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地处险要进出难行,条件委实艰苦了些,秋月栖着实是看不出这群忙碌劳作的农户们有什么问题。
“你不觉得他们没有问题,才恰恰是最大的问题么?”郁风凌勾唇一笑,好整以暇道,“就连你在内,在我明确告知有布置的情况下都看不出问题,换了旁人,也没那么容易找出破绽。”
郁风凌说着,瞥了阿福一眼。
阿福顺利接收到信号,知道自家主子不是个话多的性子,也就对着秋月栖才有几分耐性,换作旁人他怕不是早就翻脸了,于是从善如流的绕到秋月栖身侧,殷切为她讲解。
“这些人员的构成,除了护国公送进京的府兵外,还有殿下命人暗中收编的流民,”阿福指了指正在田间忙碌的农户和村妇,“他们都是从南边来的,水灾过后又遇旱灾蝗灾,南边的日子不好过,他们千里迢迢到汴京来,就是为了找条活路。”
“殿下收编了他们,能填补兵力,他们也能有口饭吃。白日里他们就照常开荒劳作,天黑后就列队训练。就算被人发现,有流民身份作掩护,也不会引起警觉。成日里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农户,都有一把子力气,训练好了,上阵杀敌不在话下……”
秋月栖认真侧耳倾听着阿福的解释,越听眼睛越亮。
她不得不承认,此等布置着实精妙,换作旁人,怕是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着实不错,”秋月栖双眼晶亮的看着郁风凌,忍不住赞叹,“能有如此巧思,殿下真厉害。”
秋月栖如此毫不掩饰的直白夸赞,真诚的让郁风凌面皮微红,他不自然的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只是嘴角上扬弧度却压都压不住。
“此地在京郊,只要不入城内,便没那么容易被发现,”郁风凌主动开口道,“且道路通达,若是城中生变,也能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秋月栖连连点头,山上密林交错灌木丛生,天然遮挡严实,又因靠近皇家围猎场,入城的道路修缮的平坦通达,此处确实能称得上一句“风水宝地”了。
只恨事未成前还需低调行事,一切保密。
否则的话,带着秋启荣到此处一行,怕是就能安了他忧虑至今的心。
秋月栖思及此处面色一顿,申请复杂的抬眸看向郁风凌。
他坚持今日要带她有此一行,怕是目的就在此处吧?
秋启荣作为秋家的掌事人,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直接关乎着秋家所有人的未来。
这就注定了他做任何选择都要慎重再慎重,不能脑子一热就冲动行事。
打从一开始,秋月栖就没掩饰过自己同郁风凌来往密切的事实。
秋启荣虽然默许了她的行为没有横加阻拦,但对郁风凌和郁泓熙是否真能成事,始终是抱有着疑问的。
除了勤王在一众皇子之中又嫡又长,还有一位内阁首辅外祖父以外,他的迟疑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郁风凌的身体,和郁泓熙的年幼,以及——他们手中并无太多能动用的筹码和权势。
如此忧虑,不是轻易就能解开的。
秋月栖清楚他的纠结,便也没急着逼父亲表态,没逼着他挑明立场去做些什么,而是给足了他考虑的时间。
秋启荣迟迟没有动作,聪明如郁风凌,自然也能猜到几分其中缘故。
今日带着秋月栖来到此地亲眼见证他的布置,除了是让秋月栖更坚定他们能成事的信任外,也是为了能通过秋月栖的口,让秋启荣对合作一事多出几分信心。
回程的路上,秋月栖明显情绪高涨了不少。
她同郁风凌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有关流民身份,和如何做能把那处“秘密营地”掩藏的更好的话。
郁风凌也不嫌她吵,侧头认认真真的听着秋月栖说话,神情专注又温柔。
注意到这一点的秋月栖,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嘴角的弧度却越扬越高。
“对了,还有一件事,”秋月栖一拍手,终于想起了她今日特地找上门的目的,“临近秋闱了,先时我提醒你的事,做得如何了?”
秋闱舞弊一事,对勤王一党的势力来说,不亚于是灭顶之灾。
对安王一党来说,更是他们拔除敌方势力,安插己方钉子,提拔己方人士进一步把控朝堂的最佳机遇。
秋月栖有心想做些什么,至少不能让安王的拥趸们抓住机遇达成目的。
但她一没能接触到其他朝臣,并说服对方相信并相助她的能力,二没阻碍安王计划的合适手段。
以至于秋月栖只能空想一番后,果断把此事一股脑全都丢给了有能力有手段还有人脉的郁风凌去做。
先前被各种事情充斥着头脑,导致她忘记了关心进度。
眼看秋闱近在眼前了,她还不知郁风凌是否安排布置好了一切。
“小八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郁风凌微微颌首,坦诚道,“他在南边耽搁的时间太久了,立功是好事,但也不能因此耽误了汴京的布置。因此我让他回来,并借着功劳,向父皇求了个参与秋闱准备和监考的机会。”
秋月栖眉头一蹙,不确信道:“陛下会同意?”
秋闱乃是为朝堂输送新鲜人才,提拔有能力之士的大事。
往次能参与到秋闱的筹备,上至主考官,下至守着贡院大门的侍卫,都需要在朝堂之上反复商讨过后才能定下。
郁泓熙尚且年少,甚至还没有上朝参与朝政的机会,就借着功劳要求参与到秋闱的筹备和监考之中去。
若是此事被提到朝堂之上,他少不得要被参上数本“狂妄自大、不合规矩”等。
怕是届时目的还未达成,他就先因为御史吐出的唾沫,而导致先前治水和治旱的功劳都被一并抹消了。
秋月栖疑惑的看向郁风凌,连她都能想到这么做的后果,没道理郁风凌和郁泓熙想不到。
他们还偏偏要如此为之,除非是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果不其然,郁风凌微微勾唇,印证了她的猜测。
“小八不是考官之一,不参与秋闱筹备和后期阅卷,只在其中旁观,不会影响到秋闱的正常举办。他年岁还小,打着‘好玩’的旗号,不会有人过多苛责。纵使有人想要阻拦,也有刘阁老会在其中周旋。”
刘阁老?!
秋月栖轻轻抽了口冷气,疑惑不已的看着郁风凌。
刘阁老,就是今次秋闱的主考官,也是前世科举舞弊案发后,被首当其冲问罪牵连的第一人。
秋月栖不同朝堂政事,只知前世刘阁老被牵扯进舞弊案中,却不知后续。
而郁风凌却清楚的知道,因为牵扯重大,还有解释不清的“泄题”嫌疑,导致案发后,刘阁老便锒铛入狱,不久后全家问斩。
支持勤王的一系朝官,就此元气大伤,分崩离析,失去了同安王一争的能力。
这是安王行的一步狠棋,虽然风险极大,然一旦事成,便是拔除了对自己最有威胁的竞争者。
前世他成功了,刘阁老成了安王上位脚下踩着的最大阶梯。
但如今,郁风凌却不可能让他的计策再度有实施的可能。
知道秋月栖此刻怕是迫切想要知道更多内情,郁风凌也没有吊着她胃口的意思,示意她同自己回到马车中商谈。
跟随而来的侍卫们分散展开,隔着一段安全距离护卫在马车周围。
而阿福则是揣着手,亲自站到了车辕旁边,为自家主子守门。
“早在听你提出‘舞弊案’一事后,我命人暗中查探了一番,掌握了部分证据后便联系上了刘阁老,”在马车车厢里落座后,郁风凌便开口解释道,“能做到阁老的人,脑子心计都非常人。哪怕有证据摆在面前,他也没那般容易相信。”
秋月栖颌首表示理解,毕竟严格说起来,郁风凌同样是皇子,同勤王又一贯没有来往不亲近,哪怕他身体不好,也依旧是勤王的竞争者之一。
刘阁老肯私下同郁风凌会面,听他说那些话,就已是极给面子了。
“我把证据和名单留下后便离开了,”郁风凌笃定道,“他不信我,但他一定会自己去查。我给足了刘阁老时间,确定他该查的都查到了以后,才遣人去下帖子,邀请他去状元楼一谈。”
郁风凌没有再度亲自登门,而是下帖子相邀,就是存心在试探刘阁老的态度。
若是刘阁老打定主意不信他,便不会赴约。
但他只要心中对此事有一丁点怀疑,都不可能拒绝郁风凌的邀请。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刘阁老是个聪明人,推外孙上位重要,但一家老小的性命更重要。
一旦他真的出事了,勤王也会受到牵连,彻底失去圣心。
同样是失去筹码,主动和被动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所以……”秋月栖颇有些不可思议,语气都飘忽了,“你们达成合作了?”
毕竟那可是九五之尊之位,只差一步之遥,说放弃就放弃,谁能有此等魄力?
勤王又真的能甘心?
“大皇兄性子温柔懦弱耳根子软,他向来只喜欢读书作画,对政事其实并无独到见解,”评价起亲兄弟来,郁风凌一向犀利,“若非如此,依照他又嫡又长的地位,怕是早就被立为太子了。只是皇后和刘阁老一直推着他,他才被迫动一动。”
勤王的本性,连同他来往不多,关系并不算亲近的郁风凌都能看得如此透彻,皇帝和刘阁老自然更加清楚。
“但他们为之努力筹谋了这么久,”秋月栖还是有些迟疑,“真能保证他们能甘心放弃,是真心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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