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太后自然知道, 以一个兵部尚书之位来与太子交换太子妃之位,根本不够筹码,因此虽然有些恼怒, 但想到多年来, 这是太子第一次松口纳妾, 凡事还是不要将他逼迫得太紧,便也作罢。
安文王之女,她确也答应过要将她抬为侧妃,可眼下太子妃之位未定,她又担心先将安诗雨抬举起来,日后沈明珠进门,这个太子妃之位不好做。
想到这一层, 太后终是缓了神色, 对元君白道:“好好好, 皇祖母依你,你肯纳妾先把外头的风言风语盖住了,也比现下这般好。”
话音一转,她又道:“不过,安文王之女, 说到底身份尊贵, 总不好跟旁的一个位分,文王脸面上总归是过不去的。依哀家看,怎么的也该赐她一个良娣之位,太子以为呢?”
元君白微低头,唇边依旧含着笑, 不徐不缓地说:“依皇祖母之言便是。”
太后心里头略舒坦了些, 偏头看了下眼站在身后的嬷嬷:“嗯, 你如今既未定太子妃,这些个妾室总该有人教导一二。姜嬷嬷是哀家身边的老人了,不妨暂且到东宫去,让她们二人先学下离国宫中的规矩,避免日后再犯下错来。”
太子妃之选的大事拒绝了,这些琐碎小事却没有不应的道理。
“皇祖母所言甚是。”元君白神色平静无波,欣然应下,“那就劳烦姜嬷嬷了。”
姜嬷嬷福身行礼:“殿下折煞老奴了,老奴必然竭心尽力。”
*
东宫选侍正式擢升的旨意下达过来时,姜嬷嬷已经走马上任了,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神色严厉:“老奴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东宫教导二位小主。上至宫廷礼仪,下至贴身服侍,在接下来的这一个月里,老奴必当尽心竭力,事无巨细地教导清楚。也不怕两位主子说老奴倚老卖老,今日老奴既以‘教习嬷嬷’之位居之,还请二位以师礼相待,不可造次。”
这姜嬷嬷在太后身边服侍数十年,连皇帝和太子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班馥与安诗雨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面上都乖巧听训之色:“嬷嬷言重,妾身不敢。”
姜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了下日后教习的时辰、规矩,这才让她们散了。
夏天在悄然过去,白日里也没有那么闷热了。
班馥回了抱春阁,趴在桌上,一副生无可恋之色。
浮香去帮她倒了一杯茶过来,小声嘀咕道:“虽说那位被擢升为良娣,位分是比姑娘要高些,但太后娘娘怎么只赐她玉镯,姑娘什么都没有,这心也偏得太明显了吧?”
班馥咕噜咕噜饮下茶水,又趴下去,不甚在意地说:“这些东西争来做什么,你没看见,她也不大高兴么。”
浮香不解:“这还不高兴?往后东宫,除了太子爷,属她最大。”
朝云将房门关紧,替班馥寻了一张厚实一些的被褥换上去,浮香赶忙过去帮忙。
朝云抖着被褥,笑着说:“现下自然是了,但往后若有太子妃进门,她到底还是屈居人下。况且,之前听说,她已是退而求次,瞄准的是侧妃之位。”
浮香嘟嘟嘴,替班馥委屈:“那叫什么屈居人下呀,咱们姑娘这才是呢,爷瞧着也挺宠爱姑娘的,怎么也不……”
她话未说完,班馥忽然撑起身子,转头看她:“浮香,我说过了,此事不准再提。”
她目光虽平静,但神色却有些泠然。
她虽在为她抱不平,可班馥却有些不喜,她言语之间多次有撺掇她去争宠的意思。
浮香呐呐应声:“姑娘您别生气,奴婢再不敢说了。”
班馥也趴不下去了,说出去转转,就往外走了。
朝云安抚地拍了拍浮香的肩,快步跟了上去。
一路出东宫,宫女太监们都向她行礼,说见过昭训。
被人尊敬的程度,自然远非是一个区区选侍时能比。班馥却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大高兴。
御花园中的花争奇斗艳,到了近秋的季节,也有不少凋敝。
有宫女提着花篮路过,篮中放着的竟是在揽一芳,她曾在竹屋外头看到花树上所结之花。
班馥叫住宫女,问了她在何处采摘,便也生了过去看看的心思。
朝云跟着她寻去,班馥看着这地儿倒愈发有些眼熟,之前太子中毒,需要在寒潭浸泡,不也是在这附近么?
看来这树是先头静端娘娘栽种的了。
这株花树临水而栽,淡黄的花瓣飘落在流水中,点缀了不少颜色。
班馥绕树走了一圈,听见声响抬头之时,刚好看到双目哭的红肿的昭仁公主往这边奔来。
昭仁公主停下脚步,忽然背转身去,快速擦着眼泪。
班馥心里头哀叹这是什么倒霉命,向她背影行了一礼,道:“见过公主,无意叨扰公主,我这便离去。”
昭仁公主原本压抑的哭声一顿,听见她离去的脚步声,突然放声大哭。
班馥脚下步子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树下哭得肩头耸动的小女孩,无奈折返,递过去一张帕子。
昭仁泪眼婆娑地转头看她,慢吞吞地接过,抽噎着问:“你……你不是走了吗?”
班馥捡起地上的花,在手上转来转去:“见你哭得这么伤心,怕你自寻短见。”
昭仁皱鼻子,倨傲道:“本公主才不会……”
“那就好。”班馥不置可否,笑了笑,转身要走。
昭仁急急一把拽住她的长袖:“哎,本公主好歹上次帮过你,你怎么也不问下本公主为何哭,有什么能帮本公主效劳的?”
班馥笑了笑:“我也救过你,扯平啦。”
昭仁气得又掉了颗眼泪出来。
班馥第一次见,比她还能说哭就哭的人,投降道:“那公主因何事这般伤心?”
言毕,班馥看了一眼朝云,朝云行礼,避远去。
昭仁见只剩下她们二人,踢了踢脚下的枯叶,眼泪如线一下淌下来,半晌,才抽泣着说:“父皇想为我尚个驸马,我不喜欢那个人,我不想嫁。”
原来是这种事。
班馥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安慰道:“陛下宠爱公主,为公主选的人一定是人中龙凤,公主何不去见见,再做决定?”
昭仁道:“他确实无可挑剔,可我不想见,见了我也不会喜欢他的。”
能让她都说出无可挑剔几个人,看来这个驸马人选确实不差。
既如此,班馥也就愈发纳罕了,但是基于两人并不算特别相熟,她也不好深问,便出主意道:“公主可跟德妃娘娘提过了?若能说服她,有她从中转圜,此事或有转机。”
“我说了,可是母妃压根儿不管我,说我太过任性,说什么不喜欢,都是孩子气的话。”昭仁哭得愈发伤心,“可是,我长这么大,我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弋㦊不喜欢,这怎么就孩子气了呢?我就想嫁给越表哥,我不想将就!”
“……楚大人?”班馥承认有些震惊。
昭仁一时情绪化说出口,这时也有些后悔,咬住唇,威胁道:“你不准说出去。”
班馥好笑道:“我自是不会说出去,可公主留我下来,我还以为就是要让我开解心事的呢。”
昭仁这才软了眉眼,委屈巴巴地说:“我只是提醒你一下,我不放心嘛。”
哭了一场,又找人说了会儿话,昭仁似乎心情好些了,转眸见她,倚在树下吹风,神情散漫,忍不住说:“我真羡慕你……能留在喜欢的人身边……”
班馥怔一下,白皙的脸渐渐染上一层薄红。
她下意识想反驳,可是听到“喜欢”二字心里那一瞬间的异样,让她没有吭声。
昭仁自顾自地说:“在母后看来,我与他身份云泥之别,合该是他高攀了我。可是,在我心里,他像二哥哥一样,出类拔萃,无所不能。我幼时身子不好,去越表哥家中散心养病,待过一阵。他为人虽冷漠,待我却极好。那时,他在宗族子弟中,就已然是佼佼者了,身边有很多女孩儿仰慕他、爱慕他。”
“我也是如此。”
“一直如此。”
讲起心爱之人,小女孩儿脸上都是甜蜜的笑。
班馥一瞬间有些怔然,傻傻问了句:“……是仰慕?还是爱慕?”
昭仁眼神怪异地盯了她一眼:“有何区别?爱慕从仰慕之中滋生,何分彼此?”
班馥脑海中霎时闪过,那夜在竹屋,那人抵着她,狡黠地低问:“你喜欢孤?”
昭仁的声音嗡嗡响在耳边:“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班馥匆匆按住脸,神色恍然地说:“我、我可能受寒了,有些热症,先回去了。”
“……”
*
在外头神思不属地晃荡多时,回到抱春阁时,天色已晚,华灯初上。
院里的人比平时多了些,泰安立在门外,见了她,热情地见礼,小声提醒道:“昭训可算是回来了,殿下在屋内已等候多时。”
在无边在黑暗中,屋内的暖光格外的亮堂。
班馥脚步顿了顿,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紧张地攥了攥手,这才迈步走进去。
那人今日一身月白长袍,金冠玉簪,愈发显得芝兰玉树,矜贵不凡。此刻他正倚在桌边,信手翻着她放在屋内的闲书。
而在他一臂之隔,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菜肴。饭菜热气蒸腾,又为他清冷的眉眼多沾染了一分人间烟火气。
班馥只觉自己这颗心砰砰跳得厉害,一时竟舍不得将目光挪开。
听见脚步声,他抬眸望过来,豁然笑了:“傻站在那儿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有些人一直死鸭子嘴硬,突然在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才顿悟:啊,我这就是喜欢吗?
班馥:???
再吐槽,罢工╭(╯^╰)╮
感谢惊弓之鸟、不上进、未茗灌溉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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