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允和宋达礼哐当倒地,如鬼门关走了一趟,抱头痛哭。
席位上的大人们提起来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凝重紧张的神色稍稍好转,而后又连连摇头。
庄继北低着头,耳朵旁嗡嗡,都是人声,他听不清是谁在和自己说话,也听不清他们说了哪些话。
他只知道,他不想抬头。
宴会结束,他们都没见到新娘子的身影,前门拥挤,庄继北郁郁寡欢,和郭允宋达礼告别后,又同赵煜宁司徒惟一起从后门的夹道离开。
正是从后门过时,夹道里突然闯出一道鲜红身影,大半夜,一袭鲜红嫁衣迎风飘动,怪吓人的。
庄继北糊涂道:“这是不是我那个五表姐吗?”
赵煜宁惊道:“一晚上没见到人,这么晚了她要去哪儿啊??”
司徒惟道:“之前就听家里人说,赵家五小姐是不愿意这桩婚事的,如今该不会是要逃婚吧??”
正说着,从院子里就跑出来几个健壮有力的奴仆,还有身穿喜服的袁二郎,袁二郎面色不善,见了他们,纠结再三,还是问道:“你们可曾看见谁出来了?”
庄继北抿唇,没接话。
赵煜宁抓头道:“啊……”
司徒惟机灵,立刻道:“没!哎,我们才过来就遇见了你们,你们是要找谁啊?”
袁二郎扯扯笑:“没什么,就是有个贼……”
说完,这一行人便又离开了,像是急匆匆地要去寻人。寻谁,不用猜都是新娘子。
他们三人没坐马车回去,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司徒惟道:“你们可别说漏了嘴,新娘子逃婚,我们只当不知道就行了,毕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他们袁家自己处理就成。”
赵煜宁道:“难怪一晚上了都没见到新娘……”
庄继北道:“她要去哪里?”
赵煜宁道:“谁知道呢。”
合该他们三个倒霉,走了几步,谁知又在前方撞见了那个新娘子,对方就躲在一处大石狮子后,新娘子一见是他们三人而来,瞬间松了口气,忙又去了远处。
三人依旧是无心插手,但走了一半,庄继北心中惴惴不安,见袁家的奴仆也没朝这边追来,万一他的这位逃婚五表姐深更半夜在外面遇见什么不好的人和事儿了怎么办,庄继北道:“去看看!”
赵煜宁一愣。
司徒惟和庄继北所想差不多,直言:“真是又碰上了个烫手山芋,扔不得了!”司徒惟合着扇子直敲脑袋,“万一这五小姐在外面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我们算不算最后的证人?完蛋。”
迫不得已,他们跟了过去。
对方是朝城郊方向跑去了,越发偏僻,越发寂静。
庄继北提议,自己先跟着,路上留下痕迹,让他们二人则回去想办法把那边的奴仆引过来,为此,兵分两路,庄继北一路跟到了一处僻院。
那新娘子是个有胆子的,大力在外拍门,大喊:“温公子!温公子!!”
庄继北整个震惊住,温公子?该不会又是温从吧?
院门一开,竟然真的是温从,对方连那身绯色衣衫都还没换呢!
只见赵五小姐哗一下跪了下来,泣不成声:“我不嫁!我不嫁!您明知我心悦您,为何要给父亲说将我许配给袁家呢?!”
庄继北:“……”
真就……
刺激。
比起赵五小姐的情真意切,温从明显有些过于冷淡了,他只是微微歪了下头。
温从此刻身后好像还有一人,看鞋子的纹路像是官家纹路,恐怕是某个朝中官员,正与其私下会面。
可不巧,被这位赵五小姐碰见了。
赵五小姐抓住温从的衣角,月光下,哭得梨花带雨,好一副美人如玉,不过比起他的美庄继北这会儿还是被月下清冷的温从吸引到了,温从才是那块无瑕美玉。
不过,这块美玉并无温度,甚至有些过于冰冷了。
温从挑起赵五小姐的下颚,若有若无的笑了下,不过这笑意着实渗人,赵五小姐打了个寒颤,欲意开口:“温……”
温从弯腰,轻轻抚摸过她带泪的面颊,十分柔和,“你既心悦我之,不如为我而死。可好?”
赵五小姐怔住,她不受控地哆嗦,“温公子……”
这时,温从身后那个官员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只看了眼来人是谁,便又从后门走了。
温从的手落在了那宛若天鹅颈一般的细弱喉咙上,眼见赵五小姐要当场毙命,庄继北没忍住,冲了出来,吼了一声:“住手!”
温从一顿,侧目。
庄继北:“……你、住手!”
他是想过英雄救美,可没想到要这么救啊!
赵五小姐一副已经听天由命的神情,她哭诉道:“若说温公子要许我来世再见,我愿先行一步!你杀了我吧!”
庄继北道:“他不是许你来世再见,他是许你再也不见啊!”
温从蹙眉:“你怎么在这里?”随后表情更加冷淡了,庄继北将五表姐拉过来,警惕的面对着温从,这个笑面阎王,生怕对方一个顺手,把自己和这个傻表姐一起解决了。
庄继北道:“我告诉你啊,后面袁家人就寻来了!”
温从挑眉:“那又如何?”
庄继北道:“你敢杀她,我就敢指认是你!”
温从哦一声,忽一笑,挑了挑眉,逼近庄继北,明明是再温和不过的模样,却自带一股压迫感,“我明白了,你是在威胁我。”
庄继北面上不自在,“反正你不能动手,”
温从道:“是她自己说喜欢我,愿意为我而死。”
庄继北想都没想就道:“放屁。那小时候你还说喜欢我愿意为我而死呢,你死了吗?”
三人同时一怔,庄继北脸唰一下通红,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隐约还能瞧见火光,庄继北将赵五小姐往外一推,然后挤进了院门内,啪叽关上门,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奴仆交谈声,他们找见了赵五小姐,对方还在哭哭啼啼。
他的这位五表姐知道轻重,不会出卖他的,果然外面的声音渐行渐远了。
庄继北靠在门上,一阵头脑发热。
温从上下扫了眼他,很快收回目光,拂袖背身离开。
院落里,正有两碗茶,庄继北口干舌燥,拿起一杯,咕噜噜喝完了,温从身形一顿,眼睛突然睁大,咬牙切齿道:“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别人家的东西不许碰!?”
很快,他就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头晕目眩,难以站立,他半跪在地上,哀嚎道:“茶里有毒?!”
温从冷笑道:“毒不死你!”
说完,哗一下摔了门。
如今是初秋,加上这地方又如此僻静荒凉,晚上很冷,庄继北在外面被毒的来回打滚,浑身难受,是毒不死,但还不如把他毒死了呢!
仿若被无数虫子啃食,细细麻麻,他受不了了,用脑袋撞门,骂道:“你给我下了毒!把我毒在这里就不管了?!”
门内的温从语气淡淡:“我可没给你下毒,是你冲进我的院子,未经允许喝了茶。”
“谁他娘知道石桌上的茶水有毒啊?!谁倒茶倒有毒的茶啊?!”
“是你活该。”
“温从!!!”庄继北哐哐用脑袋砸门,“你个混蛋东西!!宴席上下我面子,这会儿又给我下毒!!!你出来!!有本事我们决一死战!!!”
庄继北早都被毒的头脑不清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索性说什么快乐说什么。
骂着骂着,他又跟着哭了,也不知道哭什么,脑子里一团浆糊,疼得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正在骂谁,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他抓着地上的土,嗷嗷叫:“那你怎么就突然离开了,人家说小别胜新婚,我们这么久不见了,你……”
温从崩不住了,唰一下开了门,喝道:“你乱说什么?!谁和你小别胜新婚!?”
庄继北一把抱住温从的脚,在地上来回滚,疼得直喊叫,“我难受……我难受……”
温从又一次关了门,压根不理。
庄继北不懂,怎么长大后的温从变得这么铁石心肠,若是小时候那个可可爱爱的温从,别说让他中毒了,单是看着他在地上滚都会急得要掉眼泪了。
庄继北身子发虚,不是不喊了,是没力气了,他闭上眼睛,将身子缩在一起,心想,若是真被这么毒死了,他做鬼也不会放过温从,谁都别想好过。
良久,外面安安静静。
温从反倒起身,朝外看了眼,他开门,踢了脚地上的庄继北,“死了吗?”
庄继北哼唧一声,将自己缩成个小虾米。
温从揉了揉太阳穴,如果不是因为兵部尚书的儿子莫名其妙被人毒死着实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他一定不会多管闲事!
他想将庄继北拖进房子里,庄继北却用脚死死抵住门槛,怎么都不肯进。
温从气道:“你进不进,不进去你就死在外面!”
庄继北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让我进去,你怕我丢人,你等等,等我休息好了,我继续喊,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温大人看我秀色可餐给我下毒试图……”
“庄继北!”
“在!”
“你闭嘴!”
“我……”庄继北一脸懵懂,这会儿脑子早都被疼傻了毒晕了,乱七八糟的说着话,“我说错了吗,那不然你为什么要把神志不清的我拖进房间里,除了行不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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