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早有课吗?”
林子俞窝在被窝里,直到周明韬把他的被子拉开了一个角,他才摘掉耳机,“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明天早上有没有课?”
“下午有。”
周明韬很随意地扫了眼他倒扣过来的手机,问道,“那明早的早餐我给你带回宿舍,还是你自己出去吃?”
那小团被褥又把自己裹严实了,“没事儿,我自己出去吃。”
“行。”周明韬说,“别我回来又得去医院找你。”
“不会的。”
林子俞把耳机重新带好,点开了手机界面。
他看着那人的朋友圈的背景,最开始还是那幅淡绿色夏天的画,前两年被换掉了。
换成了一片空白。
自从那年换了手机以后,林子俞之前的账号就莫名其妙登不上了,他只好凭着记忆搜索了一遍苏铭轩的手机号,搜是搜到了,却一次都没敢点添加好友。
其实他也编辑过好几次申请,但是林子俞更害怕发出去后杳杳无音,那点不确定的因素在无限放大,他不敢赌,也没有底气和立场去做这件事儿。
所以这些年,他就这么时不时地搜一下,林子俞唯一庆幸的,就是那个人的朋友圈没有限制,不加好友也可以看见。
微信这点挺好,从来不会留下他偷窥过的痕迹。
林子俞敛着眸里的情绪,确实是偷窥,只能透过这一点点可供的介质,去仅有的了解苏铭轩的生活,这股子酸涩劲儿会在无数个日夜紧紧包裹着他,叫他这么多年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有时候会做梦,梦见他们和好了,苏铭轩依旧像之前那样眉眼弯弯地搂着他,跟他说小林老师我好想你啊。
这只是为数不多的一次,多数时候,他都在梦里哭,很小声地跟那个人说对不起,但是苏铭轩好像从来没有说过原谅他。
应该的。林子俞睡醒总会想。
他记得苏铭轩之前是很不爱分享生活的,可是现在,基本每个周都能看见他一两条新的文图。
最新的那条发了一个视频,林子俞有些莫名地忐忑,手一颤点开了。
他看见了只白色的小狗在咬着一只拖鞋,晃头晃脑的不松嘴。背景里一地的卷纸,甚至还有两件体恤被它爪子前后脚轮流踩着。
他的耳机里突然有一道很轻的男声,像是被气笑了似的,裹挟着点无奈。
林子俞感觉心脏都停滞了一秒。
他听见那人说,“都给你录下来了,谁家狗有你这么闹腾的。”
林子俞抬手轻轻碰了碰耳机,好半响没了动静。
像是太久没有听到过那个人的声音,重新听到是这般久违,林子俞几乎是瞬间不争气地鼻酸了。
这个视频太短了,他反复点开了好几次,每看一次心脏就愈加发紧,起先没注意,后来才发现房间的格局不一样了,那道声音也越听越陌生。
褪去了少年人特带着的清朗,变得更低沉了些,语气倒是依旧漫不经心的不着调。
大学的活动挺多的,每年的元旦都会搞联谊会,意在增进校友之间的感情,石楠他们大一刚来的时候参加过一次,就是在那儿找到的对象。
不过现在分了。
“不是我说,现在谁谈恋爱以年为单位的谈啊?”
冯毅嗤他,“你可拉倒吧,被甩了还找补呢?”
石楠直接跳起来了,“说多少遍了是我甩的她!我甩的!!”
“能不能消停会儿。”周明韬把笔记本电脑合上,耳膜都被他叫得疼,“再找一个不就完了。”
“你说的容易,我上哪找去啊我。”石楠就跟朵蔫了的花似的,“都大四了,再过阵子我妈准得安排我相亲了。”
“笑死谁,你家早生早育啊。”
冯毅说:“今儿不是跨年么,待会儿去联谊会上转一圈,就当提前相亲了。”
石楠等的就是这句,“也不是不行。”
他立马朝周明韬喊,“忙完了吧?集体活动,赶紧的。”
林子俞刚从外边回来,就被石楠逮着了,“走走走,一块儿去玩会儿。”
按平时,这种活动林子俞从来不沾边,今晚被推着走的时候都是懵的,当真稀里糊涂的跟着他们到现场了。
这个城市一月份的天冻得慌,台上的节目倒是挺带劲儿的,跳两下身子都跳暖和了。
“冷不冷?”周明韬问他
林子俞把自己的小半张脸都埋进衣领里,又很轻地摇了摇头。
石楠拿荧光棒指着台上的某个女生,喊道:“看到没?就那个穿粉色上衣的那个。”
距离隔的有些远,冯毅眯了眯眼看,“谁啊?”
“老子前女友!”
冯毅的笑混在一堆欢呼声里,他也喊,“你他妈现在冲上去,问她要不要复合。”
石楠听清楚了,摆摆手说好马不吃回头草。
平时死气沉沉的早八,一到这种时候都闹腾得不行。
人太多了,林子俞耳旁吵得很,稍不注意就被推搡到其他地方去了,他索性往后走,想退出这个包围圈。
还没走几步,就被叫住了。
“林儿?”
林子俞猛地怔在原地。
好奇怪,有种血液倒流回心脏的感觉。
这是北方人的叫法,说话自带的儿化音,和那个人喊的不一样。
周明韬穿过人群来找他,将他往旁边带,“怎么出来也不说一声?”
林子俞看了他好一会儿,长睫又垂了下来,只说,“太吵了。”
周明韬回看他的视线,“你怎么了?”
林子俞摇摇头,过了好半响才轻声说,“我听不惯你这么喊。”
周明韬愣了一下,“这样啊。”
又说,“听不惯就不叫了。”
聚会是免不了的,林子俞冻得鼻尖泛红,倒不是冷,就是那风吹得脸生疼。
进了包间就好多了。
有其他男生问他能不能喝酒,周明韬就先出声了,“他喝不了,我来吧。”
那群不着调的家伙开始起哄了,“哟,学长,挡酒得重罚啊。”
“给他喝,”冯毅说,“明韬酒量好着呢。”
周明韬也没反驳,俯身去拿那杯酒。
刚放到桌上就被林子俞拿了过去。
他眸色偏浅,说话也挺冷淡,“不用挡,可以喝。”
周明韬稍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一桌人先是愣,随后笑得更欢了,“能喝就好,来玩不就图喝个高兴么。”
一开始周明韬还拦着他,这四年就没见过林子俞喝酒,到后来拦不住也就随他去了。
是真拦不住。
这人看着乖,脾气老倔了。
周明韬坐他旁边,就这么看着他别人倒一杯喝一杯,每当他想去拿林子俞的杯子时,那人就攥着杯口不让动。
行。大不了喝翻了他给领回宿舍。
酒精过喉是辛辣的,下到胃里又是烧的,再过会儿就该心翻了。
他就这么安静的坐在那里,像是隔绝了外界的信息,这个圈子的俊男靓女可不少,平时冷冰冰的的气质被酒精一泡,倒是变柔和了一些。
林子俞也不跟别人交流,他一天到晚说的话屈指可数,连待他身边时间最长的周明韬都听不着他开几次口。
周明韬后来被叫到另一边去了,眼睛却一直稍着林子俞,有人察觉到了就打趣他,“哟,喜欢啊?”
“说什么呢?”周明韬皱了下眉。
“你跟我还装呢?别的我不清楚,但是韬儿,眼睛骗不了人。”
周明韬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他妈少喝点儿假酒。”
那男生就笑,笑半天又莫名其妙地认真说,“不喜欢最好,实话跟你说吧韬儿,我谈得也不少,林子俞这种一看就能看明白,心里装着人。”
这次周明韬好半天都没说话了,他看着那杯粉色的气泡酒,最后只说,“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起先只是猜测,直到有次不小心看见了林子俞还亮着的手机屏幕,那是在编辑申请好友时没能发送出去的生日快乐。
他很早之前就发现,林子俞睡觉的时候常常会带着耳机看一部很旧很老的电影,像是助眠的,他那天回宿舍回得晚,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景象,手机还在放着,人却已经睡着了。
周明韬放轻动作帮他把耳机取下来,这才发现那个人眼尾湿漉漉的,梦里都在轻轻抽泣。
他站着看了好久,最后有些恍神,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林子俞这个样子。
像是个被抛弃的漂亮布偶。
而现在,他看着林子俞捏着酒杯,见过灌别人酒的,想把自己灌翻的还是头一次见。
林子俞敛着眸,不知道是不是他味觉也出了问题,酒里的那点苦味一路从喉咙蹿进胃里,最后却停在心脏那儿,每泵一次苦味就跟着漫到身体的各个部位,思维像一团麻线一样缠绕在一起。
他把衣领拉下来一点,包间人太多了,胸口有些发闷,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开门出去了。
林子俞站在走廊上,倚着一个角落,面上那点热被凉风吹散了些。
他是真喝了不少。
白净的脸看不出个所以然,唯独熟透了的耳尖出卖了他。
林子俞从兜里捞出手机,指腹在屏幕上戳戳点点的,数字一串的有些乱,他使劲儿眯了眯眼睛想看清楚,又默念了一遍顺序,确认无误了才停下。
都说酒精壮胆,看来是真的。
他指尖微顿,点了绿色的那个按键。
“嘟——”的一声,像撬动了林子俞的某根神经,电话拨出去了。
他像一个等待审判的人,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听着那一声接一声的延长音,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
机械的声响在静谧的空间里有些突兀,计时器上的数字不断跳动着,林子俞的心也从一开始的紧绷慢慢沉了下来。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串号码,想着,是不是自己打错了。
林子俞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那十一位数字,没错的。
他怔怔地握着手机,罕见的显露出点无助来。
是换手机号了,还是......不想接啊。
林子俞垂着眸,灌进心脏的那点苦又开始作怪了。
在响铃46秒的时候,电话通了。
显示屏上开始重新计时,那边却没有声音,有点等他先开口的意思。
林子俞的勇气像是在拨打的电话时就耗尽了,他轻轻屏住呼吸,没说话。
那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开场白,语气有点沉,“哪位?”
电话里要比音频里的声音清晰得多,林子俞听着,然后死死地咬住唇,防止泄出一点气音。
他即便喝醉还是这样,这些年来,没有一点改进。
周明韬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人不见了,他从包厢里出来,嗓音有些无奈的,“林子俞,你怎么老爱乱跑。”
“走吧,回去了。”
通话显示还在继续。
林子俞突然惊恐地愣住,他也不明白那点慌乱从何而来,只是再回神时,那人已经把电话挂了。
通话时长16秒。
他的那句新年快乐就这么卡在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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