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必在今日之内寻到人,否则,他就有危险。”
抵达成炎之前向他们口中描述的山头寻人,山顶的草高漫过人的半截腰子,看来成炎所说,都是真的。只要人站在半山腰的位置,那就看不到山顶人的人影。
姬缪冷着一双眼,在这地方寻找,心想肯定难找,天幕已变得灰蒙蒙的,没有了本来的颜色,像是要下起一场风卷残云的暴风雨。
气压在山间渐渐微低下来,让人浑身喘着不顺气,姬缪沉住气,一刀刀削向那些拦路的杂草,在漫山遍野间寻人。
“主上!瞧我发现了什么?!”牛水指着地上的一只草鞋说道,卢孝去找禹余粮和铜了,这里就只有他和姬缪二人。
“这鞋子,望着好生眼熟,想必就是俞老脚上穿着的那只,那另一只呢?铁定还在人脚上呢...”牛水看着地上有些狼藉的场面,心里就猜到了俞老遇难了。
“水牛,顺着这路径追上去,人还未走远!”姬缪眼尖,很快就发现了杂草泥泞中,地上一滩又一滩脚印,这脚印还踩得还挺深,足足有四列,就这么一路顺延着估摸到了山麓处。
也就是两个人捉了老疡医而去,姬缪的经验在战场上辨识足迹百试不厌,这脚印的成色还是新鲜的,说明人还未走远。
牛水应了一声“好”,连连就同她加紧了脚步,一路追击到半山腰那临近山麓处。
果不其然,山坡与平地的交接地带,有两个人,正拖着一个枯瘦嶙峋的老人在往山下走,牛水惊叫道:“那就是俞老大夫!”
只有两个人,凭姬缪一人的功力,将他们放倒不在话下。
“主上,需要我出手吗?”牛水在等候她的意思。
见姬缪并没有想要亲自动手的意思,牛水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主上的意思是,卑职拿那两个人,来练练手?”
“看看你的本事。”
姬缪话毕,牛水就冲了上去,比起那两个穿盔戴甲的人,他倒是徒手上阵,什么都没带上。
太子亲卫杨咏歌被人突遭后袭,那人一个快准狠的肘击,就搞得他半边肩膀都动弹不得。
“谁?!”
另一位侍卫同他一齐转过身,看到一个牛高马大的状如水牛之人,皮糙肉厚的,皮肤还黝黑黝黑的发亮,此刻正对他们呵呵笑。
“不好!是敌军之人!”
杨咏歌很快就警惕道,剩下那半边还未发麻的手,很快就揪住他的头,一脚踹上他的要害处,谁知这胖子身形灵巧,稍纵一下便躲过了他的袭击。
两人的功夫实际上不相上下。
这南境之人,能有如此高的武功素养,是实在令杨咏歌没有想到的。
都说他们北边兴兵役战,个个士兵都武技怀身,随便挑出一个来,都能将这南荒之人给撼倒。可如今,他竟和这大块头不分彼此,上下比不出个究竟来。
“你这厮,还有一两下子功夫!”杨咏歌和他对上了好几个划拳,都打不中他的影子,远处的姬缪急遽就趁此间隙将俞老疡医给拖了过来。
两个皓月太子亲卫的人,都脱不开牛水的牵缠,姬缪对他吹了一声口哨,让他存留功力,就此罢手。
“嘿咻,今儿哥们儿心情好,就不与你们两个多费功夫啦!牛某到此一别!”
杨咏歌这会儿才发现之前捉拿的那位老医汉已不见了,他们武力又不是那两人的对手,知道是遇见了高人,身旁的鄂恒还要追上去,被他扬手拦住:“莫要白费力气。”
“杨兄,不追么?”鄂恒眯了眯眸子,“那老汉就是敌营的郎中,捉了回去正好充个人质,对殿下的处境更有益处。难道就这么放过这机会?”
“方才我们二人都不是那肥厮的对手,你还觉得我们打得过他们二位?”
“不是还有一个女人么?”
“那胖子都听从于那女子,你觉得呢?”
“......”
-
“他被人点了穴,成炎,你给你师父解开。”
姬缪和牛水寻到人回来,见卢孝已挖好矿药早已回了。中军帐内,明黄的烛火微微摇晃,让人心事沉闷。
好在是找到了俞裴,不然谢昭的伤势还得一拖再拖。见他人还昏迷着,姬缪就眉心发蹙。
“好的,有了这些药,这位伤者筋骨本就强健,定然在一个钟头内就能醒来。”成炎为师父点开了十宣穴,再扶老大夫到草垛边歇息,很快,俞裴就醒了过来。
“师父,你醒了?”
老大夫颤颤巍巍地发抖着身体,问成炎:“我这是在哪儿?”
“这是在军营里啊,师父,你仔细瞧瞧?”
老人家本就脑子不太好使,经常健忘,有些草药都记不住了,这会儿遭遇此劫,怕是连之前的学识都记不尚清楚了。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坐在草垛边发抖,似是受到了惊吓,对任何人都抱有防备。
“俞老,是我,你还记得吗?”姬缪蹲身在俞裴面前,她待他有过救命之恩,俞裴是个重恩重义之人,就算是化灰入土都不会忘记姬缪对他的情义。
而此刻,老人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虚弱的声音好似经历过百般摧残:“别...别过来!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些杂碎定是对俞老做了逼供,”牛水看着惊恐不定之人,心里都觉得可恶,“唉...主上...这人老多忘事,如今又受了重创,这可怎么办是好呀。”
“等着。”
姬缪语气素常的平静,总是很无波澜。
军营内自从有人牺牲后,就蔓延着灰蒙沉暗的气氛,如今多了一个未醒世的伤员还有主治医生都失忆,大家都难掩沉重。火把勾勒出疲惫的人脸,暗悠悠地照示着人心,此时在军中操办的简易葬礼,让众位将士们都沉痛悼念刚已逝去的同胞亡灵。
“这碗酒,就敬我赤卫所有死去的将士!你们为赤卫做的贡献,我姬某人都会刻在心,永世不忘!兄弟们,干了!”
“胖五!你安心去吧!在天有灵!我们会代你家人如亲人,慰你在天亡灵!”卢孝举起酒碗,难掩心中悲恸之情,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男儿轻易不落泪,卢孝只是心情乏闷沉重,却见着一旁的牛水落了泪:“胖五人挺好的,平时在军队里总一勇当先挑最重的活最累的活干,虽然平时吃得多,大家都叫他饭桶子,但被那贼人射中,这么年轻就...真是可惜了啊...”
“生命无常,若是能死地光明,死在战事之上,也是耀祖荣宗...水牛,咱们节哀顺变吧!”
卢孝向来就不是一个懂得煽情的,只因他心中一直觉得,胖五的死,就像昨天刚过,还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一样,一时半会儿,觉得他亦还未去,就留在他们身边。
祭酒结束后,火葬烧的漫天弥灰遍布,烟烬飘在火势蔓延着的上空之中,显得空荡又渺茫。姬缪心思沉重之间,看见中军帐内走出来一个瘦小的人影,嘴里还在张吆着什么,她瞬间就读懂了那人的口型。
“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皆皆散去,姬缪迈步回到营帐之中,就见草席上躺着的男子,已然醒了。
“谢昭?”
地上躺着的柔弱男子已睁开异常好看的眉眼,清冷中带着朦胧的缱绻,纵使是伤痕遍布他的身体,也令人觉得绝尘仙气。
“你怎么样?”
男人干哑地张着嘴唇,姬缪替他拿来一杯水,道:“喝吧。”
他无法动弹,撑不起身子来,只能散架似的躺在地上,她蹲在他身前:“我喂你?”
不怎么会照顾人,水喂到他嘴里之时,直接洒在了人身上,浇淋在他满是血痂的伤口纱布之上,霎那就浸润出不少血水。
“疼吗?”
浑身连脸上都包满白色纱布的男子,微微地摇了摇头,如饥似渴地饮着那如甘泉一般的白水。
“慢点喝,这里不缺水。”
之前他失血过多,成炎说不能让他喝水,会稀释他以内的血液。如今他体表都结成血痂,又慢慢恢复苏醒,成炎才让她进来探望。
男子喝完水后,嗓子还是发不出什么声音,她也就没继续盘问。
谢昭抓着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着什么。
姬缪继续皱着眉,蹲着身感受着掌心里被他写着的名字。
“褚云?”
谢昭点了点头。
“他是谁?”
“你出来时,跟你一起逃亡的人?”
见他眼神定定的,姬缪大致猜到了一二。此人想必是苍冥国前来接应他之人,他此番出宫,是想回到苍冥,没想到却落入了敌人的陷阱。
好就好在,他没死成,那人助他逃了出来。而那人,如今却没了下落。
谢昭这样急着捉住她的手,想必是要她帮助他寻找。
“我知道了。”姬缪将他吃力的手轻轻放下来,平眉舒气地说道。
“但是光有一个人的名字,我并不能找到那人下落。总不能深入敌营,到处去问,此事还是等你伤好之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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