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的日子确实太枯燥了,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在短时间内迅速传开。
“我操?林子俞转学了?”
“卧槽真转了,这个周我都没见到过他。”
“牛逼,轩哥还提前交卷去找他了。”
说来也奇怪,他俩就像是全年级的热门话题,无论什么时候讨论都有人听,谈资经久不衰。
徐倩是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听到的,她震惊了好半天,心里想的全是,怎么办,我的cp要be了。
想着想着她就在玻璃门那儿撞上了人,霍阳钟嘶了一声,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角色,“你怎么走路的?”
徐倩没心思像上次那样怼他了,她退开了一点,问霍阳钟,“林儿转学了?”
被问的人微微愣了一下,“是啊,你现在才知道?”
“我前两天不是没来学校吗?”徐倩小声地,“他走了,轩哥怎么办?”
霍阳钟叹了口气,“不知道啊。”
他们连知道林子俞要走都是考完试后的事儿,那天苏铭轩从校门口回来后的状态实在有些吓人,这几个混小子平时欠得没边,这个时候却都自个儿憋着,不过问具体的原因,也从没在苏铭轩面前提起过。
他旁边的座位被清走了,空荡荡的,又变成了原本的样子。
抽屉里放的试卷也不见了,整套桌椅干干净净的,好似从来没有人坐过。
有时候,苏铭轩甚至怀疑自己做了一场梦,现实根本没有林子俞这个人,自己则被困在梦境里出不来。
又有时候,日子里的一些蛛丝马迹,都在证明这个人确确实实存在过,并且他们曾经很亲密。
最近六班安分了很多,气氛也莫名其妙变得有些低迷,好多老师说,六班要改邪归正啦,他们最近都很乖。
有次轮到苏铭轩擦黑板,整理讲台的时候看见了几本乱放着的没有人认领的练习册。
他翻开扉页看了一会儿那个名字,再合上,收整到讲台的最左边。
你看,林子俞,生活里没有了你,却又哪都有你。
像是习惯了他们经常黏糊在一块儿的日子,突然分开了,不适应的反倒成了周围的人。
事实上,苏铭轩除了知道的那一天,之后的这几天里,他都像短暂被收走了感知功能,没有情绪的波动,只剩下死寂一样的平静。
他越来越像林子俞了。
苏铭轩好似又回到了高一的时候,整日伏在桌子上睡,有时睁眼是上课,再睁眼时已经放学了。
“走,吃饭去。”陆北安过来喊他,“你别他妈睡了,白天睡这么久晚上你怎么办?”
醒着。他之所以白天这么困,就是因为晚上睡不着,他把时差过倒了。
数学每节都在上新课,短短一个周,苏铭轩已经落下好多了。
老周见他成绩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这会儿又中途放弃了,心里急得不行。
快期末了,王文忠也单独找他去办公室谈了一次,效果不是太好,两个老头跟着一块儿急。
苏铭轩像是在故意培养自己的钝感力,不断弱化对外界信息的感知,靠睡觉来填充自己空白的日子。
睡着了偶尔会梦到,梦到各式各样的场景,最多的是林子俞坐在他旁边写题,他就静静地伏在胳膊上看着,看他的小林老师专注的样子。
梦里林子俞从没跟他说过话,像是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他却总舍不得醒,醒来又不见人,只有一张空桌子陪着他,这样的落差感在每天一点一点侵蚀着苏铭轩的神经。
家里也待不住,林子俞仅来的几次就将这个地方填满了他的气息,玄关处的那双拖鞋也一直放着,他们曾经在这间卧室里写卷子,讲题,在那张床上厮混,做比接吻更亲密的事,有时窝在一块儿什么也不干,就这样静渡一整个下午。
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当有一天需要戒了,才发现像拨筋抽骨一般疼。
他把另外一间卧室锁了,里边是林子俞的画架和颜料罐,跟他共度的每一次都仿佛被涂上了颜色,那天下午投影仪的纪录片是灰色的,林子俞画的夏天是绿色的,这间临时折腾出来的画室是金色的,他在这儿吻过他的精灵。
苏铭轩凑近了看他的画,被坐着的人用画笔点了一下鼻尖,林子俞正在画一片深蓝色的海,苏铭轩就着偏头蹭在了他的脸颊上,此刻的他们又是蓝色的。
“林子俞你完了,这个洗不掉了。”
他在卫生间里喊,等人来了就先逮着亲一口,又凶巴巴的,“怎么办吧,成蓝鼻子了。”
其实也没沾多少,林子俞把橄榄油倒在手上,轻轻揉着他的鼻尖,“那我怎么办,被你蹭成这样。”
苏铭轩就笑,“谁管你,先动手的没发言权。”
林子俞捏住他直挺的鼻梁,鼻翼也蒙住了,不轻不重的力道,那人故意喊,小林老师,不能呼吸了。
“就装吧。”他说。
苏铭轩要偏头咬他的唇,结果却收获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这些回忆也被一同锁进了这间画室里。
在几个星期前,盛博谈了两次没谈妥,最后同意离婚了,他站在民政局的门口,衣冠枭獍地掸了掸衣襟,“即便我们今后没有关系了,但以后生活上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可以联系我。”
许岚坐进了驾驶座,抬手把车门门关上,“谢谢,用不上。”
盛博闻言轻耸了耸肩,面上带着不达眼底的笑,“别这么说,万一呢。”
许岚把车窗也关上了,方向盘一打,驶出了这片区。
说来也是,还没等林子俞适应北城的气候和环境,便要离开了。
好像总是这样的,在每一个陌生的地方短暂驻足,转学成了家常便饭,跟周遭同学的关系也淡薄得跟纸一般,总是要离开的,怎么这次糊涂了。
那几个闹腾的家伙把自己拽入了他们的圈子,这些关系太过舒适了,让他一时忘了之前是怎么孤零零地过了一年又一年。
今年不一样。有人带着他一起吃饭,一起过生日,一起跨年,他本来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求,却意外得到了很多,等被收走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如此贪恋。
这一年像好似潘多拉的魔法盒,他每一次打开,都是鲜活而柔软的时光。
林子俞最近才察觉到,北城的天总是灰蒙蒙的,要是下了雨,就会蓝得很透彻,可雨不是随时都下,它只匆匆来一小会儿,平时的天依然是灰灰旧旧的。
像自己一样。
这届的高考生上个月就已经考完回家了,下周是高二年级的期末考,这些准高三生都躁动得很。
一开始,大家都还藏着掖着不明说,时间一长,年级上,甚至全校,关于他们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有时是在楼道拐角听见,有时是在食堂直面碰见,但角色好像颠倒了,上一次是苏铭轩掐着人下颌抵在墙上,现在他却变得平和了很多,反倒气得会动手的成了陆北安他们。
因为有这几个的衬托,叶子航成了他们当中较为冷静的那个,此刻他却抬起餐盘往过道走,咣当一声砸在隔壁桌的桌子上,然后坐在他们旁边的座位,语气淡淡地,“接着说,我就坐这儿听。”
那一桌男男女女的都有,全都愣住看着叶子航。
陆北安第二个反应过来,他咬着勺子也抬着餐盘过来了,砸得比叶子航还响,顺势坐在他对面,嘴巴咬着东西说话有些含糊,“我也听听。”
接着是霍阳钟,他早吃完了,走过来还回头喊了一声,“轩哥上这儿来,我看这儿蛮热闹的,听听他们讲的啥。”
有两个年级不在校,这个点也快午休了,所以食堂一楼的人不算多。
那一桌人此时大气不敢出一个,都没声儿了。
狭路不相逢,刚好有两个男生是上次在厕所拐角那儿打过交道的,心里本来就憋着气,他皱着眉声音很大,“我们说两句怎么了?事实还不让说了?不是护着他吗?有本事儿跟人家一块儿转走呗,没本事就到处管别人怎么讲,你们也就得这样?”
“谁管你了,别上赶着给自己脸上贴金。”陆北安把嘴里咬着的勺拿下来,舀了一口汤喝,学着他的语气说,“我们就听听怎么了,你说我们就听呗,有本事就管好你的臭嘴,你们这到处脱了裤子乱拉的行为,恶不恶心啊?”
“呕。”霍阳钟故意捂着胸口,“陆北安你他妈能不能不要在吃完饭的时候说脏东西啊,什么人恶/心得我都要吐出来了。”
陆哥非常贴心地一挑下巴,“吐,有那几张臭嘴给你接着呢。”
那一桌人的脸色都相当精彩。
这几个混球是混到全校都知名的程度,之前当真收敛了,跟他们比诨没人比得过。
苏铭轩收拾好自己的餐盘,从头到尾都没搭理那些人,只示意他几个,“走了。”
“行。”陆北安也站起来收拾着餐盘,汤溅了一桌,差点儿溅到那几个男生身上,“不好意思啊兄弟,我们仨也没啥本事,跟着苏铭轩就一个德行,护短,听不得有人嚼他舌根,这脾气没法改,你们也多担待担待,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去说,别烂嘴就行。”
叶子航也收拾着,脸上始终一副我就得这样不服憋着的表情。
倒也是,他们平时都很少来食堂吃饭,都是出去吃,偶然来一次耳朵相当遭罪,饭没吃几口,倒吃出了一肚子火气。
直到出食堂叶总还这副表情,都给苏铭轩逗无奈了,他头一次抬手晃了一下叶子航的脑袋,“这是干什么,带头欺负同学啊?”
“谁欺负了?”叶子航尾音都扬上去了,“你他妈脾气变好了,那能怎么着,我们仨脾气臭着呢,要怪就怪他们运气不好,隔着个过道都被我听见了,这气不出我憋得慌。”
苏铭轩轻轻挑起眉,没说话。
“丫都蹬鼻子上脸了,这哪是脾气好,换做你之前那性子,早给人怼墙上了。”陆北安皱着眉看他,“能不能活过来啊,你现在这样子哥几个都没法看,糟心。”
霍阳钟气的,“你对象是转学了又不是永别了,能不能振作起来,考完高考去找人啊,你自个儿难过有什么用!”
这几个家伙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都是心里门清儿的混小子。
陆北安听他说完立马拐了霍阳钟一肘子。
“嘶,我操,你拐我干什......”他猛地顿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的不对味儿。
什么对象,他俩分好久了。
霍阳钟把卡在喉咙里的话又憋了回去,他只是觉得,林子俞一走,像是也抽走了苏铭轩的一部分,又变回了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