸和解,怎么说我就一套一套的了?”

    他竟一点都不惭愧,理直气壮地说:“能医者不能自医,古来如此。”

    “……”OK。低估了你的厚脸皮。

    我在心里给他竖个大拇指,表面上只给他一个大白眼,扭回去继续看别处。刚刚算我输,我干嘛废那话。

    他竟敢来拉我,还用一种微妙的、暗暗地拐了八百个弯的肉麻腔调叫道:“阿宝……”

    我一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火速甩开他手,怒目而视:“别碰我,我不是阿宝!”

    “其实你就是阿宝。”他看着我,说,“我原本心想,你会逐渐恢复记忆,若自己先说破,你不一定会信,便索性不说。却不料近来你我误会颇多,事到如今,不如说了。”

    谁懂啊,黄连都苦不过我的命。

    为什么要在我因为我妈烦得不行的时候这个家伙开始发病啊。哪怕一个一个排队来我都认了,这么卑微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吗?

    看他那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我甚至都不怀疑他是要渣我,而相信他纯属发病。

    我忙于在心中绝望哀嚎,就给了他空间继续发神经,一通流畅发言,编出一个故事来。

    在那个故事里,我和他都来自一个存在玄学的古代时空。

    他是麒麟,我是阿宝,我和他是一对儿,并且遇上了仨朋友,结伴走上了刷地图取宝物救他妈的少年热血历险故事。

    结合他幼年目睹妈妈跳楼之后疯了的现实背景,其实挺心酸的。大概是因此他给自己造了一个梦罢了。

    为此,我欲言又止了好多回,始终没狠下心来打断他的话。

    众生皆苦。我心里只有这四个大字。但转念想到钟旋一家,又觉得这四个字是放屁。

    钟齐昊已经说到此次我们从那个古代穿越到现代了,地府啊判官啊都出来了。牛不牛逼,判官是我义子,我就问牛不牛逼。

    “阿宝,此次除开麒铃铃,我亦想解开你的心结。当时我在地府之中……”他犹豫了一下,长叹一声,缓声说道,“看到了你作为于彦此世的磷灵回忆。”

    “我知你对此世母亲的感情深厚,怨念颇深,便只是想助你达成所愿,不再那般遗憾痛苦。”

    “你明明自己深知你母亲是为了你好,又知她固执,就何必故意与她争吵。你又心肠软,事后还不是自己悔不当初。”他道,“我自磷灵记忆中见到你后来与母亲冰释前嫌,十分和睦,可恨造化弄人,你英年早逝,临终前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她,不得不含恨而去。如今重来一世,我不想你徒费光阴。”

    他说得情真意切,就算我明知他是在发病瞎掰,也不忍心说他重话。想了想,我硬着声音只说:“不关你的事,你别管。”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阿宝。”他说。

    我能烦死,低吼道:“说了我不是阿宝!再吵把你送精神病院。”

    “我都能带着你在天上飞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难道要亲眼见到我的麒麟之体?”他问。

    说到这我就来兴趣了。我扭过头看他:“来,变一个我看看。”

    我俩对视了十来秒,他悻悻然地说:“如今是末法时代,我身受压制,日常难以施展法术,那日是情急之下爆发了才……”

    我接话道:“那天情急之下,其实我晕了,一切都是我在昏

    迷中产生的幻觉,这种电影我也看过一些。”

    见我是坚定的科学信仰者,他洗不了我脑,弥天大牛吹失败,只好转移话题:“且不说这个,一会儿你欲如何?真将她送回乡下?”

    “不然呢?”我反问他。

    他却道:“你问我,我怎好作答?那虽是我岳母,我与她尚且不熟。”

    “……”

    好好好,你很好。

    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反复深呼吸,最后说:“她要回去就让她回去吧,不然绑架她啊?”

    他想了想,说:“也罢,这年代交通发达,若你反悔,再接她来也不过一日路程。”

    收声啦你!

    我狠狠地剜他一眼,他却反而朝我笑了笑,自以为很帅很温暖,其实呵呵。

    不多久,护士出来叫我们进去。我们进去办公室,医生说了一堆话,大意是我妈太操劳了,身体负担太大,以后最好减轻劳动分量,不然要不了多少年,不等老了,就会受不住了。

    我妈满脸写着不服,但面对医生她敢怒不敢言。

    等出了办公室,她讪笑着送走护士,扭头就把脸一变,开始嘀咕医院医生都是为了骗钱。

    我正要跟她说我不管她了,她爱回那个破乡下继续吃苦受累就去吧,钟齐昊抢白道:“我在这边有一个别墅,没空去住,房子总不住人不好,要请个保姆,月薪……”他略一沉吟,说,“二千。”

    “……”

    二千对于燕市住家保姆市场来说堪称黑工不如,周扒皮再世都没这么扒的,但对我妈而言,堪比十万。因为在那个破村子里,确实就是这么个水准环境。

    倒不是说在村子里吃喝拉撒一年的份全加起来二千都用不到,只是绝大多数的东西都是自给自足,或者以物换物,直接用钱的地方少,就容易略过。

    钟齐昊说二千显然是经过衡量的,再多,我妈反倒要心生疑虑和惶恐。现在这正卡在她惊艳又能接受的边缘线上。

    她眼睛都瞪大了,连连咋舌感叹燕市果然富贵。

    这富贵冲晕了她的头脑,令她都忘记了刚刚还跟我冷战着,苦口婆心地反复叮嘱我将来大学要好好读,毕业后争取留在燕市找份好工作,那所有曾经吃过的

    苦就都没白吃。保姆都有二千一个月,大学生不得六千九千啊?

    我:“……”

    正如钟齐昊所言,我确实能理解我妈,不但理解她的出发点,还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形成那一套逻辑。那不只是她一个人的逻辑,而是她这一辈人、和她过一样的苦日子的一个群体的共有逻辑。

    一直以来都过得太苦了,又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被困在一个相对封闭的、落后的地方,经年累月,便麻木得对苦难免疫了。

    对于他们而言,甚至不吃苦会引发怀疑,只有吃苦才能踏实,也只有吃过苦,才能有不再吃苦的那天,哪怕这一天就像是吊在驴面前的萝卜,永远都只能看到,永远都追不上这一步之遥。

    就像《骆驼祥子》里的那句话,祥子到死都觉得是自己不够勤奋。

    所以她就算知道我在钟家被欺负,也依旧要我坚持。

    所谓熬过苦难就能幸福,这是那些享福的人对苦难的人设下的一场滔天的阴谋,是世间最恶毒的洗脑。

    我能理解她,只是无法接受。我应该更理性。如果我足够理性,我就会冷静地用理智去应对她,而不是情绪。可是我做不到。

    我刚刚接触心学时,嫌弃的想这玩意儿怎么就被吹上天了,说到底不就一句话:知行合一。怎么就只是做到这点就能成圣人了?很难吗?圣人标准这么低吗?

    后来我发现确实是贼特喵的难,难于上青天。但凡一个人真能达成这种境界,我仅代表我个人承认这绝对够资格称圣。

    钟齐昊趁我妈说累了的空隙,缓缓说:“找外人,我却怕手脚不干净,那是新房,东西都是新的,外国进口的。我不常去,新闻里有那种背着业主把家具甚至房子都卖了的。”

    我妈急忙附和,说那是,她听村里去过城里打工的谁谁说过,是有这种人,你可得千万小心。

    “所以,要不这样,伯母你来帮我看房子吧,你是于彦的妈妈,熟人,我给你二千五一个月。”他说,“离于彦也近,以后他读大学了,周末你能给他做个饭吃,外面饭不卫生。”

    我妈惯性地附和是是是,外面的饭可脏了,听说都是老鼠肉死人肉,火葬场里偷出来的。

    我:“……”

    她正

    要详细转述从火葬场偷死尸运到菜市场的都市恐怖传说,突的反应过来,问:“我?”

    钟齐昊无比自然地用无辜的面孔问:“你应该不会卖我房子和家具吧?”

    “当然不会!我不是那种人!”我妈激动地说。

    “我想也是。”钟齐昊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可是……可是……”我妈可是了好几下,自己都不知道要可是什么,许久才讪讪地往下说,“我……我要回乡里……”

    “你无非就是怕自己给于彦增加负担,可如今有份这么好的工作,包吃包住包水电煤气网络,你只要略加节俭,每个月存二千都有可能。”钟齐昊用月入十万的传销头子般的语气说着这些话,“这些钱存下来,都是于彦的。”

    我妈再度惯性发作:“是,是,肯定都是他的,不是他的是谁的,我就这一个儿子,我的都是他的……”

    “这不就是了?”钟齐昊淡淡道,“阿姨你在乡下,一年能存几块钱?你少赚这二千五,其实就是于彦少了二千五,他在大学里就不能买名牌书包,有些势利眼就会看不起他。”

    我妈开始自闭,不说话了。

    “于彦还得天天吃死人肉。”钟齐昊再接再厉。

    我妈猛地张嘴,却又很快悻悻然闭上,表情十分纠结。!

    第157章

    就在我妈仍有所迟疑之时,钟齐昊来了一记重锤,说:“他将来毕业,买不起房,怎么结婚?指望他爸爸吗?”

    “那能指望得上?”我妈狠狠地撇了下嘴,以表示对于振邦的不屑。

    然后她欲言又止了一番,说:“可是乡下还有小彦的爷爷奶奶要照顾……”

    “于振邦的亲生父母,他都不担心,阿姨你担心什么?不如担心自己的亲儿子。”钟齐昊淡淡道。

    我妈遂被说服了。

    她火烧屁股地催着钟齐昊退了酒店的房间,钟齐昊能省很多钱,她则能早点去上岗赚我读大学时买名牌的血汗钱和我未来小孩的奶粉钱。

    我对她和钟齐昊都无话可说,感觉他俩挺适合当亲母子的。

    至于因为这件事我又欠了钟齐昊多重的人情和财物,我已经放弃思考了。我现在一整个就是破罐子破摔的破布娃娃状态了。

    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就这样吧,由我堕落、放我颓废,一切都已无所谓。

    反正,钟齐昊也已放飞自我。他从那日开始,私下里坚持洗脑我叫阿宝。

    而且这老小子蔫儿坏,你懂那种感觉么,他会趁着我在分神做事,冷不丁地叫我一声阿宝,这谁不中招啊?我好几回下意识地回应。

    这事儿搞久了,我好像恍惚间真分不清我和阿宝了,好像我真是阿宝了。

    我严正地想他提出反对,他就嘴硬坚持说我本来就是阿宝。

    我一度怀疑阿宝是不是真的并不存在。这老小子怕不是从一开始就是瞎编了这么个人的存在吧!若不然,就忒那什么了。

    情敌、咳,不是,反正就是,那什么,阿宝不存在,这事儿我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好的是,他不存在;糟的是,钟齐昊要么是精神病过于严重,要么是过于渣男,反正都挺棘手的。

    在我的纠结中,高考的成绩出来了。

    我的分数出乎自己意料的高,虽然对新鲜出炉的状元实则并不构成威胁,但也堪堪能称上一句直逼对方。也就差个二十来分吧。

    要不是钟旋那个王八蛋龟孙子乱我心神,害我没吃数学场之前的中午饭,搞不好这二十分的差距就没有呢?

    我妈和钟齐昊倒是都特别高兴。

    钟齐昊在一家五星大饭店里搞了个席面,山珍海味流水似的往我们桌上送,他还不坐包间,做的大厅,看到不认识的人进来吃饭,非要送人家几道菜。

    我妈这回都没叨叨他挥霍。要知道我妈这人,平时别人花自己的钱,跟她毫无关系,她都能叨上几句,村头大妈聚会的核心人物。

    她如今只是老老实实地坐着吃她的,吃到高兴处,极为刻意地提高音量对我说:小彦啊!你虽然这次就比那个高考状元低个二十来分,你也别骄傲,啊,自己好好想想这二十分扣在哪里,怎么就少这二十来分呢!啊,虽然新闻里说你这还行,你可别真以为自己还行!你比高考状元少二十分咧!虽然你跟他以后读一个大学,啊,那分数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差别的。

    我:“……”

    吃了钟齐昊菜的客人闻言,善于人情世故的谁不得过来问几句、夸夸我?

    我妈其实来了这么些日子,一直怯于和不认识的人社交,既是为了她的身份,也出于她浓厚的家乡口音。

    但今天她豁出去了,明明滴酒未沾,愣是微醺起来,脸颊都是红的,眼睛亮晶晶,主动跟过来询问、祝贺的陌生人吹起来。

    对方若听不懂,搁平时她肯定就难为情地闭紧嘴巴再不肯说话,可今日对方露出没听明白她乡音的表情,她就特耐心地放慢语速咬着音,非要说得人家明白为止。

    行呗,难为情的只有我呗。

    我埋头吃菜。

    正吃high着,我听到我妈热情昂扬的声音猛地直降八度,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于、振、邦……”

    我一怔,抬头看她,然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到了于振邦一家三口。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钟齐昊,这老小子极为敏感:“看我做什么,我又不知他们突然来这,不是故意安排。你如此怀疑我,甚至不愿承认自己是阿宝,日日夜夜都令我心中无比难受。”

    那你继续难受着吧,啊。!

    第158章

    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就现场情况而言,眼红的只有我妈。

    钟旋好似眼红了一下下,又好似那一下是我的错觉,总之,很快他就和他那对爸妈一样,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要继续赴他们的宴去。

    可就在此时,第三方横空出世,勇当搅屎棍。

    “哎!这不是……”

    来者是姓钟的对家,表面笑呵呵,背地里恨不得插对方三千刀的那种死对头。姓王,叫王砥砺,长了张低配弥勒佛的脸,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

    巧在今晚王砥砺似乎在这酒店也有个饭局,刚刚被一群人簇拥着过来,大老远的见着了钟家三口和钟齐昊,就笑着高声打起了招呼。

    虽说私底下已经你死我活地撕过许多年,面上却还是得过得去,尤其是此刻周围有这么多人。钟秀琪夫妇向来好面子,便客气地回了个招呼。

    至于钟齐昊,这叔一向牛逼轰轰,听到声响只淡淡地瞥了王砥砺一眼,屁股压根没从椅子上挪开过哪怕一秒,低头继续夹他面前那条红烧鱼吃。这叔超喜欢吃鱼,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维护他的麒设。

    我早上的时候还问过他要不要了解一下cosplay,他了解了大概五分钟,深感自己被冒犯。

    王砥砺周围的人是一个圈子里的,自然也都认得钟秀琪夫妇和钟齐昊。虽说他们站队王砥砺,可如今王砥砺主动出声,小弟自然要捧场,便纷纷也和钟家的打起招呼来。

    钟秀琪夫妇同样看似客气、实则矜持高贵地回以招呼,可钟齐昊这回去连眼皮子都没抬了,只疑似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鱼还是要没刺才好吃。”

    入戏太深只会害了你,大叔。

    本来事儿到这儿就该算了,大家原地散了各吃各的饭,不料王砥砺突然扬高音调来了一句:“哎,小彦也在啊!”

    钟齐昊的筷子没停,转动桌上圆盘,夹了一块炸鱼块。

    钟秀琪夫妇从没有把我引进过他们高贵的上流圈子,偶尔他们家来客人,他们都会让保姆提前知会我,暗示我要么去外面待着,要么就在自己的小杂物间里别出来,直到客人离开。

    我一直安分守己地遵循他们的规矩,避免被他们嫌弃。只有一

    次,我明明一直没喝水,却不知为何突然尿急,憋得膀胱都要炸了,睡觉转移注意力都没用,根本睡不着。

    我拿着杂物间里唯一能用来装大量液体的、用了好几l年的水壶看了又看,始终无法痛下决心,最终搁下水壶,偷偷摸摸地溜出去上厕所。

    就在我要成功进入洗手间的那一刻,被人从身后拽住了衣领子。是司机。

    他面无表情地把我从后门拖出去,扔在腊月鹅毛大雪的夜里,让我三个小时后等客人走光了再回来,否则我会给钟秀琪丢脸。他甚至不肯给我回屋去拿下外套的机会。

    我穿着室内单薄的衣服在雪夜里瑟瑟发抖,仰头盯着窗户里透出来的亮如白昼的光,听着淡淡的觥筹交错的声音僵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在大约一公里外的天桥底下角落里蹲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时。

    ……可即便如此,若王砥砺确实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我也不会感觉奇怪。王砥砺估计连钟家庭院里有几l个蚂蚁窝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这人突然发难,我还是忍不住愣了下,下意识地将目光从吃鱼狂魔钟齐昊的脸上移到了他的脸上。

    其实不止王砥砺,估计他们那破烂圈子里的其他人多多少少也知道点儿我的存在,毕竟这么大一个人,以前天天在钟家进进出出的。

    不过,推算下我和钟旋的年龄,显然于振邦并不是和钟秀琪在一起后才有的我。

    大不了他是二婚嘛,我是他前妻生的孩子,甚至哪怕我只是他前女友未婚生育的孩子,这都不能算他的什么把柄,说出来除了给钟秀琪心里添点堵,没别的意义。

    所以一直以来这事儿大家都有默契地不提,没必要搞得跟小学生一样,什么无关痛痒的东西都拿出来说道。

    这会儿王砥砺却当众把低调的我给点出来,百分之两百不怀好意。

    果然,他叫完我,见我没回应他,并不在意。或者说,比起我的反应,他更在意钟秀琪夫妇和其他人的反应。

    钟秀琪夫妇自然也察觉到了他要搞事情,顿时表情微变,给他警告的眼神。

    但到了王砥砺这个阶层的人,要得罪人这件事既然已经开了头,就必然是已有计划,不会轻易中止。

    王砥砺自顾自地对着于振

    邦笑眯眯道:“还没恭喜你,老于,听说小彦裸分考上了T大,这是真不容易啊,不愧是你的儿子,跟爸爸一样学习好。”

    于振邦的腮帮子微微一紧,张嘴正欲言语,王砥砺不给他机会,扭头对身边的狗腿子们大声道:“那个小孩儿……”

    他伸手指了指我:“老于的大儿子,叫于彦。没见过吧?小时候孩子在老家跟妈妈爷爷奶奶住,长大点儿要读书了,就送老于身边来了,一直读到现在。”

    如果眼刀可以具象化,王砥砺已经被钟秀琪唰成一片一片的了。

    王砥砺继续道:“不过据我所知啊,老于那可真是两袖清风,一点儿都没给自己的大儿子开方便之门,小彦从小学到升初中、升高中,再到现在高考大学,完完全全是靠自己学出来、考出来的。这就很值得大家学习。”

    他突的重重叹了口气,神色一凛,皱眉道:“现在有的人啊!手里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小权力,啊,就打着为子女好的旗号,去扰乱教育的公平。这对别人的子女好吗?别人的子女不是子女吗?”

    “在这一点上,于部长可以说是做了一个,啊,一个楷模。小彦可真是一点光没沾过他的。这样的孩子,啊,培养出来才是我们国家的未来栋梁、未来希望嘛,你们说是不是?”

    狗腿子们不管有没有听出他这一顿阴阳怪气的内涵,总之他都这么问了,纷纷应和,一叠声夸完于振邦公私分明夸我国之栋梁。

    于振邦不得不强颜欢笑,假装自己啥也没听出来,摆摆手,说:“你们这是有事儿吧?别耽误了时间,王部长的事儿可没小事儿,我可别罪过了。”

    他试图阴阳回去,但效果极其薄弱。

    王砥砺呵呵一笑,更得意了,摆摆手说:“不急,时候还没到,我来早了。哪知这么巧遇到你们……哎,这是在给小彦摆升学宴吧?人到得这么齐。”

    他说完,略微侧了下脸,问:“张秘书,我们定的会议时间还有多久?”

    能做他们这种人秘书的,必然是人精中的蛔虫,极会揣摩上意。此刻张蛔虫略一沉吟,开口道:“还有大约四十五分钟。”

    “那这还早。”王砥砺说,“小彦这升学宴,我就不请自来了。正好这几l天任务紧,唉,天天吃盒饭

    ……老于,没意见吧?哈哈哈。”

    于振邦有点儿无助地看了眼他老婆钟秀琪。

    别看钟秀琪前段时间在家里关起门来天天发疯,此刻出门在外,她把情绪控制得很好,甚至还笑了笑。

    她长得挺好,保养得好,会打扮,但笑起来总有股阴气森森的感觉。可能是我主观情感因素太重了。

    “这边儿是钟齐昊的饭局,你得问他。对了,我们本来是有点事儿正要走了,就不——”

    她说话的同时,王砥砺迈步朝我们这桌走过来。钟秀琪的目光顿时更阴森了,眼珠子随着王砥砺移动。

    我相信,如果能在此刻给她个机会吃掉他,她肯定愿意冒着撑死的风险干。

    王砥砺没管钟秀琪在说话,走过来直接就握起刚刚一直在愠怒、但愠怒中逐渐有点被现场突变的情况搞懵逼的我妈的双手,亲热地叫道:“大嫂子哎!”

    “……”牛逼了我的王叔叔。

    你能说他喊错了吗?我妈身为于振邦的前妻,他这么喊好像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可与此相对,钟秀琪不就是小嫂子了吗?这一听就很微妙。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我妈是于振邦家里还没下堂的糟糠正妻,钟秀琪则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三。

    我妈顿时更懵逼了,身体紧绷,无助地扭头看钟齐昊……

    嗯?

    算了,她爱看谁看谁,难道我会在乎这种细节吗?笑死,不好意思,其实我有个干妈,十个月的时候认的村口的一棵老槐树。

    有的时候感觉我妈有点装,她故意装不知道我很成熟独立、拥有裸分上T大的智商,至于是出于什么目的就见仁见智了。我一点都不在乎她在这个时候向谁求助。钟齐昊年纪那么大了。!

    第159章

    钟齐昊两眼不观鱼外事,一心只知吃吃吃。我妈苦望他一阵,未果,不得不小声叫他:“小钟……小钟!”

    一点也不小的小钟这才掀了下他高贵的眼皮子,淡淡道:“姐夫嫂,小彦是你儿子,他的升学宴,要留几位客,你做主,我买单,别的我不管。”

    人才。今晚真是人才辈出,各领风骚。这一声独具匠心的“姐夫嫂”,令刚才的“大嫂子”都黯然失色了。

    钟秀琪的脸已经要挂不住了,或者说,已经挂不住了。她索性不再废话,冷冷地收回目光,转身就快步走了。

    “秀琪……”

    于振邦呼唤她没得到回应,拧紧眉头恶狠狠地瞪了我和我妈一眼。

    你就说他是不是有病吧,冤有头债有主,我跟我妈什么都没说……哦,我妈稍微地叫了两句小钟。但她又没叫姐夫嫂和大嫂子。

    瞪完我们,于振邦就赶紧扭头要去追他老婆。走出去两步,他停下,回过身来沉声叫道:“小旋,走。”

    钟旋还停留在原地,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死死地、充满怨气地盯着我,怪瘆得慌的。但我已经今非昔比,不会再怕他了。

    于振邦管不了我和我妈,管不了钟齐昊和钟秀琪,也管不了王砥砺,估计是下定决心今儿非得管住一个挽尊。他越发压低声线,声量却大了起来:“小旋!”

    钟旋从以前起其实就不太服于振邦这个爹,站在他的角度,他爹就是吃他妈的软饭,还软饭硬吃,把个他要讨厌死了的我带进了钟家。

    只是碍于钟秀琪在,钟旋出于场面,还是给于振邦面子的。

    此刻他不想给了,就不给了。他依旧盯着我,一开口声线压得比于振邦还低,说:“把我哥带回去。”

    这话一说出来,别说于振邦愣了,就连已经要走到大门口的钟秀琪都停住了脚步,唰地回过头,用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目光直射钟旋。

    今晚的“绝杀钟秀琪”大赛战况真是过于激烈,先有王砥砺惊艳开场,后有钟齐昊奋起赶杀,就在大家以为钟齐昊已经是顶点的时候,哪料敌方有人反水,表演了一出震惊钟秀琪八百年的背刺。

    钟旋并不是第一次叫我哥,但他着实是第

    一次在钟秀琪面前叫我哥,还是在这么个情境下。

    前面钟秀琪已经被王砥砺和钟齐昊一唱一和地把心态搞崩得差不多了,这会儿钟旋无异于在她新修好的坟头蹦迪。

    她原本的平静面具上的裂痕越来越大,就快碎成两半儿了,从裂缝中央很明显能看到从中冒出的浓浓黑烟。

    说起来,虽然我从刚刚起就察觉到了钟旋一直瞅着我,但我是用余光注意的,笑死根本不屑于用正眼瞧他,直到现在我才正眼瞅了一下。

    这一瞅,我愣了下。

    钟旋消瘦、憔悴之明显,就连我都能很直观地看出来。

    年纪小小,黑眼圈眼袋都要掉到下巴那儿去了,跟嗑了似的。不过像他这种家伙,即使嗑了,倒也算不了什么新鲜事儿。

    我很快回过神来,高贵冷艳地移开目光,低头拿筷子吃菜。

    正吃着,从身边幽幽飘来一句很轻的、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学~我~”

    吃你的鱼吧大叔,我好好吃我的鸡呢。说个话居然还带波浪号,怪不得都说老男人就是骚。

    就在我单方面起内讧的时候,钟旋跟他爸妈那边僵持了起来,他妈用十分不悦的语气喝令他过去,他倒是向来怕他妈,因此有所动摇,他爸很会读空气,见状急忙拉他,却被他挣扎了几下给甩开了。

    好家伙,打一架!打一架!

    我嘴里嘎嘣咬着鸡脆骨,视线再度赏了过去,生怕错过精彩瞬间。

    我这一看过去,钟旋就来劲了,冲我嚷嚷:“哥!跟我们回去。你现在都考完了,可以跟我回去了吧?”

    钟秀琪和于振邦夫妇俩满脸写着“你发的哪门子疯啊我的天老爷”。

    说实在的,这事儿我都没搞清楚。

    钟旋见我只是看他、完全没有起身的打算,便自己朝我这边走,但刚走出第一步就被于振邦死死拽住了手腕:“钟旋!回去。”

    “放开我!”钟旋不耐烦地说。

    “有什么,回去再说,别让你妈久等。”于振邦暗暗地威胁他。

    钟旋一时犹豫,欲言又止,被于振邦拉动了一下。

    眼见此情此景,虽然依旧懵逼,但懵逼的我还是临时决定以特殊嘉宾的身份加入“绝杀钟秀琪”大赛。

    不,仅仅是这场大赛,不够体现我的格局。我的目标是让他们一家三口都被绝杀。

    于是我酝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然后捏住它,开口对于振邦说:“爸~你和弟也一起来吃饭啊,叫小~妈~一起来啊~”

    钟秀琪唰地死亡射线我时,我妈也唰地死亡射线我。

    显然我毫不在意前者,只是害怕在对面彻底内讧之前后者先内讧我,就下意识地在用左手桌子底下按住了我妈的右手。

    我的手心碰到她手腕的一瞬间,我被烫了一下,不知道她是否同样感觉,我感觉她的手猛地很用力地抖了一下,这令我越发慌张,差点儿松开她,到底没有。

    我只略略地松了一下,很轻的一下,就回过了神,犹豫着、试探着、忐忑着小心翼翼地缓慢转头,对上我妈的视线。

    她本来低下了头在看我俩的手,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抬眼和我对上了视线,里面没有杀气,只有些茫然,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

    我俩就这么对视,一时忘了时间。!

    第160章

    钟旋到底没吃这顿饭,就被于振邦黑着脸拉走了。但凡他再不把钟旋拉走,但凡钟旋真过来拉开椅子坐下了,我估摸着钟秀琪就再顾不上什么场面人不场面人了。

    不过这也好,毕竟我又不是真心希望他过来,就是恶心他们一下而已,目标已经达到了。

    随着钟家那一家三口显眼包离场,王砥砺过来以茶代酒敬了我妈和钟齐昊一下,喝完后就说自己还有个会要开,也没坐下吃就走了。毕竟他的目标也只是恶心一下钟家三口。

    事后我问钟齐昊怎么王砥砺和钟家有仇但对他这个半路杀出来的钟家接班人颇有点拉拢的意思?

    钟齐昊深沉道:“他懂得抓主要矛盾。”

    “你政治学得挺好。”我故意挤兑他,“麒麟族还教这个啊?挺与时俱进。”

    “你教科书上教的。”他说,“闲来随意翻看,此门学科颇有内涵,将来若传阅族内……”他说到此处,突的停顿下来,眸光闪了几下,别开视线,哼道,“呵呵,他们不配。”

    我问他怎么回事儿L,他不愿意说,我追问了七八次他还是不肯说,我就没问了,别以为我对此很感兴趣,呵呵。

    那件事后没多久,我妈忽然叫我跟她去逛街。

    这可是新鲜事,毕竟她前两天才在手机里狂发六十秒语音跟我感慨城里啥都贵,还好钟齐昊包吃包住,不然她肯定不待。

    我问她怎么突然想起来逛街了,是发财了吗?

    这段时间虽然不长,但她自从有了三千五的工资,以及包吃包住三环内大平层独居,情绪渐渐松弛下来,而只要她不乱嚷嚷搞事情,我虽然心里没忘以前的事儿L,却也到底不会记仇为难她。那也根本不算仇。

    目前我俩的关系说得上是很和谐的,我稍微地调侃她一下,她都接受。

    我妈回我语音条,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可不就是发财了吗!说了让你待燕城,妈妈不会害你吧?燕城就是豪阔!别的地方发工资,是提前一年发全年的吗?人家燕城就是!”

    我:“……啊……啊……emmmm……挺好。发的现金吗?我带你去办张银行卡存起来吧,x行就挺好的,听说发很多米油面,我等下查查最近有活动

    没。但你千万别自己去存,等下给你都买成保险了。”

    钟齐昊就不能提前通知我一声,和我通好气儿L吗?但凡我憨一点,这就得露馅儿L。

    我妈却道:“银行卡?我有,小钟前两天说给我发工资,就带我在附近办了,存折也有,卡也有。办完他就把工资存我存折上了,这个好,比卡好,存卡上我都不知道钱有多少,万一被银行的人偷了我不知道,我听人说过,有的银行蔫坏蔫坏的,偷偷把钱转走。还是存折好,存折我一看就都在。”

    她嘟嘟囔囔地说到最后,强调似的说:“都写的我名字!”

    “他带你去办,那肯定写你的名字,不然写谁的……”我说着说着,声音小下来。

    因为我猛地意识到,这很可能是我妈人生中的第一个存折、第一张银行卡。或者说,是她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财富。

    这些年来,于振邦汇钱回去都是汇给他父母,而就我依稀的童年回忆中,我爷爷奶奶对我这个亲孙子是挺好,但对我妈……他们并没有把我妈当自家人。

    而当初我妈威胁于振邦留下我时,并没有顺便要求于振邦给她一点钱,一点点都没有。那时候我小,而且乍一被妈妈丢给于振邦,很慌乱很痛苦,根本没想到这么多。

    若是那时候我再大一点,再坚强理智一点,就算我妈想不到,我肯定要问于振邦要一大笔钱,作为我妈的私房钱,也是她的补偿费。这根本天经地义,是于振邦该的。

    而他当时居然都毫无作为,我不信他想不到,而且他又不是没钱,根本就是完全不想给,简直无耻透顶。

    钱固然并不能弥补我妈所遭受的一切苦难背叛,但若他连钱都不愿意给,比下作更下作。

    我妈发语音问我:“怎么了?还在吗?”

    然后她又开始感慨燕市工作环境好,说我没早跟她说,她要是早知道,早就来这边打工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收敛起狂骂于振邦的心神,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用喜悦的声音回她:“我还没开始工作,我怎么会知道这些,我都在专心学习!”

    之所以我也回语音,是因为考虑到我妈的文化水平,怕她阅读起来困难。

    我妈一听我那回复,深感欣慰:“是,

    你专心学习就是好,要不怎么你考上P大了呢!别人就考不上!比于振邦都强多了!他都没考上!”

    我开学读T大……算了。

    P大T大在我妈眼里没有差别,反正她就知道这俩大学,而且知道是全国最顶尖的两所,这就够了。

    我报志愿的时候她一直在我旁边碎碎念,试图让我两所都上,两手抓,两手硬。

    我说我实在是上不了。

    她就嘟囔着说是因为我成绩还是不够高,要是再多个几十分,那肯定就能了。

    说完又怕打击到了我,赶紧安慰我说这也够了这也够了,别人想上一家都很难,做人不能太贪心,让我放宽心别钻这个牛角尖。

    我心想,除了你这样的天才,还有什么人会钻这种牛角尖。

    眼看话题要跑了,我赶紧给她扯回来,问她既然银行卡都办好了,去逛街干什么,她要买什么吗?

    只要是合法的东西,不管她要买什么,我都不会阻止她花这笔钱。

    虽然这笔钱明显是钟齐昊看在人情面上故意给她的,但这是我和钟齐昊的事情了,等我以后有钱了会还他,能给他出力的地方也会报恩地出。

    不过这不符合我妈的性格,她到现在还在大平层里每天穿着她那缝缝补补不知道多少年的袜子,让她换都不换。

    钟齐昊借口这贫困模样影响他房子的形象和档次,给她买了一打新的。她忍痛自己留了一双,其他的都趁钟齐昊不注意塞给了我,让我别告诉钟齐昊,自己穿。

    她还特有自己的小心机,跟我说那一双是钟齐昊去视察房子时她穿上应付他的,否则都给我。

    “……你自己穿吧,我有。”我说。

    “我能穿得了多少?我穿那么好干什么?”她振振有词,“你年轻,你穿吧,把你那些旧的给我,你穿新的。”

    这会儿L,果不其然,我妈说:“给你买点儿L东西。上次小钟不说了吗,你要是不用名牌的东西,你以后同学要瞧不起你的。唉,城里就是这点不好。”

    我不便说钟齐昊都是在哄骗她,只好说:“他都多大年纪了,毕业多少年了,那是他那时候了,我们现在不这样了。”

    我妈却不信:“小钟能有多大年纪?他

    说他比你大不了多少。”

    “那是他不要脸。”我毫不客气地这么说。

    虽然他是我恩人,但他一直暗戳戳指望我用自己的肉|体来报恩,那我就完全有理由一边感恩一边对他不客气。

    我妈听了这话,很不高兴,当场斥责我:“不能这么说小钟!虽然他是那个女人的弟弟,但他对你是真好,跟于振邦那一家子不一样。他本来跟咱娘儿L俩又没什么关系,又给我安排工作,又给你找地方住,把你从于振邦那里接出来照顾,咱做人要懂得感恩。”

    我不想跟她多扯,只好说:“我刚才是开玩笑,年轻人都这么开玩笑,没那么严重。”

    她让我以后不能开这种没大没小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嗯嗯嗯好好好地答应,可算把这事儿L给带过去了。

    转念一想,陪她出去走走也不错,在外面搓一顿。至于买东西,到时候再说吧,就买点儿L便宜的本子笔什么的糊弄一下她。

    我便顺着话题答应了她。

    然后我就在商场里看到了钟齐昊。

    他正微笑着跟一位面容姣好、气质脱俗、百合似的大美女说话,脸上带着极其少见的轻松惬意和亲近,眼神一直专注而温柔地望着对方。

    他对我妈已经够好了,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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