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鼻尖传来淡淡香气, 松柏看着剑灵朝自己快速飘来,几乎是话音刚落他就抵达身边,似是弯腰低头看着她。
她想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可没有力气,难以动作,连上眼睑也只是无力地搭着, 瞳孔正在涣散。
“松柏,你该休息了。”剑灵道。
以松柏现在的身体状况,很难判断他温和的语句中关心多一些,还是漠然多一些。
松柏咬着牙,想说出自己最在意的话,“你……”
刚开口就被剑灵的声音覆盖,“我之前只是气话, 一个月驱散魔气赶得上天方夜谭。”
松柏莫名有劲了,话音变大上扬,“真的吗?”
舒蕴和的手轻轻拂过小徒弟的头,看着她精力尽失的脸色觉得有些心疼, “嗯,你闭眼休息吧, 这位置很安全,我会帮你看着……”
可惜她现在已是强弩之末,纯靠最后一口气吊着,感受不到他轻柔的动作。
松柏至始至终执着于这个问题,黑瞳微微聚焦, “意思是你不会走, 即使我,我没有在一个月驱散魔气, 你也不会走。”
见她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舒蕴和无奈道:“对。”
“好。”松柏喃喃,“那你叫什么名字?”
有了名字就不再是神秘飘渺的幻影了。
舒蕴和:“名字?”
松柏以为他在拒绝,刚有了点精气神的黑瞳又重新沉下,嘴角向下抿,“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舒蕴和想了想才回道:“我从前是舒蕴和,现在自然没有名字,等你休息的时候我再给自己想个名字,这样行吗?”
得到这个回答,支撑她的那股劲儿顿时散了,眼睛一闭,向旁边倒,晕了过去。
担心她头砸在石地上,舒蕴和赶紧用灵气接住她,扶着她的肩膀缓缓放平在地上。
寂静之中,耳边只剩呼吸声和潭水流动声。也只有这段时间,他可以不受打扰地观察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
嗯。
和下山时相比收了不少,消瘦了不少,好在骨相立体优越,脸颊微微凹陷后更显得气质凌厉冷峻。昨天从房间出来前大概是吃了丹药,现在药效褪去,青黑从眼底冒出,面无血色。
是他的错,他不该说那些气话,舒蕴和反省。
明知道这孩子执拗得可怕,撞了南墙也不会死心,即使明白一件事没办法完成,第一反应永远是先去做。这些年一直对上她上心教导,也是因为他喜欢这样的性格。修者,就应不信天地,只信自己。
驱散魔气的过程痛苦难耐,本就需要坚定的道心,在驱散魔气的过程中入魔的例子比比皆是。日积月累水击石穿的方法虽然耗时久,但成功的可能性更大,这事不可操之过急。
舒蕴和自认为是个理智冷静的人,即便深处生死攸关的陷境,都可以淡然思考生路,实在是那个过分出格的吻给了他太大的冲击,当时满脑子装的全是怎么让这孩子知难而退。
前人劝阻他人相爱,用的无非是“他对你不是真的喜欢,过了这段时间就对你不好了”,或者“他对你只是利用”,又或者“你将来还能碰到更好的”。
但这些话术都不适用于松柏。
毕竟,落于实际讨论,其他人比如那个小炼剑师看中的是你的灵石,比如那个合欢宗的花蝴蝶看重的是你的修为和潜质。
世界上只有师尊才是真正的无私的对你好。
这样看,孩子喜欢师尊这件大逆不道的事,竟然莫名的合理起来。
要不是肉身已经湮灭,舒蕴和都想拿剑柄敲自己的脑门,让自己清醒一点。
是在想办法,不是帮她找借口。
他正坐在松柏身边,余光发现她翻了个身,伸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后背靠着墙,长得挺高的一个剑修缩成一个团子。
眼前突然跨越时间,看到刚捡回山上的瘦巴巴的小孩,睡觉的时候就是这个睡姿,可这个姿势不适合体内灵脉流畅,舒蕴和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纠正过来。
方法不难,给颈椎下面塞个枕头,这样她就愿意乖乖的平躺。
挂在腰间的芥子袋被灵气解开,送到舒蕴和面前。
松柏新旧褥子都带了,肯定也带了他给她做的枕头,里面塞满了晒干的灵药和灵草。
果然,他找到了那个枕头,轻轻抬起她的头放在她颈下。
效果很显著,她依依不舍地放开自己的膝盖,翻身回原处,平躺的姿势很标准。
想把褥子找出来给她盖上,但翻遍芥子袋也看不见那两条褥子。
被扔掉了吗?
没有褥子,他便取了件厚些的外袍盖在她身上。
接着又拿出止血药,帮她处理手上的割伤,伤口早就不再留血,长长的切口上卡着小石头和沙砾,乍一眼只觉得血肉模糊,十分可怖。
忙活完后舒蕴和又开始思考刚刚的问题,再三思考还是无解,松柏本性固执己见,只能等她自己参悟,说不定再过几年就想通了。
他会等她驱散魔气后再离开。
搁置掉这个遗留问题后,新的问题马上就出现——
他现在该叫什么名字?
舒·起名困难患者·蕴和陷入沉思,谁能想到他对小徒弟好感的开始是她自带了一个好记的名字。
修真界应该没人知道衡清仙尊有记名困难症,看得顺眼的记一记,不顺眼的就在心里编外号辅助记忆。
*
一觉醒来,松柏觉得全身舒畅神清气爽,头也不痛了,手也不酸了,手上的伤口都好了,可以拿着结愿再复习十几本剑谱。
不正规医生松柏诊断自己是压力型头痛,十几天没睡觉,每天都在掐指头算一个月的截止日期,越揪心越头痛,再加上昨天见到了太多惹人烦的人,后来的时间忙着跑路,神经高度紧绷,头痛才在不断加剧。
刚睡醒,她立刻就捕捉到了小潭前的身影,快步朝那走去。
剑灵身边立着一根长长的木杆,木杆前端靠一根细长的丝线连接小谭,竟是在钓鱼。
已经到达嘴边的话顿住,松柏记得自己的芥子袋里没有鱼竿,也没有木杆和丝线。
她在旁边坐下,“这里有鱼吗?”
剑灵撑着下巴,低头看向水面,“不知道,放钓竿不过是给自己留个念想。”
换言之,就是自己太闲了,找点事做。
松柏学着他撑着下巴,直直地看着他,眼里的希冀多到即将溢出流进小潭里,“你刚刚说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是刚刚了。”剑灵伸出指尖随意地挑逗钓竿,“你睡了将近二十个时辰。”
松柏愣了愣,很快就点头,“怪不得你在钓鱼,一个人呆太久真的很无聊。”
她话里的认同并不作伪。
舒蕴和意识自己的猜测没有问题,果然还是太害怕孤独吗,才会渴望要有一个道侣,甚至罔顾人伦把主意打到师尊身上。
剑灵眼里多了几分心疼。
马上,松柏又问道:“那你想好自己要叫什么名字吗?”
“或者,你希望我唤你什么?”
二十个时辰过去了,舒蕴和还是没想好,他回头看着满脸期待的黑衣剑修,“你想叫我什么,给我想个名字?”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再给某人发福利。
松柏斟酌片刻后,小心翼翼开口道:“清清?”
舒蕴和:“?”
他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没有正式一点的名字吗?”
松柏:“额……”
“额……”
“阿玉?”
更不正式了。
舒蕴和沉默了。
松柏也沉默了,她老家那里确实是这样叫亲近的人。
“清清”他尚且可以理解,但,“为什么叫阿玉?”
“阿玉?”
松柏心虚,低头看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
师尊的皮肤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有着玉一般的光泽,很特别,不知道摸上去是不是也同羊脂玉一般温软手感,想想就觉得手痒。
她只记得幻境里靠上去还挺有弹性的。
听到剑灵保证会一直陪着她之后,松柏轻松了不少,又找回曾经和师尊相处的感觉,也拥有了捍卫福利的勇气…
沉默中,她勇敢地开口道:“名字不过代号罢了,你从中随便挑一个,如果不喜欢我以后尽量少叫。”
舒蕴和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让他想名字也想不到更好的,“随意吧。”
“好呀。”松柏道,阴飕飕的坏心眼差点就藏不住了。
好在这时钓竿突然开始晃动,有鱼上钩了。
剑灵,刚刚已经改名叫“阿玉”或者“清清”,总之,他刚想起身,松柏已经殷切地凑上去帮他收竿。
一条三四斤重的黑色长鱼随着绳子,被拽出小潭,在空中激动地扑腾。
松柏伸手想取下它嘴里的钩子,但那鱼仿佛有一定数量的智商,就等着她的手指,刚伸到嘴边就侧头咬她。
可惜有心无力,被松柏一巴掌拍晕了,直愣愣垂在那里,已经是条死鱼了。
“放回去吗?”松柏看向剑灵。
舒蕴和起身走向石壁边际,“不必,这里的鱼不一样,把它吃了吧,对你的身体大有脾益。”
“你把钓竿再放回去,看看还能不能骗上来两条。”
松柏:“不用加点饵料吗?”
“不必,他们对外人好奇得很。”舒蕴和从角落里找到一个石锅,用灵气裹着它运回小潭边。
“哦。”松柏把被拍晕的鱼放在小潭旁边的石桌上,把细线甩回小潭里,仔细看,可以看到潭水里有着不少这样的鱼,围在鱼钩边上,就不咬钩。
她莫名觉得这些鱼就是故意的,单纯想气气她。
灵光一闪,她伸手,把手掌放进小潭里。
黑鱼们跟讨债的一样,哗啦啦游过来,张着大嘴朝她的手袭来,然后就被手的主人一鱼一个大嘴巴子拍晕。
小徒弟跪坐在小潭边上,一条一条地把水里的鱼往石桌上扔,很快,石桌就被放满,像凡人界秋收时垒高高的稻谷。
舒蕴和看到觉得好笑,眼尾弯起,没喊停,心中孩子气似的觉得畅快几分。
还记得当年他刚生灵还未化形,这个水潭还没有干涸,基本占据整个石室,潭水常日冻结,冰面上满满地种满玉莲,那时这些鱼在水下游动,没少围在他身边,拿他细嫩的根部磨牙,每隔几天都能咬死一株玉莲。
他如今能站在这,一半原因是求生欲望过分强烈,另外一半原因是因为运气好,长在靠近岸边的位置。
冤有仇债有主,他的仇他的徒弟来报,合情合理。
等他学成先辈留在石室里的剑法秘籍,带着归心宗祖师尘纤的信物离开时,水潭已经缩窄了一半,和他同一批的玉莲早就枯萎死去,整个水潭只有他成功化灵成人。
不少人喜欢重复翻看故事的高潮和结尾,只有极少数人会翻回前几页的楔子细细品味。他也是如此,时间太过久远,舒蕴和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过记忆深处的旧事。现在想来,在石室里独处的那几十年,也是寂寞无趣的。
“抓不到了,剩下的鱼已经全跑了。”小徒弟甩掉手上的水,即使旁边的鱼山已经多到有了坍塌的倾向,她还是觉得可惜,下次捉鱼得想别的法子了。
舒蕴和看着她朝自己走来,淡淡一笑,眼尾里岁月的沉淀如美酒一般迷人,“已经够多了。”
不怪她害怕孤独,他也一样,要不然也不会从街道上突然捡回来一个徒弟天天操心。
舒蕴和想自己已经找到办法了。
只要让她把这几十年当作故事的楔子,待到她真正成长时,就不会再被往昔消极的情绪和不安的思绪困扰。
像他现在一样。
第27章
“你在这里找到一个锅?”松柏看到桌上的石锅, 怀疑道,“还有一个钓竿和鱼线。”
舒蕴和欣然点头,“我有衡清仙尊的一些记忆。”
“师尊之前在这里生活过?”松柏立即反应。
那这些东西是他之前用过的。
舒蕴和回答:“嗯。”
接着师尊熟练地转移孩子的注意力, 温温柔柔地问她:“过来和我一起把这些鱼处理了,好不好?”
“好。”松柏想也没想就回答,甚至没点头时就已经从芥子袋里拿出一把小刀。
舒蕴和原本想和她示范怎么杀鱼, 没想到她比自己还熟练,是个杀鱼老手,先刮掉鱼鳞,扣掉鳃盖,然后把鱼劈成两半,清理掉里面的脏东西,动作麻利, 速度很快,不过几分钟就处理好一条鱼。
“两条拿来煮鱼汤,剩下的烤干以后你饥饿的时候可以充饥。”
省得再拿辟谷丹当零嘴,发现她芥子袋里几大罐子辟谷丹全没了的时候, 舒蕴和是震惊的。
低品阶辟谷丹只有酸涩的山楂和草药味,咀嚼时还黏牙, 孩子这是得饿成什么样才能全吃光。要不是他很放心孩子的智商,否则他甚至有点怀疑她饿到把那两张褥子当卷饼吃了。
他从处理好的成品里挑了两只最大的,把鱼头和身分开,再把身子砍成大块,再往石锅里舀两大勺潭水, 鱼肉鱼头冷水下锅, 又扔下几个水潭边上长的野果,往石锅下贴一张火符。
火符生效, 红色的火焰在石锅底部跳动,热意冒出。
“清清……”松柏试探性地开口,等他转过头来看她,知道他确实接受了这个不正经的名字,美滋滋地问他那几个野果是什么。
舒蕴和:“试试看?”
松柏接过被灵气包绕的红色野果,直接扔进嘴里,她先是感觉到一股大蒜的味道,接着又品出姜和芥末的混合味。奇怪的味道刺激着她的味蕾,五官瞬间皱成一团。
舒蕴和急忙取了杯水给她,无奈道:“哪有像你一样整个扔嘴里的,赶紧漱漱口。”
松柏接过水杯,猛猛吞了一大口水,强迫自己咽下那个难吃的果子。
缓了好几分钟,她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
“那是什么?”
舒蕴和正低头时刻关心石锅里的汤,“在凡人界时看到有人把它用来去腥。”
大蒜加生姜加芥末,这野果可以成为去腥界仙尊了。
松柏处理完剩下的鱼之后,靠着小潭边的石块小憩。
确认这石室有与外界相通的部分后,她在小潭边上点燃篝火,暖洋洋的火光照着石锅和旁边的美人剑灵。剑灵虽整体透明,但还是被火光镀上一层金色,不再是飘渺不可及的虚影,此刻没有实体的他也融进了修真界。
香喷喷的鱼汤冒着白气,更是给这幅美景加上了浓浓的烟火气。
小旋风说的没错,松柏爱死这样的生活,温馨平凡,仿佛她终于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如果每天都是这样度过,她愿意永远呆在这个不见阳光的石室里。
说到小旋风,松柏闭上眼睛,意识回到灵脉边上。
几日未见,灵脉依旧如金色的长河,璀璨耀眼,其中夹杂着黑色倒增加了河流的时尚程度。
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
就连还在拿她灵脉泡脚的小旋风也可爱了一些。
“你说错了。”
松柏:“师尊给我煮鱼汤,他知道我爱喝汤,他心里有我。”
小旋风转身不看她。
松柏:“几天未见,你怎么突然就不会说话了。”
莫非——
她惊喜道:“你是不是快死了。”
小旋风:“滚呐!”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拿这臭剑修的灵脉洗澡!
松柏舒服地回到现实,继续看美人煮汤。看他熟练的动作,从前应该在这呆过不短的时间。
等鱼汤变得浓白,咕嘟咕嘟地冒泡泡,香气四溢,舒蕴和招呼她来喝汤。
松柏从芥子袋里搬出挚爱的小石凳,坐在石锅前,拿着从归心宗饭堂顺走的大勺子喝汤,舀起一口吹凉后送进嘴里。
修真界的鱼就是不一样,即使做法粗糙,鱼汤依旧鲜美,其中富含灵气,鲜甜的液体滑过喉腔,胃部持续半个月之久的疼痛终于缓解。
她吃得差点把头埋在锅里。
舒蕴和笑着看她飞速进食,热情的食客总是让人悦目娱心,等她吃得差不多,又从某个旮旯里找出一个金属质地的烤架。
“师尊走的时候没把这些东西带走吗?”松柏觉得那个角落和百宝箱似的。
“在外面用不到吧。”
舒蕴和凭着记忆安装烤架,他离开时把自己结的几十颗种子种下了,也许某天它们也可以化灵化形,兴许用得上。
过了几十年,他有次重返这个石室,看着小潭边上空空荡荡,明白那只是自己的奢望。
先辈留下的口谕里道:已经化灵的玉莲种子是死的。
是长不出来的,只不过他不相信罢了。
或许他真的是修真界里最后一株玉莲。
“阿玉。”松柏突然叫道。
舒蕴和知道她只是想测试这个名字的真实性,叹了口气,还是应了一声,“嗯?”
松柏已经喝完汤,丢了一个清洁诀洗干净,习惯性地把它收到芥子袋里,“你有师尊的记忆,你看得懂翟信升抓我用的阵法吗,我从来没见过。”
舒蕴和:“束缚阵,邪术的一种,用灵气滋补灵线,灵线会向网一样,追踪直至捆住灵气主人,不断地吸取灵气,使之没办法挣扎逃跑。”
松柏想到剑灵说这里很安全,“它不会发现我吗?”
舒蕴和回头看向大门上画着的血阵,“他们喂养灵线的灵气太少,灵线对你的灵气还不够熟悉,再加上这间石室的密闭阵法是一种更加强大的邪阵,找不到的。”
更何况,他们只能进到秘境核心最外层。秘境的主人很厌恶他们,灵气更是会不遗余力地阻挡,防止他们拿到守护的法器。
“原来如此。”见他专注于串鱼,松柏没再打扰他。
起身绕着石室观察,从四周磨损的石壁和一些低矮的石头上光滑的痕迹,确实可以看到前人留下的生活痕迹。
石门对面的空地较宽广,石壁上可以看到剑痕,覆手上去,甚至可以感受到几道残存的剑气,保存得比较完整的剑气很好认,剑锋温和中带着嗜血的凌厉,是师尊的剑气。
有一道几乎已经被时间磨损,如微风般熹微,但一触碰到就可以感受到剑气的冷淡强悍,仿佛世间一切人与物在他眼中都是底层的虚无不足道。
相同的剑招,不同的剑修会有不同的领会。
这套剑法松柏也会,是师尊教给她的第一套,也是她的主要剑法。
松柏抬手,结愿飞到她手里,不用回忆,一出剑就被肌肉记忆带领,一个个剑式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
她专注于手中的剑,因此没注意到潭水对面的剑灵停下手里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松柏第一次拿剑的时候,舒蕴和就知道她是天生的剑修,灵根精粹,悟性和记忆力均很惊人。
哪个师父不想要有一个聪慧的能完美继承自己所学的徒弟呢?
半刻钟后,松柏结束这套剑法,石壁上又多了几个痕迹。
可能是因为新鲜,不用靠近就可以感受到剑气溢出,笔直向前,永不后退。
松柏笑了,这是属于她的剑气。
见她停下,舒蕴和继续低头看自己的鱼,一面已经烤焦了,另一面还没熟,怪不得他闻到一股糊味。
不要浪费。
把这条鱼从中间劈开,扔掉那一半焦黑的,剩下的继续烤。
另一边的松柏装作漫不经心地经过剑灵取锅取烤架的地方,那里放着一个箱子,上面同样用血画着阵法,她打不开。
有点可惜。
她走回剑灵身边坐下,也从旁边取了一只鱼,铁签从鱼嘴插-入,从鱼尾捅-出,她学着剑灵的样子翻转手里的鱼肉。
“你去休息罢,再过几个时辰就行了。”舒蕴和道,笑得像母亲节收到鲜花的家长,笑容中隐隐蕴含着“我家孩子都这么大了,都可以帮我做家务”的骄傲。
烤完手里的这条鱼,铁签子就被没收了,松柏原地躺倒,准备睡觉。
“去边上,这里热。”
她装作听不见,反而朝他的位置挪动了一点点,要的就是这点心理安慰。
舒蕴和突然想起来,“你的褥子怎么不见了,刚刚想给你盖被子,可我找不到。”
那两条褥子沾染了不少含有魔气的血液,不管用多少次清洁诀都洗不干净,那时她脑袋里一团乱麻,一着急直接给烧了,但把剩下的灰装进瓶子收在芥子袋里。
现在清醒地回忆,突然觉得有些难过,烧掉被子的她,和杀死魔人的正道修士们有什么差别呢?
舒蕴和见她神色又开始不对劲,按着自己对她的了解,知道她又开始在某处钻牛角尖,问她在想什么。听完她的回答,犹豫了片刻后催她赶紧去睡觉。
“找件衣服盖着,别着凉了。”他叮嘱道。
她一个元婴境修士怎么可能因为没盖被子着凉。
松柏心里是这样想的,现实中非常顺从地找了件外袍当被子。
*
翟信升带着几个精英弟子跳进洞口,前方急促的脚步声虽然已经放得很轻,但依旧明显。
修真界,修为的差距就是天与地之间的差距,你的天赋再高又如何,修为的差距还是能让你被碾压。
他也是单木灵根,但两人灵根的精粹程度差距很大。
每次修炼遇到瓶颈时,他总会忍不住幻想,要是他也有一个纯净的灵根,就不会卡在合体境将近三百年。舒蕴和那个小子,年岁没到他的零头,都已经飞升了。飞升哪有这么简单,他肯定是拿到了某些稀世珍宝。
很快了,等抓到他的徒弟,他就知道了。
像猫跟着老鼠一般牢牢地跟在脚步声后,他悠闲得像在自家山头散步,看着灵线指引的人在各个地道逃窜。
过了几刻钟,身后有个弟子弱弱发声,“尊者,我们和她的距离,好像从来就没变过。”
脚步声好像永远都在前方的某个位置。
听到这,翟信升突然醒悟,意识到了这点,几人一同停下脚步。
前方的脚步声持续了几秒后突然消失,指引方向的灵线也跟着一起消失,四周瞬间静得只听得到呼吸和心跳。
再过了几秒,脚步声再次出现,它在原地重重地跺脚。
几人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荒谬的猜想:它不会是在催促他们跟上吧。
见他们不动,脚步声再度响起,不过声音越来越大。
它在向他们靠近!
猫和老鼠的身份瞬间互换。
有弟子慌张出声:“这是什么鬼东西?”
有人突然意识到,这里是衡清仙尊的飞升后秘境,而他们正在秘境里抓捕他的亲传弟子。
“会不会是衡清仙尊在报复我们?”
秘境核心之上,理群吐出一口黑血,昏死倒地。
刚才还在闲聊的弟子们登时愣住,意识到计划出错了。
“他还活着吗,这是被反噬了?”
“撤不撤啊,但是长老还没回复我们。”
“欸,你赶紧去联系师尊。”
他们心心念念的翟信升正带着弟子在地下逃窜。
大乘期的灵气如潮水一般跟随着脚步声朝他们涌来。
修真界,修为的差距就是天与地之间的差距。
还好身后弟子认路,他们以最大的速度原路返回。
翟信升在心里暗暗庆幸,这个秘境分布的灵气并不多,发出尽全力应该就可以及时回到地面。只要离开秘境核心,灵气会越来越少,地面的灵气对他根本不可能有影响。
就快了。
他们终于要到达进来的洞口了。
跑步都跑得更有劲了。
领路的弟子喊道:“到了,就在前面!”
话音刚落,他们拿来照明的蓝焰突然熄灭。
黑暗笼罩,低头看不见五指,静悄悄的,听不到弟子们的声音。
翟信升尽力稳住自己情绪,按着记忆里的方位慢慢挪步向前,抬手碰到熟悉的石底,是那个洞口!
稳住了,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欣喜地推动头顶的石块。
巨石推开一条缝,线状的光照在他抬头扬起的脸上。
他忍不住嗤笑一声,舒蕴和,不过如此。
笑声刚出,腰间凭空出现一股压力,一圈又一圈,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牢牢地捆住他的躯干,接着是四肢,直至他完全没有余力挣扎,眼睁睁地自己被拖着离亮着光的洞口越来越远。
“长老还没回信吗?”
“没,师兄也还没回信。”
弟子们拿着各自的武器,还守在洞口处,旁边地上理群的尸体已经冰冷僵硬了。
“嘭”的一声巨响,一具尸体像垃圾一样被扔出洞口。
是翟信升,身上捆着发亮的丝线,死因很明显。
归心宗。
“翟信升的命灯灭了,我速速去告知掌门。”管命灯的老头子捋了捋长长的胡须,收起桌上自己败局明显的棋盘。
“翟信升死了?他不是回家探亲吗,吃席撑死的?”
“慎言,我还想去吃他的席呢。”
*
松柏睁眼坐起身时,舒蕴和已经烤完所有的鱼,并把它们放在垫了纸的石桌上晾凉。
一时间有点恍惚,她甚至以为自己又进入幻境,缓缓躺了回去。
等完全清醒时,她才起身去石桌边上帮舒蕴和收烤鱼,用特制的盒子装好,可以保存很长的时间。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出去了。”舒蕴和道。
松柏点头:“等秘境核心一破,我马上瞬移离开这。”
把东西整理好,把剑鞘系回背后,松柏想往墙根底下埋一张瞬移符,以后有什么紧急情况可以马上跑回来。
舒蕴和让她埋在门口,埋在地面影响石室封闭性。
这不是舒蕴和第一次感慨小徒弟的记忆能力,那天黑灯瞎火地绕来绕去,她现在居然还能记得住返回的路线。
往上爬了几十层,松柏感受到熟悉的灵气,散发着淡淡清香,它们围绕着她,似乎在指引她什么。
她这次听从灵气的指引,走向它们指引的终点。
路上可以看到拖拽的血痕,她没出声。
师尊的灵气愿意给她优待,自然也会凭心惩罚他人。从某种程度上看,进秘境和盗墓也有些许相似。
看来以后进秘境要先做功课,得要看看主人和自己有没有仇。
有着灵气的指引,松柏的前路没有丝毫危险,轻轻松松就到达秘境核心。
“打开那个箱子,这个秘境就结束了吗?”松柏问。
“嗯。”舒蕴和出现在她身边,灵气像漩涡一样朝他席卷而去。
这是灵力共鸣。
原来如此,他终于理清思路。
秘境开启是因为感受到他波动的神识,并且发生了长远的共鸣,这才把松柏的小房子笼罩在内。
箱子里有什么,松柏心里没有什么猜想。
师尊想要给她的都直接给她了,这箱子里可能是他自己的东西?
松柏走上前,打开箱子。
里面是一把小小的木剑,还没有手臂长,像是给孩童用的。没有开刃,剑身上划痕不少,几处甚至有缺角,剑柄的花纹被摸到模糊。
任谁都想不到,衡清仙尊第一个飞升后秘境里藏着的宝物是一把堪称破烂的木剑。虽然材质还不错,但已经十分陈旧,放到凡人界卖也卖不了几个铜板。
就连衡清仙尊本人也没想到,箱子里会是这个东西。
“怎么在这,我还以为它不见了。”松柏惊讶道,走上前把剑放在手里。
这是她的第一把剑。
第28章
舒蕴和也惊讶于会在这里看到这把剑, 跟着松柏走到箱子边,看她拿起木剑。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松柏轻轻摩挲着剑柄, 当时正好合手,现在她的手掌合起来可以绕剑柄两圈。
“之前师尊说它不见了,看来是骗我的。”
舒蕴和心虚地垂眸, 转念一想,衡清仙尊说的话和他剑灵舒蕴和有什么关系,重新抬头,恢复淡然的仙人姿态。
“你之前和我说,那个阵法是用我的灵力饲喂灵线,但我走的时候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他们是从哪里采集到的灵气?”
听完她的话, 美人的表情凝滞了了一瞬。
轻飘飘的一句“带走了”并不能确切地描述,松柏的行为完全可以用“搬空”或者“土匪进村”来形容,不止睡觉的枕头褥子,饭堂的木碗勺子和庭院里的石头凳子, 她还带走了喷泉中心的石球和练剑场里天天被她抽的木人模特。
除此之外,庭院里植物刚结的果子种子也全都给带走了。要不是看芥子袋里没办法种花, 她可能还要把那些亲手种的小花小草连根带走。
等她走后,师尊看着空空荡荡的青琅山:“……”
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知道孤家寡人怎么写。
舒蕴和:“可能是吸取青琅山上草木里吸收的灵气,数量太少,所以他们的阵法并不牢固。”
木剑被取出,秘境的限制消散, 束缚于核心的灵气向外扩散, 滋润这片匮乏的土地。
一部分的灵气都围在松柏身边,像围了一圈软乎乎的云朵, 还是被太阳刚晒过的。
一些灵气顺着她的七窍流入身体,融入她的灵脉。
体内的魔气似乎变稀薄了一点,松柏只以为是心理作用,之前头痛欲裂时,她光听剑灵说话就觉得好了不少。
事实证明,她就是个好美色的人。
剑灵道:“核心的灵气正在向外扩散,很快就会有人顺着灵气找到这里。”
“嗯。”松柏取出瞬移符子符,限制已经解开。
点燃子符,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周边的场景割裂地向后倒退,被一个繁华市集地角落取代。
松柏重生了,
重生在一个废弃的鸡窝里。
“怎么把母符埋在这了。”耳边传来一句轻叹。
担心被他人发现,舒蕴和又回到结愿里。
仅仅一墙之隔,市集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松柏弯腰从门口钻出去,“我看过了,这处鲜有人至,安全。”
要是真被人追上,可以马上翻到隔壁市集的人潮里,人流量大的地方,浑水摸鱼的机会大一点。这么多凡人在场,正道们为了脸皮肯定不敢大开杀戒。
“我把这清理过了,很干净的。”说罢,她冒出鸡窝,和一只肥硕的母鸡面对面。
母鸡带着七八只黄黄的小鸡崽,默认她是一个偷鸡贼,动作很敏捷,一个箭步上前啄她的鞋。
修真之人怎么可能慢过一只母鸡,松柏抬脚跃过母鸡,从之前就看好的路线进入市集。
这处市集位于秘境北边,大陆板块西北部,算是秘境附近最大的凡人居住地,也住着一些修士,基本出自同一个修真大族,靠着古老的即将干涸的灵脉修炼。
松柏靠在墙边,看似不经意地往人群离扫了眼,实际准确地锁定了人群中的修士。
不对劲。
那天来踩点的时候,修士浓度没有这么高的。
她仔细观察其他人的神态,都挺轻松,看起来真的像在逛街,并没有紧张和戒备,即便发现墙角有一个看不清容貌的黑衣修士,也没有惊讶慌张。
回忆自己踩点的成果,松柏走向唯二的修士客栈中便宜的那个。
这个世道,穷鬼还是更安全一点。
松柏:“一间单间。”
小二:“一千下品灵石一晚。”
松柏:“怎么贵了这么多。”
小二抬手擦掉额角不存在的汗,表情夸张:“道友,我们店还算有情义的,你没看隔壁清风楼,现在一晚已经要五百中品灵石了。”
半个月前,这只要一百下品灵石,清风楼也只要五百下品灵石。
小二见她迟疑,“道友,夏家赏剑会提前召开,你没看多少修士往这里赶,里面有多少合体境以上的大能,这里往南还有衡清仙尊的飞升后秘境,再等啊真就只能住树上了。”
夏家就是此地的千年大族,以炼器闻名,不少大能的武器都是出自夏家人之手,师尊的灵剑也是由夏家人造的。
松柏先交了两天房钱。
她分到的客房在二楼,房间不大,靠近街道,窗子窄小,但不影响传达街上吵闹的声响。
在房间四周布下防御法器后,她开始在信盘上查找赏剑会的相关消息。
剑灵从结愿里现身,站在她身后和她一起看。
夏家的赏剑会五年一度,定在那年的新春。全修真界的炼剑师都可以带着自己的作品前来参赏,说是赏剑,更像是炼剑师之间的比赛。
在赏剑会夺得头筹,即可名扬四海,订单多得如流水。
剑修自然是爱剑,松柏也想看灵剑比赛,人多代表混乱并不代表安全,她还在犹豫。
天人交战中,剑灵突然开口,“我们留下来看看吧。”
松柏回头:“你也想参赏?”
舒蕴和觉得好笑,促狭地看她一眼,“你觉得一把有剑灵的剑能不能夺得头筹?”
松柏起身:“不看了,我们现在就走。”
能不能赢不重要,结愿是她的,剑灵也是她的。
她不想自己的本命剑被其他剑修摸来摸去,光想想就觉得窒息。
舒蕴和看她这急匆匆卷铺盖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我不参加,我只是想去看看。”
他的剑是夏家人造的,不知道自己飞升后它有没有回夏家,这次说不定能在赏剑会上再见一面。
松柏已经走到门口,固执地想走。
他飘到旁边和她商量,好说歹说才把她引回床上。
“死脑筋。”剑灵坐在床边,撑着下巴轻轻笑她,眉眼弯弯,眼里全是溺爱。
这么多年了,还是开不起玩笑。
心跳突然开始加速,松柏欲盖弥彰地凑到窗户边上看风景。
“晚上有夜市,等天黑后再出去比较热闹。”
松柏回头,“你怎么……”
她马上反应过来,“师尊之前也来过这?”
“也是,师尊的剑是夏家人炼的,他肯定也来过这。”
剑灵听她分析,垂眸看着躺在床上的结愿,低低的话音中听不出情绪,“你倒是了解他。”
松柏悄咪咪观察他,神色平常,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剑灵总是表现出他和衡清仙尊是两个个体。
因此她想,如果剑灵是在吃醋就好了。
虽然在松柏眼里,剑灵是师尊的一部分,剑灵约等于师尊。
天黑之后,松柏背着结愿出去闲逛。
在街边碰上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她差点就走不动路了,最后还是剑灵在耳边让她想吃就买,她才终于下手。
老爷爷用袖子擦掉额头的冷汗,颤巍巍地递给她一串糖葫芦,“给你挑了最大的。”
这姑娘直愣愣站那不说话,脸色阴沉沉的,他还以为要抢劫,吓得手都在抖。
站在阴影里吃完糖葫芦,松柏擦干净手后才再度出发,在各个小摊子之间闲逛。
不少摊子都是修者支起来的,她又碰到了在秘境外边的那个糖水摊。
原先想要一份冰的红糖汤圆,被剑灵批评不爱护身体后被迫改成常温。
怎么什么都管。
松柏一边吃着汤圆,一边在心里暗戳戳吐槽,没发现自己嘴角始终在上扬。
离开糖水小摊,她想回去了。
没曾想,在经过一家大酒楼的时候,一个小孩像火箭一样发射,猛地扑进她怀里,双臂死死地抱着她,
“娘,我再也不乱跑了。”小女孩才她半身高,哭喊的声音抵得上两个她。
四周原先悠哉游哉无所事事的路人们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全都眼冒绿光像恶狼一样围过来凑热闹。
小女孩还在她怀里大哭,眼泪都蹭在她衣服上。
反应能力是真的退步了,怎么这都躲不开。
“你认错了,我不是你娘。”
松柏手上用劲,想给她拽开,担心伤到小孩,她并不敢用太大的力气,两人拉扯中逐渐咬牙切齿。
哪来的孩子,真是烦人。
就是这声音和身形怎么这么眼熟呢。
听见她的声音后,小孩突然抬头,两人就这样对上视线。
怪不得眼熟。
这不晨风吗?
松柏:“你不炼剑,改行碰瓷了?”
晨风手上抱得更紧了,“江湖救急,帮帮忙吧。”
酒楼里有人追出来,神色凶煞,“这是你家孩子?”
松柏的沉默被当作默认。
“你孩子刚刚在里面点了十几道大菜没付钱就想吃霸王餐,还打破了一座珊瑚玉雕,一块玛瑙屏风,摔坏了十几个翡翠酒杯,踩脏了几副飞升前辈的字画……”
“看孩子还小,我们掌柜好心,总的加起来十几万灵石,就算你赔三万。”
话音刚落,松柏和怀里的败家子被十几个元婴以上的修士包围,吃瓜群众们好奇得眼更绿了。
松柏没有犹豫:“我不认识她。”
晨风感受到她的膝盖即将抬起来,痛哭流涕,“姐,姐,你是我唯一的姐,求求你了,救我一次,我再给你做几个剑鞘。”
僵持片刻,想到这人帮她炼出了有师尊剑灵的本命剑,勉强也算是立功。
松柏摸着芥子袋,觉得自己顿时老了十岁。
“对了,那十几道菜的钱我已经付了,给我包起来带走。”
打包,这是勤俭节约的她坚守的底线。
第29章
“白呀, 你听我解释。”回到客栈,晨风讪笑道。
松柏低头在芥子袋翻找什么,“不用解释。”
晨风感动了, “你懂就好。”
突然一张纸条塞到她手里,她欲迎还聚,扭扭捏捏, “这多不好意思啊。”
松柏面无表情:“给我拿着。”
“我已经把金额写好了,赶紧把你的部分填好。”
晨风低头一看,发现手里的是张欠条。
“于×年×月,晨风欠下三万灵石和三把剑鞘,
还债期限:
签字:”
晨风眼泪汪汪:“姐,你也知道的,我要赚上这些钱至少得五十年。”
松柏不吃这一套:“那你就不应该打坏别人的东西。”
晨风:“害, 要不是那家黑店……”
松柏打断:“不听这些,把名字签了,期限我可以给你五十年。”
晨风苦笑:“也行,说不定我哪一天突然就发达了, 你放心吧,如果到那时我还是还不上钱, 我就把我的灵根卖了,到时候要是超出期限,我也一定会把这钱连本带利还给你……”
她一边苦笑一边弯手指抹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见面前剑修一脸冷淡,终于装不下去了, 利落地把名字签了。
“多给五十年行不行?”
松柏双手抱臂, 语气冷酷,“再磨蹭我现在就把你卖了。”
晨风叹气:“你温热的嘴怎么可以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古人诚不欺我,剑修薄情。”
两人之间只有金钱交易,哪来的情,松柏在心里冷笑。
这些灵石都是师尊给她的,上面全都有师尊的气味,花一点就少一点,她自己都舍不得花。
想到这,她突然意识到结愿里还有一个人。
松柏突然担心剑灵看到这,会不会觉得她太过冷酷无情,满脑子全钻灵石里了,明明有帮忙的能力却袖手旁观,因而觉得她自私冷漠。
松柏:“……算了,我多给你二十年。”
晨风眼睛一亮:“姐姐,求求你了,再多给十年吧。”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剑修背后的剑鞘微微作响。
身为练剑师的她马上明白这代表剑主的杀气快压不住了,马上讨好地笑笑,“七十年就七十年。”
打包回来的菜占满了整张桌子,只有几道菜有用过的痕迹。
这败家子,松柏暗暗骂道,她从小就擅长心疼东西。
晨风感受到她斥责的眼神,嘿嘿一笑,拿着筷子坐下,“一起吃一起吃,这家店虽然态度不怎么样,但还是很好吃的。”
松柏等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吃一遍后才拿起筷子。
“这藤椒鱼好吃,你试试。”晨风谄媚地把菜挪到她正前方。
不想吃鱼
她已经吃了好几天了。
她没敢说,毕竟清清可在旁边听着呢,说出来太扫兴了。
松柏夹起旁边的糖醋排骨,“我自己夹就好。”
味道还不错,但没那个女人做的好吃。不过,平时她做的糖醋排骨自己只能分到一两小块,现在她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
晨风:“你不问我为什么?”
松柏垂眸:“那是你自己的事。”
她自己身上的麻烦事都数不清,没兴趣插手。
毕竟还是个孩子,晨风胃口很小,吃了一碗饭后就停了筷子,好奇地看着她租的屋子,“你这里一晚上多少。”
松柏已经掏出自己的大木勺子,“一千。”
晨风感慨道:“好贵。”
松柏:“那你多少?”
她嘿嘿一笑,傻气四溢,终于有了点孩子的样子,“我住郊外的树上,不用钱。”
“我再欠你几百,分个地板给我睡好不好。”
松柏:“不好。”
有人的话她怎么和剑灵说话。
所以吃完饭后,松柏把剩下的菜重新又打包给她,“回去去树上吃。”
晨风伤心地甩下一句“剑修无情”后晃晃悠悠地离开。
赏剑会至少要持续一个月。
松柏送晨风下楼,正好去找小二续房。
“道友,之后没房间了,都被人订了,你要是愿意加一半的钱,我们可以给你空一间房,但最多只有一周……”小二低着声音,仿佛在说什么商业机密。
然后下一周继续加钱?
松柏毫不犹豫:“那算了。”
小二从背后叫住她,“道友,现在城外已经没有无主的树了,你再考虑考虑吧。”
商家的常见话术,松柏没理他,径直上楼回房。
回到房里,剑灵也现身劝她,贵就贵点吧,住在这更省心。
松柏一想到花这么多灵石就觉得心痛得难以呼吸。
她一旦倔起来谁的话都不听,固执地准备明天出去找其他地方住。
舒蕴和对此非常不理解,他留下的钱完全够她胡乱挥霍几百年,没必要在这方面节约。费了半天口舌,见她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摇摇头就回结愿里坐着。
半夜,用法衣从头到脚罩着自己,松柏再次尝试驱逐魔气,等天亮时,带着满身大汗睁眼,手指不停地发颤。
很辛苦,但这一晚的成果应该得用显微镜才能看到。
修为越高的修者可以看到的东西越细微,松柏之前就好奇大乘期渡劫期的修士能不能看到细胞。显然是不行,因为现在的修真界还没有属于它的罗伯特虎克,也有可能这里的人根本就不是由细胞构成的。
往身上扔了一个清洁诀,她突然意识到剑灵已经一整晚都没和她说话,大部分时间他都会坐在旁边陪她的。
想到昨晚的对话,她只是拒绝了对方的建议,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语和动作冲突,不算吵架吧。
复盘了对话,松柏又觉得后悔,她现在应该是和剑灵好好相处,讨得他欢心,再这样那样,就可以完成她多年的目标——和师尊当道侣。
不该这样的,不过几万灵石,她有好多好多的几万灵石。
可花这么多冤枉钱,心真的好疼啊。
可能是修炼的过程太过于耗费体力,过于疲惫时很容易在心里想七想八,况且松柏本就是个多疑爱想的人。
对着结愿静坐了半刻钟,她还没想好开场,舒蕴和就忍不住了,从灵剑里冒出来,“怎么了?”
孩子的神色躲闪,看窗看床就是不敢看他,“清清?”
舒蕴和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了?”
怎么这么不擅长交际,心肠也软,昨夜那炼剑师求了几句就同意延期了,没他把关之后被其他人骗了怎么办。
好像没生气,声音还是这么温柔好听。
松柏磨蹭半天终于找到话题,“你要什么款式的剑鞘?”
“挑你喜欢的就好,我也看不见。”舒蕴和不是真的剑灵,对剑鞘没什么追求。
松柏不认同,剑鞘之于剑和房子之于人的关系相似,住的地方当然要本剑灵好好挑选。
“你再想想。”她打开信盘,“我去找图样给你挑。”
昨天说不听,今天更不可能说得听。
舒蕴和转移话题,温和地催促她出门找明晚睡觉的地方,否则赏剑会还未开始一人一剑就要流落街头了,他倒是还好有新剑鞘可以住,剑修就不一定了。
要是这孩子最后决定去住昨天的鸡窝,他就是亲自动手抓也要把她抓来客栈。
松柏看了眼新盘上周边修士的聊天记录,发现城外几里地的树确实都被占满了,有些人甚至出租自家院子的果树,一棵住两人,一人一百灵石。
早知道昨天得问问晨风旁边有没有空树。
灵光一闪,松柏突然想到可以借宿在凡人家,但这法子原创性偏少,别人也想得出来。
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通呢。
一般凡人并不愿意让修者住进家里,除非有一些特殊情况。
“你想接任务?”任务堂的女修看向面前的黑衣剑修,面色冷白,眼瞳墨黑,还是个下三白,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
她再三和剑修确定,“接任务得结契,如果伤害到无辜的人会有很严重的反噬,你确定自己可以忍得住吗?”
松柏:“……我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我也觉得。”话是这样说,但看女修的表情她明显在客套。
“你的修为是?”
松柏:“金丹。”
女修:“最近城里修士多了,接任务的人也多了,只剩下一些比较棘手复杂的,基本都是凡人提的,所以报酬并不高,有些甚至是银两铜板。”
松柏:“可。”
女修:“上周城郊有凡人说家里闹鬼了,这个报酬只有百个铜钱,所以一直没人接。”
松柏:“我去看看,要求我亲自和他定。”
在女修的要求下,松柏结下一个不杀无辜人的契约,然后带着任务单前往城郊。
目的地是一个小宅子,松柏站在结愿上观察了一会,事先确认一下有没有空的房间,如果有条件,她也不想睡树上,实在不行就得去住昨天的鸡窝。
她对环境不是特别挑,刚被感染成丧尸时,她还在残尸堆里住过好几天。
舒蕴和则是趁着这附近没有修士,发散了灵气检查小宅子环境,确认没什么大事,就随她自己发挥。
确认有几间房都空着,她跳下剑去敲门。
开门的是个凡人姑娘,面容圆润,眼睛同样圆圆的,看起来挺讨喜。
松柏开门见山,“我对你们发的任务有点兴趣。”
妇人还未回复,里面就有个老头大声叫道:“有仙长来了,赶紧把人家请进来呀,站在门口干什么。”
老头嘹亮的声音刚听,旁边突然又多出一个老太太应和。
松柏没理里面的声音,“任务是谁发的?”
“是我。”姑娘脆生生回答道。
里面的老头老太太又开始大声招呼,很吵。
松柏选择直接和任务发起人对接,“我不需要那些铜板,我想在你们这借宿一个月左右。”
第30章
姑娘朝她道歉地笑笑, “道长,这房子是我叔叔婶婶的,我得先和他们商量, 您先进来吧。”
松柏跟着她进门,刚刚吵闹的老头老太太正坐在院子里摇着扇子喝茶乘凉。
姑娘走上前和他们商量。
松柏看到围墙边长着一棵小树苗,土壤较深, 应该刚浇过水,她不认识这品种,没多在意。
老太太:“要加价吗,现在的修士真的越来越贪了,五十两银子都不肯接吗,你去和她说最多再加十两,多了就没有了。”
老头“我听人说最近要开一个什么会, 大家都很忙,多收一点也正常,要不怎么可能等了十几天都等不到人。”
五十两?
松柏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安安静静站在一边赏树苗。她只在意这段时间有没有安全的位置歇脚,不想掺和别人的家庭矛盾。
姑娘:“叔叔婶婶, 这位道长说不收银钱,只要借住一段时间,这我也做不了主,所以我想着来问问你们,看你们愿不愿意。”
老太太:“借住, 这当然可以, 这些修仙的人也不用吃饭,这不比五十两便宜。小曲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几人在那“小声”讨论完,姑娘走进屋里。
老太太走来,伸手就想拉松柏,“道长,我已经让她去帮你整理一间客房出来,我们喝两杯茶等等。”
松柏敏捷躲开她的手,和他们一起进厅堂坐下,“你们说说情况吧。”
老太太见老头沉默不语,啧了一声,自己开口:“小曲,就刚刚那姑娘是我远方亲戚,家里突生变故,只剩她一个人,就来投奔我们了。”
“欸,道长看得出来吗,她其实也有灵根,不过家里只有她一个姑娘,走不开,就没上山拜师修道……”
松柏:“……说重点,你们在哪见鬼了,具体表现是什么。”
老太太讪笑,“这不还没说到嘛。”
“这孩子家里无人只剩她一人了,我也不能让她一个姑娘独自在外讨生活,便做主把她接回家里。但我那儿媳心可狠,好生不同意,和我们大闹起来,最后还把自己缩在屋里闹节食,即使我们在外面怎么求都不同意……”
她说完后眼泛热泪,眼珠噗噗往下滚,陷在她脸上的皱纹里。
一瞬间流的眼泪比松柏一辈子流的泪水还多。
老太太的实际年龄也就五六十岁,真要细究,松柏都可以当她姐。
松柏:“然后呢,她死了?”
厅堂里只有老太太的抽泣声,可能是觉得尴尬,老头接着开口,“我们等了一天,担心她饿出什么好歹,就拿斧子砸开,她趁我们砸门的时候从屋后的窗户跳出去,然后不小心掉进井里,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身子都凉了。她的父母亲人不管,我们便把她葬到我们的祖坟里。”
“道长,你看,我们做事完全无一处不妥。但哪想得到,她这么恨我们,从那天之后,家里四人就没睡过一次好觉,好不容易入睡,总感觉有人在耳边轻声说话,小曲还经常梦到有人拿鞭子勒死她。”
松柏:“那你儿子呢?”
见她一脸迷茫,“你儿子没有做过噩梦吗?”
老太太:“他也见到了,他说晚上进茅厕时身后总有一个人影跟着他,但带着刀回头找又找不到。”
松柏:“人什么时候死的,多久之前的事?”
老太太哽咽:“这个月月初,从那之后就开始了。”
松柏握着茶杯,茶水滚烫,冒着白气,她轻松地握在手里,一口没喝,垂眸看着上面的花纹面上一副高深莫测姿态,“这半个月你们就忍着?”
老太太:“之前找了个驱鬼的假道士,花了十几两银子什么都找不到,还好小曲提醒我们可以去找修士帮忙。”
老头长叹一口气,“道长,您看要怎么处理?”
松柏:“晚上我在门口守着看看。”
“那就多谢您了。”
“道长,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你来看看吧。”小曲在松柏了解情况时就到了,一直静静地站在门边倾听,等他们聊完后才开口叫她。
松柏和两个老人颔首,随即跟着小曲去找自己未来一个月的落脚点。
两人穿堂过,松柏趁着这时间观察屋内环境,把每个条路,每个房间,每个角落记在自己记忆里。
“道长,您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吗?”
小曲先是打开房间门,然后退到旁边,等松柏走进去。
房间不大,没什么装饰,只有一床一桌一窗,胜在干净整洁。
松柏挺满意,“可。”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院后的井,井边有块地方秃秃的,泥土像疤痕一般裸露在空气中,很像她高中的足球场,“这就是她绝食的房间?”
小曲圆眼微张,急急忙忙道:“是的,剩下的只有柴房了,您要是忌讳的话,我把我的屋子腾出来给您。”
本只是客套,毕竟那人也没真死在这间房,没想到面前的冷面女修真的开口要去看她房间。
小曲便领她到自己房间看,“您先坐,我马上整理,很快的。”
这间房和刚才那件房可谓是天壤之别,墙角立着一个木制大衣柜,墙上挂着淡雅的花卉工笔,桌上摆着不名贵但很新鲜的花,被子上还有绣花。
“不必,我只是来看看。”松柏道,转身出门。
“道长,我不会在这呆很久的。”小曲突然大声道。
松柏觉得莫名其妙,回头看她。
姑娘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我刚来这里第一天就知道姐姐是个好人,要是我也是个修者就好了,那我就可以自己离开了,那就不会被她误会,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话音刚落,细细的抽泣声传入耳廓。
松柏:“……额,那你好好加油?”
修真界土著听不懂这个词,小曲迷茫抬头,脸上可见反光的泪痕。
松柏:“你杀的她?”
小曲:“不是,当然不是,她是自己摔死的。”
“哦,那你笑什么?”
松柏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不在意,我只是来帮你们抓鬼的。”
才不是什么家庭矛盾调解员。
合同之外,都算加班。
说罢,松柏出门去客栈退房。
她想让小二退回她的一千个灵石,小二不肯,称只能退一半。
松柏便随便在外面抓了个富有但无处可去的修士,以一千块灵石的便宜价格卖给他。然后就回到新落脚点,熟练地在房间四角布置防御法器。
虽然这里看起来很安全,没有感觉到任何灵气波动,但万事小心为上,她没有一分一毫的懈怠。
做完一切工作,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晚霞热情,在天际烧得灿烂如火。
松柏站在窗边看赏日,漂亮剑灵突然出现在身边,“很漂亮,不是吗?”
松柏:“还好吧。”
剑灵轻笑道:“你不喜欢红色吗,但这世上可没有黑色的夕阳。”
松柏知道他在打趣自己万年不变的黑衣,“夕阳出现,意味着一天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不喜欢终点。
“对了,你想好想要什么样的剑鞘了吗?”
松柏拿出信盘,坐在床边,歪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被子邀请她,“如果还没的话,我找到了不少款式,你挑一下。”
舒蕴和知她性子,也不好再推脱,在她身边坐下指挥她翻看图谱,“你什么时候看的,我怎么不知道?”
松柏:“之前让晨风炼结愿的时候,我看过不少。”
“你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好看,你觉得呢?”
剑灵好像没什么主见。
松柏指什么他都温温柔柔地应道:“都听你的。”
松柏停下手。
舒蕴和:“怎么了?”
这些图样确实挺不错,这孩子审美是可以的,就是不操心自己,每天都穿着同个款式的黑袍,完全不会厌倦。
“你好像在敷衍我。”松柏道,平常的口气,但他莫名听出几分委屈。
舒蕴和在她选的几个里面点了三个,“哪有,是你挑的好,就这三个吧。”
“罢了,我再看看,看起来里面没有你特别喜欢的。”松柏收起信盘。
她的动作穿过剑灵的手臂。
剑灵侧头看她,叹了口气:“普通的喜欢就足够令人开心,碰到特别喜欢的,之后遇到意外会很难过吧。”
他似乎话里有话。
松柏对这话不屑一顾,“还没碰到就说这话,有什么意义。”
他没争辩,反而在给她顺毛,“你说的也是,那再看看,说不定过几天就找到了。”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两人对话,“道长,我们要睡了。”
松柏起身,“来了。”
出门时她回头看剑灵。
剑灵回到结愿里,“放心,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休息的房间连成一排。
松柏终于看到老太太的儿子,一对视,两人双双一愣。
“道长好?”
又是一副熟悉的面孔,这不是那天和她讨晨风的债的壮汉之一吗?
松柏:“你不是修士,也敢跟着讨债?”
壮汉挠头,嘿嘿一笑,“老板说我站那可以撑场面,我就跟着去了。”
这话不无道理,男人身高八尺有余,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看起来就凶狠,没认真看真就被糊弄过去了。
“去睡吧,我在院子里守着,有事叫我。”
小曲朝她弯腰作礼,几人进房间里睡觉去了。
凡人和修士死后,魂体都会被鬼差收走,洗去记忆后重入轮回。
地府和修真界是两个不一样的体系,前者略高于后者,但始终有规则的束缚,修者的魂体隐藏得好确实可能被地府忽略,但这家人口中的女人明明是个凡人。
松柏看向小曲紧闭的房门,她是四个人中唯一一个有灵根的,但很微弱,大概率是个纯度很低的五灵根。那个测灵石还在她芥子袋里,明天可以让她试试。
闹鬼也有可能是妖物作祟,妖物种类繁多,松柏并不了解。
井被石板盖住,透过缝隙只能看到一片黑。
“小心为妙。”剑灵突然附在她耳边道。
松柏:“放心。”
她本来也没想下井。
“墙边的小苗是槐树,刚种不久。”
槐树,阴气重,易招鬼。
“嗯。”松柏坐回椅子上,等屋里的人叫她。
一刻钟过去,夜色越发浓重,屋里传出粗重的呼噜声。
没事干太无聊了点,松柏索性拿出信盘,继续挑图样。
过了半个时辰,呼噜声突然一停。
松柏立即收起信盘,站起身。
几秒后,屋里传来翻身声,更加嘹亮的呼噜声传出。
松柏:……肺活量挺好。
听见这声音,即使是她,也会做噩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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