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林奢译不了解施妤的具体工作, 不过他算着施妤下班的时间一日早过一日,便也能猜到施妤所负责的项目应该进入了收尾阶段。据施妤说,她所在的部门原本属于公司的二级部, 主负责项目的日常维护,工作是比较轻松的。但此次受总经理特批,部门领导破格挑起大梁, 越级承接了公司一级重点项目的开发,并直接向总经理汇报工作。
任务重, 时间紧。
也造成了部门里各岗位的职责细化到了每分每秒,掐着时间点的赶进度。部里不分昼夜, 熬的灯火通明, 一群人坚持了小半个月, 眼神里硬生生刻进了几层岁月风霜。
终于……随着项目最后一个指标结束了测试, 光标数字跳动为100%, 不再变动。聚集在设备前的同事们不由屏住了呼吸, 激动者有之,更多的是沉重压力。
所有人几乎都在心里默念:成败在此一举。
绩效员收集完数据, 汇总成工作报告。
久等多时, 许久没睡过好觉的部门领导从座位上站起来,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在工装镜前整理了衣服。这才同意绩效员把项目数据发送给总经理过目。
从清早时,部领导敲开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进去,便再也没出来过。
整个部门的同事跟着提心吊胆。
一个个的电脑屏幕开着,假装在跑数据,做检测, 实际上眼睛一直盯着总经理的办公室。更有和其他部门人事关系不错的,到处找人聊天, 试图借他人之耳,听出个什么只言片语,以此来判断即将落在每个人头上的是项目通过,年终奖+超长带薪假期,还是退回重做,无止尽的继续加班。
紧张的气氛时刻在弥漫。
连一项神经大条的陶妍妍也觉得受不住,午饭没吃几口,她悻悻地趴在工位上休息。视线一瞥,施妤正在微信的对话框里敲字,不知和谁聊天。她发了几条消息,然后点开一张图片看了看,笑起来。
哦,是了。
加班是苦的,感情是甜蜜的。
虽然施妤忙于加班,和男朋友时常如牛郎织女般,想见却见不了面。但两人并没有因此产生隔阂,感情反而越来越好。施妤从一开始的潜心工作,心无旁骛,到后来隔三差五的能想起自己还有个男朋友,回他个消息,可谓“质”的飞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还没见过施妤的男朋友。
不过在跟着施妤蹭了她男朋友不少零食之后,陶妍妍下意识地对他有个好印象。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做美味小饼干的男人,味道都不会太差。
陶妍妍正想得出神,猛然被施妤拍了下胳膊。
她如梦初醒,惊道:“怎么了?”
施妤压低声音,示意她:“领导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了,据说脸色不好看。”
陶妍妍:“啊?!啊!!”
果然没一会儿,部领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他面无表情地把门一关,“咔嚓”一声,像是凭空落下了一把大锁头,把所有人锁在一块儿,谁也跑不了了。他先拿陶妍妍开刀,问:“怎么回事,在走廊上都听见你鬼叫了。”
陶妍妍说:“领导,这不能怪我,我刚做了噩梦。”
领导问:“什么噩梦?”
陶妍妍试探地反问:“领导您说呢?我能做啥噩梦?您对我的噩梦有啥指示吗?”
领导伸出了两根手指,提示说:“两个人。”
陶妍妍更震惊,失声道:“啊,部里要裁两个人?!”
施妤没忍住,笑出了声。
于是领导立刻又把矛头对准了施妤,这次好歹语气缓和了些:“笑什么,你有什么想法?”
施妤笑眯了眼睛:“妍妍做噩梦,我做了美梦。”
她从毕业便入职了这家公司,跟着领导干了许多年,自然是了解他。领导表现得越平静,说明事情发展越顺利,如果领导难得卖起关子,那说明事情的结果要好到突破大家的想象了。她挑了个最保守的,故意猜道:“提前两天放假?”
“再猜。”
施妤:“多发两个月工资?”
此言一出,办公室里满是不赞同的嘘声。如果燃烧生命的加班就换来这么点报酬,他们可是要闹,扛着领导去找总经理集体抗议了。
领导也察觉施妤在胡说八道,故意讨他嫌,笑斥一句:“胡闹!”他不再卖关子,挑明先说了他跟总经理争取来的最重要的一项福利:“明年总公司的十个进修名额,我们部独占两个。”
虽然他提前把门给关了,但架不住部里一片哗然。
公费进修,包吃包住,工资照发,额外补助。岗位直升,储备高专。四个字叠四个字的福利如魔咒,在每个人的心里不停盘桓。更有激动地,从座位上蹿了起来,举手示意:“我提名我自己!”
领导摆了下手,懒得理他,吩咐道:“人资拉个贡献度排名出来,我们论功行赏。不过这件事不急,年后具体再议。眼下有个着急的,”他小小停顿了一下,再次拉足了期待,才继续说,“你们想今天放假,还是明天放假?”
部门统一口径:“现在!”
领导果断回绝:“现在不行,至少要完成今天的出勤。”
“……哦。”
原本兴奋到左摇右晃的脑袋纷纷缩回了电脑后面。
领导往座位上走,然而在路过着一群饱受摧残,耸头呆脑的颓丧员工时,他不由心软道,“收拾收拾东西,下午咱去聚餐。”
赶在部里人欢呼之前,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的部还在上班,别吵,迅速安排!”
*
施妤给林奢译发消息,说部门聚餐,晚上不要等她了。
林奢译说:现在是中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施妤说:要从午餐吃到晚餐。
怎么个吃法,林奢译也理解不了,只能回答:知道了。
幼儿园里的人际关系简单,横竖不过一位院长,几名老师,外加职能人员。他们名义上也有团队聚餐,院长嘱咐后厨给老师们做加餐,午饭时比小朋友多吃一个鸡腿。
林奢译时常吃不下。
眼看陈宇宙的眼珠咕溜溜转儿,总往他餐盘里的鸡腿瞧,他便把鸡腿偷偷夹给了陈宇宙。陈宇宙高兴地敬礼,道:“保证吃完!”他挑食,但不挑老师的饭,小孩心性,总觉得老师餐盘里的东西要比自个的配餐好吃许多倍。
在今天被通知了不能见施妤之后,林奢译的心里难受,不止夹给陈宇宙一个鸡腿,还多给他拨了几筷子肉。他把陈宇宙的午餐堆得高,明显超过了一个小朋友的饭量。可他没注意,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只扒了几口米饭。
午饭后,陈宇宙撑得直打嗝。
班主任魏佳给陈宇宙顺了会儿后背,不管用。她又摸了摸他的圆鼓肚子,在征求了家长的意见后,给他喂了点消食片。虽然宇宙爸爸很配合,表示说不介意,他家孩子正在长身体,吃得多是好事。但魏佳敏锐地多留了点心思,去后厨看了一眼。
属于陈宇宙,印有星球图案的餐盘里,有吃剩下的鸡腿骨。
而向日葵班的老师,除了她,便就是林奢译了。
魏佳神色凝重了些,把林奢译喊到教室外面谈话。
“陈宇宙见到你在吃鸡腿,他也想吃。
“你应该意识到,这件事的重点并不是鸡腿,换成其他食物,其他东西也一样。是你“老师”的身份,让孩子觉得鸡腿与众不同,也想“和老师一样”吃鸡腿。”
小孩子惯有单纯模仿、依赖“老师”的行为。
更因为林奢译是孩子最喜欢的老师,孩子想要在自己“喜欢的老师”面前好好表现,才会把林奢译给的所有食物都吃完,即使吃不下,即使吃撑了也不会拒绝。
林奢译应该对此有警惕心。
不能把这种问题视为“平常”,更不能把这种问题常态化,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一番措手不及、措辞犀利的责备,让林奢译本就苍白不适的脸色,更难看了点。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止是小孩子的认知差异,幼儿配餐也有着标准的量化和配比,他私下给孩子吃幼儿配餐以外的东西,孩子如果吃完身体不适,那则是更严重的问题了。
他最近因为愈加频繁的心绪烦乱,总静不下心来做事。竟然连这两件最基础的工作要求都忽略了,没有过多的在意。
林奢译的心里如潮水般不停涌现出来了自责和后悔。
魏佳轻叹口气。
她并非有意为难林奢译。只是透过这几日的观察,她瞧林奢译的神色不太对劲,工作多有小疏漏。有关孩子,事无大小。家长既然选择把孩子交给幼儿园,身为老师,他们就应该对这份信任、更是对孩子负起责任。
她很看好林奢译,也希望他在实习期满后能留在幼儿园,成为一名正式的老师,做得越来越好。
路过的院长听闻动静,连忙赶了过来。
待她问清楚了事情缘由,笑呵呵地打圆场道:“小林老师还年轻,偶尔犯一次小错误还是能原谅的。”
“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林奢译涩然地说。也就在说完这句话后,他有一丝恍惚,他曾经无数次的说过这句话。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几乎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林奢译克制住想要反复道歉地冲动,勉强笑了笑。
院长也看出了他神情的异样,安慰道:“最近没睡好?看你眼下都快有黑眼圈了。今天下午我来带班,你回去休息休息吧。”
“嗯。谢谢。”
林奢译有些不自然地开口,立刻转身要离开。
但他又能去哪儿呢。
穿过教学楼后的小操场,树木萧条,冬日里阳光正好。班里的孩子们在玩滑滑梯,爬上爬下,你追我赶中发出欢快的尖叫声。有小朋友发现了林奢译,争相喊他“小林老师”,喊他来玩儿。
但林奢译不敢回应他们。
他快步走进了宿舍楼。
直至彻底地躲进了楼内的阴影里,他僵硬的身体才勉强放松了几分。扶着年代斑驳的墙,慢吞吞地往楼上走,他走得很慢,每一步,每一层似乎要耗费他的许多力气。
李梁睿开得药所剩无几了。
林奢译一股脑把剩下的药片都塞进了嘴里,吃过的药板扔进垃圾桶,铝箔包装发出滋啦的声响。他感觉很难受,很累,心里充满了又做错了事,都是他的错的瑟缩与逃避。
他突然很想施妤。
迫切地想见施妤。
随着窗外的天色渐暗,宿舍里没有开灯。
林奢译便就坐在漆黑的书桌前,反复地挣扎和煎熬。“叮——”手机屏幕骤亮,发出刺眼的光芒。是“李医生”发来的一条信息:听说你今天身体不舒服?
林奢译只感觉思维的某根弦绷断了。
他混乱繁杂的脑海里只剩下一条执拗的想法:现在就去见施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 42 章
KTV包厢里一片鬼哭狼嚎。
陶妍妍多喝了几杯酒, 喝醉了就抱着麦,把所有的歌都唱成了“我不想加班”,以及“放假真快乐”。施妤躲闪不及, 被她一把扯住胳膊,被迫与她合唱了一首“试问年终奖能拿多少钱”。一曲唱罢,陶妍妍大手一挥, 又以“我单身,你有男友, 原来咱俩共事多年,终究不是一路人”为由, 嫌弃地将施妤推倒在了沙发上。
施妤:……
施妤果断掏出手机, 拍下了陶妍妍怒吼破音的画面。她已经想好了要加几个花字, 做成“给您拜年啦”的表情包, 在新年的第一天发给陶妍妍看。
拍摄到半途, 施妤正纠结要选什么角度, 微信突然跳出了一条消息。
之前因为林奢译来帮旎旎拿药的事,施妤也在偶然中认识了旎旎妈, 添加了她的好友。此时旎旎妈给她发消息, 说:孩子很担心,想要问问小林老师的身体好些了吗?
施妤不明所以,翻看她和林奢译的聊天记录。
只有中午时的那条“知道了。”
林奢译生病了?
没跟她说?
施妤心中有疑,越过喝得七零八落,躺得乱七八糟的同事,要出包厢给他打电话。她倒是没注意过,陶妍妍喝醉了, 依旧的眼尖。醉眼朦胧中的她一眼瞥见了施妤往外走的画面,对着麦, 当即大喝一声:“呔,这人要偷溜!”
施妤被惊得一抖。
她拉开门的动作一顿,再回头,对上了一群同样被吓醒了的惊疑目光。
有人挣扎地爬起来,喊:“先喝瓶酒,再走!”
施妤随手拿起个空酒瓶,倒过来给他看:“这瓶就是我喝的,喏,一滴不剩。”喝得是真干净,空瓶倒悬,愣是一滴酒也没滴出来。
那人说:“哦,那你走吧。”
施妤也跟陶妍妍说:“那我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陶妍妍觉得哪里不太对,支支吾吾了半晌,想不明白,也只能同意:“好,那你走吧。”
施妤再要走时,却又有人喊:“等等!”
这次施妤不得不等了。部领导走上前来,拽过了陶妍妍手里的麦。
他试了试音,没唱歌,反而把音乐关停了。在一阵突如其来的诡异安静中,他扬起大家都非常熟悉了的、公事公办的微笑,竟然开始发表起了讲话:“今年——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和对咱们部,对公司的辛劳付出!”
“啊——不是吧。”
领导笑容不变,视线在包厢里逡巡一圈儿。
原本一个个随意躺平的同事,不由自主地坐起了身。
领导满意了,继续说:“从年初时,咱们部屈辱地被评为二级部,到年底,项目顺利上线,大获好评,大家用自己的能力和行动证明了我们完全配得上公司一级部的称号!”
大家有力无气地喊:“领导说的对……”
“嗯,”领导语气愈发激昂,“今年我们交出了优秀的答卷,画上了完美的句点。但在放假回来之后,明年——又将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我们要以更积极向上的心态,迎接新挑战,以更全力以赴的决心、和信心,解决遇到每一个新困难。”
有人敷衍地鼓掌:“好,领导说的对……”
“领导说的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便就在零零碎碎的附和声中,有人问:“领导,年终奖什么时候发?”
领导说:“好,散会!祝大家新年快乐,明年见!”
施妤拉开包厢的门,恭敬地弯腰行礼,让部领导先出。
领导笑斥:“你啊——现在又搞这种形式主义。刚问年终奖什么时候发,拆我台的人,可不就是你?”
施妤一点也没有被拆穿的尴尬,笑道:“我这也是帮大家问的嘛。”
领导低声道:“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施妤隐约有点预感,知道领导要找她说什么。
果然当两人并肩走出了KTV之后,部领导状似随意地问:“我打算给你一个出国进修的名额。你愿意去吗?”
施妤站定,思考了一瞬,说:“我不知道。”
“嗯。”领导点点头,难得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几年你跟着我,真得成长了很多。我也纠结了许久,既舍不得放你,又期待你学成归来,在公司能拥有更好的晋升和发展空间。”
施妤有些惊讶:“领导……”
她能猜到领导可能会给她一个名额,却没想到领导能这般推心置腹地,把心里话也说给她听。在她印象中,领导虽然平时里言行随和,但在与工作相关的事情上,他作为整个部门的负责人和管理者,行事果决,判断精准毒辣,很少透露夹杂私人感情的想法。
许是今晚喝了酒,也许是长期紧绷的情绪终于得到了放松,领导语气温和,又劝道,“不急,你再好好想想。”
他希望施妤能把握住这个好机会。
一来算是对她这几年勤恳认真工作的奖励;二来,施妤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了解她,她有过硬的专业知识,学习能力强,在公司几年也累计了足够多的经验,放在部门里当一个小数据员太屈才了,放她出去,他相信她能做出一番更大的成就。
施妤惊讶地眨了眨眼。
她有点害羞了,心里更多的是被领导肯定了的欢喜。她答应下来:“好。”
施妤帮领导叫了代驾,送他离开。
她心怀感激,又独自在KTV金碧辉煌的门口站了会儿,才往公司走去。聚餐的地方距公司不远,她的车还停在公司的地下车库里。
冬日里的夜晚,无星无月,夜幕并不是非纯粹静谧的黑色,而是有层层阴云渐交渐融,随着肆意横行的冷风飘荡。冷风越吹,人裹得越紧、越小,索性有沿途路灯的亮光,给每位过路人增添了一长串的连贯影子。
施妤走着。
随她路过一杆又一杆的路灯,从她脚底延伸出来的影子,反复变换着形状。拉长,缩短,重叠,渐渐添加进来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施妤的心倏地漏跳了一拍。
她觉察到了有人在跟着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人的影子与她时而分离,时而交叠。施妤不自觉加快了步伐,临近地下车库时,她借由广角镜的镜面朝身后看了一眼。
一瞬间,她视线与那人相对。
是林奢译。
他沉默地跟在她身后,面无表情、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这一幕与从前何其相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种因林奢译的偏执盯梢而带来的压迫感,被束缚的沉重无力感,被步步紧逼的窒息,从来都让施妤无法忘怀,也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施妤不自觉地捏紧了自个的右手腕,越捏越紧。
林奢译说“知道了”,但还是来找她了。他在骗她?身体不舒服也是在说谎吗,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她的?
施妤拼命地思考,不愿意让过往的负面情绪支配自己。
她要相信林奢译,他和从前不一样了,他承诺过,他会改正的。
至少……他看见了她和领导在单独交谈,他看见她和“别人”在“单独”交谈……他并没有直接冲过来打断谈话;也没有嫉妒地阻拦在她与别人之间,失控地威胁他人,宣告他的独占权……
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默默地跟着她而已。
施妤勉强稳住心神,试图说服自己。
或许,林奢译不过是想见她,有话想跟她说。
他表达的方式不对。
终究是想要与林奢译好好交流的想法占据了上风。施妤松开了一直紧攥颤抖的手,指尖在掌心掐出了许多月白的痕迹,她都没有察觉,不觉得疼。
施妤转过了身,与林奢译面对面。她装出后知后觉,是在不经意间瞧见了他,随意中发现了他的模样,说:“你来找我了呀。”
林奢译抿了抿唇。
在昏黄路灯下,他的脸色是被寒风吹透了惨白。开口说话时,他嗓子也像是好久都没有和人交流过一般,有种异样的生疏感。他说:“对不起。”
他面无表情。
褪去了温柔和气的微笑后,他平静的神色反而略显得有些阴沉。
施妤问:“为什么道歉?”
林奢译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没有经过你同意,就过来找你了。”
施妤想,他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的心蓦地轻松了一些,心里有了底气,她终于敢朝林奢译靠近了。她走进了细看他,轻声问:“听说你生病了?”
林奢译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一反常态的病模样,反倒让施妤不相信。温热的双手捧住林奢译冻僵了的脸颊,毫不留情地揉揉搓搓。施妤越揉,看他的脸眷恋地埋在她掌心里,依旧是无精打采的丧气,她心中也涌出了几分疼惜,动作轻柔了些,捏了捏他的脸颊肉。
虚薄脆弱的冷白皮肤,轻轻一捏,便轻易地泛起了淡红色。
林奢译语调柔和了些,闷闷地喊了声:“施妤。”
施妤接着问:“是身体不舒服吗?”
林奢译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喝酒了吗?”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措辞,来说这件事。一开口的生硬,随之而来的是更闷、更异常的漫长沉默。
有关于“酒”、“带着酒味的疯狂辱骂”和“以醉酒名义的家暴”,对于两人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温馨和值得回忆的记忆。而两人在一起庆祝过许多生日和节日,有默契地,也从来没有提及、买、或者是尝过酒的味道。
于是,当林奢译不顾所以地跑来找施妤,他迫切想见施妤的时候。当他发现施妤在和别人聚餐,施妤和别人一起喝了酒之后,只是单纯的想一想,他就感觉整个人好像被撕裂成为了两半。
一半被浸泡在冷水里,一半被烧灼在火中,深入骨髓的扭曲和刺痛。
也像是祝沁澜一直在用讥诮和嘲讽的言语刺激他爸,直至他爸失去了理智,歇斯底里地用皮带抽她的时候,祝沁澜在苦痛哀求中表达出了的幸福而满足的爱意。
什么是对,错,他突然分不清楚界限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条件反射地,唯有、也只能跟在施妤身后。
他甚至不敢再上前一步。他比刚才来时,更瑟缩了、也想要逃避,他在幼儿园的工作中犯了错,他此时更害怕看见一个醉醺醺的施妤。
但林奢译感觉他好像也更理智,更平静了。
他或许不用害怕,不用再逃避。在他对周遭一切的人与事都感到麻木的时候,他也拥有了能随意伤害别人的力量。那些让他感觉难以忍受的东西,消失掉就好了啊。
等不到施妤的回答。
林奢译执拗地追问:“你喝酒了吗?”
施妤也什么都没有说。
她抱住了这个浑身僵硬,思维濒临断裂的林奢译。
她笑着提议:“要不你来尝尝,我有没有喝酒?”她踮起脚尖,轻轻地触碰了林奢译的嘴唇。在唇与唇一触即分之际,林奢译嗅到了一股果汁饮料的甜味。
第 43 章
是甜的。
甜味儿的施妤。
林奢译本能地随她, 想要延长这个的吻。奈何施妤只是稍亲了一下,她含着笑,并非是带有感情色彩的亲吻, 更多的是种细腻柔软的安抚。
施妤说:“我只喝了果汁。”
她没喝过酒。
她好像不知道林奢译在想什么,不知道他被迫沉溺在了撕裂崩溃的想法中,无力挣扎。她只是觉得林奢译误会了, 单纯地在向他解释。
林奢译细窥着施妤的神色。
施妤坦然,神情放松, 她的眼瞳里映照了路灯昏黄的光晕,有种柔和的光芒。她不像是在说谎。她没有说谎。她记得两人间那个从没有提及过的默契约定。她没喝酒, 他能相信她!
施妤还在问:“身体不舒服?”
这次林奢译不再反问了。
他脑海中原本沸腾叫嚣的糟糕想法被安抚下来了, 他人也变得无害起来。他像是熄了火的熔岩石头, 在异样的热潮褪去之后,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能自如活动了, 立刻迫不及待地抱紧了施妤。
施妤配合地任由他抱着。
林奢译念及施妤的好, 更后怕地抱紧了她。他的理智好像从下午被赶回宿舍时就断线了。被剥夺了工作,不能继续照顾小朋友, 听他们欢快地喊他“小林老师”, 他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应该再做什么了,也分辨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他本能地需要施妤,只能来找她。
林奢译默默地抱了施妤很久。
他越抱,思维一点点清晰起来,理智回笼。从下午到晚上发生过的事,陆续在他脑海里浮现, 他也越自责。眷恋地蹭了蹭施妤,从她身上汲取着勇气, 林奢译委屈地说:“对不起。”
他竟然怀疑了她。
他还差点、差点就误会了她!
可施妤说:“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奢译身体蓦地僵住,只一瞬间,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施妤长拉了语调:“除非——”
他为了获得她的原谅,什么都愿意做!
“你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林奢译轻微地抖了一下,他只能强迫自己开口,哑声在施妤的耳边小声说:“我今天犯错了。”只说了第一句,他就难受地说不下去了。
施妤鼓励地也抱紧了他,没有催,只是在安静听着。
林奢译缓了缓,咬紧了牙,继续说:“我身为老师,却没有严格要求自己。不但忘记教师手册上的重要规定,把教师餐给陈宇宙吃,还害他吃撑了肚子。”
哦。
这因为这个。
哦——还因为这个装病请假,不去上班了。
施妤有点想笑。
但考虑到林奢译是真得在难过,施妤只好安慰他:“我们小林老师只是偶尔犯了个小错误。但你知错能改的,对不对?”
“嗯。”
“那你还是小朋友们最爱的小林老师呀。”
林奢译又踌躇了一会儿,把内心里的恐惧说了出来:“万一我不是了呢?我做错事了,让院长和魏老师都失望了。都是我的错。”
施妤也经历过这种事。
在工作之中出现了差错,被上司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头一次,她还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脸皮薄,忐忑不安地走到了领导办公桌前,直接被训哭了。
她也不敢趴在工位上哭,害怕打扰到正在工作的同事。
索性公司颇有人性化的给员工准备了情绪安抚室,独立单间,隔音,让有压力的员工能随时在里面大哭一场。
施妤哭了很久,还是陶妍妍去把她捞了回来。
在那之后,施妤更仔细的工作,查缺补漏,检查数据,但免不了还是有失误的地方。虽然她犯错的几率在部门里是最小,频次也是最低的,但每次犯错之后,她也是心理压力最大,最久不能释怀的。一度让部领导都不敢严肃地批评她,指出她的错误。
直到有一次,部领导找她谈话。
他说:错误已经发生了,你再反复地自我谴责,自我苛求,也不能抹消掉错误的存在。
虽然你有想要改正错误的心,但也不能避免再次犯错的可能。
其实最重要的,一方面是正视错误,改正错误,另一方面,也要学会自我谅解。他以过来人的身份,笑着说了句老话,“要知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
施妤有些出神地想:会是她之前的任性离开,才让现在的林奢译变得如此容易受伤、脆弱,如此容易的自我谴责吗?
如果她原谅了当初的自己,谁又来原谅林奢译?
施妤轻声说:“如果你不再是小朋友们最喜欢的小林老师,被迫离开了幼儿园。我会带你回家。”她不想让伤感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蔓延,故意开玩笑地补充说,“我把你关起来,不让你出门,让你只做我一个人最喜欢的小林老师,好不好?”
林奢译果然被施妤带偏了思路。
他也认真地想了想。
但这次他不容易上当了,想明白了之后,他无奈地问:“施妤,你又在拿我打趣吗?”
施妤追问:“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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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得到答案。
林奢译竟然沉默了。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他还摸了摸喉咙,确认自己没问题,是能说出话来的。在他心里,他分明也十分愿意跟施妤回家。然而,当他一想到他再也没办法去幼儿园,再也不能见到小朋友们,他莫名地说不出话,他无法答应施妤了。
或许连林奢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喜欢这份工作。
这也不仅仅是份“工作”。
施妤不由郑重了一些,试探地说:“你舍不得幼儿园,对不对?”她继而推测说,“你会是因为太过重视小朋友们了,而不能容忍自己犯错吗?”
这个问题对于林奢译来说,太复杂了。
现阶段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由于过于烧脑,林奢译把脑袋想成了一团浆糊,晕乎乎地,不知东南西北,只顾得抱住面前的施妤。他唯有抱紧了她,心中才能安定。他也随着她的问题迷茫起来,轻声问:“是吗?”
他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想过。
鉴于林奢译实在太伤心了。
施妤温声细语地把他牵进了副驾驶的座位。为他系上安全带,汽车启程,她借由送他回幼儿园的理由,直接把林奢译领回了家。
打开门。
施妤往林奢译的脚下扔了双拖鞋。
林奢译如受惊的鸟儿似的,缩了缩脚,他甚至于不敢抬头细看,弱声弱气地问:“我能进去吗?”他直觉自己不应该、也不配再次进入施妤的家了。他怕他表现不好。
甚至于,他今天还犯过一次错误。
然而当施妤拿起车钥匙,对他说:“那我送你回去吧。”林奢译更受惊,下意识地攥住了施妤的手腕。他顺从地改口道:“我这就换。”他把鞋放进鞋柜里,正和施妤的摆放在一起。起身时,还帮施妤整理了一下衣帽架。
施妤在S市的新家,意外地和原来的家很相似,房间的布局,装修风格,尤其客厅里那盏璀璨奢华的大吊灯,都让林奢译有熟悉的感觉。
施妤去收拾次卧。
林奢译站在落地窗前,看城市里的万家灯火。
他有些发愣。当初他错过了高考,自学选择了幼师专业,不过是为了有份工作,能留在S市,距离施妤再近一点。他一直认为工作是工作,谈不上喜欢不喜欢,而在别人看来的“努力工作”“放学加班”,不过是因为他除了这份工作外,再无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除去施妤,他剩余的人生都是寡淡,萧索的吧。
但他也并不在乎就是了。
施妤铺好了卧室的床铺,出来时,抽空看了眼手机:“旎旎妈又在问啦,你好歹回复一下她,旎旎很担心你。”
“嗯?”
林奢译摸出手机,黑屏,只显示出电量不足的图标。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手机耗尽电量,已经自动关机了。他给手机充上电,再开机,一瞬间手机出现了微微卡顿的情况:无数的未接电话,短信,微信语音,消息。
林奢译抬头,无措地看向施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回事?
施妤说:“大家都很关心你哦。”
“是、是吗?”
林奢译有些慌乱,开始查看消息,未接电话有留言,他一个个的听。各种小朋友们的声音不停传来,有甜甜礼貌地问:“老师,你身体好些了吗?”也有呜呜大哭,其中夹杂家长骂声的,“老师,我妈在逼我吃洋葱。你又受伤了吗?呜呜呜,我不能没有你!”林奢译偶尔带过课的班级里,也有小朋友在问:“小林老师,听说你今天下午身体不适,请假了。希望老师早点康复。”
还有更多的是,表达不清,语意不详的胡乱句子。
施妤听不明白。
但林奢译听得很仔细,很认真,每一个电话都回拨过去,语气温柔地跟每个小朋友解释,希望大家不要担心,他并没有受伤,明天就能正常上班。
哦,好!
施妤在心里复述:恭喜小林老师,不再纠结犯错的事,明天能正常上班!
挂了电话,林奢译忙不迭,还得回复微信里的消息。
他发了条朋友圈,拍下了落地窗外的风景,羞赧地说自己没事,现在在朋友家做客。很快出现的点赞、留言,他也逐一回复。一来一回,小朋友们虽然不识字,由家长从旁协助使用微信,也多得是说不完的话。
施妤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转去厨房,找点吃食。
在部门聚餐时,她并没有吃多少。
林奢译回完消息后,跟了过来。施妤正翻找着冰箱,问:“饿了吗?”上层冷藏里塞了不少果蔬,但她懒得弄,从冷冻柜里提了一袋水饺出来。
林奢译穿上了围裙:“我来吧。”
施妤说:“好。”
她也没离开,便就倚在厨房门口,看林奢译把水饺原路放了回去。他挑了几样蔬菜,熟练地切了清炒。施妤偶尔搭把手,递个调味品,这都是从前两人一起做过许多次的事。
奈何几年过去,施妤的厨艺依然没什么长进,分得清是什么调味品,算不明白分量。
整瓶的生抽递过去。
林奢译拧开盖,用完了递还给她,算是省下了多走一步路的功夫。
鉴于施妤找调味品的速度也慢,林奢译开着小火等,两菜一汤勉强做完后,施妤闻着香味,感觉更饿了,看林奢译盛饭的眼神都异常闪亮。
待施妤吃得差不多了。
林奢译适时进了厨房,切了份水果端出来。
吃完饭。
施妤去洗碗。
这次换成林奢译在旁边看着她。赶着施妤洗完了碗,林奢译给她递毛巾,但施妤不接,就着湿淋淋的双手朝林奢译弹了一下,溅了他一脸的水。
施妤恶作剧成功,大笑。
林奢译好脾气地擦了擦脸,不由也跟着她笑。笑过,他才想起来说:“刚有人给你打电话。不过只响了两声,就挂断了。”
施妤随口问:“谁呀?”
林奢译知道是谁,应该是施爸。但他只能含糊地说:“一个国外的号码。”
第 44 章
若说施妤和施爸, 便是标准的塑料父女。
女儿生日,施爸会发一笔转账;父亲节,施妤会包个红包。除此之外, 施妤再发上一条“新年快乐”,施爸回复“谢谢女儿。”他们就算圆满完成一整年的互动指标了。
不过在今年倒有些不同。
在圣诞节的时候,林奢译送给了施妤一座姜饼做的糖果屋。施妤搭配上缠绕彩灯的圣诞小树, 拍了张很有圣诞氛围的漂亮照片。
她难得享受生活的仪式感,突发奇想, 也把照片发给了施爸、施妈,祝他们圣诞节快乐。也因着这个契机, 施妤和施爸多聊了几句。时不时再多聊上几句, 两人的感情竟是意外的比之前融洽了。
施爸因为工作的调动, 目前在国外出长差, 属于半定居状态。当他邀请施妤在春节假期飞去和他一起过新年时, 施妤只觉得他在客套。但第二次, 施爸特意给她打了个电话来说这事,就让施妤十分受宠若惊了。
施妤喊了声:“爸。”
通话另一端的男人“嗯”了声。
两人惯例是要先问候一下, 暖暖场子。于是施爸问:“最近怎么样?”
施妤说:“挺好的。”
施爸说:“那就好。”
施妤说:“是挺好。”
施爸说:“好。”
施妤也问:“你最近怎么样?”
施爸说:“挺好。”
施妤说:“那好。”
虽然施妤没有避着林奢译, 但父女俩打哑谜似的,翻来覆去地重复着相同的话题,林奢译一时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他是见过施爸的,那是位身形高大、面容肃穆的中年男人。不苟言笑,事业成功,有着一颗狠厉到能断绝一切的心。
林奢译对自家的糟糕爸爸没感觉,但他有些害怕施爸。
他不由偷偷竖起耳朵, 假装在干活,努力地继续听。
客厅的茶几被他擦得纤尘不染, 清晰地映出了头顶悬挂的斑斓吊灯。桌上的茶具也重新摆放了整齐,在给施妤倒了杯温水,并推到她面前之后,林奢译无事可做了。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怀着担忧的心情,只能一步一顿地朝卧室挪动。
施妤说:“晚安哦。”
林奢译心里猜想:难道打完电话了?
施妤又说:“嗯,我刚在和朋友讲话。”
林奢译想,朋友就是指“自己”吧。欸,刚刚施妤在和他说晚安?林奢译立刻转回了身,期待地看向施妤。张了张嘴,但他发现已经错过回应施妤的机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施妤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通话上。
林奢译推开卧室门,他更沮丧了。
不过在关门的那一瞬间,他捕捉到施妤说了一句有效信息。她在跟施爸解释说:“不是阳霁,是林奢译。”
林奢译。
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拦在他的面前,用生硬地语调说:“是你啊。”他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罗列出了两人之间的种种纠葛,“不得不承认,这几年因为我个人的疏忽,没有照顾好施妤。施妤确实接受了你们林家的很多帮助。
“但在林家出现变故,你无依无靠的时候,施妤也同样接纳、并帮助了你。她甚至于竭尽所能,差点连命也赔上了。”男人说这话时,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躺在病房里的疲倦女儿。可他偏偏能对此做出绝对的定论,“你们俩个孩子间的过家家闹剧,收场吧。”
林奢译拒绝。
他想要跟施妤道歉,解释。
但施爸平静地提醒道:“解释,和好。然后放任自己继续伤害她吗?”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施妤。
林奢译的额头抵着门,在心里复述。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能无视周遭人对他的风言风语,对他的讥讽、嘲笑、贬低、歧视。但他接受不了那些劝施妤离开他的话,为什么总有人要离间他们,他唯有反复地向施妤确认。
施妤说:不会离开。
但……真的吗?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他开始寸步不离的跟踪施妤,介入她的社交圈。当他亲眼目睹了各种事,坐实了他心中的猜测。一桩桩,一件件,直到累积至他对施妤的怀疑到达了顶峰。他始终执拧的情绪绷断了弦,终于彻底失控了。
他把施妤关在家里,他哀求、自残,反复要求施妤兑现她的承诺,但他却又再不相信。
终于施妤也被逼得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了。她夺过他手里染血的刀,看着他新旧伤交叠的胳膊,她在自己手腕也割了一下。在林奢译捧着她流血不止的手腕,哀悔恸哭的时候,她人生第一次也哭着给施爸打了电话求助。
施爸帮施妤解决了一切。
施妤得以离开H市,她在S市开始了新生活。她不想,也不愿意再回想,与林奢译最后见面的那一天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两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相依相伴,结局却不可自控地滑向了悲伤的别离。
施爸不赞同施妤和林奢译再有过多的接触。
当初的分开,就是两人最好的结局。
施妤说:“我想再试一次。”
“虽然,但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时隔几年,她真正地成长了,自觉心智和心理都成熟了许多。在这一次,她有信念和试错的底气,林奢译的表现也给了她信心,“我觉得,能成。”
“好。”施爸说。
通话间,彼此沉默了几秒,施爸绕回到了最初的话题,“来A国过年?”
施妤说:“我这几年都是自己过年,今年难得有林奢译,我想和他一起。”A国也是公司此次定下,明年要出国进修的国家。施妤想了想,放松了方才紧绷的情绪,又笑道,“公司提前放假了,也许我能出国玩几天。”
“嗯。”施爸应下来,“那我等你。”
施妤说:“好。我看看机票。”
出国。机票。
零星的只言片语。
*
美好假期的第一步,关掉闹钟。
施妤一觉睡到自然醒来时,已经上午十点多了。她拉开窗帘,虽然外面依然刮着凌冽的寒风,但胜在阳光正好,明亮璀璨。
林奢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他在餐桌上贴了张向日葵花的便签纸,用小字写,絮絮叨:电饭煲里有煮好的粥,正保温。他多炒了几个小菜,放在了冰箱里,要记得热过再吃。有些快坏了的食物,他连着垃圾一起丢掉了。
自从当了老师之后,林奢译爱操心的性格尤甚。
这莫非就是职业病?施妤边想,边喝了口热粥,肚腹里一下温暖起来。她怀念地感叹:还是林奢译煮的粥最合她胃口,好吃。
施妤无所事事,把微信打开看。
工作群里有99+的未读消息,点进去,却是大家都闲来无事,在发红包庆祝放假和发了年终奖。陶妍妍说:生物钟真可怕,我今早一睁眼,准时七点半。昨天喝酒到凌晨,第二天还要上班,人干事?后来又一想,原来不用上班啊哈哈哈。
她在群里问,有没有今天继续约的。
其他人纷纷表示:我们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不熟,不在公司以外的地方见面。
施妤也闲聊了几句。
吃个早午饭,再补个觉,估摸着点了,她精神抖擞地出门去,排在了幼儿园门前接孩子队伍的最尾端。
见她是生面孔,有自来熟的家长主动搭话道:“你这么年轻,也有孩子了?”
施妤配合地点头:“是呀。”
排在她前面的,更好奇的老一辈奶奶回了头,也追问道:“孩子多大了,是男孩女孩?”
施妤有问必答,笑吟吟地说:“四岁多,女孩。”
她是把小知遥拿出来顶包了。
老太太不疑有他,便替她松了一口气:“女孩好,安静听话,不像我家那个小霸王,都吵翻天了。”她虽然抱怨着,但眼里都是宠溺的笑,“也就小林老师能管得了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哦~”施妤没想到,正巧碰上了向日葵班的孩子家长。她刺探敌情似的,故意说道,“是那个实习老师吗?”
“瞧你这话说得,”老太太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别看人家小林老师是实习老师,照看孩子可有一手嘞。我说你还别不信,谁对人好,对人不好,谁是真心待人,小孩子才看的最清楚。能得到小孩子们的喜欢,就是当老师的最佳证明。”
好吧,被凶了。
施妤默默地记仇,把这笔账算在林奢译的身上。
老太太上了年纪嗓门大,又把话说得信誓旦旦,有不少家长听见了,赶忙也凑过来听。关于如何教育孩子,和孩子进行有效沟通,从来都是个历史性的巨大难题。
她老人家也不藏掖着,一股脑把自家孙子的破烂事全倒了出来。
虽然能借口说调皮捣蛋是小孩子的天性,但谁家又能真正容忍一个三天两头的上房揭瓦,一点也不懂事的孩子呢。
施妤光是简单一听,都觉得棘手。
然而——自打小林老师来了,经过林老师孜孜不倦的悉心教导,熊孩子如获新生,调皮又机灵,聪明还贴心……老太太唾沫横飞地正夸着,一旁有个家长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道:“这个林老师,是不是在陈宇宙那个班教学!叫什么来着。”
“向日葵班!”
“对,我前两天还见陈家一大家子人都来了,十好几口人,兴师动众地要给林老师送锦旗。”
林奢译收到了锦旗,她怎么没听说这事?
施妤“哼”一声,看来在她忙于加班,稍微忽视了林奢译的这段日子,幼儿园里又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
这里似乎永远是个热络而喧嚣的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孩子们的吵闹自不必提。你家有孩子,我家也有孩子,那家长们也拥有了说不尽的共同话题。短暂的一段时间,施妤被迫被分享了如何喂孩子吃胡萝卜,以及治疗孩子打嗝的小偏方。
当接孩子的大军一点点前进,排到了施妤的时候,林奢译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来了。而施妤果断地长出一口气,解脱了,从被各种小孩话题支配的恐惧中解放出来了!
教室里只剩下了两个孩子,都是家长提前打过电话,说有事走不开,晚些时候才能来接的。林奢译想不出来施妤会和其中的哪个孩子有关系,但他还得公事公办地问,她要接谁。
施妤说:“接知遥。”
林奢译轻声说:“知遥已经被接走了。”
施妤点点头,随口道:“我来接你。”
林奢译被她为难地手足无措,更轻声地说:“我要照看小朋友,晚点才能下班。”
施妤说:“那我只能等你了。”
林奢译问:“你会等我吗?”
施妤认真地说:“会。”
林奢译用他奇异的脑回路想了想,比施妤想到了更多。他微微蹙眉,担忧地叮嘱道:“你不用一直站在幼儿园门口等我,会很冷的。”
施妤在心里吐槽,她也没傻到这个地步好不好。
不过这的确是林奢译会做的事。
虽然来幼儿园快一年了,但林奢译还从来没有在附近闲逛过,他一时想不出来周围有没有能暖和和等人的地方。
施妤提议说:“带我去看看你住的员工宿舍吧。”
林奢译有点受宠若惊。
她果然还是想看那面锦旗上写了什么。
施妤大笑地摸了摸林奢译冻得冷白的脖颈,“我在你的宿舍等你哦。”
第 45 章
幼儿园的教学楼花里胡哨, 绘满了各种卡通涂鸦。在教学楼后面,供孩子们日常玩耍的小操场里铺着彩色地皮,摆放了旋转滑滑梯等设施, 同样也充满着新鲜活力。唯一画风不同的,大概就是操场的视线之外,这栋颇具年代感的老楼了。
岁月, 沉淀,沉稳。
园内坚实的后勤部门都在这儿。
林奢译介绍说, 这楼一层用做了餐厅后厨,教职工用餐室, 和儿童烘焙房。二层用于日常的办公, 院长办公室之类的。三楼的一整层都是员工宿舍了, 不过目前只住了他一个。
员工宿舍有单独的进出口, 走楼梯, 可以一三楼直通。
奈何入口的楼道逼仄, 冬日黄昏时的薄弱光线照不进来,便任由它无声的蔓延出了大片昏沉沉的暗色。
施妤始一踏进来, 步伐有些犹豫。
她一时看不清楚台阶, 不敢扶墙,便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楼梯扶手。
没有想象中的毛刺,入手的触感温滑。
施妤有些意外,仔细摸了摸。尽管扶手表层的红漆都剥落了,但依然的光滑可握,很干净。待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场景后,她发现墙面、水泥地面其实也被打扫的很干净。
她不由仔细打量了一番。楼里的装潢虽然老旧, 有明显的岁月残痕,但即使细究去了最细枝末节处, 也都是质朴而整洁划一的。
是有在认真生活的痕迹。
两人上楼的脚步声,轻微地,一前一后的响起。
在三楼大概中间的位置,林奢译打开了其中一扇门。明明是个朝阳向的房间,然而屋内一片漆黑,竟是比楼道里更昏,也更暗。书桌上有一盏小台灯,林奢译有些局促地解释说,房间里的大灯坏了,还没来得及报修。
借由台灯的微光,施妤环顾一周。
虽然什么都还看不见,可对于林奢译的房间,她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她摸到了窗帘,一把扯开了那遮光性极佳的厚重帘布。
此时窗外的夕阳西斜,残留了最后一点晚霞的余辉。
柔和的橘红色柔光渗进了屋内。
林奢译有些不习惯地闭了闭眼睛,他忘记上一次拉开窗帘是什么时候了。自从他将原本的薄纱窗帘更换成了厚重遮光款,他似乎只拉开过几次。
窗台下面是老式的铸铁暖气片,微微发着烫。
施妤把冻僵的手贴在了上面,舒服地哼了几声。暖和,她保持贴着暖气片的动作不动,越来越暖和,直到觉得烫了,她把手抬起来,等滚烫的热乎劲儿过去了,她又把手继续贴上去暖。她人不由也缩在了暖气片前,热乎乎地烤着。
她满意了,就开始赶人:“你快回去吧。”
林奢译回了神。
他刚才有种恍惚的错觉,在窗外晚霞的铺陈中,施妤似乎也融入进了景色里。这么好的她,被很多人看见了,被很多人喜欢了,也不能被他独占似的拥有了。
机票,出国。
昨天他听见的只言片语,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宿舍三楼已经很久都没有其他人来过了,临出门时,林奢译犹疑了片刻,最后只是帮施妤浅浅地带了一下门,并没有关严。
一门之隔。
他站在走廊外,假装把施妤锁在了里面。他无声地安慰说:我会尽快回来的。施妤自然是听不见,他也自嘲地笑了笑,觉得最近自个的幻想尤甚。
*
林奢译所住的,不过是间小卧室。
进门的左手边是宿舍床,熟悉的上床下铺,归属于大学时期特有的产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本铁质的书桌上被人铺上了一层绒桌布,摸起来柔软温和了许多。书桌上有一盏小台灯,两层小书架,整齐地摆放着许多的书。
施妤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幼儿园游戏教学论》,怎么,还有专门教怎么和小朋友做游戏的书吗?不止有。林奢译还认真看过,书中的许多地方都做过了标记。其中夹着鱼鳞状排列的便签,上面写着读书时的感悟,下面陆续写了一些实际操作后的感想。
认真。施妤简短地点了评。他原来也能这么认真。早在上学那会儿,两个人每每一起写作业,林奢译明明只顾得盯着她发呆和傻笑了。
施妤的手指在书架上依次滑动,《大教学论》《幼儿园课程》她一一滑过,然后倏地一停:有几本书脊朝内的书,隐约可以瞧到里面做了更多的标记和注释。
施妤好奇,抽出一本看,是有关精神类分析的书。
作者的名字她隐约有些熟悉,“享誉国际……著名精神类研究专家……李梁睿。”施妤慢吞吞地念,“李梁睿……”莫非是阳霁提及的那个“梁睿”?
这也是幼儿园老师的必修书籍吗?
施妤默默在心里记下了,把书原路放了回去。
在书桌的下半层,还有两个并排的长抽屉,挂着锁。施妤拨弄了一下小小的锁头,猜数字的密码锁啊……虽然她觉得自己能猜得到密码,但还是给小林老师留点隐私吧。
除了床和书桌,房间里的其他东西很少,几近于无,并不像住过很久的样子。
毕竟在施妤以往的印象里,林奢译从小到大都深受着林阿姨的影响,他也喜欢花,会买各种漂亮的装饰,把家里布置的体贴而温馨。不过瞧他现在的生活,好像没有对生活品质的执着追求了?
施妤试图找出点什么。
她想知道在她缺失的这几年中,林奢译到底过得怎么样。虽然她自欺欺人般地,想找出他生活得很好的证明,但事实上,她清楚地知道他过得不好,糟糕透了。
施妤给自己找杯水喝。
直到在饮水机旁,她才发现了房间中唯一的摆设——一束插在花瓶里的康乃馨干花。花束被精心地整理过,尤残留着当时盛放的漂亮模样。这是应该是最初林奢译救下了知遥,她们去医院看望他时买的。林奢译一直保留着,也从来都是如此。无论是她特意,或者是随手送他些什么东西,他都会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
而在花瓶的后面,有个异常醒目的红绒布标杆。
施妤有些震惊,她把东西拿出来,她自认自己不算矮了,但把这个红绒布标杆展开后,出现的超巨大金边红色锦旗能把她整个人都遮住。她只能垫着脚,才勉强不让锦旗的尾端落在地上,上面写着:“感赠林老师:用爱感化宇宙恶霸,拯救濒临破碎的陈家。落款:不再闹离婚的陈妈陈爸,不再吃降压药的陈奶陈爷陈外婆陈外公,不再拉架的陈大伯陈二伯陈三姑,不再因拉架挨打的陈大舅陈二舅陈三婶等陈家三十二人。”
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透过这面锦旗,施妤也能看出来家中有个闹腾孩子的棘手性了。
问题——大概是茶几桌上的药了吧。
大小不一的圆白色药片,被分别装在了按日期划分的药盒里。前几日的格子已经空了,只剩下今天的药还没有吃。施妤晃了晃药盒,能用眼睛辨认出来不一样的就有三种。
这是什么药。
最近林奢译有什么不舒服吗?
昨天他确实因为身体不适请假来着,但他也解释说是工作出错,他害怕面对大家,在逃避现实了。施妤一边回想,一边竟还找到了理由帮他开脱,他的脑回路和常人不一样,偶尔奇怪一点点也不算问题。
索性施妤没有等太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林奢译勉强敲出了两下,没有关严的门就自个滑开了。他和施妤隔空对视一眼,确认了施妤的确有在房间里老老实实地等他,他反而有点不自在了。林奢译率先别开了眼,小声说:“我带你去吃饭吧。”
施妤问:“孩子都被接回去了?”
林奢译有些为难,解释说:“魏老师让我先回来了。”他还举着手里的两张员工卡给施妤瞧,“她把她的员工卡也给我了,说如果我们去食堂,你可以刷她的卡。”他微微蹙了眉,似乎不理解魏佳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张员工卡,一份教师餐。
施妤跟着林奢译来到食堂,发现里面人很少,仅有几名悠闲的工作人员。窗口的大婶喊:“小林老师来了呀,快过来吧!”她还说,“听说你女朋友也来了是吗?我特意把菜都热着呐!”
林奢译一惊:“欸?”
施妤从他的身后探出了脑袋,笑眯眯地认下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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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窗口大婶动作利落的取了张新餐盘,一边盛饭,一边碎碎念:“魏老师把饭卡给你了吗?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走呀,在这里刷卡。喜欢吃什么,我多给你盛。喜欢喝哪个汤?你叫施妤是吧,小妤呀,你得多多监督小林老师吃饭,你看他瘦得哟!”
施妤只能说“是、是、是”“好的”。
她间或瞥了林奢译一眼,虽然林奢译极力试图面不改色,可耳朵跟已经开始发红了。从班里出来,到宿舍,再到食堂,仅有几步路的时间,他没穿外套,此时穿着件宽松款的毛衣,露出的瘦削脖颈也泛起了红。
窗口大婶盛完饭,尤不满,手里的大勺一挥一颠,又往餐盘上堆了不少肉,叮嘱道:“要把这些都吃完哈,不能浪费。”
“欸,”这次轮到施妤惊讶了,“这是一人份的量?等等,我们两个人都吃不完吧!”她连忙摆手,奈何抗议无效。
待到大婶递给她餐盘的时候,施妤第一下竟然没有彻底接过来。
餐盘抖了一瞬。
林奢译眼疾手快,帮她一起托住了。
施妤愤愤地小声说:“你要帮我吃!”
林奢译也小小声:“我尽量。”然而等到他拿到他的员工餐,分量比施妤的还要足,主食堆不下了,窗口大婶还贴心地帮他多准备了一个餐盘。
两人面对着满满当当、整三个餐盘的食物,沉默了一会儿。
施妤抢先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给你吃。”
林奢译咬了一口玉米,闷闷地说:“好。”他说完,眼看着施妤,心里又不觉得沉闷了,愉快地笑开来。他给施妤推荐食堂里的第一招牌,窗口大婶亲手做的花朵包子,吃过的小朋友们都说好。
颜色鲜艳,皮薄馅多。
施妤吃了一朵向日葵花形状的素包,又吃了一朵玫瑰花形状的肉包 ,吃得意犹未尽,唇齿留香。这是什么美味的食堂,她突然开始羡慕小林老师了!
就是分量有点太多。
在两人拼命干饭的期间,还有些人陆陆续续的经过,或者也来吃饭,跟林奢译笑着打招呼。林奢译一一回应着,提及施妤时,他会害羞和不好意思,提及工作时,他说得条理清晰,应对有度。
他和他们很熟悉了。
不止小朋友,林奢译也在深受着同事们的喜欢。
一顿饭吃了很久很久,一直吃到食堂差点打烊。
施妤悄悄打了个饱嗝,她应该是连明天的早午饭也一起吃出来了。
两个人顶着寒风,一致决定绕着小操场,多走几步消消食。施妤不走寻常路,踩着星星形状的地皮线,满操场的乱走。她像个小朋友一样,踩完星星,接着踩月亮。施妤随意地,摇摇晃晃地走着,牵着他的手,好像能一直一直不停地走下去。
但林奢译不自觉地又想起了昨天听见的话。
他想问:你要出国吗?
施妤没有主动提及,他是不敢多问的,他害怕万一自己说错了话。就这么牵着手,林奢译能感觉到施妤的手指很细,摸到了一段段的小骨头,他是如此的珍惜和喜欢她,不由放轻了攥她手的力度,也不由地和她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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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奢译把施妤送到幼儿园的门口时,依依不舍地和她道别。
牵着手,还要再抱上一抱。
施妤差点又是要把他领回家了。但林奢译说,他还有工作要忙,继续写《春节假期安全防范建议书》,向日葵班的年终总结。他忍不住跟施妤讲:“今天院长找我谈话,说我的实习通过了。等过年回来,我就可以转正,成为一名正式的老师。”
林奢译把话说得忐忑,说得慢。
这几年从来没有好事在他身上发生。
他还有未尽之言,他有在努力变好,变得更好。他迫切地希望施妤不要走,能留在他的身边。国外那么遥远的距离,他可能真的跟不过去了。
但施妤显然没有听出他隐藏的意思。
她的注意力被吸引了一部分,瞧见了那名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慌张女人。
第 46 章
即使是在寒冷冬天, 那女人依然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她的打扮精致而时尚,逆着光走来的时候, 与之相配的,还有她腕间手饰闪烁出的昂贵光芒。但她走得有些不稳,脚步略凌乱, 挂有细长链条的手包被她晃得摇摇欲坠。
匆忙地,女人与两人擦肩而过。
她身上有一股轻淡而细幽的香水味。
施妤有点不敢认, 试探地喊:“阳霁?”
慌张女人回过了头,她迟缓地也辨认出了施妤。一瞬间, 她犹如踽踽独行中终于找到了依托, 她几乎立刻抓住了施妤, 求助般地哭腔道:“施妤, 知遥不见了!”
施妤连忙扶稳了她。
“怎么办, 我哪里都找不到她, 家里没有,幼儿园也没有……”
施妤不由看向林奢译。幼儿园里会出现陌生人接走孩子这种事吗?不可能的吧。她记得林奢译今天说过, 知遥是被接走了。接走她的不是阳霁, 还能有谁?
林奢译站着没动,只点了点头。
显然阳霁并不能接受这种回答。巨大的被剥夺感笼罩了她,如真空般令她窒息起来。她蓦地哭出来了:“知遥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能没有她……”她拼命抓紧了施妤,一如她曾经无数次的向她求助,她知道施妤很聪明、很可靠,她总会有办法, 总能帮她。
不远处,向日葵班里的老师发现了不对劲。
魏佳跑了过来, 她一边举着手机,一边着急地解释着:“知遥妈妈,知遥是被她爸爸接走了!我现在再跟李先生打电话确认一下,您稍等等,先别着急。”
施妤给阳霁擦干净了眼泪。
多日不见,阳霁变得更不像原来的她了。在眼泪晕染了她精致的妆容,她的素颜一点点展现出来后,施妤才隐约找回了昔日她朴素的模样。
施妤安慰道:“我扶你去屋里坐着等吧。”
阳霁全然依赖了施妤,她靠着施妤的支扶,像是寻见了能为她做主的主心骨。她间或的又抽泣了几声,倒是默认不再说话了。
林奢译走过来搭把手,但他避开了阳霁,只愿意扶着施妤。
施妤好笑道:“你扶我有什么用。”
林奢译抿了抿唇,扭头去看正在打电话的魏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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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佳按照通讯录上登记的手机号,连拨了两遍,无人接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由也有些着急。
幼儿园里的每个孩子都有专门制作的接送证。就算接送证丢了,补办临时的接送证明,也得院长亲自和家长确认过身份,加盖幼儿园的公章才有效。怎么可能会出现不是孩子家长,无凭无据,却接走了孩子的情况呢?
今天放学时,负责接送孩子的老师是……
林奢译像是看出了魏佳的想法似的,他开口道:“今天是我值班,确实是知遥爸爸接走了孩子。”他也掏出了手机,从通话记录里翻找出了一个没有备注过的电话号码,“他还留给我了另外一个手机号,我拨这个试试。”
电话响了两声,被人接起来。
“喂?”
林奢译没回应,只把手机递给了阳霁。
电话另一端的男声继续说:“药应该吃完了。最近感觉怎么样?”当李梁睿切换成为医生的身份时,说话的声音轻柔又缥缈,总带着细微的安抚感。
施妤听不清电话里的内容。
阳霁迫不及待地说:“梁睿,是我。知遥在你那里吗?”
“……”
不知电话的另一端说了什么,阳霁的情绪明显放松了下来,“那就好。我、我现在在幼儿园,我今天看错了时间,来晚了。”再听了一会儿,阳霁恍然似的笑了笑,“对,是我忙忘了,忘记你跟我说过这个事。”她轻舒了一口气,“那知遥吃饭了吗?嗯,好,我等你带她回来。”
施妤问:“没事吧?”
阳霁笑着用手背抹掉了眼尾的泪花,“没事,知遥现在在爷爷家,刚吃过晚饭。”
施妤握住她的手,担忧地问:“那你呢?”
阳霁停顿了一瞬,复而笑开,“可能是我最近太忙,太累了。梁睿跟我说过,他今天会来接知遥,但我今天一看时间过点了,着急忙慌,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但这并不像阳霁会做出来的事儿。
她曾经说过,虽然她工资低,但胜在工作轻松,时间比较自由,能让她更好的照顾知遥。怎么可能忙得连知遥的事都能忘掉。
施妤敏锐地追问:“你换工作了?”
阳霁不自觉低下了头,含糊地说:“是其他的事。”
事实上,除了这次突然见到施妤,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和施妤联系过了。她其实有想约施妤见面,跟她倾诉一下最近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征求她的建议。但施妤的工作实在繁重,另一方面,她仅有的空闲时间也都被林奢译占据了……
阳霁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她先是向魏佳道了歉,等她把手机还给林奢译时,林奢译的视线微微下滑,落在了她还在攥着施妤的手上。
阳霁松开了手,歉意地笑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林奢译嘴上说:“不麻烦。”
阳霁说:“那我先走了。”
施妤说:“正好我也要走,我送你吧。”
“不用,”阳霁从包包里摸出了把车钥匙,轻声道,“梁睿给我买了辆车,我自己回去就行。”施妤认识车钥匙上的logo,是当初她也很心动,奈何预算超标的车牌。
施妤又提议说:“你要没什么事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阳霁瞥了眼她身后的林奢译,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道:“我得回家,梁睿一会儿也带知遥回去。”
等到施妤挥手和阳霁告别了,林奢译也正从教室里走出来。
他手里拿着些东西,默默地不说话,给施妤擦手。仔仔细细地,从手指头,到指缝,一点点擦了干净。消毒湿巾擦一遍,湿巾擦一遍,纸巾擦一遍,再给她抹上了草莓味儿的护手油油。
施妤无奈,故意挑衅他,说:“我还和阳霁说过话了呢。”
林奢译咕哝:“那我没办法了。”
他不喜欢阳霁,或许是某些方面的同类感应。他能从阳霁身上觉察出她习惯性对施妤的依赖,也发现了施妤对待阳霁,和对待其他人所不同的担忧和关切。
施妤过于善良,过于乐于助人了。
林奢译在心里也不愿意承认,他也正是吃准了施妤的弱点,有时会下意识地装出他迫切需要施妤帮助,根本离不开施妤的脆弱模样。
不过今天林奢译还是有些理智在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施妤对阳霁嘘寒问暖(并没有),自认没有说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没有做一件出格的事。他心里滔天的委屈和不满,他克制地很好,都没有表现出来。
但他终究是嫉妒的难受,嘀嘀咕地重复:“那我没办法了。”然后可怜兮兮地瞅准了施妤,暗示她也快来安慰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果然,施妤主动亲了他的唇角,笑问:“这样可以吗?”
不可以,不满意!
林奢译最擅长地就是食髓知味,怎么可能轻易的觉得满足。
但施妤并不会放任他。
经过多日来的摸索和尝试后,她的“拒绝”更有经验,也更得心应手了。果断地推开黏了吧唧的林奢译,她笑着说:“不许任性。”
林奢译:“……”
施妤说:“不许嫉妒。”
林奢译:“……”
施妤说:“说话呀。”
林奢译丧气地垂下脑袋,慢吞吞地回答说:“知道。”他根本没有感觉被安慰到,反而觉得愈发失落和难受了。
施妤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她勾着林奢译的脖颈,缠绵地和他亲了个长吻。
她的指腹按在林奢译的后颈摩挲,温凉细腻的触感,让林奢译有种身体和灵魂的某一处都被她尽数掌握了的不安和服帖。
林奢译难耐地动了动。
施妤与他额头相抵,笑着说:“我知道你嫉妒了。”她似乎不过是在随口一提,“但你要相信我,我最爱你。即使你不相信自己,你也要相信我,是不是?”
要怎么相信。
相信她不会再离开他。
相信她会为了他,而放弃出国的机会吗?
林奢译终于问出口了:“那你会出国吗?”
这也变相地承认了他并非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意,实际上他介意地要死,介意到偷听了施妤和施爸的通话内容。
但施妤对此没任何反应。
她似乎早就在等林奢译问这个问题。
施妤没有丝毫的犹豫,也像是早已经准备好了回答般,说得十分干脆:“会。”顿了顿,她细微地观察过林奢译的反应,补充说,“但我还会回来。”
林奢译从来没有如此地难捱和抗拒。
他拒绝相信“信任”本身,又必须要赌上他所拥有的一切,选择“相信施妤”。
*
和施妤见面前,林奢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在目送施妤开车离开了后,他摸出手机,上面有一个未接来电。林奢译回拨过去,电话的那端依然是道不急不缓的男声:“阳霁走了?”
林奢译说:“嗯。”
李梁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问:“她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林奢译忍不住说:“下次不要再拜托我做这种事了。”
李梁睿笃定地说:“但你还会帮我,对不对?”
“……”
“唯有我彻底医治好了阳霁,她才不会被幻想所困,也不会再缠着施妤不放。我帮她,也同样是在帮你,你——”
林奢译直接掐断了通话。
但他收到了一条来自李梁睿的短信息:你抽空再来见我一面吧。他不想去。隔了没一会儿,又是一条信息:我需要和你谈谈祝沁澜的事。
第 47 章
送别施妤, 林奢译转身回到了教室。
正在调试投影仪的魏佳抬头,看见来人是他,打趣道:“舍得回来了?”
林奢译难得坦诚, 摇了摇头。他情绪明显失落了几分,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准备干活。临近年关, 最重要的莫过于过年底的颁奖会了。他从柜子里搬出来了提前写好的两叠证书,让魏佳过目。
魏佳惊讶道:“你自己都搞完了?”一个班里二十多个小朋友, 不多,但决算不上少, 她原本打算和林奢译各分一半的。
林奢译说:“抽空写的。”
魏佳自然知道, 他所谓的“空闲”, 大概是指除了“女朋友”以外的其他所有时间了。魏佳欣慰道:“今年有你在, 真是帮了大忙了。”今天玫瑰班的秦老师还跟她吐槽说, 他们班的实习老师对待小朋友们的态度差, 干活也不积极,正考虑等实习期结束后让她离开呢。
眼见林奢译把剩下的几本空白证书也拿了出来, 魏佳不由笑道:“颁奖会不止会给小朋友们颁奖, 还会评选年度最受欢迎的老师。过几天就要投票了,嗯,我觉得你的胜算很大。”
林奢译问:“什么胜算。”而后反应过来,诧异地反问:“我吗?”
“对啊。”魏佳愈发地笑,“你该不会还没意识到吧?”显然小林老师对自己的受欢迎程度没有清晰而明确的认知。魏佳鼓励地说,“不如现在就开始准备获奖感言吧。”
他并不认为自己做过什么能获得小朋友们喜欢的事。
比起这个,林奢译岔开了话题, 问了个惦记了好些天的事:“这种空白证书能在附近买到吗?”
“怎么,你需要?”
林奢译笑了笑。
魏佳爽快地把几本都递给了他:“反正也是剩下的, 都拿去用吧。”
从当初院长让各班班主任挑选搭档的实习老师,大家都很抗拒幼儿园出现一个“男老师”,担心他无法适应,也无法胜任这份工作。到现在大家发自内心的喜欢他,想让他留下来……魏佳有些庆幸当初是自己选择了林奢译,她真诚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笑道:“林老师,希望在来年我们也能是搭档。”
林奢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是份沉重却充满了希望的承诺。但他想到每日围绕在他身边,活力十足的小朋友们,身体先于意识答应了。希望,他也在心里默念。这对于他来说,是常年惯透于心肺的渴念,却第一次在除了施妤以外的事情上出现了,并似乎,他伸手就能抓得牢牢的。
两个人一直忙碌到九点多,勉强告一段落。
魏佳嘱咐他回去好好休息,林奢译答应了,还是选择将教室里的东西收整妥当,才关灯离开。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林奢译看了眼手机。消息一个个点开,在解答了几个家长的问题之后,他发现有一条遗漏的缴费通知。
是医院发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奢译查了下银行卡里的余额,把数取整,都转进了医院的户头。他把缴费成功的通知单发给阎警官。很快,阎警官回复说“好的。”她还提及祝沁澜最近恢复的不错,神志偶尔有清醒,能与人正常的沟通和交流了。
林奢译:好,麻烦您多费心。
阎警官:如果家人也能配合参与治疗的话,效果可能会更好。
林奢译:我妈应该不想见我。手指停顿了一会儿,他把这句话删掉了,重新编辑成“好,我尽量。”发送了出去。
“小林老师——咋站住不动了!”
林奢译回神。
不远处骤然响起的嘹亮声音继续催促:“这么冷的天,还不回去啊!”是幼儿园里的巡逻保安。他边说,边晃了晃手里的手电筒。一片漆黑的冬夜里亮起的一束光,也晃亮了林奢译的眼睛。
林奢译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还没走到宿舍,只是停在了楼梯口前。
他冲保安挥了挥手,转身上楼。
从教室到宿舍的距离很短,但他不知道在楼下站了多久,身体都有些冻僵了。回到宿舍,骤然被屋里的暖气包裹着,他手指酸胀的发麻。施妤是怎么做的来着?林奢译模仿着她的动作,慢吞吞地蹲在了暖气片前。
果然很暖和。
林奢译把手贴在暖气片上,慢慢地身体也靠了上去。
……
按照幼儿园的规章制度:请假可以用倒休来补。倒休可以用加班来换。加班要提前申请报备。小林老师没有报备过加班。
人事部的姑娘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在试想了好几种方法无果之后,她最终只能得出结论:小林老师前两天的那个请假,销不掉,要扣工资。
林奢译表示接受:哦。
在吃午饭的时候,林奢译抽空给施妤发消息:我被扣工资了。许是真得痛心了,他破天荒的在句子后面加上了一个黄豆难受的表情。
捧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林奢译收到了一个施妤发来的红包。
小林老师点开领了。
红包里有五十二块钱,比他被扣的工资还多两块。
小林老师很感动,为了感谢施妤,他也给施妤回了个红包,发了六十六。
施妤点开领了,又回了他一个八十八的安慰红包。
小林老师更感动了,又要表示感谢,给施妤发了个九十九的红包。
两个人你来我往,红包的金额不断在叠加,直到某次轮到小林老师发红包时,他输入了金额,点击支付,微信界面突然跳出来了提示“您的余额不足”。
林奢译:[黄豆难受][黄豆难受]
这大概是双倍的痛心。
不过傍晚临下班,人事部的姑娘经过各种花式努力,向小林老师发来贺电:事情有了新的转机!她熟练运用了一口流利的官腔,宣布道:虽然林老师尚在实习期,没有年假。但鉴于他平时表现良好,人事部本着“以人为本”的原则,决定按照入职年限给他补算。
也就这样然后再那样再这样。
小林老师用他刚申请下来的年假,补完了请假,还富余了两天假期。
突然暴富.jpg
施妤帮他畅想了美好的未来,说:好,下一步就是转正,加薪——
林奢译接话道:等发工资,给你发红包[黄豆笑]
施妤说:……也行。
他在某方面,也真得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不过两人今天是见不了面了。
施妤要去医院看望阳霁。
今天她醒得早,便想着联系一下阳霁。她对上一次见面时阳霁的状态有些担心,直觉告诉她,阳霁可能是遇见什么问题了。但一通电话拨过去,聊了几句,阳霁说“没事。”施妤却听见了小知遥哭腔喊“施妤姨姨”的声音。阳霁瞒不住,这才坦白了她从昨晚就开始入院养病的事。
不过,这应该是家主治精神类疾病的医院。
身体不适,需要来这种医院吗?施妤一边想着,有了之前看望林奢译的经验,她进了医院繁忙的大厅后,直接奔向了导医台的位置,报出了阳霁的名字,和大致的入院时间。
阳霁住的是间单人病房,位置也在走廊的最尽头。隔绝了医院里嘈杂而吵闹的环境,偌大的病房中,只响起了她一道轻微的声音。
她在给知遥念故事书。
《公主与龙》是每个小女孩幼时的标配:恶龙抓走了公主,囚困于高塔之上。公主每日以泪洗面,直到盼来了拯救她的王子。王子举起宝剑,砍断公主脚上的锁链。但当两人携手要离开时,恶龙突然出现——
施妤躲在门外,一直耐心地等到了“恶龙出现”的剧情。待阳霁话音刚落,她瞅准时机突然冲进了病房,一把抱起了沉浸在故事中,正为王子和公主深深担忧的小知遥。
知遥被吓得尖叫一声。
不过她很快发现“恶龙”是她最喜欢的施妤姨姨,尖叫转为欢呼,她高兴地回抱住了施妤,开心地笑起来。
病床前只放了一把凳子。
施妤坐下了,把小姑娘放在自个的腿上坐,亲昵地搂着她。
知遥探高了身体,趴在施妤的耳边小声说:“姨姨,我最近有一点想你。”
施妤也伏在她的耳畔,更小声地说:“姨姨可是超级无敌的想你。”
知遥笑弯了眼睛。
施妤继续神秘兮兮地问:“你看姨姨最近长胖了吗?”
小知遥配合地左瞧瞧,右看看,她感觉施妤的脸颊是比之前圆润了一些,但比以前更精神,也更好看了。于是小姑娘说:“有一点胖,但没关系,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呜呜呜!
她是小天使,是世界上最好的女鹅!
施妤按耐住激动地心情,故作忧伤说:“这都是姨姨想你,想出来的‘思念’肥。每想你一次,姨姨都会长胖二两。”
知遥果然信了:“啊!”
施妤问她:“你最近长胖了吗?”
知遥摇了摇头,她明明有认真吃饭,非常想念姨姨,但她反而瘦了一点。
“没关系,”施妤安慰小姑娘,她从自个身上虚空抓了一大把,放在知遥的肚子上,传功似的拍了拍,转着圈揉了几下,“姨姨分点肉肉给你。”
阳霁笑着看一大一小幼稚又认真地互诉衷肠。
她没有插话,在听着,只是目光偶尔游离,投向了刚刚打开一瞬,现在重新关上了的房门。漫长的一天快要过去了,除了施妤,再没人进来过。
施妤问:“好端端的,怎么住院了?”
阳霁低声说:“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施妤此时也发现了点端倪。病房里没有人来看望过的痕迹,唯有床头小柜子上摆放着两包开了封的牛奶和饼干。
施妤微微皱了眉:“你们一天就吃了这个?”
阳霁还想遮掩,小知遥抢先说:“只有我吃了,妈妈没有吃。”
“我没什么胃口。”面对施妤,阳霁比她想象中的更难向她撒谎。她回避了施妤的视线,语气轻松地说,“没事的,不过是点小问题,过两天就能出院。”
施妤感觉到知遥往自己怀里缩了缩,小姑娘表现出了担忧和不安。她也不放心阳霁带着知遥独自在医院待着,“那这两天我陪你们吧。”
“不用了,”阳霁顿了顿,说话的语调顺畅了很多,“梁睿就在这家医院当医生,我住院的事也是他帮忙安排的。今天他坐诊,没什么时间过来。等稍晚些,他会过来照顾我……我和知遥的。”
“嗯。”施妤不确定地问,“你家那位是叫李梁睿吧?”
阳霁笑道:“是呀。”
“那真是很知名的一位医生了。”在林奢译的宿舍看到那些书之后,施妤也搜索了有关李梁睿的很多信息。她对医学方面一窍不通,但“享誉国际”“世界顶级心理学家”的前缀,还是非常有含金量的。
就算是这样,施妤在心中果断补充,渣男!她现在能确定了,李梁睿就是大学时期和阳霁谈地下恋,并在阳霁怀孕之后,毫不留情地甩了她的学长!真不知道这种人有什么好,让阳霁这么多年过来了,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你啊,真是——!”
施妤欲言又止。
阳霁也苦笑一声。
少年时的悲愤怒骂,成年人的言尽于此。她们都变了,又没变。
施妤摸了摸知遥的小脑袋,幸好知遥是阳霁一手带大的,随阳霁多一些。她把知遥抱了起来,“走,姨姨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姑娘的肚子配合地发出了“咕噜”的声音,但她记挂着同样没吃饭的妈妈,问:“我们能帮妈妈也买一份吗?”
施妤“哼哼”两声,勉为其难地说:“行吧。”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正和要进门的男性打了个照面。他个头很高,身穿白大褂,银框眼镜后是看不出情绪的一双眼睛。
施妤心里一惊,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紧张感。
那名男性微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你好,你就是施妤吧,我叫李梁睿。”他伸出手,碗间佩戴的是一块昂贵的手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施妤避开了他的动作,警惕地把知遥抱得更紧。
李梁睿又笑了笑,这次,他的笑意更深:“我从我的病人口中听到过很多次你的名字,很高兴能见到你本人。”
“梁睿!”阳霁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她快速地说:“施妤,我饿了。你和知遥快去买饭吧。”她抗拒着两人之间有过多的交流。
施妤虽然对李梁睿的话有疑问,但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抱着知遥先离开了。
随着病房门的逐渐合拢,一声“最近感觉怎么样?”的问句,渐渐消失在了走廊上。
第 48 章
医院食堂的饭口味清淡, 施妤挑来挑去,选不出有什么想吃的。点了份营养炖汤,叮嘱送到阳霁所在的病房后, 她牵着知遥往外走,去医院外面的餐饮街上买吃的。
“小笼包?”
“想吃!”
“馄饨?”
“也想吃!”
“炒米炒面炒粉,打卤面牛肉面榨菜肉丝面——”她把沿街的店铺名字挨个念给知遥听, 听得知遥直吞口水:“姨姨,我都可以。”小姑娘不挑食, 什么都吃,阳霁怎么还能越养越瘦呢。
施妤说:“那就先来份做得最快的。”
再来份炒菜, 酥饼, 水果, 奶茶。
考虑到李梁睿也在, 施妤不清楚他的饮食忌口, 问知遥他吃不吃辣。想来三个人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 父女间应该有相互的了解。没曾想知遥摇了摇头,有些怯懦地说:“我不知道。”她说这话时, 眼神躲了躲, 某一瞬间倒和阳霁相似。
施妤回想起李梁睿出现时,阳霁的刻意回避,和知遥的沉默。种种迹象都让她不得不生疑,心里也跟着酸胀起来。蹲在小姑娘面前,她柔声道:“遥遥,没关系的,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姨姨说。”
知遥不说话, 只是揪紧了衣角。
小姑娘心思细腻,有着她这个年龄段本不该有的许多顾虑。
施妤不愿勉强她, 想了想,又提议道:“如果没办法告诉姨姨的话,要不要试着跟小林老师说一说呢?”至少不要把心事都闷在心里。大人间的事,她尊重阳霁的选择,但涉及到知遥,她就有责任和义务提醒阳霁,多点关心了。
知遥有些动摇,试探地问:“可以说吗?”
“当然可以。”
看来小林老师在孩子们心目中还是很值得信任的。
“嗯!”
知遥答应下来,不过她很快补充:“我不是不想告诉姨姨……我喜欢姨姨,很喜欢!”她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姨姨说。
“我知道。”施妤捏了把她嫩生生的脸蛋,“为了能让遥遥一直喜欢我,姨姨必须要好好表现。”施妤一挥手,豪迈地说,“姨姨要把这条街承包下来,你想吃什么,都给你买!不喜欢的,也买!”
没一会儿,施妤手里就拎满了打包的食物袋子,知遥小小的个头,也难以幸免,手中拎着四份超大杯奶茶。此时正是晚饭时间,餐饮街里人潮拥挤,施妤腾不出手牵知遥,便让小姑娘走在自己的身前面,时刻紧盯着。
一开始知遥说了句什么,施妤没听清。
知遥转过头,高兴地喊:“姨姨,那是小林老师欸!”但当她费力地抬起提着奶茶的手,伸手去指的功夫,熙攘人流变换了几波,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施妤没发现林奢译的身影。
知遥往前小跑了几步:“我真的看见了!”施妤不敢让小姑娘独自在人流里穿梭,忙跟上她的脚步。待到两人挤回餐饮街的入口处,夜幕四合,道路上只有路灯亮起来的零星微光,也看不清楚谁是谁。
知遥遗憾地说:“好吧,可能是我看错了。”
施妤好笑地安慰她:“不是明天就能见面了嘛。”
她也有些想见林奢译,嘴里说“回去吧”,但她视线不自觉地还是朝着不远处多望了几眼。然后脚步一顿——她好像真得看见林奢译了。
在公交站牌那里,有个一闪而过,上车刷卡的身影。
虽然施妤没有看仔细,但她是如此的熟悉,仿佛天性的笃定一般,只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林奢译。尤其他还围着条棕褐色的格纹围巾。施妤当时买的是情侣款,自个的那条今天也戴着了,是浅棕色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奢译来医院了吗?
他生病了?
他并没有跟她提过这件事。
回到病房之后,施妤发现李梁睿已经离开了。她庆幸了些,虽然……但是……总而言之,她对李梁睿简直没有一丁点的好印象。她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她真怕自己忍不住,会说出让他难堪的话。
阳霁解释说:医院临时有事,梁睿去帮忙了。
施妤随意地点了点头。
走吧走吧。
不过避着津津有味吃东西的知遥,施妤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林奢译刚来过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阳霁不明所以:“谁?”
施妤搬出了他的另一个身份:“幼儿园的小林老师。”
“哦。”阳霁笑道,“你这样说,我就能对得上号了。”她和林奢译的交集只局限于幼儿园,每天“林老师”“林老师”的称呼,联系方式也备注的是“林老师”,一时竟然连他的真名都没反应过来,“他没来。为什么这么问?”
施妤含糊地说:“没什么。”
阳霁也没在意。
彼此各怀着心思,沉默了一会儿。
阳霁看施妤填饱了肚子,没着急离开。反而窝在椅子上,和知遥一起打小游戏。她问:“你最近放假了吗?这么清闲。”
提起这个话题,施妤可就来精神了。她得意地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月”,再比了个七,“零七天的带薪年假。”
“那挺好。”阳霁半藏在被子里的手蜷紧了。
如果施妤有时间的话……那能不能拜托她……
即便她之前发过誓,下定决心只能依靠自己,决不能再依赖施妤了……“施妤,”阳霁勉强笑了笑,“能不能麻烦你再照顾知遥一段时间?”
李梁睿不过是在工作的间隙,过来看看而已。
他柔声问:“答应我的事,你确定能做到吗?”
她可以做到。
“不要再让我失望。”
不会的。
李梁睿所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犹如刀刻般,深入骨地刻印在了阳霁的意识里,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回放着。
“只要你能做得到,我们就能重新在一起了。”
她可以忍耐痛苦和煎熬。她不想放弃,只要努力坚持,她再努力一点。她就能做到了。
“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差。”
“我可以帮你。”
“照顾知遥对你来说太吃力了,把孩子交给我吧。”
……不行!唯有知遥不可以。她绝对不会再把女儿送去李家,让她被人嘲笑是私生女,受任何的委屈。
“能不能麻烦你照顾知遥一段时间?就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阳霁自始至终低着头。
她不敢抬头看。
她渐渐地开始害怕了,她怕自己一次次的麻烦施妤,依赖施妤,会让施妤对她产生厌烦。她害怕失去自己唯一的好朋友。
果然施妤也说:“如果要我照顾知遥,你该拿出点诚意来。”她暗中偷看了阳霁的反应,战术性地停顿了一会儿,“我总不能白白照顾知遥,是吧?”
阳霁干涩地说:“是。”
“那我们做个约定,在我照顾知遥的这段时间里,知遥的所有事情都交给我做主,怎么样?”
“欸?”
施妤飞快地说完,生怕阳霁后悔,干脆把知遥也拉进了谈话里:“遥遥你也听见了吧?你妈妈同意我做你的全权监护人哦。”
知遥懵懂地点了点头。
施妤就满意地笑开了:“那我同意。”
这对阳霁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从来都是无条件地在信任着施妤。但施妤说的一本正经,反复强调,反而让阳霁额外的关心起来。
趁着施妤抱起知遥,快乐地欢呼转圈儿的功夫,阳霁抹掉了眼角溢出来的眼泪。她抽了张纸巾,故作无事地问:“你又打什么主意?”
施妤兴致勃勃地说:“我不想要知遥上学了。”
“啊?”
“啊!!”
“遥遥,姨姨带你出国去玩儿!”
施妤一锤定音,当晚就拿着钥匙,去阳霁家帮知遥收拾行李了。拿件羽绒外套,两身换洗的衣服也就够了,其他需要的生活用品,明天统一去超市采买。
知遥还在问:“姨姨,我真得不用去上学了吗?”
施妤认真地回答她:“后天你就离开这个国家,和你妈相距十万八千里了。”
知遥对距离没有概念。
施妤举了个例子:“假如我们在‘国外’,流浪街头,没有钱坐飞机。我们只能走路,走啊走啊走,大概走到你十八岁,就能重新回到这里,见到你妈妈了。”
知遥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但她很快淡定下来,说:“不会的。”
施妤问:“为什么?”
知遥眯眼笑,有种小孩独有的可爱和天真:“因为姨姨也舍不得再过十几年才能见到小林老师。姨姨一定会想尽办法让我们坐上飞机,尽快回来的。”
“我我我,”这下换施妤词穷了。
不过比起从前,现在的她更能坦然面对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她承认说,“是舍不得,不过因为我知道我会回来,所以能忍受离别。”
第二天,施妤去幼儿园给知遥请假,她说先请个十天,差点请出直接退学的架势。院长老人家十分尽职尽责,即便是老师家属,也不能无缘无故从幼儿园里领走小朋友。她在跟阳霁打电话确认无误后,才同意签下了请假单。
施妤领回了知遥,顺便把小林老师也领走了。
林奢译陪两个人去采买出国的用品。
他没什么发言权,当了一回沉默的推车工具人。施妤说这个需要,那个也需要,林奢译想问:她需要他吗?干脆把他也塞进购物车里,打包一起带走就好了,无论去哪里都好。
但林奢译总归是没有问出口。
他尽职尽责地推着购物车,时不时把自己觉得重要的东西也放进去,以备施妤的不时之需。
趁着施妤去洗手间的空儿,知遥抓了抓林奢译的衣角,小姑娘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般:“林老师,给我买个冰淇淋,好不好?”
她是第一次向林奢译提要求。
林奢译买了两个,给知遥一个,帮施妤拿一个。
商场里暖气开得很足,但冬天吃冰,到底是凉。知遥吃上一口,用小手捂着嘴巴,呼出了丝丝的凉气。但她难得吃得很快。吃完赶紧喝奶茶,含在嘴里暖和。
没走几步,三人又路过了一家新开业的冰淇淋店。
知遥好奇地站在门口朝里望,有顾客点了店里首推的招牌产品,造型新奇的香蕉船刚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施妤吃饱了肚子,有些意兴阑珊。
林奢译问:“想吃吗?”
知遥犹豫地点点头。
施妤条件反射地说:“买!”
然后三个人三把勺,开始迅速动工。缓慢动工。最后艰难动工。吃到最后,知遥一打嗝,就是带着冰丝丝的气嗝儿。商场打烊的音乐响起的时候,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实在是吃不下了。
回程的路上,知遥打了好几个哈欠,昏昏欲睡。
施妤从车上抱她下来,一时没站稳,被身后的林奢译接了个正着。两个大人优先选择照顾小姑娘,施妤抱着她,林奢译在一旁护驾,就这么小心谨慎地把她安稳送到了家。洗脸、换睡衣、塞进被窝,一点也没吵醒她。
施妤去洗漱。
林奢译便帮她把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收整进不同的行李箱里。他在行李箱上贴上了便签供施妤参考,方便她用时知道该从哪里拿。
施妤回到客厅时,林奢译抬眸,视线聚焦在她身上,再也没移开。他眼看她一步步地向他走近,附身,然后他微微阖眸,接收到了施妤缱绻的一个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施妤哄他说:“等我回来?”
林奢译没说话。
他也不必回答。
因为当天晚上,知遥半夜醒来难受地不得了,被两人手忙脚乱地送去了医院。施妤无暇顾及其他,也就错过了出国的那趟班机。
第 49 章
医生说小姑娘是吃多了凉, 腹绞痛。他责备地看着施妤和林奢译,语气严厉:“你们两个怎么做父母的,连这种常识都不注意吗?”
施妤咬着嘴唇, 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是她半夜临时起意,要去看看小姑娘睡得怎么样,有没有蹬被子。知遥说不定会沉默地忍耐到天亮。当她发现了那个蜷缩在被子里、不停发抖的小身影的时候, 她喊林奢译的声音也都是慌乱颤抖的。
林奢译说:“对不起,都是我们的失职。”
施妤只听了一句, 泪水便簌簌而落。她失力般坐在了病床前,看着小姑娘失去血色、病恹恹的脸蛋, 第一次意识到了所谓“照顾孩子”, 不光是嘴上说说, 而真的是一项要求细致而重大的任务, 之前她太过于轻率了。
知遥挣扎地说:“不是姨姨的错。”
她手背上扎了针, 稍动一动, 有些回血。
施妤连忙又靠近了她一些,她哭得眼泪汪汪, 知遥也眼泪汪汪, 最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干脆抱头痛哭起来。
医生显然见惯了这种场景,不以为然,正要多责备几句。
林奢译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对着医生笑了笑,语气和善,但带着十分的不满和凉薄:“这是我家的事,您就不必过度指责了吧。”
虽然医生说知遥的情况不严重,吊完水, 确定没什么大碍之后,就可以回家静养了。但施妤坚持让小姑娘多住两天院, 再观察观察。林奢译回家一趟,原本准备出国的行李箱排不上用场,便被他拆开了,取了些可能会用到的日常用品,带回了医院。
只是他离开时什么样,回来时,情况更糟糕了。
施妤想给知遥接些热水,一不留神被烫了手,打碎了唯一的杯子。原本就难受的心情雪上加霜。她正一边哭,一边到处找拖布,想把地面打扫干净。
林奢译把她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坐着,往她手里塞了热奶茶。
没去管地上四散的水渍,他先帮知遥擦干了汗湿的额发,再用热毛巾敷脸,抹上了油油。把枕头调整到了适合小孩睡觉的高度后,他掖好被角,柔声哄了几句:“睡会儿吧。”
知遥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忧虑的眼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奢译对她安抚地笑了笑。
然后他眼疾手快地逮住了几乎滑落到地板上,自责到自闭的施妤。
施妤喝了几口最爱的芋泥奶茶,咽下肚,根本没用。她还在抽噎地哭,躲着林奢译,抗拒地不让他碰。
但林奢译有的是对付闹腾小朋友的经验,没几下就把她捉了个正着。
他有些心疼地帮施妤擦净了眼尾的泪花,但施妤还是伤心,被他捧着脸蛋,两人极近距离的面对着面,她的眼泪掉得更汹涌了。
林奢译耐心地用纸巾接着,没一点厌烦的情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事实上,施妤此时所表露出来的无助感,她殷红的眼眶,漆黑的眼珠蒙上了一层清透水色,波澜般地倒映出了他的身影,都让他忍不住地心动。在林奢译的印象里,施妤极少这么哭过。哭得无助,瑟缩的可怜,真可爱。
林奢译亲了亲施妤的唇角。
施妤怕吵到知遥,只能小声地哭着骂:“我都这么伤心了,你还占我便宜。”
林奢译没什么诚意地道歉:“对不起。”
让他再亲一下吧。
他在心里罪恶地想着,如果施妤是因为他而哭,那就更好了。
因着知遥住院,同时,也因着施妤的心灵承受了相当大的打击。林奢译配合地定的是一个双人病号房。房间里的两张病床,一张躺知遥,一张躺施妤,一个左卧,一个右卧,彼此躺在病床上面面相觑,如牛郎织女般期待着哪一天能鹊桥再相会。
秉持着打工人生存法则第71条:犯错之后,要懂得总结经验和教训。施妤痛定思痛,当即决定开始研究育儿心经。主治医师在得知她并非孩子母亲,而是临时帮忙照看孩子的亲属后,对她也不再苛责,反而积极地推荐了几本育儿必看书籍。
施妤一边看,一边做笔记。
林奢译趁着幼儿园午休的间隙,赶过来给两人送饭。他帮知遥架起餐桌,盛了碗粥,小姑娘说“谢谢林老师。”乖巧地攥着勺子,自己吃起来。反观施妤作为一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早饭竟然也没吃几口。
林奢译坐在了施妤的病床旁。
施妤正听到关键时刻,视频里的育儿专家问:“孩子不吃饭怎么办?一招搞定!所有母亲都必须知道的十道美味食谱!”画面滚动一瞬,施妤“啪”的按下暂停,奋笔疾书。然后凭空出现了一个勺子,盛着热粥,喂到了她的嘴边。
施妤:?
林奢译面色如常地说:“先来吃饭吧。”
施妤说:“等我看完这段儿再吃。”
“那把这口吃了吧。”
施妤勉为其难地吞了下去。
勺子在不锈钢的碗里转了几圈,林奢译又舀起满满一勺,耐心地凑到了施妤的嘴边:“再吃一口。”
施妤:??
施妤坚决地拒绝:“我现在不想吃。”
不要耽误她学习如何照顾小孩!
林奢译小幅度地晃了晃手里的勺子,讨价还价地说:“那就把这口吃了吧。”
施妤将信将疑,又喝下了一口粥。
这次她眼睛没往视频上移,眼睁睁地看着林奢译手中的勺子回到碗里,又舀起了满满一勺。施妤:“你给我放下!”大家都是成熟的成年人了,还要喂饭这像什么话!
林奢译妥协地说:“好。”
勺子听话地回到了碗里,但他又把手里的碗递给了施妤,耐心十足地劝说:“粥都喝了一半了,你把剩下的也都喝了吧。”
施妤:???
她从来没感觉林奢译这么难搞定过。
施妤认命地端了过来,一口闷掉。待到熬得软糯的米粥入了肚,暖热了五脏六腑,她感到身体都有些微微发起烫,也感觉到饿了。再闻闻弥漫在病房里的饭香,越闻越香,勾得她视线不住地往林奢译那里瞟。
林奢译依次打开饭盒,摆好餐具。
施妤也没心思管什么视频了,麻溜儿地从病床上爬了下来。
待到喂饱了施妤和知遥的肚子,林奢译说要打开窗透气。正午时分的阳光很足,暖乎乎地照进病房里,灿烂,也有种想让人昏昏欲睡的劲儿。
施妤打了个哈欠,正准备继续奋斗。
但林奢译帮知遥收起了小餐桌,顺手把她床上支起的挡板也收了起来。IPAD和书籍放在床头小柜上,他展开被子,熟练地叠了个看着就舒适的被窝。
施妤说:“别收了,我还要用!”
林奢译侧过身,让施妤全方位、无死角的了解完被窝之后,说:“好的,那我重新放起来。”
“等等,”施妤犹豫了。她一边说,一边试探地钻进了被窝里,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样,非常舒服。不行,她得起来继续学习!
施妤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阖上了眼睛。
只知道她还没来得及睁开,林奢译已经帮忙把病房里的窗户关上了,还体贴地拉上了遮光窗帘。
林奢译轻声说:“不如睡一会儿吧。”
施妤迷迷糊糊地想,也行,就睡一会儿。
然后她一觉睡到了天黑。
一睁眼,又赶上刚带来了晚饭的小林老师。
施妤深深地震惊了,吃了睡,睡了吃,这种不漏一丝痕迹的哄孩子技能,莫非就是传说中幼儿园老师拥有的可怕技巧吗?!
知遥哀求施妤,千万不要把她生病的事告诉阳霁,她怕妈妈担心。
施妤只能说:“好。”
在出国的计划取消之后,她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开始琢磨着给知遥做饭吃。蒸锅,煎锅,煲汤锅,都要有,家用厨房秤也备上了,食谱打印出来做塑封,不但能随时翻看,还能有效防止溅油。
闹钟定在十一点。
施妤戴上防油烟帽,围裙,锅铲,走进了厨房。
知遥趴在门口陪着她。
施妤笑说:“你要不要来帮忙?”
知遥眼睛一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以前小林老师做饭时,也都是姨姨在搭手帮忙。”
“啊!”知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积极地问:“林老师还会做饭吗?好吃吗?一定很好吃吧!林老师无论做什么都很厉害!”
“会做。味道不错。”
唯一的品尝者——施妤表示了满意,“不过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做饭好吃。无论做什么事,总有一个从不熟到熟练的过程,”施妤给小姑娘灌心灵鸡汤,“再比如姨姨,虽然姨姨之前做饭不好吃,但不代表姨姨以后做饭不好吃,对吧?”
知遥又一次被成功洗脑了,肯定地回答:“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哦,期待吧,哈哈哈哈。”施妤一边笑,一边倒了盘青菜下锅。菜叶上有没沥干的水,当即噼啪的炸起了油花。
知遥尖叫起来:“姨姨快逃!”
施妤:……
按照施妤原本的计划,午饭是一荤两素一汤。但时间到了十二半点,她和知遥饿得饥肠辘辘,也只搞出来了一个菜。于是另外叫了个外卖,备注“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外卖小哥马不停蹄,十五分钟内就送达了。
施妤把外卖装进盘子里,装模作样地端上了桌。她到底心虚,便拿林奢译打包票,夸下海口,“晚上想吃什么,让小林老师给你做!”
知遥笑眯了眼:“姨姨,你和林老师认识很久了吗?”
施妤一时竟然算不过来,她究竟和林奢译认识了多久,又朝夕相处了多少年。总归是段漫长而久远的时光:“很久了。”
知遥犹疑了一会儿,小声问:“比我爸爸和妈妈认识还要久吗?”
施妤说:“久到离谱。”
知遥突然说:“我觉得妈妈做饭很好吃,但爸爸不喜欢。妈妈说她喜欢爸爸,但爸爸不相信。等爸爸妈妈认识的时间跟你和林老师一样久了,他们就会彼此喜欢,真正在一起了吗?”
施妤只能说:“不一定。”
小姑娘用她仅有的人生经历去努力思考,想不明白。
“也许每个人都有明知不对,但不做就会后悔的经历。”施妤曾经想过劝阳霁放弃,但当她反思自己与林奢译的关系时,又有了不一样的想法。“理智”和“感情”在交锋,大家的选择各不相同。但求无愧于心。即使选择时就知道错了,或许将来的某一时间会后悔,但此时此刻,“心”是没有遗憾的。
知遥不懂。
施妤吝啬地希望小姑娘一辈子都不要懂,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
第 50 章
施妤原本打算让小姑娘过完年再去上学, 但知遥不同意。她难得对于幼儿园有种执着的热情。在家静养了两天后,隔日一早,施妤定的闹铃还没响, 知遥已经自个爬起来,洗漱完,和林老师一起吃早饭了。
施妤打着哈欠, 走出卧室。
林奢译知道施妤懒得吃早饭,保不定一会儿还要再睡个回笼觉, 便给她倒了杯豆浆。施妤还困倦着,走得慢吞吞, 林奢译倒完豆浆回来, 走到她面前, 拉住手, 牵着她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
待施妤坐下后, 林奢译没着急放开, 贪心地多攥了几秒钟。
施妤不明所以。
林奢译便对她笑了笑。
像这种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见施妤,尽心照顾她的日子, 都让他发自内心的感到安心。这是种缓慢而细微的快乐情绪, 更犹如一种滋养,能让他贫瘠、狭缩、透不过气的石头心脏也渐渐感觉到了放松。
他真的好喜欢施妤啊。
林奢译不由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确认般,从牵手改为十指紧扣。他唇角的微笑一直散不去,这种含蓄地、恋爱气息的羞涩笑容,勾得施妤的心也有点砰砰跳。
施妤赶紧喝了口豆浆。
但胸腔里异常快速的心跳,让她忽视不了, 也让她看向林奢译的视线多了一种对异性的敏感审视。他是熟悉的林奢译,好像又不全是, 怎么能在喜欢的基础上,更心动呢。
施妤开车送两人去幼儿园。
她跟知遥告别,叽里咕噜地说:宝贝女鹅,姨姨真得好舍不得你。没有你,姨姨一个人在家好无聊,好寂寞哦。等你放学,姨姨一定立刻就来接你。
知遥点点头,乖巧地背上了小书包。
施妤说:“好,去吧。”
知遥迈开短腿,走了几步,回头喊:“林老师?”
林奢译还排队等着施妤的告别,他也想要施妤对他说些胡言乱语的亲密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施妤不知道要跟林奢译说什么。
但林老师有的是耐心。
一直等到施妤有些脸红了。她望天望地,勉勉强强地抱了下林奢译,一触及离。她催促说:“快走吧。”她不好意思起来,直把林奢译往幼儿园的方向推。清早的那个微笑还在持续影响着她。
青涩地、甜蜜地。
他仿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爱意,但爱极了她。
压抑地,也是脆弱地。
他仿佛隐秘了无数秘密,但将最柔软的部分献给她,任由她掌控。
不行。
不能习惯性的回避。
明明下定了决心,要说清楚,完全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情。施妤追了上去,“林奢译!”她喊人的名字,嗓音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不像是往常般带有调侃性质的说笑,施妤认真地说:“放学的时候,我也接你回家。”
不再有回避,不再猜测和怀疑。
*
知遥始一回到幼儿园,立刻被小朋友们围了起来。听说她生病住院了,大家都担心的不得了,七嘴八舌地问来问去。
陈宇宙动作慢一拍,被隔在了外围,急得跳脚。但他立志要做个讲文明、懂礼貌的优秀孩子,做不来扒开众人,强硬插队的事儿。他眼巴巴地凑到林奢译的面前,撒娇道:“老师帮帮我嘛。”
林奢译抱起他。
陈宇宙居高临下了,俯视所有小朋友的脑袋瓜。他忙说:“知遥,我也很担心你!特别担心!我现在天天在家里干家务,我妈同意我买手机了,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知遥看着他:“我没有手机。”
陈宇宙积极进取:“没关系,我把手机给你!”他脑筋转得飞快,他不止可以扫地,更有技术难度的刷碗应该也可以,他在家打两份工,很快就能过上每天放学、放假后也能和知遥说话的幸福日子了,“手机就在我包里,马上给你!”
知遥说:“我不想要。”
眼看陈宇宙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林奢译提议道:“遥遥目前暂住在姨姨家,不如你试着加下她姨姨的微信吧。”
陈宇宙不识字,不过能看得懂图标。等林老师帮他输入了施妤的微信号,他马上饱含期待地发送了好友申请。
然后收到了拒绝。
再申请。
再拒绝。
陈宇宙绷不住了,哭得很伤心:“呜啊啊啊啊!”
陈宇宙很难受,午饭都少吃了一截太空玉米。
知遥把自个的玉米放在他的餐盘里,安慰他:“你别太伤心,姨姨只是因为你之前的行为,对你印象不好。”
陈宇宙泪眼朦胧地问:“那什么时候会改观呢?”
“不知道。”
眼看陈宇宙又要大哭,班主任魏佳赶来帮忙打圆场:“宇宙,你要继续好好表现,到时候遥遥就能在姨姨面前帮你多说好话啦。”
陈宇宙征求知遥的意见,问:“真的吗?”
知遥眨了眨眼,说:“假的。”
陈宇宙追问:“你会帮我吗?”
知遥说:“不会。”
“哎呦哎呦,”魏佳笑得前仰后合。知遥明明看起来像个内敛柔弱的小姑娘,但在对待陈宇宙的时候,每每拒绝地毫不留情面、斩钉截铁。
陈宇宙啃完了知遥给的玉米。
魏佳哄着两个小朋友去午睡。临近教室配备的休息室里,已经有不少小朋友呼呼睡着了。她帮两人脱了外套,盖上小被子,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在一片漆黑中,陈宇宙小声问:“知遥,你干嘛去?”
知遥动作一顿,隔了一会儿才说:“我去洗手间。”
陈宇宙说:“可是你刚才去了呀。你需要我陪吗?”他从床上一个打滚翻了起来,热情地说,“我陪你一起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知遥说:“不用了。”
但陈宇宙难得找到了个表现机会,并不愿轻易放弃:“没关系的,我还不困。你等等我,屋里太黑了,我来扶着你下床,小心不要磕到。”然后“咚”的一声闷响,陈宇宙好像是撞到了哪里,疼得丝丝的抽气。
听着就痛。
知遥想了想,没再拒绝,而是委婉地说:“宇宙,谢谢你。”
陈宇宙抢先说:“不用谢!都是我应该做的!我——”
“但是我想自己去。”
“啊——”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去吧。”
啊?知遥竟然!答应!和他一起去!洗手间!了!不管去哪里,这都是值得纪念的一刻!他难道终于在知遥心目中摆脱星际恶霸的形象了?!陈宇宙和李知遥要成为真正的朋友了!
陈宇宙难掩激动地心情,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爬下了床,殷勤道:“那我帮你开门!我就守在这里,等你回来!”
知遥说:“好吧。”
目送知遥远去的时候,陈宇宙还在憋着嗓子,努力地喊:“遥遥,你走错了,洗手间在这个方向!遥遥!”
“林老师。”
“施妤姨姨没有走。”
……
施妤总说知遥长得很可爱,尤其笑眯眼的时候,脸颊有两个天真的小酒窝。她耿耿于怀,叨念着知遥怎么就随了阳霁,被养成了个隐忍内向的性子。她还叮嘱林奢译在幼儿园的时候多点照顾小姑娘,别被其他调皮的小朋友欺负了。
但其实。
在某一时刻,林奢译从小姑娘眼中看见了熟悉的神色。那种从祝沁澜,他自己,甚至是李梁睿的眼睛里都见过的,平静至极的冷漠。
……
“所以,我可以拜托老师帮忙做一件事吗?”
*
过年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各班大停课,院长在小操场上带领大家举行了幼儿园年度总结大会。谢绝了家长和无关人等的参与,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只有“老师”和“学生”参加的正式会议。
会议议程第一项,由院长致辞,并发放棒棒糖。
第二项,由各班班主任上台,给每一位小朋友们颁发荣誉证书。
议程第三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活动,由小朋友们自发投票,票选出年度最受欢迎的老师。不过今年好像没什么悬念了,在听到院长的一声令下后,无数小朋友争先恐后地朝林奢译跑去。向日葵花,玫瑰花,各种各样的花枝塞进他的手里、围裙口袋中,多到塞不下了,纷纷散落在了他的周围。
院长喊林奢译上台领奖。
林奢译半蹲在地上,还在捡花。
他在地上发现了一小束满天星,不过园里并没有名为满天星的班级。
林奢译迅速将散落的花枝捡了起来,合成一束超级大的花束。他抱着花走上台,各色花朵垒起来,快要把他淹没了。
院长递过一只话筒。
林老师的声音就从花束的后面传了出来。虽然魏佳提前帮他预测了结果,但他没有当真,没有准备发言稿。他只能简短地说:“谢谢大家。”
院长要帮他把花束接过来。
林奢译没给。
他其实有点不敢看台下。他无法想象,当“他”站在台上的时候,观众们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嫌弃、犹疑、亦或者失望?
然后林奢译听见了小朋友们齐声在喊“林老师”“林老师”,稚嫩的嗓音,毫不掩饰的热情和直白欢喜。
这给予了他想要探究的好奇心。
他突然有种要把手里的花撒下台的冲动。
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在一片片惊讶尖叫的欢呼声中,小朋友们兴奋地昂着头看漫天花雨,而林奢译则是低下了头,看清楚了所有小朋友脸上的笑容。
施妤曾问:你舍得离开幼儿园的大家吗?
林奢译现在好像感受到了。 “舍得”与“舍不得”都是一种酸涩而饱胀的情绪。这对于他而言很陌生,不是浓烈偏执的祈求,不是濒临崩溃的反复话语,而像是黯淡,又蕴含希望的哀伤。舍得,也舍不得。
现在,施妤每天唯一的任务就是早晚来幼儿园报道,接送知遥和林老师。她一早听说了幼儿园要放假的事,也知道今天举行年度总结大会。
刚一见面,她便问:“获奖了吗?”
林奢译诚实地点头。
他从围裙口袋里拿出了那一束小花,满天星躺进了他的掌心里:“是你送的?”
施妤说:“我拜托了知遥,偷偷放进去的。”
林奢译说:“谢谢。”他补充说,“我很喜欢。”他欲言又止,还想和施妤说好多好多的话,奈何施妤的注意力已经被旁边吵闹的小胖墩吸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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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幼儿园的门前,陈宇宙扯着中气十足的大嗓门,正骄傲地宣布:“爸、妈,你们知道吗?我和遥遥成为真正的好朋友了!”
施妤皱眉:我怎么不知道。
“遥遥还约我一起去洗手间呢。”
施妤猛地睁大眼睛,盯住了知遥。
知遥拼命地摇头否认。
陈宇宙放言说:“无论她想去男洗手间,还是女洗手间,我都愿意陪着她去!陪她一辈子!”
显然陈宇宙的爸妈反应比施妤还大,陈妈妈喊着:“啊啊啊,太丢人了,我家蠢儿子快闭嘴吧!”一巴掌打在了陈爸爸的脸上。
陈宇宙哈哈大笑起来。
幼儿园放假了。
后天就是新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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