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这股子谈生意的架子给苏铭轩整笑了,“行,您阔绰,下次钱没地方使凑个整捐俩图书馆得了。”
“你少在这儿损我,我毕竟比你更懂这条路的不容易,让我儿子少走点弯路怎么了?”
苏铭轩顿了顿,没应他这句。
苏翌炳也很少说这类话,自己反倒不适应了,转移话题说,“那有水果刀,你给我削个苹果。”
“你不是不爱吃水果么?”苏铭轩这么说着,还是起身去洗手了。
“我现在想吃了你给伺候一下,”他爸说,“待会儿你陈姨上来,就没你照顾的份了。”
“行。”苏铭轩说
放五年前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坐在病床前给他爸削苹果。
还是那句话,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
“苏翌炳。”
他爸又瞪他了,“你喊谁呢?”
苏铭轩笑了一下,接着说,“以前没少这么叫你大名,是因为心里窝着气,那时候半大不大的,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好好的叫你。”
“你现在病了有人照顾,累了能回家,家里也有人等你,挺好的。”苏铭轩削着苹果的手没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妈当初,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病床上的中年男人不太明显地怔住了。
“你很少回过家,经常有很多应酬,从来不稍句话说要不要回家吃饭,她晚上也不睡,就这么一宿一宿地坐在客厅里等着你。”
一小串苹果皮掉进了黑色的垃圾桶,“你或许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妈生日你记得么?就是她自杀的那一天。”
苏铭轩的拇指按在刀刃上,声音很平缓,“你现在身边有了新的人,或许提这些不合适,但我还是要说,不说我心里梗着的东西这一辈子都解不开。”
苏翌炳很久都没说话。
“我知道。”中年男人声音很低,“我一直都欠她。”
“你确实欠她。”苏铭轩抬头看着他说,“那天她给自己买了个蛋糕,特意换了裙子出的门,这些你都不知道,你就没有回过家。”
那个蛋糕杨婉清一口没动,就这么摆桌子上,苏铭轩放学回来后第一眼就看见了,两只巴掌那么大的蛋糕,他一个人坐小凳子上吃掉了一半,剩下的那半块想等杨婉清回来留给她。
左等右等等来的是其他姑姑姨姨抱着他说,你妈妈不回来了,今晚跟小姨睡。
他说我可以自己睡,又盯着桌上的蛋糕思考了两秒,问道,那她明天回来吗。
“所以,爸,”苏铭轩轻声说,“我今年二十二了,直到前阵子才想通,我妈并不是没人记得,我活着,这个世界就有人念着她,至于你们之间,她现在还怨不怨你,那是杨女士自己的事儿,一样的,你现在还觉不觉得愧对她,也是你自己的事儿。”
苏翌炳把头撇过去了,这些年不注意保养,眼角也有了鱼尾纹,那道痕就这么顺着纹路滑下来。
他故意用袖子揩了两下,“我眼睛最近老疼。”
苏铭轩也没戳破,毕竟苏总这样着实罕见,便顺着给了台阶,“出院了让陈姨帮你带瓶眼药水。”
他爸嗯了一声,好一会儿才重新转过头来,“其实你不说,我心里也知道,只是欠她的这些,这辈子没法儿还了,但都记着的,这些年都记着。”
“有些话跟你说不着,说多了倒显别有用心,”苏翌炳靠在枕头上,长叹了口气,“你要是愿意听,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说。”
“行。”苏铭轩点头,“我等着。”
那个苹果被削得坑坑洼洼的,果肉都快氧化完了。
这时候陈蓉轻轻推门进来了。
苏翌炳偏头看她,“回来了?医生都让拿了些什么药?”
陈蓉把袋子放病床旁边的柜子上,“还不是治你肝上的老毛病的,叫你少喝点儿酒,没一次听,又给把自己折腾来这儿受罪。”
内容听着有些嗔怪,语气却始终是柔和的。
苏铭轩把手里的苹果递过去,“脆的,你小心点牙。”
他爸接过来后看着他,“你咒谁呢?”
父子俩像是又回到了苏铭轩刚进这间病房时的状态,那场对话仿佛从未有过,真是温情不到十分钟。
“你什么时候回去?”他爸问他
“嗯?”苏铭轩反应过来后才知道他爸说的是回北城,“等毕业看吧。”
“那行,我也不管你了,你自个儿安排。”
苏铭轩笑了一下,长这么大他爸管过他什么。
病房门开了又被关上,走廊里空空荡荡的,偶尔会传来一两个护士匆忙的脚步声。
最近天越发冷了,电话里倒是讨论得热火朝天的。
“我要来当总监!”陆北安说
“总我个锤子,”叶子航说,“就你那数学算得明白账吗?”
“看不起谁呢,你不知道我学的金融管理啊?”
霍阳钟也出声喊了,“你上一边儿去,轩哥看看我,专业经济学出师,非常够格。”
三个人吵出了三十个人的感觉,苏铭轩都想把听筒关了,“得了,都别来,我单干。”
“不行!”三道声音齐刷刷的。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当总监,你那时候肯定缺人,我可以站门口给你当礼仪男模。”霍阳钟说
“你他妈的。”陆北安要笑死了,“你直接脱光裸着站那儿,这公司算是火了。”
霍阳钟嘿了一声,“再说吧,裸一次换永生幸福,我考虑考虑。”
这四个人即使人不在同一处地儿,声音也要凑一块儿,这些年来基本没怎么聚齐过,他们四个从高中到现在都能用四个字总结,不是好鸟。
“我已经收着东西了,下周就能回。”叶子航说,“职位先到先得,是这意思吧轩哥?”
苏铭轩气笑了,“我可没同意,你回来就等着跟我一块儿喝西北风吧。”
“喝就喝吧,”陆北安说,“一群人喝总比一个人喝要强。”
有些人的大学四年纯属浑水摸鱼过来的,应该说整个学生生涯都这样,到毕业那天,这种悠哉的学生时代就正式结束了,人手一本证书,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初入社会了。
苏铭轩大一刚来就在学校旁边租了个公寓,倒是方便后来养狗,大学四年,学校的有些地方他都还没去过,只记得食堂背后有个人工湖,旁边种了两排法国梧桐,那条路他去年秋天走过一次。
“土豆!”
白团子闻声转头跑了过去,那个女生便蹲下来去抱它。
这是苏铭轩同院的师姐,跟他一样在外边租房住,还碰巧在一层楼上,今年已经参加工作了,这会儿见他拖着个行李箱在等电梯,便愣了一下,“要搬走了?”
苏铭轩嗯了一声,“回家打工了。”
“你可得了,我还不清楚你啊?”师姐抱着土豆,“那它呢?也一块儿带着走?”
“不带着我能扔这儿啊?”苏铭轩笑了一下说
师姐弯了弯眼睛,“那就扔这儿吧,我去捡回来养。”
苏铭轩挑了下眉,“它要是愿意也行。”
“哟,”师姐揉着萨摩耶毛茸茸的脑袋,“听见没,你家小主说不要你了,跟我走吧。”
小家伙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听见了滴的一声,便立马从女生怀里跳下来跑进了电梯,一个劲儿晃着它蓬松的尾巴等着。
苏铭轩轻笑,“走了师姐,改天见。”
“行,下次来临城我请你吃饭。”师姐说,“再见,小土豆。”
白团子朝她叫了一声。
苏铭轩昨天联系了宠物托运公司,他给土豆挂了个小牌子,上边印了他的联系方式,苏铭轩捏了捏它的下巴,“一会儿要在笼子里待几个小时。”
它挺乖的,像是知道要干嘛,全程都安安静静地卧在车厢里,没发出一点声音。
白色的瓷砖有些漂,窗帘被拉往两边,屋内倒是亮堂。
“要走了?”许岚看着他
林子俞嗯了一声,从柜台上拿过钥匙扣。
许岚坐在沙发上,视线又移回了电视上,“走了还回来吗?”
“也许不了。”林子俞说,“这是你的家。”
许岚是去年年底结的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生活抗压能力很强。
“这也是你的家。”许岚又看着他
林子俞没说话。
从他高三那年擅自改了志愿以后,许岚绑着他的那股线彻底被松了,这四年里的交流少得可怜,连见面都不大能见着几次。
电视里的女主角在撕心裂肺的哭,许岚看着,好半晌才说,“林子俞,你恨我啊。”
“谈不上。”他说,“顶多有点儿倦。”
许岚目光没动,她靠着抱枕,很轻地哂笑了一声。
林子俞把一张卡放到茶几上,始终没有跟她有过对视,“不多,但应该够用一阵子。”
许岚这才盯着他看,“哪来的?”
“家教。”林子俞倒是没隐瞒,声音平静的,“你的投资暂且只还得了这么点儿,之后的我会打你账上。”
还有一部分是艺术设计得的奖,这个林子俞没打算提。
“那走了,”他侧着点身站在门口,“妈。”
门上的磁条轻轻闭合,许岚紧抿着唇,整个人开始轻微的抖,她猛地抓起茶几上的那张卡,朝门口那个方向狠狠地扔了过去。
她手里的风筝彻底飞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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