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听她话语犀利刻薄,可他和她相处数月,知她并不是如此。泠泠一声在月色下响起,从地面上传来:“我不喜欢她。”
姬缪今日在宴席之间,就感受到了那抹灼烈的目光,扫向那块苏念儿待着的位置,她还是能感觉到一二的:“但她喜欢你。”
如今北郊皓月,南荒大姬,西疆璃芜,东禹州海,中原邑井。皓月南边再夹着一个夹缝中生存的小国苍冥国。苍冥虽小,但国力也能够自立,曾经就是自立为国,被皓月南下吞并,才并入了北郊国土。如此一来,天下几大势力基本已是确定。
他虽为皓月国质子,母国终归还是苍冥。
而如今苍冥与皓月箭在弦上,烽火四起,其余两国向来无心争夺领域,南荒是最有可能同苍冥合力一并攻打皓月的,他之前说与自己只是结盟,可能目的也为了这个,姬缪想着,难道这就是他还不走的缘由?
“她喜欢我,是她的事。”谢昭宽肩窄腰身形在被褥中动了动,嗓音低沉,“过不了多少时日,便会有人护送她回皓月。”
他语音醇厚,嗓音平平淡淡,姬缪这才知他之前并未向自己撒谎,也一直都没撒谎,如今想想,他们二人年少就在沙场上办事,皆没有什么感情上的依托,生性凉薄相似。
“那你不回苍冥吗?”
姬缪躺在床上,双眼空神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月光透进来,她今夜倒是睡不着,最不喜这样空荡荡的感觉,于是便抓着他问话。
“时机到了,我会回去。”他也直白,没有隐瞒,“那里是孕育我之地,我不能视而不顾,也不能辜负。”
姬缪懂了他的心思,缓缓闭上了眼。他是重诺之人,同她成婚不止是为了报答的救命之恩,也是为了遵守之前许下的承诺。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胡闹,终归二人婚姻不过被外界视作一场儿戏,她自己也这般感触,草草了事。如今她要是强迫他和自己生个孩子,倒也滑稽,不现实。
如今天下始乱不平,战火随意一个撩破之动就能挑起,她要承负国任,身兼重负,哪有心思顾及生育之事。女帝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在有生之年抱上孙女,恐怕这心愿,一时半会儿是难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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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之后数日一早,北门关驻守北域正三品都护薛漪前来觐见。赶到东宫之内,禀报重要之事。如今大姬女帝已设立储君,让太女来干涉主持朝政以及军政。
“殿下,前线来报,北郊苍冥和北郊皓月,二国战火已悄然打起,苍冥势不敌众,将战线拉到了南下之地,也就是大姬的边境,此战甚是会牵连大姬北境交界之处,北门关的驻军已受到战火的牵连,前些日子,苍冥使者来报,请求我们南荒兵力支援,我们......”
这件事本和大姬毫无干系,但她犹豫了半分,还是说道:“援兵支援。”
薛漪见她放口,禀道:“殿下...此次决定,还请殿下三思。北境尚存兵力精兵二万,如要守关,能够自保,但若要支援北上打过来的苍冥,恐是难以自足。”
“如今皓月国主浩浩汤汤也放下狠话,说皓月质子身处大姬,苍冥视为反叛,须将质子捉拿回国,枭首示众,曝尸荒野。”这是北边一直传闻的消息,虽和她正三品都护没什么干系,但薛漪还是狠狠拧着眉。
所谓质子,已为大姬太女人夫,这也是皓月在给大姬示下的足足挑衅。
姬缪此番支援的决定,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太女夫的名义,而是,北郊皓月自认国力强盛,一直以来时常挑衅欺辱边境之地,自以为南边小国不会借此回击,姬缪上次从战场上回来,途中就见很多流民逃荒,有南荒国属境内的逃民,也有北郊逃荒南下的流民,那片地带,危机四伏而混乱。
若一再忍让退让,视而不见,岂但不能扼制住它日增溢涨之嚣张气焰,还更会让它企图吞并六国,无数次侵犯,攻打各国边界。
姬缪冷着眼,眸色透着微厉:“援兵之计只为拖延,北郊历年历代素来兴兵征役,擅快击之战,越是南下,越是粮草匮缺,此仗若打的是消耗,他们拖不了太久。同时加紧境内看守,若是有敌国刺客混入境内,发现一律处死。”
南荒和北郊中间还隔着一个中原,如若是两国交战,中原必定会受到影响,而邑井国尚还处于中立状态,谁也不帮扶,亦谁也不招惹。
北郊皓月一直想先南下吞并二国,近年来为了拉拢中原,一直提议要送位公主给中原王儿子和亲,用姻缘来促进二国关系。若是中原与北郊合力,那局势就会对南荒更加不利。
如今中原最需要的是安定,处于两国交界,定会充斥着无数流民,在那里的氏族除了安抚本地子民,还要控制流民的数目,想必也会棘手。
“通会北州刺史,开放城门,让南下流民能够入城,派安抚使驶入永阳,永阳城调拨粮仓,免除赋税,加以赈济。”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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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我们得须回去了。”山薰道,“计商刚拿到最新消息,说是北郊和苍冥战火已经打响,苍冥视为叛国,此时须捉拿质子,见者有赏。趁现在战役还未彻底蔓延,太子一势诸率会护送殿下尽快回国。”
山薰知道她最不喜这般言论,但还是要通会一声,苏念儿在南荒境内住下,已是三月有余,每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且无人被派来谴寻她回国,简直是太过于顺利。
其间山薰自是发现了什么,她们此番出逃,根本就不是什么暗中行事,而是已曝人眼皮之下明目张胆,皓月国主都这么久了,还坐视不理,除非是早已知道了她们行踪。若不是太子一势力在暗处支持,她们恐怕也难得安稳。
“你说,我在这大姬之内都呆了那么久,父皇是不是早已发现我在这儿了?哪怕是刚逃出来那时,若不是他允许,根本就不会有我出来之事?”苏念儿玩着手中的小面人,失落的神情在面颊中显现。
“殿下,陛下想必一直都知道...此番放殿下出来,实属是历练,如今殿下已寻到了质子,而质子不肯同殿下回去,如今又与我们为敌,殿下难道还要在这南荒苦苦等候吗...”
山薰敬佩七公主对谢昭的深情,只听苏念儿在耳旁的声音传道:“大哥也在这上泾之城么?”
山薰并不知晓太子的行迹,只是听闻计商说有人会接应护送她们回国,后知后觉感受到她们一路这般稳妥,想必也是太子的势力在暗中保护,于是点点头道:“是的,殿下。”
“让计商去通报一声,本宫需要见大哥一面。有事同他商议。”
......
正如苏念儿所料,苏明澈这趟还带了不少人,来这上泾之城安插下来。
悠悠蓝天白云之下,在上泾兰颍山一处山脚之前,皓月太子亲兵三卫已驻扎在此。太子亲卫,勋卫,翊卫军严整待发,都抽了一支队伍同他来往这蛮荒之地,男子一袭玄青色青袍,身上向外散发出凌厉锋锐之气,双手背负于人前,直到女子轻提裙衫,看似急而小迈着步子,赴往他跟后。
守在苏明澈身边的侍卫马上就有了警惕之心,上前将女子给拦住:“来者何人?!”
“你们这些佣兵,连本宫的容面都认不出来了?”
苏念儿被凌厉拦住,顿觉扫了兴致,赶紧张口唤着那朝她站立着的熟悉背影:“大哥!没想到你真的也在这儿?!”
苏明澈听闻女子娇厉的音色,转过身,立时看到昔日里皓月王宫中备受宠爱的少女身影,女子在南荒数月有余,仿佛本就柔弱的身子骨,在这里没有照养得滋润,更加干瘦了不少。
“若是我不来,你在这里,能得这么安全?”男子醇厚的嗓音比少女透着几分纯熟,眸间闪出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少女。
经历了这些时月,苏念儿的心思也不再稚嫩,少女怀春的美好心思因谢昭赴婚早已破裂,听由自己的兄长发话道:“怎么,在这南荒待久了,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真正的家,都不想回了?”
苏明澈笑了笑,望着自己面前不再天真,而是满目愁容的少女。
被自己的大哥知道了心思,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自己终归算是真心错付了,眼睁睁地看着谢昭执了另一双手。苏念儿缓缓叹了口气,心爱之人已不可能再和她喜结连枝,她又何必苦苦追寻,要知道,她堂堂一国之公主,是不可能嫁给已婚男子的。
不知不觉间,她对谢昭早已是死心了。
“大哥这次随我而来,想必也不只是为了护我这么简单吧?”苏念儿夺口说道,“这次来南荒,想必也是为了刺探敌情。大哥,可有何进展?”
“嗯,小七是长大了,还会关心我这个大哥了。”苏明澈不便与她多说,这些打仗之事,是他本就作为未来储君需要时刻窥察的。
只同她简单说了句:“此次前来,收获不小。托你擅自闯出承德宫的福,为兄在这里抓获了一个苍冥南下而来的密使。”
苍冥国难当即,恰巧在他太子一党出巡之时,与皓月发动了战役,爆发了国乱,此时京安皇城只靠着禁军在守,若真要打起来,太子一势手中的几万精兵也要参与战争。
眼下,他只派了手上些许精卫离开京安,身不在国,虽皓月和苍冥真要打起来,并不缺他手下的人手,但他身为未来的储君,在战乱之时,也要守在父皇身边的。
苏明澈想着,一时之间思绪已然缥缈,再回过神来之时,就看见苏念儿在他跟前,也是满面的愁容。
少女细细拧着眉,辗转片刻后听见他说:“小七可还有什么愁念?可同为兄道来。”
“未有,大哥...”苏念儿心里有些疼痛,但经历数月摧残与折磨后,她还是惆怅说道,“只是我回国之前,还是不想辜负此躺前来......”
随即,少女踱步上前,凑在清厉男子耳边,追附了几句悄语。
“......”
“待事办成,我们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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