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矛盾感在喝过酒后更明显了,心里好似有道闸被彻底拉了下来。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紧紧握着手机,整个人都像脱力一样抵着墙往下滑,胃是情绪的器官,开始翻江倒海地作祟。
周明韬这才察觉不对,慌忙用手撑住他,林子俞的下唇被他自己咬得发白,从始至终没发出一点声音,眼泪还是温热的,就这么一滴接一滴的挂在下巴。
林子俞在没认识苏铭轩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这辈子可以流这么多眼泪。
无论多少年,他依旧是那个情绪开关。
像是憋太久,快要把自己憋得背过气去了,林子俞才开始小声地,几不可闻地呜咽。
胃烧着,眼睛疼,心脏也疼,哪都好疼。
平日里情绪藏得那么好,酒精把那点理智全烧光了,周明韬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没忍住愣了愣,最后也蹲下来轻轻揽住林子俞。
“别哭。”
时隔好几年,林子俞又尝到了那年盛夏的铁锈味,整个口腔都被他自己咬烂了,血味越重他咬得越狠,那点想念真的快把他逼疯了。
周明韬有时候很像那个人,他醉得晕乎乎的,忍不住想,林子俞,你就是个胆小鬼。
卧室里没开灯,苏铭轩却习惯性把手臂横在眼睑处,有团毛茸茸的东西跳上了床,在他旁边的被子上趴着,脑袋枕在两只前爪上。
“脚干净么你就上我床。”
那团白色的小家伙叫了一声。
它知道的,今天洗澡了,可以上床。
苏铭轩是从晚上七点开始睡的,刚刚那通电话打过来已经凌晨一点了,他都不清楚现在是接着睡还是起来找点事儿做。
近几年零散的礼炮声是一点儿也听不着了,不然就以他这种睡眠质量,一放准醒。
刚刚扔手机不知道扔在床的哪了,苏铭轩随便摸了两下没摸到,那只白团子倒是机灵,去床尾叼了过来放他身上,手机屏幕有些滑,险些没咬住。
苏铭轩顺手捏住它的嘴巴,力道不重,更像是在跟小狗闹着玩,“轻点儿,你不知道你牙尖啊。”
他把手机摁亮,界面还停留在通话信息上。
苏铭轩一开始都没注意到是串陌生的号码,没完全醒就接了,这几年他的起床气也收敛了不少,起码能接通等别人先开口了。
等半天没一点儿动静,手机光亮晃眼睛,他眯着眸子看了眼来电显示,还算好脾气地问了句哪位。
说话的人声音不大,那个名字却清晰无比地传到了电话这头,苏铭轩一瞬间什么睡意都没有了,缓了好几秒都没能缓过来。
挺逗的,身边有人了还特意打个电话来告诉他。
苏铭轩反应过来后,几乎是没犹豫地点了挂断。
而现在,他长按着那串号码,勾选了删除通话记录。
萨摩耶的身子热乎乎的挨着自己,苏铭轩伸手一捞,抱住了它。
小家伙对于突如其来的抱抱很高兴,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还要伸舌头舔舔主人的指尖。
苏铭轩轻啧了一声,拍了一下它的脑袋,“不长记性是不是?”
它倒是会装乖,呜咽了两声后,埋在他怀里不动了。
一人一狗安静了好一会儿,屋里又恢复了没半点光的样子。
苏铭轩后半夜没睡着,这种感觉就像平静的湖水里被掷了块石头,溅起的水花太大了,平缓涟漪都需要好久。
要说这些年,是真没有过半点联系,这通电话打的挺巧妙,刚好卡在了一个临界点,他从来到这座新的城市开始,就逼着自己不再去想,像是再往前走几步就能彻底放下了。
可那是实打实的五年。
苏铭轩怀里像塞了个大型暖手宝,抱一会儿就热了,硬躺了两个小时丁点儿睡意都没有,他索性起身穿好拖鞋出了卧室门。
小家伙也紧跟着出来了,蓬松的尾巴时不时晃两下。
苏铭轩进浴室洗了个澡,后半段时间都在客厅里度过,他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腿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是土豆的小窝,困了就蜷着身子趴在他脚边。
这只纯白的萨摩耶是几个月前带回来的,它的原主人跑洛杉矶去了,被临时塞到了这儿。
苏铭轩从小到大没养过什么小动物,如果非要算上那条买回来三天就夭折的小金鱼的话,他为此还特意上网查了一堆养狗的注意事项。
这狗也就长得漂亮点,拆家的能耐倒是跟哈士奇没什么两样。
本就只有两只拖鞋那么大还叼着到处跑,刚来那会儿没来的及给它买窝,晚上就爱趴在苏铭轩的拖鞋上睡觉。
当初他发那条朋友圈的时候,陆北安第一个在下边问狗叫啥名儿。
叫啥名儿啊,土豆吧。
单字面来看,非常子弟的意思。
那可不是吗,黑瞳仁冷白皮,有灵气得很。
天快亮的时候苏铭轩才感觉到头隐隐地疼,他真的把时差过倒了,想调都调不过来。
到个七点左右,太阳才出来露面。
苏铭轩换鞋的动作在土豆眼里就是可以出门的信号,它转头从地毯上叼起自己的牵引绳,尾巴摇得跟螺旋桨似的,跑到门口乖巧地等着。
“出去玩你倒是积极。”
那只白团子叫了一声像是回应,在门开的那一瞬就冲出去了。
狗崽的幼期都很短,这几个月长大了不少,牵引绳的项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往后松一个扣。
男大学生的日常挺悠闲,平时遛完狗还可以到学校赶个早八。
他回来后往土豆的小餐盘里倒了点狗粮,又换了水,这才拿过手机重新出门。
小家伙就眼巴巴地蹲坐在地毯上看他,又得独自在屋里待好久了。
苏铭轩今天没课,他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师傅,到省医院。”
“得嘞,麻烦安全带系一下。”
这些年他跟苏翌炳的关系缓和了很多,说不清是他十几岁的那股劲儿过了,还是他爸人到中年的性子变原宥了。
前两天还打电话来说,他住院了,挺新鲜的,不知道是不是苏铭轩跟他待一块儿的时间太少了,这么多年,这在自己印象里是第二次。
还没推病房门,就被人从里边拉开了。
陈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笑说:“铭轩来了?这段路堵吧?”
“是有点儿。”时间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到如今苏铭轩也能跟她正常交流了,甚至还能再问上一句,“要出去啊陈姨?”
陈蓉点了点头,说,“去一楼给你爸拿药,先进来,外边冷。”
倒也不是真的很冷,这是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客套与亲切。
“我还以为你小子得等我出院了才露面呢。”
苏铭轩坐他爸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稀罕,出个差把自己整病了。”
苏翌炳摆摆手,“给我床摇起来一点儿,睡得我腰疼。”
苏铭轩就着蹲下去看了一眼他床尾挂着的小牌子,“哪的问题?”
“肝上。”苏翌炳说,“我酒一醒就躺这儿了。”
“那再喝点儿。”他儿子说,“你没谱下次还躺这儿。”
苏翌炳看他,“得了,我俩半斤的八两。”
“刚碰上你陈姨了?”
苏铭轩嗯了一声,顺带意思地问一嘴,“什么时候领的证?”
他爸顿了一下,半晌才说,“还没领呢。”
苏铭轩有点意外,看向他,“人愿意陪你这么耗着?你干点人事儿吧。”
这话有两层意思,前几次都只是随意打了个照面,没怎么仔细看过陈蓉的模样,今天一开病房门差点儿贴面,得了,替身文学算是被他爸玩明白了。
苏翌炳瞪他,也就穿着病号服威慑力减半,“臭小子你跟谁说话呢。”
“我说真的。”苏铭轩靠在椅背上,“别到头来什么也没捞着。”
“我心里有数。”他爸说,“你别说我,自己也是那样,别凭一头脑热搞创业,最后什么也捞不着。”
苏铭轩看了一眼他快空瓶的针水,听这话轻挑了下眉,“那你挺能憋,到现在才说。”
“按铃,没针水了。”苏翌炳说,“打完今天不打了,医院待着是哪哪都不舒服。”
苏铭轩起身给他按了下铃。
他爸那个老狐狸,病没个病的样子,拿过柜子上的茶杯呷了一口,看着他说,“刚开始资金周转不开吧?”
苏铭轩像是没忍住,抬了下左边的眉毛。
茶还在烫,苏翌炳又吹了两下,然后说,“我可以资助你一点。”
苏铭轩看了他爸好一会儿,只说,“你安眼线了?”
“谁安眼线了,你当我这么闲天天监视你。”
苏铭轩没说话,也不想聊这事儿,一副我就听你扯吧的样子。
“跟你说正经的。”苏翌炳把茶杯放回柜子上了,“这事儿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很多东西不能只看表面。”
“这我当然知道。”苏铭轩懒散地倚在靠背上,“你别跟我说你图我那还没起步的小破公司。”
“有钱不就能起步了?”他爸说,“你赶紧的,我谈项目的合作人都没你墨迹。”
护士推着个多功能护理车风风火火地进来,他俩的话题也中断了。
“还有最后一瓶,这瓶不准再调滴速了。”护士熟练地换好针水,叮嘱他说,“修养好再出院也不急。”
苏铭轩等人走了才说,“你别跟个老小孩儿似的,滴速是你能随便调的么?”
“我多少年没打过针了,也没见过滴得慢成这样的。”苏翌炳说,“你别打岔,我刚说的那事儿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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