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上泾城,谢昭此意本来没想逃,虽说他有过逃跑的想法,但不现实。他并未做足充分的准备。只不过,在碧华楼的时候,他隐约看见了皓月国的人影。
几梭黑幽幽的身影,让他迅疾发觉这是皓月国皇城里的暗卫。
这并非错觉,他必须在那时情形之急躲起来。
若他真的想逃,倒会及时地站在他们的面前,让他们直接捉拿回去。可正是因为不想就此离开南荒,他才选择躲起来。
再度回到马车原本停着的位置,他发现那车已然不在了。
......
驾车赶来南荒,苏念儿没想到行程竟会这般的顺利。一路上非但没有皇城士兵的追讨,也一路通畅无阻,到了南荒境内,这里除了气候湿热让她娇弱的身子有些不适应,其他都还不错。
南荒境内的景色倒是很好,山城水色,一眼碧绿。苏念儿被这里的景色吸引,一时半会儿竟然忘了自己的目的。她观望景色望得出神,直至车身狠狠地咯噔了下,震得她头顶的发簪都险些掉下来。
“哪个不长眼的!站在这路中央!挡我家小姐的路!”
山薰不觉咒骂出声,而后回到车内禀明情况:“殿...小姐,车外有个人被我们撞倒了,趴在地上不起来。”
如今在南荒大姬国,她们不得不隐瞒身份,只变作某家某户的小姐和丫头。毕竟皓月和这里刚交战过,还属于敌对关系,她们不能暴露。
“怎么这般不小心?!”女子声音娇嗔,怪怨道。行了一天的路,好不容易才到南荒的主城上泾,她身子娇弱,已颇为劳累,却被这一突然的事故给搅乱了兴致。
“小姐...您没伤着吧?可还无恙?”山薰关怀说道,查看她的伤势,只瞅到一小块在额上撞得乌青的斑驳。
“无碍,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让你们给撞上了?”
“奴婢也不知晓,那人一直站在原地,车夫正想避开,谁知他又挡了路...就这么撞上了...”
随后苏念儿撩起车帘,眺向前方。不仔细看还不知道,但越细看,就越觉着那人颇有眼缘,和谢昭身形有些相似。
“快,快将那人带过来!本宫要看看他是不是谢昭哥哥。”苏念儿心下激动,一时没有遮住口,好在周围人都是些平民百姓,各都忙活着自己生计上的事儿,人来人往,没人理会。
山薰瞧见那人身着粗布,浑身脏迹,公主竟也没有嫌弃,讷讷愣怔了片刻,赶紧让计商把那人给带了过来。
谢昭身上带伤,被那疾疾驰来的马车撞到伤处,倒在了地上昏迷过去。
人被带到后,苏念儿赶紧用袖子拂开他面上的灰渍。
“小姐...这人儿和乞丐似的,小姐可别脏了衣袖......”山薰都觉得他很脏,但是没想到平日间素来尊贵的七公主殿下竟然会亲自动手用衣袖去擦净那人身上和脸上的灰。
功夫不负有心人,待苏念儿擦干净他的脸,他的模样很快就显现了出来,那双熟悉而又清冷的眉眼是那样的熟悉,紧紧闭着就已是绝色,教她一下就认清了这人的模样:“是哥哥!他就是哥哥!”
山薰守在一旁,听见她的叫唤,马上细细看过去,发现这人竟然还真是质子殿下。马上知觉自己刚才口误,感到歉意。
苏念儿只是浅浅看了谢昭,男人削瘦的轮廓即便是昏迷之中也透着清冷傲骨,但他的唇珠苍白,像是受过重伤后又受了重创。
“真是巧了。我们的马车撞到了人,竟然教我真的寻见了要找的人。山薰,差车夫快回府上。谢昭哥哥身上收了重伤,然后去请这大姬最好的医师过来,等治好了他的伤,我们就启程回皓月!”
谢昭再度醒来之时,已是傍晚,天边的暮色布满云际,屋内昏昏暗暗的明烛,在微微的细光中抖动。他感触到自己手边两片柔软,手指不觉怔了怔,很快就离床前那人保持到应有的距离。
“哥哥!你醒了?!”苏念儿只是小憩过去,感触到谢昭的手指抖动,赶紧就察觉惊醒。
谢昭看清面前人的模样,唇角紧闭,冷气并未从身上散去,只缓缓说道:“七殿下何时寻到了这。”
他并未想到,皓月国尊贵的七公主竟然惦念自己,寻来了南荒。难怪之前在碧华楼前,见到的那几个零星的皓月人手,原是她带来的。
“哥哥见到我,难道不高兴吗?”苏念儿见他眉眼间惯有地透露冷意,觉得他仗后倒是变了一个模样,“好多些时日不见,念儿很是担心你......”
变得有些不亲近了,也不好相与了。
“你身份尊贵,不该来寻我。”
俊美的脸庞,是万千女子见着便能心仪的对象,也怪不得苏念儿对他不忘,少女正处春心欲动的年纪,他们又从小生活在一起,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谢哥哥,我好不容易从宫中逃出来,南下过来寻你,你...你竟然不待见我......”苏念儿的言语之间都透露着些许失落,她想上前握住他的手,却被他躲开。
“七殿下请自重。”
苏念儿见他躲闪得明显,心下一紧,而后表面又重复从容,轻笑说道:“这几日我花重金请了这里最好的医师来替你疗伤治病,也不知道这蛮荒之地能出什么名医,将你身上的伤给治好。待你的伤好了,我们就回皓月,可好?”
谢昭听闻她提到“皓月”两个字,眸光皱缩,不苟言色之间已生出了拒人的冷意:“七殿下的心我领了,但是我还有婚约在身,这几日不便在此地久留。”
他说完“婚约”二字,苏念儿只当是自己听错了,而后怔怔看着他棱骨分明的侧脸良久,昏暗的烛光勾勒出他俊俏分明的脸,让她心跳加骤。
“哥哥什么时候订下婚约了?我怎么不知......”
“已有些时日了,我与那人已有约定,三日之后是成婚之日,若是七殿下想去,也可参宴。”
这话无异于杀人诛心,苏念儿虽然口口声声在皓月国主面前说只把他当哥哥看,但毕竟她一直在心里认为,他谢昭是她青梅竹马,况且二人并无任何血缘。
如今他奔赴战场三月有余,战败后失踪的这些时日,竟然已跟人许下婚约,她费尽千辛万苦前来,却被狠狠泼了一盆冷水。
“谢...谢哥哥,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为何还跟别人订婚?”
谢昭沉默不语。
他一直都只当她是妹妹,可她是不是多年来,误解了什么。
从垂髫开始,他作为苍冥国过来的质子,不受任何皓月人的待见,是这位七公主一直同他说话,伴她左右。他自领她的心意,在她在花苑之中丢了小猫儿时替她寻找,在他们出游时她险些摔落峭壁时救了她,如今她已过及笄之年,他已自行与她疏远了距离。
他本就为质子,就算她对他一厢情愿,他也知道,他们绝无可能。况且,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他们之间的情谊,也止步于兄妹之情。
“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有...就没有喜欢过我吗?”苏念儿将自己隐埋于心中许久一直未发问的话放在了明面之前,她声音发颤,略带上些哭腔。
“未有。”
他的声音总是这般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意,不知为何,当面前之人,在他跟前提起男女之情时,他想到的是另一个人的人影。
那人虽生性粗犷,与他不好相与。他却犹记得初见之时,她一袭银甲红衫,绚丽夺目。凌厉的枪法熟稔不留余念地将红缨枪//刺入他的盔甲之内,而后将他给绑了,要他做夫郎。从此以后,他时常如梦初醒,梦里梦灭,是这个红衫女子的身影。
苏念儿被拒,泪雨瞬间直下,哭闹着跑出了他的眼际,在外面失声痛哭起来。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苍冥国的那位质子欺负你了?我找他算账去!”见苏念儿从里头跑出来,痛哭流涕的模样,计商不免心生怜惜,愤愤说道,“殿下在皓月是最尊贵的小公主,岂能在这里受那卑贱之徒的气?殿下可不能被他气坏,哭坏了身子!”
“不,他不是卑贱之徒,计商,他是我的哥哥,谁允许你这般说他的?”苏念儿明黄色的香绫袖擦拭着梨花带雨的鼻子,声声啜泣。
“殿下,是你错付了对他的情谊!如此之远,南下来寻他,却被他冷意拒绝,皓月刚与大姬交战完,他竟然还要同这南境之人大婚,岂不是给皓月丢脸!”
“计商,谁准许你偷听我们对话的?你不要说了......”
缓刻,见那清冷颀长的身影从屋内走出来,计商刚欲要再出口的话,到了唇间都顿了顿。
来人身上无任何华丽装饰,只穿着最普通的衣裳,却无时不让人移转不开视线。他身上气宇轩昂,并不在意他们刚才议论的言语。
“哥哥...你怎么出来了?你要去哪儿?”
苏念儿忙回过身,兼顾着他的一举一动,只听他淡淡应了一声:“赴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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