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阳浅色的缎面衬衫前襟被帕子洇出了红,郝烟雨这才后知后觉看见,又开始急得不行。


    顺便心里吐槽,别人参加这场宴会都一个个西装革履再正派不过,外面谁不是笔挺黑色外套?偏他特殊,就穿里面这层专来给人添堵。


    但到底有几分心虚,走上前小心用自己手刮刮,发现没用,抬头:“咋办?”


    易安阳平静脸:“不怎么办。”


    郝烟雨瞥他,瞧这说得什么混账话?


    你不要面子,她还要脸。


    努力想了想:“你外套呢,拿没?”拿了的话,好歹应付能遮遮。


    “再要不然,就得找应承泽了。”


    一般为防类似意外发生,这种场合下,主人家肯定是会为客人专门备那么几件的。


    后一种显然不在易安阳考虑范围内,视线越过郝烟雨,径直朝向某个方向。


    郝烟雨顺他视线望过去,发现是乐家兴。


    “在他那儿?”


    易安阳摇头:“车上。”进来急,没带。


    所以易安阳现在意思显而易见,外头入夜渐深,怪冷,郝烟雨穿这样......让乐家兴去取。


    郝烟雨自然也想到了:“那我去找他说声,你就呆这儿。”


    现在满场目光都在易安阳身上,自然他也不方便随意走动,太扎眼。


    转身要走,忽听易安阳垂眸又一句:“爱的印证,多可惜,”音虽低,架不住郝烟雨耳灵。


    差点将迈开那条腿踹他身上,还没完了?


    翻眼没搭理。


    一旁曾娥看看这个,复看看那个,被晾良久,忿恨不已。


    搞不懂凭什么郝烟雨就又跟鼎鼎大名的易安阳搅和一起了?气得脑袋发蒙。


    终究没沉住气,誓要给郝烟雨几分难堪,脚下先于脑子动了。


    她当时脑中只是疯狂想着,有什么可得意?你不就因为这条裙子才显得今晚格外光彩夺目?那我就毁了你当下的最自以为傲。


    越是这样想,就越有一种名为“执念”的野草不断于她心间向上攀爬,肆意滋长。


    中间或许也曾极短暂的清醒,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曾娥为图一刹那的爽快,放纵自己继续在这种全然的负面情绪里沉沦。


    再回神,已经高跟鞋死死踩在了郝烟雨裙摆后长拖尾。


    郝烟雨来不及反应,身后猛被拽,重心一下不稳,脚便一崴。


    甚至来不及惊呼,眼见就要狠狠朝前栽倒。


    自知无力回天的闭眼,她只能祈祷等会儿摔出去时,不要太疼吧。


    以及在场的众位大佬姑奶奶们,可千万轻着点笑。


    心累,还从没在大众面前这么丢人过。


    只不过郝烟雨的这些内心小九九注定只能多想了,当易安阳在旁边杵着纯粹是摆设?


    必定不能够。


    只见易安阳动作奇快探身,连一秒愣神的时间都不给任何人留,本能大跨步手臂向前,已经硬是赶在了郝烟雨鼻尖距离地面仅十几公分的时候,拦腰将她旋抱了回来。


    那速度,郝烟雨只觉天旋地转。


    跟自己会飞似的,等视角再停,仰头看,视野范围内近距离就只剩下易安阳浓墨一样的勾人大帅脸了。


    额......简直不要太霸气!


    那瞬间还别说,即便早已经习惯了对方长相的郝烟雨,都情不自禁心脏再度怦怦跳受到了绝对暴击。


    就特么好看大发了。


    没有任何瑕疵的星眉朗目刀削脸,宽肩窄腰大长腿。再加逼人的贵气,平日子软断别人腿的禁欲气息,郝烟雨下意识抚在对方胸口的手还捏了捏,嗯,以及这满满的都是料。


    无怪自己这么多年了,至少在这方面,还从没对他感到腻味过,脑子里头懵逼想。


    熟不知已神游不知哪方天外的郝烟雨这副表情看在易安阳眼中,那就是受惊不小。


    正用湿漉漉的眼望向自己,粉唇微张要多弱小无助就有多弱小无助,还可怜兮兮的,瞬间怒火燃胸。


    他的姑娘,怎能受人欺负?


    直到周围三三两两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察觉有异的郝烟雨想赶紧起身,狂拍易安阳还握在自己腰间的手:“快放开放开。”没见好多人正看着。


    易安阳薄唇紧抿,眼尾高高向上绷起,一看就心情此刻特别的不美妙。也就郝烟雨心大,才敢半点不怕,换别人得吓死。


    事实上易安阳动作确实稳而轻的,依郝烟雨所言,将她七分仰的身体扶正。


    郝烟雨托着易安阳肩膀脚踩回地,莫名心安了不少。离开对方臂弯,后退几步。


    易安阳背手,似回味的指间轻捻,这回倒也没心思以此再撩拨郝烟雨了。


    郝烟雨:“所以刚特么是谁.....?”后面的话未及出口,易安阳已经揪着一个人,甩到她跟前。


    郝烟雨看看正嫌弃不已用先前那张红酒帕子使劲擦手、还眉间深拧的易安阳,再看地上曾娥那张熟悉脸。


    好吧,她已经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了。


    心底只是麻木于,自己到底跟对方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劳动她在如此的大庭广众之下,泼出去做这样过激的行为。


    而郝烟雨哪里能知,这世上天生就有些红眼病的人,无理由恨,无理由怨。仅仅因为总有别人,比她们更好更强罢了,无关任何前因后果。


    易安阳眸色愈深:“有胆做,没胆认。”刚还准备跑?语气不屑。


    郝烟雨愣了下,这么怂的吗?就这胆量居然刚还敢做那事,也不知是该道她一声莽撞,还是真蠢了。


    虽事情做成,摔了她郝烟雨,无非丢丢人,再多也就只会惹来几句别人口中的闲言碎语,对她并不会造成任何实质损失。


    可这样一来,做出这种事情的对方呢?曾娥自己难道就没想过?


    果然。


    不远处应承泽走上前来。


    掌心向上,先朝郝烟雨伸过来。


    郝烟雨低头,见自己的钻卡正静静躺在那里。下意识摸自己耳后,发际处果然空空。勉强笑,不好意思将之接过,并礼貌道了声谢。


    应承泽摇头微笑,才不紧不慢理了理自己压根没乱的袖口,朝曾娥方向,抬眸。


    他其实也早注意到郝烟雨这边情况了,当时本能也想伸手,到底慢易安阳一步。落后的英雄,便不再是英雄。


    应承泽懂。那么作为主家,这样的事情在他应家场子里闹出来,自己再能为郝烟雨做的,也就只有好好出面进行善后了。


    招手,旁边围观人群中立刻站出两人。着黑衣,身量彪悍,面容绷直,一看就俩硬茬。


    “小少爷。”


    “嗯。”应承泽唇角凉薄,“带下去。以后一切我应家地界,就不需要这位女士再出现了。”


    “一切”,是什么意思?相当于直接给曾娥下了道应家对她的封|杀令。


    不仅以后应家的其余宴会,还有应家所有生意场所、商广代言、参资的剧组及综艺等,不一而足,通通见了曾娥必须绕道走。


    这还不算那些与应家交好的其它大家们,人家见状又会对曾娥怎么看?想必不刻意打压,但也绝对同样能避则避了。


    曾娥一瞬间明白过来,险些厥倒。


    眼见就要被上前的两人拉走,郝烟雨及时出声阻止:“等等。”


    应承泽还当她心软,一瞬间说不清心底到底失望有几分。倒也没说什么,眼神瞥过,俩黑衣人意会,将曾娥松开,暂且退到了两步开外。


    不过背着手,仍像是在随时准备着上前,显见无论如何,曾娥的结局都已注定。


    曾娥踉跄站稳,失魂落魄始终弯着腰,低头沉沉望地面,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神情。


    郝烟雨也不太在意,只是问:“为什么?”


    为什么曾娥非要三番两次找自己不对付?她总得问个清楚。


    郝烟雨不记得自己跟这位曾娥有过过多交集,一直以来,她甚至都只闻对方名。两人总共以前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今天多,所以百思不得其解。


    “呵呵,为什么?”曾娥红着眼抬头。


    神情像是多少已经有些冷静下来,但又像火焰覆盖下的余烬,看似平静,只要你敢上手去摸,依旧焚人入骨。


    “这圈不就这样么?你来我往,台面上背地里,都是些头破血流。”


    凑近郝烟雨。郝烟雨看她扭曲的面容于自己眼前被无限放大。


    “哪说得清那么多为什么?”


    看得郝烟雨沉默良久。


    曾娥却又转眼拨发妩媚笑,红唇冷冽:“非要问的话,大概也就只是,我看你不顺眼了吧,哈哈哈哈哈......”


    曾娥已经受刺激太大状若疯癫:“你又张狂什么?今天要不是他们一个两个都护着你,以为你能好过?不过就是仗着张脸运气好而已,不然鹿死谁手,咱们今儿还真不一定!”


    应承泽听她越说越离谱,拧眉不喜,抬手又要招人。


    郝烟雨一个眼神制止。


    让她说,郝烟雨想听听她到底还能再说出什么话来。


    看着这样的郝烟雨,曾娥以为对方会被自己激到生气,会恼,怒,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郝烟雨只是面上风轻云淡,无念无感,似乎情绪并不会因她而起任何起伏。


    这让曾娥如何能接受?她先前所做的一切都算什么?


    “别这么看着我,你别这么看着我!”曾娥神情歇斯底里,动作上却狂抓自己头发开始与之相反的躲躲闪闪,言行举止十分的矛盾。


    “我这么做没什么不对,大家都这样,”突然冲上前,紧紧扣住了郝烟雨双臂,这回连易安阳都没来得及阻止,“大家都这样的。”


    “难道你就没有过吗?在这圈里一呆就是五年,你就当真没有过半点暗地里自己的龌龊心思?凭什么这么看我!”五官狰狞,几乎在用尽她全部力气朝郝烟雨怒吼质问。


    郝烟雨瞳孔微缩。


    曾娥目光一顿,立刻捕捉到了,狂喜:“哈哈,哈......”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歪脑袋到极致,从左往右,扫视郝烟雨半敛着的眼眸,确定了,“你还真有啊。”


    见郝烟雨又是良久不作声,退后两步,指着她愈发大笑:“你真有!”


    郝烟雨深吸口气,被戳中心事也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抬头:“这就是你要说的全部?”


    曾娥没想到她还能这么冷静,一时噎住。


    “好,到我了。”神情冷漠向后手一翻,“我也回敬你点东西。”


    易安阳挑眉。


    这动作明显是朝自己示意,但这一次,他愣是没能在第一时间明白其真意。


    是跟自己要什么东西?


    想来想去,把自己右手乖乖递了上去。


    郝烟雨捏着自己掌心骨节分明的对方手:“......”


    “这是做什么?”


    易安阳:“......”


    易安阳没吭声。


    看来是没猜对?但这里最金贵的不就属自己了么,阿烟难道不是要跟对方炫耀?


    “手机!”郝烟雨低声提醒,“我要的是手机。”


    她在这种场合没办法拿那玩意儿,累赘不说,跟礼服也不搭。


    所以才管易安阳要。


    易安阳无趣缩手,掏了掏,递过去。


    郝烟雨随手接过,都不用易安阳提醒,指尖来回画几笔,已径直解锁了他的手机屏保。


    易安阳看她熟练动作,这才心中满意笑,面上也带出了几分轻松姿态。


    记着对方手机号,郝烟雨按键直接拨过去。


    才响第一声,对面就飞快接起,张口来句:“请问亲爱的老板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啊?”


    熟悉的腔调,被郝烟雨直接打断:“良姐是我。”


    良时:“......”茫然拿开手机听筒,是老板号没错啊?


    “你帮我查一下前段时间,xx家不是来了份代言合约?”


    原来郝烟雨是打给她经纪人良时。


    曾娥听清某自己耳熟的关键词,怔愣抬头。


    良时经过初时的惊讶,转而又想,凭他俩关系,好像也没什么不正常?


    丢开这些胡思乱想在电脑上敲啊敲,翻到了郝烟雨提到的合约计划书:“有,怎么了?”


    这份不是因为当初对方给出的价位和待遇均不太理想,所以她俩一致商议已经pass搁置了吗?怎么现如今郝烟雨又主动提起?


    郝烟雨侧眼看曾娥:“哦,就是想着反正最近闲着也是闲着,当打发时间,这个代言,我就还是接了吧。”其余事项良姐自会帮她进行接洽。


    良姐闻言,也不废话:“那行。”


    事情于是就在他们的三言两语间,轻飘飘尘埃落定。


    一直对于曾娥那么难的事,郝烟雨却轻轻松松,曾娥目露迷茫。


    郝烟雨提溜手机丢易安阳手中,见曾娥仿佛一瞬间火力尽丧,死气沉沉,颓然跌坐在地上,她不同情。一撩裙摆也就势抱臂蹲她跟前,笑盈盈问:“怎么样?礼尚,我也往来。”


    郝烟雨这人吧,说实在也实在,但说小心眼,她还真就有时候心只针戳窟窿眼那么大。


    贼记仇,还逮着机会逢仇必报。


    所以深知打蛇七寸的道理,没必要跟曾娥嘈嘈。直接她越在乎什么,自己便开刀越拿走她什么,这多利索。


    这家品牌的代言人之前还是曾娥来着,只不过一年合约期已到,听说曾娥方面一直在努力争取想要跟对方续约,但品牌方却好像不那么想。


    早就已经开始在寻找下家了,而好巧不巧,最终这案子,正好还就砸在了她郝烟雨头上。


    这不久现在便利了郝烟雨么?


    曾娥现在被应家封杀,继续呆在这个圈里本就路子窄了不少,如果再加这个代言损失......呵呵。


    代言这种东西,但凡不low的,那都是活又轻松、赚钱多还能帮明星无形中拔高逼格的神兵利器,所以一般是个人就不乐意轻易失去,比如费心巴巴的眼前曾娥。


    本来之前郝烟雨对这家还没怎么感冒,她在这块资源一直不差。比这更好的大牌轻高奢,身上就足足十好几个,多一个少一个真心无所谓。


    但别人有所谓,还是膈应过她的别人。郝烟雨小意温柔笑,那她可不就得好好运作运作,以作回报?


    曾娥恨得咬牙,表情狠戾像要生吞了眼前人。


    她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就抢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下气疯了,挣扎跳起来,不管不顾就对郝烟雨破口大骂:“你个贱人,个小贱人你不得好......”


    旁边人眼没瞎耳没聋,一声厉喝:“拉出去!”


    手抵鼻尖,暗骂一声晦气,平白脏了他应家的地儿。


    曾娥已被人死死捂住了嘴。


    那两彪形大汉一人腋下叉她一只胳膊,架半空就直接往出去拉拽,连她差点走光都不顾。


    曾娥被像拖死狗一样往出去丢,两边让道站满了目露鄙夷的会场众人,全部高高在上,一个个矜贵风度的很。衬得她发丝凌乱衣衫脏污,更可谓形象尽失。


    自惭形秽间,几度挣扎无果。见应承泽明显是来真的,曾娥这才开始心中后悔。


    但也只悔于早知道,还是不应该在应家宴会上这么闹的,外头随便她拣哪里不好?


    又想着真要这副样子被应家丢出去,外头还有那么多媒体记者蹲守,被拍到,她就真的彻底完了。


    越发疯狂扭头,转身拼命试图向后求饶:“应少,应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易总,易总求求你们饶过我吧,求求你们......”


    但她口中求遍了,也没提到“郝烟雨”。


    作为受害方当事人的郝烟雨垂眸,只替她感到莫大悲哀。


    众人眼睁睁沉默看着曾娥被架出去,中间路过一旁站着也在围观的沈音英时,曾娥一下看到,还曾希冀的眸光骤然亮起。


    期待她以为的待她好沈音英,这回能替她求求情。


    但见对方看自己一眼,就马上避嫌一般侧身躲开了,那一瞬,一股深深的背叛感蛇一样窜上她早被压弯的脊椎骨,寒意森森。


    曾娥眼一厉,当场就更加崩溃挣扎乱喊:“是沈音英!郝烟雨是沈音英看你不顺眼,是她一直在撺掇我!我是无辜的,我只是受她蛊惑想要替她出口恶气罢了,郝烟雨......”余音犹响。


    会场众人闻之,目光朝某个方向齐聚。


    那边沈音英见状,心猛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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