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院时,夫子最喜爱点闻琛起来抒己见,如今酥酥倒是也爱与闻琛说书谈文。”魏襄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动未动,个中有着怎样的情绪旁人不得而知,唯有魏襄自己明白他初见她与闻扶莘交面之时,的确心有汹涌暗潮。
周雪韶听他蓦地提起闻扶莘,也知道魏襄早先是瞧见了她与闻扶莘在一处的,可这不免让周雪韶心生狐疑,怎么那时候魏襄不现身出言,反倒现在怪里怪气问她“高不高兴”。
她怎能高兴得起来。
思索再三,周雪韶不愿在这无稽之事上多做纠缠,她话锋一转,说起先前魏襄话中提到的另一信息。
“你与闻公子是同窗?”周雪韶望着魏襄。
此前他们曾多次与闻扶莘碰面,那时周雪韶虽有所察觉他与闻扶莘并非初相识,但魏襄从没向她提过,周雪韶对此也无甚兴趣,所以也没有问过。
而今初次向魏襄问及此事,魏襄笑了一笑,“何止是一个闻琛。我还有许多同窗友人,五湖四海,世家白衣,什么样的都有……你对他们感兴趣?”
魏襄说着话,让人觉得认真,只是没等到周雪韶作出回应,魏襄便自顾自地说起,“青云州的牧家长君,才名冠绝天下,你应该有所耳闻。”
其人灼灼,文从字顺,金声润玉。
周雪韶听说过。
想到传闻中的风采,她一时乱了心神,也忘记魏襄提起牧家长君的用意,她竟真向魏襄求证,“他当真如传闻所说,七岁作出《西河赋》?”
岂料话音刚落,魏襄就抚上了她的脸颊,将她的脸扶到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之时,周雪韶瞧见了魏襄眼底沉淀着的深色。
“你还真在想他啊。”魏襄说这话时唇角勾着若隐若现的笑,但周雪韶绝不会以为魏襄是真的为她敬仰才学渊博者而感到高兴。
念着牧家长君的文章与才学,在魏襄眼里,便是在想这人罢,周雪韶一时无言。
“别想他了,他成婚了,他与他夫人青梅竹马,琴瑟和鸣。”魏襄好声好气的哄着周雪韶,望她将心思收回来后尽数放在他身上。
周雪韶这回却真是不懂魏襄为何要提到牧家长君的私事,思考了一会儿,她问:“是他的夫人不让他写文章了吗?”若当真如此,她感到深深的遗憾。
魏襄被气笑了。
不知她是怎么说出这风马不接的话来,更不懂她是不是在故意气他。
魏襄倾身将周雪韶抵在栏杆柱子旁,他的气息逐渐侵入她的呼吸,魏襄最终在她耳朵旁边咬字。
“你啊。”
周雪韶紧闭双眼,以为魏襄要对她做先前那般不可言明之事,可是等了等,只等来这既是无奈,又透露心酸的两个字。
明白魏襄并非是真的气恼她与闻扶莘在一处看书、谈书,周雪韶心里也缓和许多,她回握住魏襄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先前,我没有同闻公子说笑。”周雪韶头一回解释起她与闻扶莘的事,先从裴绛与闻蕙的关系开始说,再到后面频繁偶遇,从始至终周雪韶都毫无可指摘之处,此刻态度更是坦诚非凡。
魏襄注视着她,认真听她将来龙去脉说罢,倒不是魏襄有多想知道闻扶莘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都做了什么,更多是因为周雪韶本身。
钟情一人,连她轻言细语,都字字如珠如玉如珍如宝。
周雪韶说完话。
魏襄真心实意的笑起来。
沉默片刻后,魏襄说:“牧家长君的确七岁作赋,不过那篇《西河赋》却是他十二岁时初作,有好事者将二者混淆而谈,世人也就此以讹传讹。”
周雪韶听他说完,方才恍然大悟,另一方面也待魏襄心生动容,她便知道他先前不是真心为难她,如今误会解开了,他自然愿意与她详尽其事。
感动之余,周雪韶也生疑惑,“你们当真是同窗吗?”与他相处多时,也从来不见他落笔锦绣文章。
魏襄低眸,手上正为她理衣衫,将繁花纹样的袖口理整齐后,魏襄说道:“自然是真的。”
同在一地,不过隔了几面墙,怎么就算不得是同窗了?他想。
如果说会让周雪韶生出疑虑,那大概是因为他们所学不同。学写文章学做官,和他子承父业,定然有极大的差别,毕竟后者所涉及的权数之道向来不能轻易显露于人前。
……
裴绛走在路上,手里拿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匣子,想到此行是要去见闻家表妹,更想到母亲对闻家表妹的态度是万分满意,打定主意要促成他俩成婚……裴绛皱了皱眉。
不过在见到闻家表妹时,他还是舒展了眉眼,将礼物匣子交给对方后,只道:“是母亲专为蕙表妹准备的。”全然不提自己。
闻蕙也另怀他心。
口头上说着“劳烦”“客气”的感激的话,却只扫了两眼便提在了手上。
与二表哥相处多日,闻蕙自认是摸清了这位表哥是何等脾性的人物,想着来日越久是非越多,闻蕙索性借着今日时机,将斟酌已久的话说出口,“家中有意命我两成婚,只是表兄愿意吗?”
裴绛赫然愣住。
“或者换句话说,”闻蕙顿了下,“表兄喜欢什么样的人?”总归不会是她这样,没什么性格,对谁都客气,也对谁都表面亲切着。
府邸内新辟了一处净水池子,专用于饲养锦鲤。裴姗得知后第一时间来寻周雪韶前往共赏,哪曾想与他们二人撞了路,恰在廊腰折道上听到闻蕙所说。
到这里本也无事,上前见过面碰个话头再离开,周雪韶哪曾想到裴姗打定主意要听这墙角,在那二人拐弯过来之前,就将她拉到了别处。
“嘘——”
裴姗低着声音同她说话,“姐姐就不想知道二哥哥心里想的究竟是哪家的姑娘么?”
周雪韶真不想知道这私密之事,但无奈裴姗再三请求,脸上露出可怜神情,周雪韶硬着头皮答应了。
然而一切令裴姗大失所望,裴绛根本不曾回答闻蕙的问题,反倒是闻蕙了然理解后,道出另一个名姓。
“那表哥可知三公子裴寰何日归家?”闻蕙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怀揣着忐忑,她只怕自己听到最不愿听取的答案。
“寰弟?”裴绛疑惑道。
裴寰乃是裴氏三房的嫡子,自打裴氏三叔前往上京就官后,裴寰也跟着去了,每每回来也是随同三叔一起。年前裴绛见了裴寰一面,听他这堂弟的意思是再过两载就会正式举家迁入上京城。
闻蕙会提到裴寰,令裴绛以及暗处的裴姗俱是一惊。缓和片刻,纵然裴绛再有迟钝不解之意,也该明白闻蕙是何等心思才会讲出裴寰之名。
“原来如此。”裴绛明白过后,脸上露出一笑,而闻蕙头一回将心事说出,自有一副含羞容颜。
裴姗反应过来更是激动,捉着周雪韶的小臂就是一按,全然忘记自己的手劲精准非凡。
周雪韶呼痛。
也是这一声让裴绛觉察出她们的存在,“出来。”
裴姗后知后觉自己抓痛了周雪韶,急切慰问的同时,还听到裴绛的呵斥,裴姗只得鼓起勇气面对。
“二哥。”她低着头,面露羞愧。
裴绛早料到会是她,因此脸上始终沉沉的没什么变化,而当他瞧见裴姗身后的周雪韶时,眉目微微松动,“你们怎么会在此。”
裴姗潦草解释。
周雪韶也自知方才举动实为不妥,在裴姗说完话后,便对着裴绛与闻蕙二人吐露歉意。
比起裴绛,闻蕙倒没什么反应。见她道歉,闻蕙频频摆手,口中说的是,“为这点微末小事,不值当周姐姐如此。”
闻蕙是这样的善解人意,反教周雪韶心中愧意更深。
她们二人蓦然出现,裴绛与闻蕙已然不能再将先前的谈话继续进行下去,好在已经他们明白对方待自己没有半分情意。
得到对他们都好的满意的结果,之后的事也更好予以处理。
至于闻蕙与裴寰……
裴绛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同闻蕙说起裴寰,而此时在周雪韶等人面前显然也不合适提起。与她们了一声,裴绛就离开了,至于闻蕙,她并非急于一时,便没有跟随。
于是剩下三人。
裴姗仍带着愧怍之心向闻蕙说起先前之事,是她鬼迷心窍、是她不应该,种种。
闻蕙笑着,“姗妹妹只管为我保密便是。”
得到真心谅解,裴姗连连点头,暗中发誓绝不将闻蕙属意三兄裴寰一事说出。
此事罢了,几人依照原先所想去往新辟的那处净水池塘。
安全起见,池子周围设有木质栏杆,正前方的栏杆上面有一个石头包,里面就放着鱼食。
周雪韶投喂了两颗。
不过多久,闻蕙上前走到她身侧,她一边喂着小鱼食,一边轻言细语同周雪韶说话。
听闻蕙提到一件特别的事情时,周雪韶停下了手中动作,疑惑地望向闻蕙:“为何这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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