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吃晚饭。”
苏铭轩愣了一下,最后只说,“给你点个外卖?你想吃什么?”
林子俞说不想吃外卖。
苏铭轩笑了一下,问他,“那怎么着,煮个面给你?”
林子俞的诧异没藏着,“真?”
苏铭轩嗯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腰,“没得挑,很不巧轩哥只会煮面。”
“行的。”林子俞说,“加个蛋,有吗?”
“有。”苏铭轩把鞋柜里的拖鞋递给他,让他先去浴室洗澡,洗完要舒服一点。
浴室里有水,出来后拖鞋也跟着吧唧吧唧地响,林子俞在卫生间门口的地毯上踩了踩,才去厨房看那人的成果。
苏铭轩把面端了出来,林子俞在桌前坐好,抬头看他,“我以为你只会点外卖。”
那人很轻地弹了一下他的脑袋,“也不能天天吃外卖吧,总得会点别的。”
面有些素,鸡蛋都是那天去超市偶然买的,销售的阿姨实在太热情了,拿了两盒就塞进苏铭轩的购物车里。
林子俞看到他端了两碗出来,“你也没吃。”
苏铭轩嗯了一声,“我下午睡了一觉,再醒来就是给你开门那会儿。”
他的时间也过得乱七八糟的,要不是林子俞说他没吃晚饭,都忘了这茬。
苏铭轩递了一双筷子给他,“有点烫,裹起来凉一下。”
那碗面也算不上特别好吃,也许是热气氤氲着,林子俞觉得眼眶有些酸。
气味会让一些场景变得更刻骨铭心。
面的味道,这间屋子和苏铭轩身上的味道,都好似令他心安的避难所。
苏铭轩收拾好后,去浴室洗了个澡,他把擦头发的毛巾晾起来,然后进了卧室。
林子俞侧躺着,脚腕冷不丁被轻握住了,他听见那人问他,“这里被什么给刮到了?”
林子俞闻言偏头看了一眼,不太在意的,“不记得了。”
苏铭轩以一个搂着他的姿势躺下了,这样的氛围太安静了,他们就这么隔着层衣物互相传递着体温。
“下周一月考。”苏铭轩下巴搁在他的颈窝那儿,“你会来么?”
林子俞顿了顿,随后把腰上的手拿开,转了个身面朝他,就把那只手扣回腰上,回他,“会。”
本来距离就近,一翻身鼻尖都能凑到一起,苏铭轩笑了一下,“怎么突然转了过来。”
林子俞说,“想看看你。”
苏铭轩哑声了。
他的小林老师今晚真的格外黏人。
林子俞埋在他的胸口那儿,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像鼓点,他用手捂住另一只耳朵,将自己隔绝在这小片天地里。
谁也没有说话,像是都不忍心打搅这种静谧的气氛。
他们像两块互补的拼图,好像本该如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苏铭轩感受到自己胸口上有点点凉意,愣了好久。
他吻了吻怀里人的头发,手收得更紧了些。
“林子俞。”
苏铭轩叫他,声音轻轻的,“别哭。”
他们就这么抱着,像世界的最后一晚。
林子俞觉得自己走了好久的路,现在停在苏铭轩的心脏里,短暂的喘息着,有一瞬间甚至在想,要是能永远住在这里边就好了。
他一晚上没有睡着,好多琐碎的事情争先恐后地挤进他的脑子里。
想到他们第一次相识的场景,那时候的苏铭轩脾气挺冷的,整天跟睡不够似的,一被吵醒就臭着张脸,谁知道处熟了是个会埋在他颈窝哼哼唧唧的傲娇鬼。
人总是潜移默化地被改变,有的人释放出了原本的样子,有的人收敛住了原本的锋芒。
想到他站在二楼的房间门口,声音冷静地反抗,“不转。”
这是第一次,许岚像是怔了一瞬,“你说什么?”
林子俞语气始终是轻缓的,“我说,不转。”
“这十七年都是你的,我从来没有一天是我自己的。”
林子俞看着她,神情很平静,“你说要去哪上学,我就得去哪,你假期把我关在屋子里整天整天地做题,我也照做了,你让我考试必须得拿第一,我每一次都是,也没有失误过,可是你好像总是不满意,不满意我,包括我的一切。”
许岚像是不相信这些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么多年,林子俞从来没有说过她一句不是。
“我好像一直都是在为你活,你的需求无止境的体现在我身上,你说学习是最保险的投资,我也是你这么多年的投资。”他顿了顿,说,“林子俞只是一个名字,本质上是你创造出来可以说话,可以执行任务的载体,这么久了,一直都是。”
“够了!”许岚呵斥他,“你以什么身份来说这些话?我生你养你,难道我做错了吗!”
“你把自己剖得那么清,我做这些在你眼里全都十恶不赦,你好好掂量掂量我是为了谁?”
许岚眼眶也红了,她觉得生活有时候太戏剧了,三番两次地找不到安定的家。
林子俞恢复了沉默,此刻他又是安静的。
“我逼着你学,是我错了?”
“我能怎么办?那你倒是跟我说说,我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我想让你变优秀,能撑起以后的生活,这也错了?”许岚声音低下去了,“林子俞,我只有你了啊。”
他像许岚手里拴着的线,一辈子都绑死,让双方都感受到窒息。
林子俞的十七年就这么绑在许岚身边,她去哪,他就得去哪。
最近又听得到蝉鸣了,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温存就结束了。
今天周一,高二的最后一次月考。
苏铭轩在要进考场的最后一刻也没有等到林子俞。
事实上他来了,在王文忠的办公室里。
“这两天我一直打电话给你妈妈,想极力劝劝她,她总说有苦衷,让我理解一下,”王老头叹了口气,“我当然理解,我更尊重你的意愿,孩子,你真的想好了吗?”
林子俞看着王文忠的桌前有一摞作业,最上边的那本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字。
他轻轻嗯了一声,说了句对不起。
“唉,跟老师用不着这么说。”王文忠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头的难过没藏着,“别的我也不说了,去收东西吧,今天就可以走了。”
转学申请五个工作日就能批下来了,今天是第五天。
其他人都在考试,林子俞去了他们平时放书的公用教室,在苏铭轩那堆旁边找到了自己的。
他只收了课本,练习册一本没要,因为去到新的地方,根本用不上。
苏铭轩的笔袋放在他那摞书上,最外层还能看出那只小狗的形状。
林子俞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拿出了一支笔,翻开苏铭轩最上边的一本练习册,在扉页的右下角写了一句话。
他故意挑的英语,苏铭轩最怕做英语题了。
林子俞把笔放了回去,然后调整了一下书包带子,从后门出去了。
除了高二的在考试,其他年级这个时间点也在上课。
林子俞走得很慢,从教学楼到校门口,他走了十分钟。
保安室里接到王文忠发送的出门条,卡一刷,门禁就开了。
“怎么没去上课?生病要回家了啊?”马叔抱着个烟筒问他
林子俞也没解释,只嗯了一声,在迈出校门的时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跑得很急,林子俞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彻底定住了。
苏铭轩?
“你怎么出来了?”他有些惊愕,“你没在考试?”
那人不回答他,只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还是说不告诉了?瞒着所有人转走,什么都不要了。”苏铭轩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跑猛了,声音有些不易察觉地轻颤,“我也不要了?”
林子俞愣在原地,听他这么说胸口闷得慌,只能无力地张了张嘴,“没有。”
“没有?”苏铭轩看着他,“你指的什么,我问了那么多,你就一句没有给我堵回来么?”
保安原本想让苏铭轩回去考试的,这会儿又竖着耳朵新鲜地听这俩掰扯。
林子俞眼眶发酸,他轻轻吸了吸鼻翼,哑着声音说,“没有不要你。”
苏铭轩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像是有些疑惑,“还没有吗?那你这是要去哪?”
林子俞垂着眸没去看他,也没作声。
苏铭轩真的恨自己今天才反应过来,那晚林子俞黏人得紧,靠着他的胸口悄悄哭,他都以为是委屈,是难捱,现在才醒悟过来,那他妈是告别。
“如果我没提前交卷出来,现在也不可能站在这儿,”苏铭轩哑着声音,“我傻乎乎地跑到你面前,你呢,连最后一面你都不想有,是这个意思吗?林子俞?”
林子俞被他这么一句一句地问着,心脏像被抽走了氧气一样阵阵发紧,他的睫毛被打湿了,整个眼眶都是红的,“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轻轻地捏着书包带子,突然想起之前他们一起看过的电影里有一句台词,对不起啊,让你这么难过。
苏铭轩确实很难过,他敛着眸,声音很轻的,“你要走了,那我们是不是算分开了。”
一语双关。
林子俞听懂了,眼泪瞬间就啪嗒地滴落下来,他咬着唇,硬是没作声。
不想啊,我当然不想,可我拿什么留住我自己。
保安还是要工作的,他把隔离栏拉过来,“哎呦,都别难过了,啊,有啥事儿改天约了见面再说呗。”
苏铭轩站在隔离栏里边,红着眼睛看他,小声且执着地,“是吗?你出个声儿,我现在就走。”
林子俞死命地咬着唇,口腔里尝出了血腥味也没松嘴,苏铭轩见不得他这样,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应,也就不拗了,像是放过他也放过自己,轻声说,“算了,回去吧。”
你算了,我们也算了。
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好没意思。
林子俞看着他,面前的人变得好模糊,苏铭轩好似他死寂情绪的开关,反扑一样要把他吞噬了。他只能做到很小幅度地摇摇头,说不出话。
苏铭轩一直看着他,像是想好好记住这张脸,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也许分开不是坏的结局,去到新的地方,会有新的人新的事。”
他说完提起嘴角很轻地笑了一下,像是觉得这话太过熟悉,跨年那天他跟林子俞说过类似的。如今倒真的灵验了。
也好。
“我们都回吧。”
尾音低低的,林子俞觉得自己的神经都被牵扯着。
像是混着太多的情绪,最后以一句算了结束了这段最亲密的关系,他疼得快要站不住,却始终没有办法开口说,你等等我,等我还完这几年。
有什么资格说呢?以后会不会再见面,能不能联系上,都是未知数,以之前的感情来作挟持的筹码,这样太卑鄙了。
苏铭轩真的走了。
林子俞这才去看那个背影,模模糊糊的,却记得他这段路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酷盖这十几年没怎么哭过,印象里第一次是在杨婉清跳下去的那一刻。第二次是现在。
他转身时候的没忍住,那两滴冰凉就这么滑到下巴。
初见是夏季,分离也在夏季。
聒噪的蝉鸣将这一年的场景重叠了起来,明明天气很晴,少年的心底却泛起了抹不掉的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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