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假山后,各家公子早都聚在一起了,大喊大叫,热闹一片,小厮们忙前忙后地伺候着。


    比家世,赵煜宁和庄继北一定是这群公子里的头筹,一个是丞相之子身份尊贵,一个是如今备受圣上宠信的庄家,更是尊贵。故而两人一过来,自动就有人来玩笑攀谈。


    庄继北坐下来,有人好奇道:“襄州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呀,说出来,我们也学一学!”


    庄继北思考道:“逃学、捉弄夫子、上山打猎?”


    “……”众人哄然大笑!


    赵煜宁冷笑:“不学无术。”


    司徒惟道:“你还说他,上面说的这些你哪个没做过?”


    众人开始投壶,分了两支队伍,押了各自喜欢的物件,庄继北顺道陪着玩了几贯耳,京城的酒水他暂时还没喝习惯,略显涩口,远不如襄州城的回甘清冽,庄继北喝了几口就没兴趣了,天气炎热,口干舌燥,见那边有送茶的奴仆,叫了一声:“茶端这边来!”


    奴仆忙不迭地过来跪道:“给您请安!奴才这是要送到那边穆苍斋的,请小爷等等,一会儿有人再给您送茶来。”


    庄继北纳闷地瞧了过去,那边檀香袅袅,是个清凉雅致的好去处,他顺嘴问道:“大舅舅在那边吗?”


    能被庄家公子叫做大舅舅的也就那么一个人,小厮立马会意,道:“是呢,大人正在见客,祁王府的温公子替祁王殿下送礼来了。”


    一提起温公子三个字,原先喧闹玩笑的声音瞬间消停,众人噤声,四处打量,嘀咕道:“怎么是他来了啊……”


    “啊,那我们在这边会不会太吵了,可别让那边觉得我们一天没事儿干。”


    “要不还是别玩了吧?”


    “换个地方玩也行?”


    庄继北:“……出息。”他跳下石头,“玩你的吧,要是真把人家吵到了,不用你们自己安静,就有人来请你们安静了。”


    众人一听,是这么个道理,立马又笑了起来。


    庄继北对那位温氏是有几分好奇的。


    不过也仅仅止步于好奇。


    他没有探索欲望,总觉得那种人怪瘆人的。


    让他想,那种人一定阴气极重,毕竟满手鲜血,死了也是要下阎罗殿的!


    不止庄继北这么想,此刻,正坐在殿内的赵明昌也是这么想的。


    祁王府的温公子此刻正在手下的右侧位跪坐着,一身藤紫浅色的华服,垂金坠玉,温润华贵,对方纤细的指尖正轻轻磋磨着茶盏,若有所思,道:“大人还有什么顾虑呢,不妨直言。”


    赵明昌心里早已骂爹骂娘,可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异常客气,“这……丞相府和袁家的婚约都订了有三年之久了,眼见明年就要成婚,袁家的那个袁二郎我也见过,是个仪表堂堂的公子,如今又得了圣上封的盐运使一职,炙手可热,丞相府如今肯定不会心甘情愿地断了婚约的。”


    詹事府袁家的二公子袁斌,上个月由圣上封为盐运使,即将前往南方赴任。盐运使不同于别的官位,自古便是重臣方可上任,颇为‘富贵’的一个好位置。


    袁斌和丞相家四小姐,三年前就定下了婚约,正常情况下明年就要成婚了,可偏偏这个时候祁王府来人了,若来的是旁人倒也罢了,应付两句也就过去了,可偏偏来的是这位温氏。


    温氏的身份可与旁人大不相同。


    温氏往往代表的就是祁王殿下的意思。


    加之这位温公子,像是一只笑面虎,心思极多,多智近妖,很难对付。


    此刻,对方提出,让他们家去和袁家订婚,赵明昌:你在说什么?


    “说起来还未恭贺大人承袭爵位,永宁府有大人坐镇,必能永世长存。您可是圣上今年开春给的第一个恩赐,是好福气呢。”


    温从声音轻缓,细水长流一般,像是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赵长明半点不敢马虎,细细揣摩话意,先毕恭毕敬道:“这还是多亏祁王殿下相助,否则我这笨嘴拙舌又无功绩,恐怕没这么容易呢……”


    “是,也不是。如今勋爵之家,有实权的不多,大人不参政事,圣上最放心不过,祁王殿下也只是顺水推舟。”


    赵明昌心沉了沉,一下子被戳到了软肋。


    ‘勋爵之家,有实权的不多。’便是这几个字让他瞬间眼前一黑。


    多少勋爵人家都是败在这句话上面。


    早年间靠着先辈的荫封还能奢靡的过个几代,可若是家中子弟不争气,一直没能入朝入仕,没能拼得一席之地,多少荫封也耗光了。永宁府便是如此。


    他亲眼见过有如国公府这般鼎盛如日的勋爵人家,因为后代不济,逐渐凋零,圣上不看重,朝中又无人脉,很快就在京中销声匿迹了,只顶着那么一个国公府的名号,连自家儿女想寻个好亲家都难,毕竟谁知道你这荫封还能受多少年呢。


    国公府都是如此,又何况他们一个伯爵府呢。


    赵明昌难以维持笑容了,只能勉强道:“还望祁王殿下提点一二。”话声一顿,锋芒再转,“还望温公子提点一二。”


    “提点谈不上,只是如今现成就有一棵大树让你们靠,就看你们能不能抓住了。”


    “袁二郎?”


    “不错。”温从弯弯唇角,“您不必觉得是抢了他人婚事。抢不抢,怎么定论呢?袁二郎升任盐运使后,婚约可是要皇上过目的,您想想,丞相府本就如日中天,若是有了盐运使一职的助益,岂非更甚。真要成婚,圣上也有思虑。”


    赵明昌急道:“您的意思是,圣上也不想让袁家和赵家联姻?”


    温从笑而不语。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没必要回答。


    巧妙地给了赵明昌一个猜想,让对方没了心理压力,便可为自己做事。


    温从加了一把火,又一笑:“何况祁王殿下对永宁府多有看重,也多次扶持您,其间意味想来您也明白。若是您有了袁二郎这个好女婿,一则对永宁府必然百利而无一害,二则……您也当报答祁王殿下了,不是吗?”


    又是一颗定心丸。


    赵明昌动摇了。


    如此听来袁二郎真像是一块金子!


    有了这位,他们永宁府便可解一时之急,再不愁朝廷无人。同时他有心与祁王交好,可祁王却多有委婉之意,并未接纳,若是因为祁王想要拉拢袁二郎,顺带让祁王对永宁府也多几分看重,那真的是天大的好事。


    赵明昌这会儿被温从说的,满脑子都是若是真与袁家联姻了的好处,却全然忘了最初担忧的那些弊端。


    温从眼下水波流转,他似有似无地轻笑了声,刚刚端起茶杯,却听外面传来一声:“爹爹。”


    赵家五小姐款款入内,先对赵明昌问安,随后又娇羞地屈了屈身子,给温从拜礼。


    温从微微颔首,很快就低垂眼眸,无意交谈。


    赵明昌蹙眉道:“楚云?你来做什么?”


    温从起身,道:“大人繁忙,在下不便叨扰,先行一步。”


    赵明昌明白温从是在避讳。


    赵明昌立马道:“好。”


    赵楚云忙回头,欲言又止,半晌才道:“爹爹,外面太阳大,让下人引着温公子走凉快的地方吧。”


    赵明昌冷冷瞪了眼她,随后吩咐外面候着的管家送客。


    温从人都走了,赵楚云的目光还恋恋不舍的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赵明昌气不打一处来:“别看了!”他拍了一下桌子,“规矩呢!礼节呢!你娘就是这么教你呢?!我在会外男,外男!你一个闺阁中的姑娘,就这么闯了进来?”


    赵楚云弱声道:“爹爹别生气,我就是来替娘传个话,那边寿宴的客人来的差不多了,让您去看一看呢。”


    赵明昌冷笑一声,拂袖起身,朝外走去,赵楚云跟在身后,听着他爹啰啰嗦嗦地话:“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那个姓温的可不是你能惦记的!”


    赵楚云羞涩地忙跺脚:“爹!你说什么呢!”


    过了一处花廊,刚要迈步,一侧首,却见花廊外竟然多了四五个人,赵明昌吼了一声:“都站过来!”


    赵家的几个小姐立马过来了,纷纷低头,道:“爹……”


    这边温从离开后,听见了远处的呼喊声,他看了眼,只是那一眼,便又快又准的看见了庄继北,目光短暂落下,又快速收回。


    管家道:“呀!别是庄家小少爷和丞相家的小少爷又打起来了?!”


    温从好笑:“还没打够?”


    别说,那边这次真的是又打起来了。


    开始也只是几家公子玩闹,不过确实是他们嘴上没把门的,聊到了几家姑娘,顺带着就提及了庄苑南,说就说,说的话却是那种男儿家才能听的混话,庄继北听见后,立马怒了,吵了起来,赵家公子也不乐意了,觉得庄继北怎么有事儿没事就找他麻烦呢,因为这个话题就是他不小心引起来的。


    于是,两人又打起来了。


    打斗过程中,司徒惟慌忙劝架,不小心将过路的小太监撞到了,一个精美的御赐瓷瓶直接碎了一地,司徒惟痴在原地,吓愣住了,旁人也纷纷止住,大气不敢出。


    小太监也呆住了,片刻,锐声:“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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