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继北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声公鸡嗓了。


    真叫一个尖锐细长。


    难听死了。


    此刻,他们两人都在永宁府内,跪在空旷无人的大厅,等候发落。


    比起之前打完架还能吵闹两声,这下是彻底安静了。


    圣上的赏赐,被他们碎了,大罪。


    庄继北心想,这次是不是就没抄书那么简单了。


    赵煜宁道:“如果还是抄书能不能把我们继续关在国子监后面的那个阁楼。”


    庄继北不忍吐槽:“要去你自己去。我宁愿直接挨板子。”


    正拌嘴,庄苑南悄悄来了,带了吃食,温声道:“嘘,小声些,你们不要再吵了,我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庄继北一见吃的都带来了,哀怨道:“我们不会还要在这里跪很久很久吧?”


    庄苑南道:“要看司徒家的公子被怎么处置了,才能再说你们俩呢。”


    庄继北一愣:“司徒惟?”


    赵煜宁也一愣:“关他什么事儿?”


    庄继北反应过来了,刚忙起身,“对啊,和司徒惟有什么干系?”


    庄苑南宽慰道:“你们先别急,司徒家也来人了,正在商议对策呢,毕竟是摔坏了御赐之物,又是那小太监亲眼指认,说是司徒惟撞倒了瓷瓶……”


    庄继北头痛道:“不是啊,这和司徒惟没关系,司徒惟是因为劝架,所以才不小心的……”


    庄苑南道:“好好好,你们先别争吵,那边有定论了,我再与你们来说。”庄苑南要走了,庄继北一把拉住他,问道:“那司徒惟这会儿在哪儿呢?”


    庄苑南道:“好像是在你们后面的院子里跪着呢。别担心,我也会去给他送点吃食。”


    庄继北这人别的不好,唯有一点,就是讲义气。


    对自己好的人,他绝不愿辜负。


    司徒惟是他还没到京城就认识的人,也是第一个包容他接纳他的人,对他很好。明明就是他和赵煜宁打斗,损及对方了,哪有让对方承担的道理。


    庄继北沉色,也不跪在这里了,甩开看守的奴仆,径直朝着他们后面的院子去了。


    过去后,见到司徒惟,对方像是哭过了,满脸泪痕,庄继北踢了他一脚:“好好男儿,哭什么哭?”


    司徒惟惊道:“你怎么来了?”说完话,只见后面雄赳赳气昂昂地又来了一个,再一惊:“你怎么也来了?”


    庄继北和赵煜宁不顾下人的阻拦,来了这边,有人怕再惹出什么祸端,赶忙禀告了那边的几位大人。


    没一会儿,丞相、庄大人、赵大人、司徒大人都涌了过来,还没呵斥呢,庄继北就率先道:“回禀父亲!那御赐之物并非司徒兄所损坏,是我不小心撞坏的!”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却见赵煜宁也哐当跪下,气势丝毫不逊于庄继北,抢话道:“是我!和他们没关系!要罚就罚我一人!”


    司徒惟呆在原地,半晌,没忍住眼泪,哭道:“继北、煜宁……你们……”声泪俱下。


    庄继北看不下去了,拧了下他,“你得了啊,这么多人哭什么哭?”


    赵煜宁也不禁道:“喂喂喂,你这样哭搞得我们也很丢人啊。另外,姓庄的,谁让你逞英雄了,呵,你小子就不怕回家去被你爹打死?”


    庄继北懒懒道:“打死也是我活该。”


    赵煜宁怔了下,抿紧唇,笑了声。他多看了两眼庄继北,头一次觉得这人……还挺顺眼。他偷笑道:“白痴。”


    庄继北回一句:“蠢货。”


    两人一个推一个,一个闹一个,同时笑出了声。


    反正背靠大山,没什么好怕的。至少他俩是这么想的。


    庄继北和赵煜宁抢着认罪,倒是没了司徒惟的什么事儿,赵父和庄父恨铁不成钢,当真是想把他俩吊起来抽一顿,却还是忍住了,无奈下两人选择了进宫面圣亲自认罪。


    而这也是庄继北和赵煜宁闹得最狠的一次了,闹到了圣上面前,据说,当时圣上听见后,笑了笑:“幼子骁勇啊。”


    随后便放过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关大牢下大狱?


    不过这两位大人可没想着就这么罢休,皇上体恤他们,给他们脸面所以轻描淡写放过了,但毁坏御赐之物,大罪是也,两人从宫中离开后,直奔永宁府,提着各家的儿子就去了京兆尹那边,往京兆尹面前一扔,道:“烦请大人务必重重责罚!”


    好家伙,那顿板子打的,直接下半身都模糊了,别说走路了,连在地上蠕动两下都疼得哀嚎。


    足足养了一月,才勉强能下床。然后……祁王府就又来消息了,如他们所愿,再次阁楼相聚。


    不过这次相聚抄得极快,毕竟身上带伤,也闹腾不了什么,抄完赶紧结束。


    患难见真情,他乡遇故知。


    庄继北和赵煜宁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从最初的互相瞧不上,到如今的形影不离,好似亲兄弟,也真是令人感慨羡慕。


    京中出了一桩奇闻。


    袁家和丞相府断了婚约,并与永宁府的五小姐订了婚约。


    最离奇的是,这婚约订得快,结得也快,两家飞速订好了日子,就选在了初秋时节。


    九月份。众人参加婚宴,夜晚,庄继北穿着一身红色褂子,不解道:“又不是我成婚,我穿得这么大红大绿的干什么?”


    丫鬟们笑道:“您快可别说了,指不定再过几年就是您了呢!”


    庄继北:“……”


    一旁的司徒惟蹭了过来,笑嘻嘻道:“咦,继北,你也要成婚了呀?”


    赵煜宁正被伺候着系腰带,闻声嗤笑:“他?哪家姑娘能看上他?”


    昨晚司徒惟和赵煜宁都来了府上,玩的晚了,没回去,各家老爷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也不招呼人回家,让各府管家将他们晚上参宴的衣服装点全部送了过来。


    司徒惟啧一声:“什么时候继北也捡一个别人家的媳妇回来呢!”


    庄继北用胳膊肘戳了下他,“别乱说。”


    也不怪司徒惟这么调侃,如今京城中都是这么笑话的。


    笑话永宁府半路得了个好女婿,神不知鬼不觉就成了好婚事。


    不过这也就是私下里牢骚几句,没人会在明面上谈。


    庄继北问道:“说起来也是你姐姐,你们丞相府倒是心胸开阔。”


    赵煜宁讥笑道:“什么袁家,不值一提,没了这个婚约,又不是没更好的了。况且我一直都瞧不上那个袁二郎,沽名钓誉,奸猾得很!”


    庄继北道:“那你爹呢?”


    赵煜宁道:“最初生了大气,不过后来也好了。好像是祁王出面说了些好话。”


    司徒惟纳闷:“怎么还有祁王的事儿呢?”


    赵煜宁也很混乱:“不知道,反正就一个袁二郎,折腾的我家吵了大半月,我娘天天骂袁家,我姐姐倒是还好,哭了一场,也就不说了。”


    庄继北如今也听多了官场上的事儿,有几分敏感在,他低声道:“感觉不像是简单的解了婚约,会不会是祁王让解的呀?”


    赵煜宁倏一变色,看向窗外,见都是自己人,忙低声:“刚才你还让他别乱说话,你自己现在倒是像吃了酒一样,祁王能是你我议论的人?”


    庄继北撇撇嘴。


    三个人也省事儿,直接坐了一辆马车去,马车摇摇晃晃,走了一阵子,终于在一阵欢天喜地的呼喊声中停了下来,庄继北跳下马车,看了看,道:“你们先聊着,我去见几个人。”


    赵煜宁拉住他,“谁啊?”


    “哎呀,你不认识,襄州城的同窗。”


    “行吧,那你快点回来啊。”


    “知道了。”


    左转转右转转,去了前院内,赤红色的桌布,赤红色的杯盏,眼花缭乱。


    “继北!!”


    庄继北脚下一顿,四处张望,还没看清呢,身后奔来两人,“你小子!穿得怎么跟个新郎似的?!”“哈哈哈哈哈哈!继北你是不是也想娶妻了,比新郎官还俊呢!”


    “……”庄继北一拳锤了过去,两边拥抱,笑道:“我娶妻?猴年马月吧,怕是你们孩子都满地跑了,我还没呢。”


    郭允四处看了看,“咦,苑南姐姐呢!”


    宋达礼嫌弃道:“想什么呢你,这儿坐的都是男客,庄姐姐当然不会来。”


    庄继北狐疑地盯着他,“你一过来就找我姐干嘛?你小子是不是……”


    郭允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一天疑神疑鬼的啊!啊对对对,我惦记上苑南姐了,我给你做姐夫,你要不要呀?”


    庄继北直接扑了过去,骂道:“你个臭小子,再敢说我姐,我……”他瞧了瞧,在郭允的大笑声中,气愤道:“我把你脑袋按在酒缸里淹死!”


    宋达礼感慨:“京城不愧是个改变人的好地方,若是以前的你,你会说:我把你脑袋卸下来扔粪缸!”


    庄继北:“……”


    郭家和宋家都是和袁家有点沾亲带故的,故而此次也被邀请来了,庄继北早早就收到了他们的信,就等着他们来了。唯一可惜的是林瑞之没来。


    他们这边没聊一会儿,刚刚选了个地方坐下,不远处就一阵骚动,赵煜宁快步跑来,低声道:“活阎王又来了!”


    庄继北一顿,一旁的郭允和宋达礼不认得赵煜宁,只见是个穿戴极其华贵的公子,就知身份不低。


    不过比起赵煜宁的是谁,他们更好奇活阎王是谁,郭允难掩好奇,压声道:“活阎王是谁呀?”


    庄继北低低嘘了声,“别说话,是个不好招惹的。”


    郭允和宋达礼立马噤声,稍稍退后了一步。庄继北可是个混世魔王,连庄继北都忌惮的人,那一定是个非常了不得的人物。


    论起来这还是庄继北第一次和那位祁王门客温氏碰面呢。


    对方就在远处人群簇拥的中心,那边一口一个温公子,而庄继北和赵煜宁则满心都是:“烦死了烦死了这人什么时候走啊?”


    新郎官出来了,亲自会面温氏,庄继北远远看见了一身穿浅绯色华服的公子,不过是侧影,加之烛光摇曳,人影穿梭,看不太真。


    庄继北看得出神,赵煜宁却头皮发麻:“他不走,我们走,走了走了!”


    说着就要拽着庄继北离开,庄继北转过身去,郭允紧随其后,宋达礼转身的那一瞬间,正好是那个侧影转过身来的刹那,他愣在原地。庄继北叫道:“走了!”宋达礼愣愣出神:“温、温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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