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棠梨要去卢县参加赵家小姐的订婚宴,棠溪白也随了一份礼。
之前见青书院和赵家铺子多有来往,倒也算是老熟人。
青骊还特地为赵家小姐做了几盒点心,让她带去添个意思。
于是棠梨便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坐上了马车。
天气越发闷热,棠梨将车帘绑了起来,试图靠着山风缓解闷热。
青骊还给她准备了冰镇雪梨糖水,再不吃恐怕就不爽口了。
棠梨递给正在驾车的小厮一碗,让他停下歇一歇,又递给旁边的丫头秋月一碗,自己也喝了一碗。
秋月将碗中糖水喝得干干净净,捧着碗说:“天气这般热,小姐不如在这里好生歇一歇。”
王大虎一只脚踩在车辕上,回头说:“秋月你不知道,前面有段路山匪时常出没,天黑了不安全。”
秋月一听,白了脸:“那快走吧。”
王大虎不敢耽搁,一行人紧赶慢赶在天黑前到了卢县。
棠梨看着朦胧夜色中若隐若现的房屋,不禁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徐江松正是滕州卢县人,曾是卢县县丞家的公子家的伴读,因为得罪了县丞家的公子,前一世乡试前夕被人打了一顿,拖着一身病躯去参加的秋闱。
科举本来就磨人,那徐江松身体又康复不佳,虽然中了举人,却名次靠后。
只是徐江松哪怕都这样了,名次却依然压了县丞家的公子一头。
那公子怎么能忍得了曾经的伴读骑在自己头上,于是变本加厉,百般为难他。
后来雪灾,大雪封路,徐江松回不了家,县丞又故意为难,导致他的娘亲活活冻死在雪灾中。
如此大仇,让徐江松彻底记恨上了县丞一家。
后来徐江松或许是因为此前被打压得狠了,竟攀上了长公主之子孙朝洺,成了他的幕僚。
原本这些事和棠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好巧不巧的是,县丞家和陆家是远房亲戚,算起来陆辰远还要叫县丞家的公子一声表哥。
当时陆家被抄家,那县丞家的公子竟也帮着陆家奔走,虽说后来及时抽身,却不知道为何被徐江松知道了。
那还了得,陆家本来得罪的就是孙朝洺,徐江松又成了孙朝洺的幕僚……
因此徐江松后来没少给陆家添堵。
但徐江松此人……其实本性不坏。
虽说给陆家添了不少堵,但陆家被流放之际,他还差人打点过衙役,可谓良心未泯。
上一世种种,不过是家境贫寒,受人欺凌,被逼到绝境之下,才做出的举动。
趁现在一切都还未发生,棠梨想试试能不能让事情发生改变。
思绪万千间,马儿打着响鼻停了下来。
随之而来是一个女子惊喜的声音:“棠棠!你到啦!”
棠梨掀开车帘,看到一个圆脸杏眼的女子,也笑起来:“赵姐姐!”
赵妍前一世染了瘟疫,虽说捡回一条命,却失了孩子,听说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棠梨看着那双含笑的杏眼,回握住赵妍的手跳下马车,轻轻拥了她一下:“赵姐姐,别来无恙。”
棠梨与赵妍秉烛夜话的时候,街上梆子已敲过两声,一道清瘦的身影沿着长街拐入小巷。
已是二更天,那间小屋依然亮着微弱的烛火,徐江松不由加快了脚步。
吱呀一声,门先从里边儿开了。
一头白发的徐母忙迎儿子进来,“江松,回来啦。”
徐江松扶住娘亲的肩:“娘怎么等到那么晚。”
“你回来肯定会饿,灶上还给你温着汤饼。”
她急匆匆端来汤饼,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心疼道:“秋闱在即,要不还是辞了这份差事吧。”
徐江松摇摇头,“娘,我有把握能进入春闱,还得攒去上京的盘缠。”
徐母又心疼又自责,“都怪娘身体不好,做不了重活……”
“娘,您千万别这么说。”
徐江松抬起碗稀里呼噜喝得干净,把碗重重一放,“您好日子在后面,还要等我给您挣诰命呢。”
徐母笑起来,脸上被风霜催折出的褶子透着慈祥:“好好好,我儿出息。”
她结结实实又给他添了一碗:“近日辛苦得紧,你多吃些。”
徐江松谢过徐母,端起碗来二话不说又埋头吃下。
***
参加完赵妍的订亲宴之后,棠梨说是要买些卢县的特产带回家,便带着秋月和王大虎在街上闲逛。
临近端午,街上卖粽叶的、卖粽子的小贩水泄不通,还有人卖雄黄酒、五色绳等等小东西。
秋月跟在棠梨身后扫了一圈,纳闷道:“小姐,我看这些东西我们扶梨县都有卖呀,姑姑肯定事先也准备过了。”
棠梨指着前方一栋高大的酒楼:“我听赵姐姐说桂芳楼卖的龙须酥最是好吃,况且端午还有他们家特色的梅菜干肉粽,我们去那边买。”
秋月一听馋虫都犯了:“那我们去看看?”
越往桂芳楼走,人潮便越发拥挤。
好在王大虎人高马大跟在两人身后,秋月倒也不担心会有人来招惹小姐。
棠梨随着人流往前走,心里其实有些紧张。
前一世她的确应邀来参加了赵妍的订亲宴,端午前一天,也赶着来桂芳楼买了粽子。
之所以清清楚楚记得徐江松被人打了一顿,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实实在在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前一世这天,徐江松也在此地。
桂芳楼的粽子抢手,无论是哪路神仙来了,都得排队买。
徐江松恰巧买到了桂芳楼最后几个最抢手的梅菜干肉粽,却被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厮抢了去。
徐江松气愤不过,与对方争辩了几句,最后忿忿离去。
哪知刚走出去没多远,便被人拖进小巷子里痛打了一顿。
对方扬言道徐江松不尊重自家少爷,要替少爷解气,打了人一顿之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江松也是个心思多的,回过神来之后哪能不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后来才知道算计他这人就是县丞公子,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作罢。
棠梨眼见着桂芳楼的牌匾近在眼前,不由得有几分紧张。
希望这一次,她能阻止这桩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儿吧。
秋月看见桂芳楼前排队的人那么多,开口道:“人好多,小姐,要不然让大虎去排队吧?”
棠梨摇头:“你看那牌子上写着呢,一人限购五个,我们三个人都去排队,就能买到十五个,不想尝尝他们家粽子?”
秋月果然看见售卖粽子的小格间挂着块牌子,写着一客限购五个。
她犹豫了下,点头:“只是要辛苦小姐了。”
棠梨失笑:“我又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排个队而已。”
秋月傻兮兮地笑起来:“我们小姐是最好的。”
他们家老爷可是进士出身,还做过官咧!现在好歹也是堂堂一个书院的山长!
但老爷一家人都最是平易近人,换作旁人,怎么可能会和丫鬟一起排队买东西嘛。
三人也加入了那队弯弯曲曲的人流中。
棠梨记得前一世徐江松来这里排队买粽子,也是临近正午的时候。
她当时隔他不远,亲眼目睹了这场争执。
棠梨大致看了一圈,没有在排队的人中看到徐江松。
但她并不着急,今日她特地来早了一些,对方想必还没露面。
桂芳楼对面的聚贤茶楼二楼雅间里,小二小心翼翼上了一壶黄山毛峰。
绿中泛黄,状似雀舌的叶片在象牙白瓷杯中上下浮沉,雾气结顶,香气扑鼻。
坐在窗边的青年缓缓端起茶杯,浅酌了一口。
息邪看着楼下缓缓移动的人群,开口道:“公子,排队买粽子的人太多,不如我直接去找他们掌柜的?”
裴时清淡淡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
息邪立刻低头:“属下多言了。”
裴时清倒也并无责备之意:“下面众多仆从都在排队,可见这桂芳楼的掌柜阿直,我们这一趟行动隐秘,不必太过惹眼。”
息邪点头:“属下受教了,不过他们估计还要一点时间,不若我们先在这里用个午饭?”
账本已由隐阙快马加鞭送去上京,裴时清这一趟的任务,实际上已经完成了。
于是他又喝了一口茶,“可。”
息邪:“属下叫小二呈菜单。”
裴时清的指尖缓缓摩挲着白瓷杯杯壁,随意看向窗外。
他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裴时清眉梢微动,仔细看去。
那少女穿了一身鹅黄色团花纹褙子,勾勒得肩背挺直,身形高挑,头上那支小小的赤莲流苏簪轻轻晃动着。
裴时清唇角露出些浅淡的笑意,端午将临,她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少女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的眼眸忽地一亮。
裴时清循着望过去,视线落在一个相貌清隽的男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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