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珍记得赵合言这个人, 因为赵合言出手很大方，她和杨立廉结婚时，包了十块钱的巨款。
听赵合言问话,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紧接着问，“赵团长, 你怎么来了？”
“我明天要走，所以过来看看几个孩子。”赵合言从徐美珍口中得知了怎么回事, 对着王建设夫妇的脸色更黑了，“你们不满意张主任的结论, 还想怎么样？”
他和杨立廉一样高, 但更壮硕一些, 一开口, 给王建设夫妻带去强大的压迫感。
王建设听到对方是团长, 瞬间没了气焰, 语气也弱许多，“医生说, 我家前进至少得住院一个星期, 除了需要人照顾，医药费还得花许多。而杨望秋只是一点点小伤，明天就能出院，哪能比啊？”
李芳在一旁点头，不小心对上赵合言的眼神后，害怕得立马低下头。
“但事情由你家孩子引起，本就错在你家。”赵合言沉声道, “方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什么叫小孩子贪吃是正常？子不教，父之过，你虽然是个当爷爷的，但这样纵容孙子，等于是害他。”
“况且，杨家也有四个孩子，你家做什么好吃的，会给他们吃吗？”
“非亲非故，干嘛要给你家孩子吃肉？”
“就是。”杨守春听得爽快，跟着接了句，“一天到晚偷鸡摸狗，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王建设瞪着杨守春，但赵合言看向他后，再次憋下怒火。
今天算他倒霉，遇到了赵合言。
这笔账他记下了，他就不信报复不回来。
“行行行，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管了。”王建设转身要走。
“你等等。”徐美珍叫住他，“锅先赔给我。”
王建设瞪大眼睛，“我都同意了，你急什么？”
对于王建设这种人，徐美珍可太了解了，现在说同意，转头又赖账。
“你家要是没锅，就拿钱来赔。”徐美珍态度强硬。
王建设气得头顶冒烟，李芳咬紧牙关，恨不得吃了徐美珍。
可他们看到人高马大的赵合言，又不敢说不，只能老老实实地给徐美珍拿了钱。
徐美珍拿到钱，这才满意，笑着请赵合言进屋。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徐美珍觉得赵合言这人真不错，但不了解赵合言的人，估计会被赵合言的黑脸给吓到。
而且看到赵合言，她会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
徐瑶有眼力地给赵合言倒茶，“赵叔叔，你喝茶。”
“谢谢你，瑶瑶真乖。”赵合言抿了一口，担心地道，“我看王家都是不讲道理的人，和他们当邻居，以后可能还会找麻烦。如果可以，最好和厂里申请，看看能不能换个房子。”
徐美珍倒是想住朱家那种独门小院，但她知道不可能，“我只是个临时工，厂里不会给我安排房子。婆婆又退休了，钢铁厂能让我们一直住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王家这种人到哪都有，光靠躲是不行的。”
“赵团长别看我是个女人，但王建设不见得打得过我。”
听此，赵合言意外地看了徐美珍两眼，他是真看不出来，徐美珍的细胳膊能干架。
坐他们对面的杨守春，倒是中肯地点了点头。
他看过徐美珍干架的样子，够凶，也够狠，确实厉害。
“总而言之，你们要小心点他们家的人。”赵合言还有其他事，喝完茶，就打算走了。
徐美珍留赵合言吃晚饭，但赵合言说有事，她便没多留，把人送到门口。
事情有了个结果，徐美珍拿着钱，去买了口新锅。
提前吃完晚饭，再去医院送饭。
姚虹没什么胃口，倒是杨望秋巴巴地望着饭盒，看到卤肉饭后，口水直流。
“妈，晚上我来守夜吧，你回家洗一洗，明天再来接望秋出院。”徐美珍出门前洗漱过了。
姚虹看看儿媳，又看看小孙子，她怕两个人相处不来，“还是我在”
“望秋很好照顾的。”徐美珍打断婆婆的话，“你在医院一整天了，再不好好休息，身体吃不消的。我年轻，明天还不用上班，你就别和我争了。”
姚虹说不过儿媳，临走的时候看了小孙子两眼，但小孙子忙着吃卤肉饭，连头都没抬。
看这小子吃得那么欢快，她也觉得自己多虑了。
等杨望秋吃完饭后，才发现奶奶回家了，小嘴立马向下撇。
“吃完要不要去洗手间？”徐美珍问。
杨望秋摇头说不去。
病房里只有他们一家，空荡荡的，杨望秋更想回家了。
“那你晚上别尿床，不然明天全医院的人都知道了。”徐美珍坐在隔壁的床上，把杨望秋的神情都看在眼里。
她记得，杨立廉和前妻离婚时，杨望秋刚满月。这么说来，杨望秋对亲妈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才不会尿床！”
话虽然这么说，杨望秋还是起床去了公共卫生间。
等他出来时，看到等在门口的徐美珍，小嘴又微微撅起，自说自话地嘟囔了一句，“怎么和别人说的不一样？”
声音很小，但足够徐美珍听清。
“别人说的怎么样？”
两个人回到病房，看杨望秋躺下后，徐美珍才开口，“是说后妈都很坏，会虐待你们，不给吃不给睡，让你们天天干活，又或者是把你们丢了、卖了？”
杨望秋没想到自己小声说的话会被听到，脸瞬间热了。
“我我可没说。”他支支吾吾地瞅了徐美珍一眼，怕被徐美珍看穿心思，干脆背对徐美珍躺着。
“你没说，但有人和你说了吧？”
病房里没其他人，正适合徐美珍和杨望秋多聊聊，“确实，后妈和亲妈不一样。但有时候是亲妈好，有时候又是后妈更好。”
“你要我把一个刚认识的人当亲生孩子对待，我也确实做不到。”
“但人都是相处出来的，你没听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句话吗？”
“是好使坏，得你自己去感受嘛。”
说着，徐美珍有些困了。
从穿越后，她每天都睡很早。加上今天来来回回地出门，更加犯困。
打了个哈欠，她也躺下。
杨望秋听身后没了动静，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看徐美珍闭上眼睛，才吐一口气。
这些天里，但凡遇到的人，都要问他，新来的后妈怎么样，有没有打他骂他。
他说了没有，有些人却不信。
后来他烦了，不想听那些话，每次都跑开，就会听到他们说“傻孩子”。
奶奶和大哥也常说他笨，但他知道，他们说的笨，和外人说的“傻孩子”并不一样。他才不傻呢，他知道后妈和亲妈不一样。
但是他亲妈
“啪。”
灯被徐美珍关了，吓得杨望秋紧紧闭上眼睛。
杨望秋再次睁眼时，病房里只有微弱的月光。
他接着刚才的思绪，忍不住看向徐美珍的方向。
每次看到徐瑶贴着徐美珍喊妈妈，他心里总会酸酸的。
但他要读一年级，是大男孩了，才不会和别人说他也想要妈妈。
杨望秋深吸一口气，“有什么了不起。”
嘀咕了一句，困意来袭后，他沉沉地闭上双眼。
而他隔壁床的徐美珍，这会并没有睡着，起身帮杨望秋掖好被角，才回去躺下。
与此同时的王家，除了去医院守夜的孟红英，剩下六个大人都聚在王建设的房间里。
王向红是王家小女儿，一直和她爸妈挤在一个房间，她坐在自己的床上，打着哈欠道，“爸妈，你们干嘛总和杨家过不去？大家在一个院子里住，你们这样吵吵闹闹，多不好看。”
她去年初中毕业，一直没找到工作，街道办的人来了几次，要她去下乡。但她不想去种地吃苦，托同学介绍找了个对象，等结了婚她就能留在平城。所以最近对家里的事，都不太上心。
“你懂什么？”李芳白了眼女儿，“什么叫我们和杨家过不去？是他们杨家处处和我们作对！”
“当年要不是他们，咱们一家用得着挤这两间房？”
说到房子的事，王向红不说话了。
从她读书起，一直和爸妈挤在一间房，有时候夜里非常不方便。
王建设冷哼一声，“徐美珍那个泼妇，这次前进伤得那么厉害，总有一天我会让她后悔。不过就是小孩贪吃，至于那么抠门吗？”
王向东用手捶下墙，他是王前进爸爸，去医院看过儿子后，恨不得扒了杨望秋的皮，“爸，要我说，杨家厨房和咱家的不是挨着么，夜里全都搬走，看他们还神气什么？”
“你以为我没想过？姚虹那个抠门的，好东西都藏家里，根本不放厨房。”王建设道，“今天让你们过来，就是提醒一句，以后仔细一点，要是能抓到杨家人把柄，看老子不弄死他们！”
王向东立马附和说好。
全程，只有王向北夫妇没吭声。
“老二，你们两口子怎么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句话都不说？”李芳也有些困了。
王向北和张雪对视一眼，张雪碰了下王向北的手背，示意王向北来说。
“爸妈。”王向北面露犹豫，“杨家人抢了我们的房子是不好，但杨立廉是军医，又有个团长战友，咱们以后还是别和他们硬碰硬了。”
说完这话，见爸妈都不接话，再深吸一口气，“今天小雪的爸妈来厂里找了我，他们说小雪的妹妹要出嫁，房间会空出来，我们可以”
“你想都别想！”
王建设大声打断，“你们住到张家去算什么？只有上门女婿才会住到岳父家！”
“王向北，除非我死了，不然绝对不会同意。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李芳也不同意，“现在家里是挤了一点，但好歹住得下，你们要是住到张家去，别人得戳我们的脊梁骨。”
听爸妈都反对，王向北低下了头。
张雪看丈夫蔫了，气得用力掐了下丈夫的胳膊，饶是如此，丈夫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没办法，只能她自己开口，“妞妞已经一岁了，大哥家还两个孩子，转眼间三个孩子都会长大，根本住不下。爸妈如果真的好面子，就该在前进第一次偷东西时，好好教育前进！”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不会教孩子了呗？”李芳直起身子，音量拔高。
“我没这样说。”张雪从嫁过来后，住在又小又不膈音的房间，实在是受够了，“你们要是不同意向北去我娘家住，我自己带着妞妞回去住。”
说完，张雪扭头就走，她已经打定主意。
李芳和王建设愣了下，随后一起看向小儿子，王建设气愤骂道，“你个不中用的东西，自个娘们都管不了。她要去就让她自己去，妞妞不许跟她走。老子不信了，有本事她还能和你离婚？”
王向北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大哥拍了下他的头，才抬起头。
“向北，你男人点好吗？”王向东皱眉道，“刚才你老婆说的什么话，妈帮我们带孩子多辛苦。她还那样说，真是太不识好歹。”
“我和你说，明天她不和爸妈道歉，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大哥，我我知道了。”王向北作为家中老二，一直都是唯唯诺诺，说不上话，也不敢反对其他人意见。
吞吞吐吐小半天，还是他爸让他滚出去，才离开房间。
等回到房间时，老婆搂着女儿躺下，并没有给他留出睡觉的位置。
张雪并没有睡着，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王向北开口，咬着牙坐起来，压着嗓子道，“王向北，你可不可以男人一点？你看看我们这个小房间，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还能放下什么？”
“又不是真的要你当上门女婿，我爸妈都愿意倒贴了，你家还穷讲究什么？”
“我”王向北两只手直直垂下，视线也看着地板，“我觉得，爸妈说的，也也有一定道理吧？”
“他妈的，你就是个窝囊废。”张雪的一声怒吼惊醒女儿，赶忙去哄女儿，“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看上你了？”
“只要住这里一天，你就别想上我的床！”
这一晚，王向北睡在冰冷的地上，半句怨言都不敢有。
医院那里，徐美珍一晚上也没睡好。
本就有些认床，加上每次醒来都发现杨望秋踢被子，只好起来给杨望秋盖被子。
起来的次数多了，睡得也就不太好。
天刚蒙蒙亮，徐美珍起来洗了把脸，等前台可以缴费时，先去把杨望秋的出院手续办了。
等婆婆到医院后，她已经收拾好东西，可以直接出院。
杨望秋的右手臂包了一圈，医生交代不能碰水，过两天还要来换药。听到这些时，杨望秋都没什么感觉。
直到医生建议杨望秋在家休息两天，杨望秋才坚决反对，“我要去上学！”
医生以为杨望秋很爱读书，连着夸了杨望秋好几句。
回家路上，姚虹才笑着和儿媳道，“刚才那医生夸望秋的时候，我差点没忍住。这小子哪里是热爱读书，是想去学校显摆他的书包。”
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杨望秋，倒也没否认，笑呵呵地道，“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的书包是最好看的！”
“少臭美，去学校注意点，别碰到伤口，不然留了疤，你就成丑八怪了。”姚虹一路叮嘱回家。
他们刚到大院门口，杨望秋飞快地跳下自行车，一边跑，一边喊，“大哥二哥，我回来啦！”
刚进后院，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个哥哥，他冲了过去，“我好想你们哦。”
杨守春啧了一声，嫌弃地把杨望秋推开，“一边去，别娘们唧唧的。”
杨听夏倒是由弟弟抱着，柔声问，“望秋，还疼吗？”
“还好吧，我是男子汉，忍一忍就好。”杨望秋挥了挥自己的右手，嘿嘿笑了下。
徐瑶在一旁看着有说有笑的兄弟三个，突然有点羡慕，一大早，杨守春两个等在门口，院子外有点响声，杨守春就如惊弓之鸟地站起来。每次发现不是杨望秋，坐下的时候都非常失落。
有感情好的兄弟姐妹，还是蛮好的。
不过她也不错，她有妈妈。
徐瑶过去牵着妈妈，一起进了屋子。
过了会，前院的钱庆花过来看杨望秋，还送了半斤红枣。
姚虹和她到一旁聊天，徐美珍则是去厨房做饭。
昨天的卤肉还剩下大部分，徐美珍切了一段猪大肠，用碗装好，递给徐瑶，“你把这个送去庆花婶子家，她家日子不好过，却还想着来看望你三哥，是个不错的人。”
“好嘞。”
徐瑶端着猪大肠去了前院，钱奶奶的丈夫去上班了，家里只有小女儿郑三燕在。
郑三燕不好意思收，徐瑶直接把碗放下，“三燕姐别客气，我妈说猪大肠不是什么贵的东西，她都洗干净了，给你们尝尝。”
徐瑶和郑三燕挥手告别，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嗑瓜子的林婉。
“徐瑶，你给郑家送什么好吃的呢？”林婉站在门口问。
“没什么，就是一些猪大肠，林奶奶你肯定不喜欢的。”徐瑶不喜欢林婉，虽然她对于荷花也没好感，但多多少少有点同情。
“你这丫头！”林婉看徐瑶跑了，不悦地瞪眼道理，“我都看到是肉了，还说我不爱吃。丫头片子一个，最讨人厌！”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好奇徐瑶给郑家送了什么，不过这时钱庆花和姚虹一起过来了。
看到姚虹，林婉又撇嘴回了家。
徐瑶回去后，又给曾婷婷家送了一份去。
两个小姑娘话特别多，她们爸妈去上班，家里就她们两个，看到徐瑶过来，一左一右地拉着徐瑶，要她一起玩。
没办法，徐瑶在曾家陪着两个小女孩，从画画到摸人，再到跳橡皮筋等，足足玩了一下午。
等妈妈喊她吃饭时，如获大赦，立马跑回家。
“妈，你怎么不早点喊我？”徐瑶用手扇风，说好累。
徐美珍哈哈笑着道，“和小女孩一起玩挺好的，总比你一个人待着有意思。明天就是开学日，你以后还可以和她们一起上下学。”
她们到了一个新环境，徐美珍还是希望女儿能交到一些新朋友，曾婷婷两姐妹虎了点，但挺有礼貌。
徐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一晚上，她的梦里都是跳橡皮筋、踢毽子，还有丢沙包。
第二天一早，徐瑶被叫醒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丢沙包那些游戏。
她刚吃过早饭，曾婷婷两姐妹就在门口喊她名字。
“徐瑶，我们去上学啦！”
开学第一天，都会有家长送他们去。
徐瑶以为曾婷婷今天不会来，等她出去后，看到郝阿姨也在。
“你快点啊，我们一起去报名。”曾婷婷着急地催道。
郝佳玉和徐美珍笑着打招呼，今天她们都请了半天假，两个人带着六个孩子，一起去了附近的红星钢铁厂附属小学。
小学离家很近，走路十分钟就到。
学生的班级早就分配好，徐瑶按照班级门口的名单，一个个找去。
等她看到自己的名字时，边上的曾婷婷开心地道，“太好了，我们一个班级！”
徐瑶很淡定，又扫了眼其他人的名字，发现王前进和许二宝也和她一个班，这就运气不好了。
在名单的末尾，她又看到杨望秋和朱旺的名字。
得嘞，下学期她一定要跳级！
理所当然的，徐瑶和曾婷婷成了同桌。
杨望秋和朱旺坐在她们的后面，王前进还在住院没来，许二宝则是坐在隔壁组。
一个班共有三十五个学生，一年级有六个班。
说起来六个也不少了，但偏偏，把徐瑶认识的都凑到一个班。
都是孽缘啊。
早上是报名、交学费，下午自家带抹布和桶来搞卫生，周二才开始上课。
大家都是一年级小学生，最大的不过九岁，下午虽然有老师安排，但小孩子们一旦玩闹起来，就停不下来。
徐瑶看着许二宝他们互相泼水，下意识地往边上退去，他们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在一旁喊停也没威慑力。
还是杨守春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来了，许二宝他们才停下。
“守春哥，你怎么来了？”许二宝嘿嘿笑了下，他衣服湿了一半，边上的几个小孩也差不多。
杨守春看了许二宝一眼，没有接话，目光找到徐瑶和望秋，径直走过去。
“你们的桶呢？”杨守春问。
徐瑶指了指自己的桌子，杨望秋则是“咣当”把桶放地上。
在徐瑶还不懂杨守春来干嘛时，杨守春一手提起一个桶，皱着眉扫了她和杨望秋一眼，语气有些嫌弃，“行了，你们去门口等着，老师给你们安排了什么任务，我帮你们弄？”
“好诶！”杨望秋没心没肺地答应下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徐瑶就有些意外了，杨守春来帮杨望秋很正常，也来帮她，多少有点想不通。
或许是她一直盯着他看，杨守春皱起眉头，“还愣着干什么？笨手笨脚的，等你们干完活，天都黑了。”
和杨守春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男生，他们走到杨守春边上，一左一右地搭着杨守春的肩膀。
左边白一点的先开口，“守春，这就是你的新来的妹妹吗？长得真可爱。”
右边的点头说是，还伸手捏了下徐瑶的脸，“和你说的不一样啊，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看着蛮乖的，怎么就讨人嫌了？你若是不要这个妹妹，送给我好了！”
“你俩都滚一边去，特别是你张喆，别动手动脚，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吗？”杨守春把水桶递给他们，“麻溜点，打水去。”
“得了，都听春哥的。”张喆接过水桶后，在杨守春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又捏了下徐瑶的脸后，飞快地跑了。
等人跑远了，徐瑶才慢半拍地摸摸自己的脸，这个叫张喆的，手劲真不小。
杨守春再一次嫌弃道，“呆头呆脑的，他捏你脸，都不会躲的吗？”
说完后，感觉自己可能凶了点，怕徐瑶哭出来，又补充一句，“别傻站着了，望秋都出去玩了，你也去吧。”
行吧，有人干活，徐瑶就不杵着了。
她仰起头，冲杨守春弯起一个最甜的笑容，“谢谢大哥，大哥你人真好。”
杨守春：“我……”
突然被夸，再看到窗外和人玩得不亦乐乎的亲弟弟，杨守春轻咳两声，“嗯，你别乱跑。”
徐瑶说了句好，走出教室后，找了个阴凉处坐下。
她张嘴打了个哈欠，看着打打闹闹的小学生们，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现在的小学是五年制，正常读到高中毕业，还得十一年。
十一年真的太长了，她一定要跳级！
在徐瑶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听到右边传来哭声，转头看到许二宝带着几个人围着朱旺，在朝朱旺泼水。
欠揍的小屁孩！
徐瑶皱着眉走了过去，“你们干嘛欺负人？”
她以为自己很凶，但忘记她现在的外表是个七岁的小萝莉，还长得白嫩好欺负那种。尽管她板着脸，但看起来一点也不凶。
许二宝看到徐瑶，哟了一声，“我们就欺负这个死胖子了，你想怎么样，你要去告老师吗？”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冲着徐瑶吐舌头。
徐瑶捏了捏拳头。
告什么老师，小孩子才会告老师。
她走到朱旺边上，安抚道，“你别哭啦，你那么大个子，怕他们干什么？”
朱旺从小被欺负惯了，在家附近，常常有几个小孩会拦住他要吃的。一开始他反抗过，但对方人多，他被打几次后，就不敢再反抗了。
被徐瑶这么一问，朱旺停住眼泪，低头道，“可我不会打架。”
徐瑶无奈摇头，对方有五个人，一对五的话，她得想想怎么才能赢。
就在这时，曾婷婷跑了过来，挡在徐瑶跟前，冲着许二宝道，“许二宝，你是不是欺负徐瑶了？你要想欺负她，先和我干一架！”说着，回头安抚徐瑶，“你别怕，和这个大个子站远一点，我保护你。”
徐瑶看着两手叉腰的曾婷婷，有点哭笑不得，她就长得那么弱不禁风吗？
所有的人对她的印象，都是乖巧、弱小，需要保护，连曾婷婷也这样认为。
但是，她真的不需要啊！
“曾婷婷，你一边去，这事和你无关。”许二宝早看徐瑶不顺眼了，凭什么她妈妈都给曾婷婷姐妹做书包，却不给他做？
他奶奶说是看人头，他觉得也是，正好现在教训下徐瑶。
“我就不呢，你有本事和我打一架！”曾婷婷收了徐阿姨给她做的书包，就答应保护徐瑶了，打就打，她又不在怕的。
许二宝：“你真不让开？”
“我不！”曾婷婷张开手，她才不怕呢，不就是干架么，她曾婷婷长到七虚岁，怕爸爸、怕老鼠，就是不怕干架。
徐瑶见气氛剑拔弩张，怕曾婷婷被打，拉着曾婷婷的手，“你别冲动。”
话音刚落，杨望秋又跑了过来，“干嘛呢？许二宝你欺负人是吗？你还要不要脸，欺负两个小姑娘？”
“小姑娘？”曾婷婷不服气，“杨望秋你喊谁小姑娘呢？我的拳头可比你的硬！”
“我就随口一个称呼嘛，你那么较真干嘛？”杨望秋往边上退了两步，结果踩到许二宝的脚，许二宝没好气地推了他，这哪里忍得了，干架一触即发。
徐瑶没多想，看杨望秋扑倒许二宝，曾婷婷抓住一个男生头发，她过去绊倒一个男生，再朝朱旺大喊，“别愣着了，快来帮忙啊！”
朱旺“啊”了一声，抬起手又放下，他实在不会打架，但不能看着两个女孩帮他打架，他却站着不动，只好硬着头皮冲了过去。
九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结果就是，许二宝的五个人惨败，老师们来拉开他们时，杨望秋骑在许二宝的背上，曾婷婷的手里抓着一把头发，朱旺以体重优势压倒两个人。
至于徐瑶，她刚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正准备抓回逃跑的那个。
“你们都在干什么！”班主任看到后，瞬间气红了脸。
而徐瑶他们九个，都被请了家长。
徐美珍下午去上班，姚虹到学校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老师，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家孙子打架很正常，孙女非常乖啊。”
班主任也不觉得徐瑶像是会打架的人，“我已经问过事情原委了，你家孙女确实没主动打人，但她的确参与了。”
这是白□□第一次当班主任，也是她参加工作的第二年。
她很喜欢小孩，所以开学之前，她对学生们有着很大的期待。她做过很多试想，可能有调皮一点的，但她可以因材施教。
只是今天开学第一天，学生们就打群架，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姚虹听完老师说的，忙蹲下去看两个孩子，“还好脸上没伤，身上疼不疼？”
徐瑶摇头，她都躲开了。
杨望秋也说不疼，他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见两个孩子都没大事，姚虹才松口气，坐下听老师说怎么回事。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白□□看向于荷花母子，“二宝妈妈，这次是二宝带头欺负朱旺，才引起的群架，你们得好好和朱旺道歉。”
被点名的于荷花，脸颊红得能滴血，忙起身和孟采莲祖孙道歉，“不好意思，我回家一定好好教育他。”
许二宝却不服气，“我没错，我才不道歉。朱旺就是胖得像猪一样，我又没说错。不过是泼他一点水，又算不了什么。”
这话一出，孟采莲的脸色瞬间变了。
朱旺也自卑地低下头，两只手放在膝盖上，难过得想逃跑。
徐瑶最讨厌许二宝这种用外貌嘲笑别人的人了，她忍不住接话道，“朱旺是长得胖一点，但你凭什么笑话他？”
“人都有高矮胖瘦，皮肤有黑有白，眼睛也有大有小。难道因为你比我三哥矮，我三哥就会喊你小矮子，朝你吐口水吗？”
许二宝噎住，想不到话反驳徐瑶了。
而其他人，纷纷看向徐瑶。
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被徐瑶的这番话惊艳到，谁都没想到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能说出那么有道理的话。
杨望秋有些没听懂，但他很认真地点点头，“对啊许二宝，你比我矮半个头呢。”
“你别多话。”姚虹小声警告一句，看孙子不服地撇嘴，心想论懂事和聪明，还是宝贝孙女更厉害啊。
徐瑶站了起来，和其他家长鞠了一躬，“今天很抱歉，我们是不该打架。不过再有下次，我还是会挺身而出的。”
她本就生得好看，现在又那么懂事地道歉，在场的几个家长，连带白□□，都对她心生好感。他们再去看姚虹时，眼神里都有羡慕，这是多好的运气，才能有那么乖巧的孙女。
姚虹感受到众人艳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坐直一点，这种被人羡慕的感觉可太好了。
听说孩子们在学校打架，姚虹做好准备挨训，不曾想还能有自豪的感觉，心里有些暗爽。
“徐瑶说得对，不能以貌取人。”白□□看时间不早，不好再拖着，“二宝妈妈，你回去后得好好教教二宝为人处事的道理，他有点太不讲理了。”
于荷花连连点头说是，听到白老师说散了后，站在原地都不敢动，等其他家长带着孩子都走了，才牵着儿子回去。
班级门口，杨守春和杨听夏等了有好一会儿，看到奶奶他们出来，兄弟俩忙走了过去。
“你打架时，是不是忘了胳膊的伤？”杨守春黑着脸问弟弟。
杨望秋确实忘了，看大哥脸色不好，忙躲到奶奶身后，小声道，“我下次一定记得。”
“还有下次？”杨守春只是一会没注意到，这两人就能和人打群架，可比他当初威风多了。他瞪起眼睛，要去抓弟弟时，身后有人喊了句“徐瑶奶奶”，不得不停下步伐。
孟采莲带着孙子走过来，发自内心地感谢道，“徐瑶奶奶，这次真的感谢你家两个孩子，如果不是他们，我家小旺肯定就忍下了。还希望你回家之后，不要责怪他们。”
姚虹看了眼两个孩子，再和孟采莲笑着道，“我家瑶瑶一直都很懂事，她这次做得好，确实该挺身而出。”
孟采莲再去看徐瑶，她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徐瑶，小姑娘方才的一番话，直接说到她的心坎上。
“瑶瑶，今天奶奶先口头谢谢你，等周末，奶奶请你们来家里吃饭。”孟采莲看徐瑶笑着说好，越发羡慕姚虹。这样惹人喜欢的小姑娘，要是她孙女，一定捧在手心里宠。
朱旺也和徐瑶说谢谢，徐瑶拍了拍他的胳膊，“以后你别怕，今天你也见识到了，一般人力气没你大。你要是先胆怯了，别人会一直欺负你的。”
“好，我都听你的。”朱旺现在打心眼里崇拜徐瑶，以后他都听徐瑶的话。
和朱旺祖孙分开后，姚虹才发现天快黑了，“快，我们得快点回家。”这个点，儿媳妇应该到家了。
徐美珍不仅到家，还把饭给做好了。
她到家没看到婆婆和孩子们，以为婆婆去接孩子，便先做了饭。
出去等人时，遇到从医院回来的孟红英。
“等你家孩子吧？”
孟红英阴阳怪气地道，“那你可要等一会儿了，我刚才听人说了，你家那丫头在学校打架，被老师请家长了。看着是乖巧懂事，结果开学第一天就和人打架，真是好家教。”
“你信不信，你再多说我女儿一个字，我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徐美珍握紧拳头，完全没想到女儿会在学校和一群小孩打架，虽然女儿干架从没输过，但心还是提了起来。
孟红英刚被徐美珍按在地上过，现在看徐美珍举起拳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你……你别乱来啊，你要是再敢打我，我就报警。”
徐美珍看孟红英吓成这样，吓唬地比划两下拳头，结果孟红英直接撞到身后的墙上，她才扭头往外走。
不过没走两步，就听到一声“妈妈”，转头看到婆婆带着四个孩子回来，想到孟红英的话，还是先放下脸，问今天怎么回事。
“美珍你别急，我们先回家，待会我和你慢慢说。”姚虹怕儿媳骂孩子，抢先开口。
发现孟红英靠着门，姚虹理都没理，只当没看到。
“好，我们先回家。”徐美珍知道女儿不是欺负弱小的人，打算先弄清楚怎么回事，“正好我也有事要说。”
第18章
徐瑶一五一十地说完学校发生的事, 再靠到妈妈身上，娇声道，“妈妈, 真的不怪我嘛。他们欺负朱旺，我才帮朱旺说话，一开始没想打架的。”
徐美珍哼了一声, 自己生的女儿，她自己了解, 这丫头一开始就想揍许二宝几个。
不过还有婆婆他们在，她就不拆穿女儿的小心思。
“是啊美珍, 瑶瑶这是见义勇为, 出发点是好的。”姚虹帮着道, “而且朱旺是你车间主任的孙子, 瑶瑶帮他, 也等于帮了你嘛。”
徐美珍看婆婆一脸紧张, 一副怕她真要打孩子的模样，心里蛮高兴的, 说明婆婆是真在乎女儿。
“妈, 我正要和你们说呢。今天早上孟主任去开会，已经帮我提名了。没这丫头的事，人家孟主任也一样帮了我。”徐美珍说着，手指轻轻点下女儿的头。
徐瑶为妈妈感到开心，“哇哦，等转正成功，妈妈就能涨工资了！”
“是啊。”
徐美珍并不是想留在罐头厂一辈子, 她很清楚八零年代会开始下岗潮，也知道转正后的前途并不好。但这是她现在最好的选择, 七零年没有民营企业，她家现在不缺钱，没必要冒风险投机倒把。
所以能转正就转正，每个月多十块钱工资，多香啊。
姚虹跟着笑道，“算起来，你的工龄也够了。我今天见到孟主任，她确实人不错。”
“是的。”徐美珍点头道。转正的机会不容易，一个车间有二三十个临时工，一年下来只有两个名额，可见竞争多大，“等我转正后，给大家做新衣服。”
“真的吗？”
听到有新衣服，杨望秋瞬间激动了。
“当然，我从不骗小孩。”徐美珍笑着说完，看到杨守春起身回房间，心想快到青春期的小孩就是不好哄一点。
不过也没事，这小子起码会和她说谢谢了。
一家人吃过饭后，各自去歇下。
徐瑶白天打了一架有点累，早早进入梦乡。
徐美珍想到转正有点兴奋，拿着账本在算以后每个月可以多买些什么。
而杨守春三兄弟的房间里，三个人都还没睡着。
杨望秋平躺着，听到哥哥们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我感觉，她好像也还可以吧，并不像个坏人。”
她。
杨守春和杨听夏都知道代指的是谁。
“听夏，你觉得呢？”杨守春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杨听夏对亲妈的印象也几乎为零，他在家中的存在感不如哥哥和弟弟高，从小到大，要么跟着哥哥，要么跟着弟弟。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安静地看书。
是他一开始就喜欢看书吗？
那也不是。
只是幼年时，奶奶要同时照顾他们三个，根本忙不过来，特别是弟弟很小，更多的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大人们却忽略了，那会他只是个三岁的小孩。
随手拿到的一本书，从看不懂文字，到后来慢慢认识文字，又从不理解文章到理解，他也在慢慢长大。
书，成了杨听夏的伙伴。
即使是看过十几遍的语文书，他也能一而再地反复翻看。
他的生活，并不像两个兄弟那样丰富。
爸爸说要再婚时，杨听夏没什么感觉，家里多两口人而已，应该影响不了什么。
后来听姑父和其他人说后妈都是坏人，他也担心过，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如果后妈真是坏人，爸爸和奶奶会保护他们吧，哥哥和弟弟也会反抗的。
这么一想，他很平静地接受这个现实。
等亲眼看到后妈和徐瑶，又接触一段时间后，杨听夏和弟弟的感觉一样，她们至少不是坏人。
“嗯，她确实没对我们做过坏事。”杨听夏道。
杨望秋摸着黑看向大哥，“大哥，你记得我们妈妈长什么样吗？”
“不是说了，不许你提她！”杨守春的语气瞬间变凶，“睡觉，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杨望秋被大哥吓到，每次他问起妈妈，大哥都是这样，他又不敢问奶奶和爸爸，只好憋在心里。
窗外不时传来蝉鸣，杨守春听得心烦。
三弟问他记不记得妈妈，他是记得的，只是记不清了。
从他有记忆开始，妈妈并没有去上班，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对着镜子照。后来他稍微大一点，妈妈时常会出门去，但从不带他。有时候他会想要妈妈抱，妈妈却总是推开他，说会弄皱他的衣服。
妈妈很少凶他，也没打过他，但从没像其他人的妈妈，会抱着他玩。
会想妈妈吗？
以前会想的。
后来一天天地等待，都没等到妈妈回来看他们，他慢慢意识到，以后他们兄弟三个没妈妈了。
一行眼泪从眼角滑落，杨守春飞快地擦了它。
他才不羡慕徐瑶，没有妈妈的这些年，他照样好好长大了。
杨守春躺了许久，才有些睡意。
次日他起迟了，三弟得意地看着他，“大哥你晚上干嘛去了哦？”
“你想挨揍吗？”杨守春瞥了眼弟弟，端起碗，大口喝粥。
徐瑶坐在杨守春的对面，发现杨守春的眼睛有点肿，这小孩昨晚哭了？
不应该啊，打架的事和他无关，又没其他事发生，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又或者没哭，被蚊子咬的？
徐瑶不时往杨守春那看两眼，直到对上杨守春的视线后，心虚地低头下。
今天没人送徐瑶他们去上学，有杨守春这个大哥在，还有杨听夏一起，姚虹交代完，只送他们到大院的门口。
徐瑶被迫和曾婷婷手牵手，“婷婷，你不热吗？”
“不呀。”曾婷婷左手牵徐瑶，右手牵妹妹，“我们是好朋友嘛，所以要牵手去上学。我妈妈说了，你们都是小孩，我要看着你们。”
徐瑶：“婷婷，你只比我大五个月而已。”
“大一天我都是你姐姐。好啦好啦，马上到学校啦。”曾婷婷学着妈妈的口吻，哄着徐瑶。
徐瑶无奈，只能由着曾婷婷了。
他们看到学校的同时，还看到等在门口的朱旺。
朱旺发现徐瑶他们，立马跑了过来，开心地道，“瑶瑶，我们一起进去吧。”
徐瑶刚点头，边上的杨望秋抢先道，“朱旺，你是不是怕许二宝他们，所以不敢进去？”
朱旺说不是，“我就是想等瑶瑶一起。”
杨守春瞥了朱旺一眼，小屁孩一身肥肉，比望秋还要高一些，他们非亲非故的，喊什么瑶瑶，肉麻兮兮。
走进学校后，杨守春要去高年级的教学楼，和徐瑶他们不顺路。他一只手插兜里，不耐烦地看着朱旺，“喂，以后被人欺负了，到五年级找我。别找望秋两个，他们呆头呆脑的，干不过别人。”
朱旺还没反应过来，杨守春已经转身走了。
他看着杨守春的背影，和徐瑶感叹，“你大哥人也好好哦，就是说话有点凶。”好像不太喜欢他的样子，却又愿意帮他，不明白。
徐瑶点点头，杨守春就是嘴硬，心地嘛，还可以。
到教室后不久，老师开始上课，她看着课本上最基本的知识，无聊地深吸一口气。
而她的同桌曾婷婷同学，在上课十分钟后，便开始呼呼大睡。
转头看了眼身后，朱旺坐得笔直，杨望秋同学和曾婷婷一样，睡得非常香。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徐瑶拍拍曾婷婷的手，“婷婷，下课了。”
曾婷婷瞬间醒来。
“好诶，那我们去玩踢毽子！”曾婷婷精神十足。
徐瑶：她早该想到会是这样。
被曾婷婷拖出教室后，徐瑶被迫参加了踢毽子。
不一会儿，一群小女孩围着她数数，“二十、二十一、二十二四十九！”
徐瑶一共踢了六十个，还是她自己停下的。
“徐瑶你好厉害。”
“可不可以教教我，求求你了，我可以把我的花绳借你玩。”
“先教我，我可以给你看我家小狗。”
一人一句，徐瑶被围在中心，直到曾婷婷扒开人群，大声道，“你们都别急，我们一个个来，徐瑶肯定会教你们的。”
一个上午的时间，徐瑶便成了女孩们的中心点，下课都来找她玩，人缘出奇意外的好。
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有点不错。
另一边，徐美珍刚到车间，江丹丹就和她说恭喜。
“还不一定能成呢。”徐美珍笑着道，“不过能不能成，都得谢谢丹丹姐。我家里买了两条鱼，明天我给你带饭。”
江丹丹客气说不用，“我随口一提而已，哪能吃你的鱼。”
“哎呀，你要是不吃，我心里多过意不去。上次你不是说我做的红烧肉好吃么，我做的鱼更好吃，你尝尝嘛。”徐美珍得了江丹丹的指点，总要报答下人家。
江丹丹想到红烧肉，不由咽下口水，便没再拒绝。
想着转正的事，徐美珍心情很不错，时间也过得很快。
快到午休时间，孟采莲过来找她，说李副厂长找她有事。
走出车间后，徐美珍才问，“孟主任，李副厂长是要和我说转正的事吗？”
“应该是。”孟采莲说完后，停下脚步，“转正的名单，最后是由李副厂长决定。你待会见到他，可别因为三年前的事和他甩脸色，有什么怨气，都忍一忍，转正最要紧。”
三年前徐美珍来罐头厂接前夫的工作岗位，但有人走关系，顶替了她的位置，让她干了三年的临时工。
听孟采莲这么说，徐美珍知道三年前的事和李副厂头脱不了干系。
“主任您放心，我晓得的。”徐美珍没想闹，早就过去的事，现在去闹只会吃力不讨好。
跟着孟采莲到李副厂长的办公室，孟采莲给他们互相介绍后，便退了出去。
坐在徐美珍对面的男人，三十五岁左右，头顶秃得光亮，有点小胖。
“你是徐美珍吧？”李傲起身走到沙发边上，让徐美珍也坐，“你别紧张，我就是按照规矩，要和你们聊聊厂里的事。”
徐美珍坐在李傲隔壁的椅子上，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李傲看她的眼神有些刻意。
李傲给徐美珍倒了茶，“我听孟主任说，你到咱们厂有三年了。三年可不短，你还喜欢这里吗？”
“喜欢。”徐美珍客气地接过茶杯，小口抿了下。
“听说你改嫁了，真是可惜了。”李傲看着徐美珍笑了笑。
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
徐美珍微微蹙起眉头，还没等她说话，听李傲又道，“可惜没能早点认识你那么优秀的女同志，不然还能喝杯你的喜酒。”
“是我没想周到，忘了给领导们送喜糖。”徐美珍客套地说了句。
“现在给也不迟。”李傲笑眯眯地看着徐美珍。
以前他就注意到徐美珍，只是徐美珍一直很低调，也不和人来往，更没找人提过转正的事，他便无法接触到徐美珍。但这次徐美珍想转正了，看到徐美珍名字时，他便忍不住开始遐想。
喜糖这东西，徐美珍早分光了。
听李傲说不迟，她咂摸出些不对劲，这狗男人不怀好意！
“听说你有个女儿是吗？”李傲又问。
徐美珍说是。
“巧了，我也有个女儿。你别紧张嘛，我就是走个过场，随便聊聊。你可以看着我说话，我又不是老虎，哈哈。”李傲看徐美珍一直微微低头，以为徐美珍是不好意思了，心里更加来劲，“其实转正就是我一句话的事，你真不用太担心。”
他说着，上半身往前倾斜一些，手放在徐美珍的茶杯上，用手指轻轻摸着徐美珍刚才喝过的地方。
徐美珍可以确认了，李傲就是想职场潜规则她。
孟主任和她说过，转正的名单，最终由李傲确定。刚才李傲自己也说了，能不能转正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她要是在这里得罪李傲，转正便彻底没希望。
但要她突破自己的底线，和李傲有个什么，会让她更恶心。
徐美珍往边上挪动一些，尽量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打算再忍一会儿，“李副厂长年轻有为，我转正的事就拜托您了。”
“好说，都好说。”李傲笑着抬起手，咽下口水后，最后落在徐美珍的大腿上。
只是他刚放下去，就被徐美珍拉住胳膊，顺势往后用力一掰，李傲顿时发出惨叫，“啊！疼死我了！”
上辈子出门做生意，也有一些男人喜欢来骚扰，徐美珍特意报了武术培训班，在李傲把手放在她大腿时，她就知道没必要忍了。
“徐徐美珍，你这是做什么？”李傲的左手好像断了一样，疼得他头皮发麻，“你太过分了！”
“哎呀李副厂长，我不是故意的。我跟我丈夫学了些防身术，有人碰到我，我就会下意识地出招。你可能不知道，我丈夫是军医，他的团长战友还经常来我们家。”徐美珍一脸无辜，但她提到杨立廉和赵合言的身份时，特意加重了语气，“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李傲动了动胳膊，虽然很疼，但还好没断。
“不必了。”他没好气地道，“今天就到这里，你回去等消息吧。”
原想着给徐美珍一个机会，结果徐美珍那么不识好歹。她丈夫是军医又怎么样，军医又管不到罐头厂的事，只要他在罐头厂一天，徐美珍都别想转正！
徐美珍知道自己转正无望，瞥了眼李傲，二话不说地离开了。
回到车间后，江丹丹立马凑了过来，问她怎么样。
徐美珍想了想，她没有证据证明李傲性骚扰她，办公室里没监控，还是在这种流言能杀人的年代，决定暂时不说这个事。
“李副厂长让我回来等消息，还不知道呢。”徐美珍道。
“肯定八九不离十了，你够工龄，孟主任也帮你说了好话，绝对没问题。”想到徐美珍能转正，江丹丹明天吃徐美珍的饭时，便不会不好意思了。
徐美珍笑笑没多说什么，就算知道这次转正无望，但她还是打算给江丹丹带饭。
她很快平静下来。
李傲这种人，肯定没少做这种事，但他还能在厂里那么多年，肯定有些关系。今天李傲骚扰了她，还拦住她的前程，这笔账，她先记下了。
她这人，有些记仇。
且等着吧，总有机会让李傲后悔今天惹了她。
只是江丹丹等人都觉得她肯定能转正，下午说了好久这个话题，让徐美珍多少有点尴尬。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的时间，骑自行车回家的路上，又看到接儿子放学的吴秀英。
她用力蹬了几下，飞快地从吴秀英母子身边经过，片刻都没停。
吴秀英一眼认出徐美珍的背影，不爽地道，“神气什么啊，不就一辆破自行车，又不是别人没有？”
骂完后，看到王丽娟从对面走来，忙打了声招呼，“丽娟，你这是下班回家吗？”
王丽娟是刚下班，从上次去黑市后，她再没见过吴秀英。现在看到吴秀英，淡淡地点个头，没打算多聊。
但吴秀英拉住了她。
“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吴秀英僵硬地客套。
“我还好。吴姐，我还有点事，得快点回去哈。”王丽娟道。
“不急，我就问你几句话。”吴秀英拉着王丽娟不肯撒手，“我刚才看到徐美珍了，她骑得飞快，差点撞到我。你知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啊？”
听吴秀英又在打听徐美珍的事，王丽娟厌烦地皱起眉头，甩开吴秀英的手，“吴姐，你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吧。徐美珍现在好得很，她婆婆对她言听计从，她自己在罐头厂还要转正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秀英却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徐美珍的婆婆是眼瞎了吗？家里来了个狐狸精，还处处都听徐美珍的？”
“还有转正，她怎么可能转正？”
三年前，徐美珍没能成正式工时，吴秀英听徐美珍哭过，说是没本事送礼才会被欺负。
难不成徐美珍给人送礼了？
现在这年头，别说正式工，想当个临时工都不容易。
吴秀英挤破脑袋，都没挤进附近的几家工厂，只能在婆家看人脸色生活。
现在听到徐美珍要转正，她恨得牙痒痒，“凭什么好处都是她的？不公平！”
她觉得徐美珍肯定给领导送礼了，她得想办法举报徐美珍。
心里这么想后，吴秀英往后几日，都在打听怎么举报徐美珍转正的事。
此时的徐美珍，不知道她只是在吴秀英面前露了个背影，便惹来吴秀英的嫉妒。
她回到家后，几个孩子都放学回来，婆婆淘了点豆渣，她和婆婆在厨房做豆渣饼。
“还是你会做东西吃。”姚虹看着和米粉拌在一起的豆渣，低头闻了闻，有豆子的清香，也有米粉淡淡的甜味，“真香啊，闻着就很好吃。如果让我做，我只会加点水放锅里煮，难怪望秋他们以前没那么爱吃饭。现在还没到饭点，都迫不及待地上桌等着。”
徐美珍把搅拌好的豆渣揉成一团，再压扁，“今天还不能吃，得太阳晒个两天，再切成薄片，用油煎得两边酥脆，既好下饭，还能给孩子们当零嘴。”
做吃的东西，徐美珍是信手拈来，算是刻在骨子里的手艺了。
做完豆渣饼，徐美珍开始煎鱼，很快香味就飘出厨房。
连东屋的曾家都能闻到。
郝佳玉和丈夫曾学军正在吃饭，闻到外边飘来的香味，不用多想，都知道是徐美珍在做饭。
“从美珍嫁过来后，咱们大院到饭点都很香。”郝佳玉说完后，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学军，你说我食堂那事，美珍能不能做？”
曾学军在钢铁厂当钳工，是技术活，也要卖力气，他吃饭都用大碗头。
快速咽下嘴里的饭之后，想了想，“不能吧？徐美珍她自己有工作，你们食堂又不是找她当正式工，只要她帮忙两天的话，她不会答应吧？”
“可是说实话，我食堂那两个大厨做的菜，都不如美珍。”郝佳玉一点也不夸张，她吃完碗里的饭，解开围裙，“我还是去问问吧，万一她愿意呢。我们领导可是说了，去帮忙的人，一天给三块钱，两天就是六块钱。”
她知道徐美珍一个月工资是十五块，六块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吃完饭碗放着，等我回来洗。”拍拍衣袖，郝佳玉去找徐美珍。
她到杨家的时候，徐美珍一家正在吃饭。
“佳玉你吃了吗，要不要坐下吃一点？”徐美珍起身准备给郝佳玉拿碗。
“不用了，我刚吃饱过来。”郝佳玉按住徐美珍的肩膀，示意徐美珍坐下，“我过来啊，是有点事想和你说。”
徐美珍还是转身给郝佳玉倒了茶，“那你坐下慢慢说。”
郝佳玉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端着茶杯，“是这样的，我们厂里过两天要来领导巡查。可是我们食堂的两个大厨，好巧不巧的，一个摔断腿，还一个得了急性阑尾炎，全都不能来上班。”
“你们不知道，厂里领导那叫一个着急，让我们赶快帮忙找人。但别人介绍的两个大厨，做的菜都一般般，领导不是很满意。”
“刚才我吃饭的时候，闻到你们家飘出来的香味，馋得我直流口水，我就想来问问，美珍你要不要去试试？一天三块钱，星期五和星期六去两天，你便能挣六块钱。”
六块钱真不是一笔小数目，郝佳玉也是真心为了徐美珍着想。
只是答应去帮忙，徐美珍便要请假一天。
若是在今天之前，她还会犹豫一下。但经过中午的事，知道自己转正无望后，徐美珍立马答应下来。
“好啊佳玉，我明天中午去你们厂里露一手，你们领导要是愿意，我就去请假。”
六块钱呢，有这六块钱，她自己再贴一点，能给家里人置办一套秋天的新衣服。
“那我们说好了，明天厂里见。”郝佳玉喝完茶，经过徐瑶边上时，又停住，“瑶瑶，婷婷说老师没布置作业，是真的吗？”
徐瑶：这让她怎么说？
如果说谎，妈妈一眼就看得出来。
但是卖了曾婷婷，多少有点不地道。
“郝阿姨，她骗你。”
杨望秋吃饱后，满意地打个饱嗝，“虽然我上课睡觉、开小差，但我同桌都记了的，他还答应明天给我抄作哎呀，奶奶你干嘛打我？”
“你还好意思说出来？”
姚虹深吸一口气，就没见过那么笨的人，“上课睡觉和开小差很光荣吗？我怎么和你说的，让你好好听课，你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杨望秋只想着让曾婷婷被骂，没想到会连累自己，抱着头赶紧跑，却被他奶奶抓住胳膊。
“我明天一定好好上课，奶奶你别打我。”杨望秋赶忙求饶。
但姚虹可不吃这套，她哼了一声，“你现在就给我回屋背书，没写完作业不许睡觉。瑶瑶，你去监督他。”
再次被点到的徐瑶，感觉手里的饭没那么香了，要她监督杨望秋，也要杨望秋会听她的嘛。
可奶奶都这么说了，她吃完后，只好和杨望秋坐在一起写作业。
在他们两个刚坐下时，院子里传来曾婷婷的哭声，还有曾婷婷对杨望秋的咒骂。
“杨望秋你有本事出来，我要和你单挑，看我不打死你！”曾婷婷被她爸爸提着胳膊，望着杨家的方向，恨不得立马冲进去。
曾学军听女儿还那么嚣张，气得头晕，“你个姑娘家，怎么天天想着打架，都是和谁学的？我和你妈也不是那么粗鲁的人啊？”
曾学军刚说完，郝佳玉拿着扫把走出来，“曾学军，你要舍不得打，让老娘来。他奶奶的，第一天上学就敢撒谎，看老娘不揍扁她。”
曾婷婷：“妈，我错了！”
虽然有认错，但太迟了一点。要不是碍于曾婷婷明天要上学，郝佳玉可不会手下留情。
而杨家大厅里的徐瑶，看着很快走神的杨望秋，低声说了句，“三哥，你要是不认真听，我明天就和朱旺当同桌。”
“所以呢？”杨望秋没明白徐瑶的意思。
“所以你就要和婷婷当同桌啦。”徐瑶刚说完，杨望秋立马坐直，“不，你不可以换位置，我才不要和曾婷婷当同桌。”
刚才曾婷婷在院子里的骂声，杨望秋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就认真听我讲课。”徐瑶道。
有那么一瞬间，杨望秋感觉徐瑶像是变了一个人，她怎么可以说出那么无情的话？
杨望秋看着书本便犯困，却还要强撑着读书。
他是真的害怕和曾婷婷当同桌，又不能和小姑娘动手，到时候只有挨打的份。
第二天去学校时，杨望秋自己先出门，特意避开曾婷婷。
但他忘了，他的座位在曾婷婷后面，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
在曾婷婷刚进教室时，就大喊一句，“杨望秋！”
徐瑶忙捂住耳朵，看杨望秋拔腿跑路，她淡定地坐到座位上。
“瑶瑶，这是我奶奶给我买的桃酥，给你吃。”朱旺从后面递了一大包桃酥过来，徐瑶刚要拒绝，朱旺又道，“奶奶说了，她买给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分都可以。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你，你尝尝，很香的。”
徐瑶看着至少有半斤的桃酥，心想这小子太客气了，婉拒道，“桃酥不便宜，你留着自己吃。别被人看到了，待会都来抢你的。”
“别呀，我特意给你带来的。”朱旺坚持要给徐瑶。
“你们做什么呢？”曾婷婷没追上杨望秋，先回来放书包，低头看了眼，帮徐瑶收下，“他给你的干嘛不要，那天我们帮他打架，吃点东西算什么？哇，是桃酥啊！”
曾婷婷转头去看朱旺，“好小子，以后打架都喊我，我随叫随到！”
说着，曾婷婷拿起一块桃酥吃了起来，还塞了一块到徐瑶嘴里。
朱旺看徐瑶肯吃桃酥，眼睛笑成一条缝，非常地开心。
而杨望秋直到上课铃声响后，才敢回来。
不过他也跑不掉，还没下课，曾婷婷便从桌下抱住他的脚。
等下课铃声刚响，曾婷婷钻过去扑倒杨望秋。
至于徐瑶嘛，她往边上挪了挪，选择远离战场。
学校这边热热闹闹，罐头厂那里，徐美珍刚上班，便悄悄把饭盒给江丹丹。
刚到午休时间，她风一样地跑出车间，车轱辘都要被蹬出火星，花了二十分钟，才赶到红星钢铁厂的食堂。
她和郝佳玉说好了，今天中午她准备做个鱼，这个季节有莲藕和地瓜，让郝佳玉帮忙提前准备好。
“佳玉，我来了！”徐美珍满头是汗，发丝紧紧地贴在鬓角，她喊了一声，所有人都看过来。
好些人的眼中都露出惊艳，哪里来的女同志，好漂亮！
郝佳玉拉着徐美珍过去打招呼，“美珍，这是我们厂的吴主任、白主任，还有安厂长，他们都是特意等着试菜的。”
说话时，郝佳玉示意徐美珍往厨房那看。
徐美珍和几位领导打了招呼，余光瞥到厨房里有人在忙活，想来今天还有竞争对手。
不过她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系上围裙后，跟着郝佳玉往后厨走。
她们俩刚离开，姓吴的主任摇摇头，“这个肯定不行，胳膊那么细，怕是颠勺都不会。长得像朵娇花一样，怎么可能会做菜，佳玉怎么找了个这么弱的女人来？”
白主任赞同道，“谁知道呢？郝佳玉非说这女的做饭好吃，咱这不是死马当活马医，既然她愿意试，就让她试试。我看那位高大厨，到是挺有模有样，他应该做的不错。”
“稍安勿躁，你们都别急嘛。”安厂长笑容亲和，“星期五来的是省城的贵客，我们多试一个人总是好的。郝佳玉同志也是为了厂里着想，不要那么心急。”
厂长都开口了，两位主任哪里敢吐槽，只能安安静静地等结果。
这会是食堂的饭点，大部分人已经吃完饭，有些要走的人，看到徐美珍来了，也特意留下看热闹。原因无他，单纯是因为徐美珍漂亮，他们想看看这么漂亮的女人，是不是真的会做饭。
大家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孙亮吃完准备走，看一群人围坐在厨房外，问了句看什么。
“看厨房里的人呢，你没看到吗，新来试菜的女同志，真漂亮啊。”有人道。
孙亮顺着同事的手看去，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认真一看，没想到还真是徐美珍，狐疑道，“她不是在罐头厂上班吗？”
“你认识？”立马有小年轻来了兴趣。
“她是我院子里的邻居，你们歇了那份心，她有老公孩子的。”同样是男人，看到几个未婚同事的眼神，孙亮立马懂他们的想法。
徐美珍这样的极品，他都没睡到，绝不能让其他人占到便宜。
有人发出质疑，“不能吧，你们看她腰那么细，怎么可能生过孩子？”
“什么不可能，我还能骗你？”孙亮拍了一掌过去，“别他么一天天想女人，纪律性的错误可不能犯。”
“知道喽，原来孙哥你眼光高是有原因的，看过那么漂亮的，哪里会喜欢丑的。”
孙亮撇撇嘴，懒得和这些人废话，他们大院住的，都是红星钢铁厂的家属。如果徐美珍能来他们厂里上班，倒是能给他多一点机会。
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和徐美珍比拼厨艺的男人，端着菜出来了。
高适做三个菜，红烧鲤鱼、青椒炒肉、麻婆豆腐，他全部端出来后，厨房里的徐美珍还在忙活。
“时间紧迫，做不了大菜，但领导们可以尝尝，尽管都是一些常见的菜肴，我做的也不错。”高适自认有三十年的厨艺，不可能输给厨房里那个年轻女人。
安厂长先吃了一块鱼，酸酸辣辣，酱汁的味道蛮好的，又去夹其他两道菜，味道都挺好。比起之前来试菜的几个，安厂长觉得高适做得蛮不错，和厂里请假那个厨师的厨艺差不多。
他边上的吴主任吃完第一口鱼，便发出感叹，“好吃，真好吃，你做的这个鱼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看就选你了，没必要再比了。”
白主任也赞赏地点点头，“虽然是简单的辣椒炒肉，但肉嫩而不柴，可见你很会掌握火候。麻婆豆腐的酱汁重口，里面却有豆腐的清香，虽说卖相差了点，但味道确实不错。”
围观的人听三位领导都夸高适的菜做得好，纷纷好奇什么味道，安厂长听了后，便让其他人也尝尝。
孙亮边上的人都围了过去，虽然有些人没尝到，但吃过的人都说好。
他却撇撇嘴，“再好吃也就那样吧。”
看着厨房里忙碌的徐美珍，他有些急了，这女人再不做好，以吴主任的急性子，怕是不愿意等了。
同样着急的还有郝佳玉，她看高适的菜都被吃完了，徐美珍却还在厨房里忙活，赶忙进去催问要多久。
“最后一道菜了，等我熬完糖汁就好，你先帮我把红烧鲤鱼和糖醋藕片端出去吧。”徐美珍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锅里，做拔丝地瓜的糖汁得特别注意，若是熬久了，便会有一股苦味。
“好，那你快点，菜在哪……天，这个菜也太精致了吧！”郝佳玉看到桌上的两道菜，同样是红烧鲤鱼，徐美珍做的红烧鲤鱼犹如弯月，竟然能立起来，还点缀了雕刻的萝卜花和叶子，非常好看。
糖醋藕片也摆成花的形状，难怪徐美珍花了更多的时间。
光是闻一闻，都香气扑鼻，让人口齿生津。
私心里，郝佳玉觉得徐美珍赢了。
但结果怎么样，还要等三位领导尝过之后才能下结论。
第19章
“还能不能做好？”吴主任等得不耐烦了。
“来了来了。”郝佳玉先端出糖醋藕片, “领导们别急，这就好了。”
众人先看到糖醋藕片，摆盘精巧好看, 就是不懂尝起来如何。
一旁的高适哼了一声，“花架子。”
安厂长先拿起筷子，“既然人家都做好了, 我们尝尝吧。”
想来糖醋藕片也不会有什么惊喜，毕竟这也是一道家常菜。但安厂长刚咬一口, 莲藕口感脆嫩，酱汁甜而不腻, 微酸的口感配上蒜末, 让人欲罢不能。
就连吴主任, 吃了一块藕片后, 又夹了一块, 好像停不下来一样。
而这时, 郝佳玉又端出红烧鲤鱼。
徐美珍做的红烧鲫鱼刚亮相，所有人都惊艳到了, 实在是太好看了。酥脆的鱼皮上淋了一层酱汁, 泛着诱人的色泽，光是看着，就让人很想吃。
这时候，高适有点按耐不住了。
他没想到，那么短的时间里，徐美珍连菜的摆盘都能注意到。
最开始他想着好吃就行，毕竟看徐美珍的样子, 就不像会做菜的。但现在看来，情况和他预料的很不一样。
“这是徐美珍同志做的红烧鲤鱼, 领导们也尝尝，对比一下。”郝佳玉端着盘子过来时，嘴里一直在咽口水，若不是领导们在，她也很想吃一口。
这次还是安厂长先动筷子，其他两道菜可能没那么好比较，但同样是红烧鲫鱼，从这一道菜，就能分出高低。
鱼肉入口时，表皮脆香，里面却是意想不到的嫩滑，和高适做的完全不一样。而且鱼肉汤汁饱满，一口下去，鲜味在口腔爆开，清甜的鱼香味夹杂着爽口的汤汁，滋溜滑下喉管。
“好，这道红烧鲤鱼真不错！”
安厂长露出满意的笑容，毫不夸张地称赞道，“即使我去省城出差，在省城的大饭店里，也没吃过更好吃的红烧鲤鱼！”
一直对徐美珍不耐烦的吴主任，也发出惊叹，“我也收回我刚才的话，这才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红烧鲤鱼！”
他刚说完，高适就说了句不可能，抢过他手中的筷子，也尝了一口。
只一口，高适便知道自己输了。
他做了三十年的菜，却做不到鱼肉外酥里嫩，酱汁也不如徐美珍做的好吃。
不用再试下一道菜，高适都知道自己输了。他解开围裙，放到桌上，转身要走。
“高同志，你怎么走了？”安厂长问。
“不用比了，这位女同志的做菜水平比我好太多，我输了。你们请她来帮忙吧。”
说完，高适看了眼厨房的方向，正好看到徐美珍端着拔丝地瓜出来，他有点好奇，“可不可以冒昧的问一下，你跟谁学的做菜？”
徐美珍做菜的手艺，是上辈子各种搬家，和不同的邻居学来的。并没有专门的派别，只要她觉得好吃，就会和人家学。
现在听高适问她哪里学的做菜，她自然说不出个师傅，正打算想个借口时，高适再一次开口，“罢了，你不愿意说师承何人，我能理解。今日输给你，我心服口服，以后有机会再见的时候，我再找你请教。”
高适看徐美珍顿住，以为徐美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毕竟现在是特殊时期。如果徐美珍的师傅已经被下放之类，徐美珍确实不好告知。
等高适走后，这场比试也就结束。
安厂长笑容满面地看着徐美珍，“徐美珍同志，周五周六两天，我就拜托你了。你做的菜非常不错，领导们一定会喜欢的。”
“多谢厂长夸奖，我一定会尽力。”徐美珍很开心能拿到这份工作，“不过我想问问，来的领导都是哪里的人？”
“您别误会，知道是哪里的人，我才好给他们准备菜。因为不同地方人的口味，都不太一样。”
“有三个从京市来的，剩下都是从省城过来。”安厂长道。
“好，那我知道了。”徐美珍目送安厂长几人走后，看了眼时间，赶忙和郝佳玉道别，“佳玉，我得快点回去了，今天的事谢谢你，回去之后我请你吃饭。”
“你太客气了，我又没做什么，快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郝佳玉送徐瑶到门口。
她也替徐瑶感到高兴，转身时看到边上的孙亮，吓了一大跳，“孙亮你怎么走路不出声的？”
“我站这里都有一会儿了，是嫂子你自己没注意到我。”孙亮看着徐美珍远去的背影，感叹道，“你们都夸徐美珍做饭好吃，要是她能来我们厂的食堂上班，那该多好。”
“你就别想了，美珍她快转正了，不可能来我们厂的。”郝佳玉也觉得有点可惜，以徐美珍的厨艺，就该在食堂发光发热啊。
“转正？”
孙亮今天第一次听说，“她要转正了？”
他可不希望徐美珍转正，女人要是太厉害，就不听男人的话了。但罐头厂的事，他又管不到，只能干跺脚。
“最好是泡汤了，这样我才有更多机会。”孙亮嘀咕一句，同事来喊他上工，跟着同事一块去了车间。
而徐美珍回到罐头厂后，差一分钟就迟到。
她去和孟采莲请假，孟采莲有些不解，“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你怎么想请假呢？”
“不好意思了孟主任，实在是家里有点事。”徐美珍抱歉道。
“好吧，那你好好照顾家里，有什么事再和我说。”孟采莲觉得徐美珍有心事，但她不好多问。
徐美珍成功请完假，心里轻松许多，想着马上能挣到六块钱，心情好受多了。
下班回去的路上，她都哼着曲儿。
想着和郝佳玉说请吃饭的话，进大院后，先去了曾家，把曾婷婷姐妹带了过去。
“徐阿姨，我妈妈真的同意了吗？”曾婷婷很想去杨家吃饭，每次徐阿姨做饭都好香哦，但没有妈妈的同意，她是不会去别人家吃饭的。
“当然了，阿姨又不会骗人。”带着曾婷婷姐妹到家后，徐美珍让姐俩去和女儿玩，她则是和婆婆去厨房做饭。
徐瑶在客厅盯着杨望秋写，她自己的在学校就写完了。
杨望秋一看到曾婷婷，立马想到被曾婷婷咬过的小腿，下意识地想跑，可曾婷婷已经坐到她边上。
“婷婷，你也把作业拿出来写吧。”徐瑶笑盈盈地看着曾婷婷。
作为好朋友，她也应该尽到好朋友的责任嘛。
结果曾婷婷装着没听到，根本不搭理徐瑶。
杨望秋夹在两个女生中间，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快速写字。
等郝佳玉夫妇下班过来，便看到女儿趴在桌上，眼皮沉沉地往下坠。
“你这丫头，坐要有坐相，坐直一点！”郝佳玉拍了一掌过去，吓得曾婷婷跳了起来，“你看看望秋都在写作业，你的作业呢？”
曾婷婷小声说在家里，杨望秋立马幸灾乐祸地插嘴，“郝阿姨，让婷婷把作业拿过来呗，徐瑶都会写，她可以教我们。”
“这感情好，快去拿作业。”郝阿姨推着女儿出去。
曾婷婷不情不愿地跟妈妈出去，迈过门槛时，恶狠狠地瞪了杨望秋一眼。杨望秋这会一点也不怕，冲着曾婷婷吐舌头。
一旁的徐瑶看了，心里只有一个词——欠揍。
写作业的人多了一个，徐瑶呢，从一开始无聊想找点事做，到后面的忍不住暴躁，快要凶出来时，杨望秋和曾婷婷却一点也不怕。
没办法，她只能重新再讲解。
不过她也发现一个小技巧，那就是激发杨望秋和曾婷婷的攀比心，只要她每次用看看谁先写完、谁先学会的方法，杨望秋和曾婷婷的专注力至少提高十倍。
等饭菜做好时，他们的作业也写完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都说不用了，你还非得请我们吃饭。”郝佳玉端着菜进屋，看到她男人直直地杵在客厅里，凶凶地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我不是让你去拿酒，拿了吗？”
“拿了。”曾学军指着桌上的酒，憨憨地摸下后脑勺，“我怕一瓶不够，拿了两瓶。”
“行，今天美珍做了许多菜，咱们多喝两杯。”郝佳玉是北方人，喝酒豪迈，而且她自己会酿酒，比国营饭店的也不差。
徐美珍酒量也不错，她和郝佳玉很聊得来，坐下后便给郝佳玉夫妇倒酒。
“妈，你也来一点？”徐美珍问。
姚虹酒量一般，但家里有客人，她说半杯就好。
一旁的杨望秋看到后，也想尝尝，只是他刚说完，姚虹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小孩子喝什么酒，你怎么一天天那么多事，能不能学学瑶瑶，学学你二哥？”
“就是就是。”曾婷婷看杨望秋被骂，很高兴地笑道。“杨望秋你就是个惹事精。”
“你才是好么！”要不是杨望秋和曾婷婷分开坐，这会他们已经要打起来了。
姚虹和郝佳玉同时出声，“都闭嘴！”
郝佳玉看着女儿，“你怎么一看到望秋，就要和他吵？亏我当初还想着让你和望秋定娃娃亲，还好没有定，不然就你们俩炮仗，多待一会，都能把大院给拆了。”
怀孕的时候，郝佳玉看杨守春和杨听夏兄弟俩都很好看，觉得杨家的基因很好。心想如果生个女儿，就和杨家的三小子定个亲。不过后来出了杨立廉离婚的事，她便没和其他人说过自己的想法。
“娃娃亲是什么？”曾婷婷好奇问。
杨望秋也不解地看向郝佳玉。
郝佳玉这下有点尴尬，喝完酒杯中的酒，敷衍地道，“没什么，等你们长大就知道了。吃饭时别多话，快点吃饭。”
曾婷婷“哦”了一声，很快又被桌上的菜吸引，徐阿姨做的菜太好吃了，她得多吃两碗饭才行。
一旁的徐瑶，看看杨望秋，又看看曾婷婷，这对cp她也不看好。
默默地吃完饭，徐瑶早早地洗漱完，再和妈妈一起去外面的公厕。
住大杂院的坏处，就是家里没有厕所。
白天上厕所还好，晚上多少会有点害怕，而且厕所里的电灯经常会坏掉。
从第一次迷路之后，徐瑶洗漱过后，都是和妈妈一起去公共厕所。
母女俩从厕所出来时，刮了一阵风。
虽说刚入秋，但夜里的风还是有点凉，徐瑶捂着胳膊哆嗦一下，正准备拐弯时，看到斜对面的拐角处，有两个人缩着脖子聊天。
“妈，那人是不是前院的何爷爷？”
徐美珍望了过去，还真看到何继武，不过她的注意力却被另一个人吸引住。
李傲怎么认识何继武？
她拉着女儿往边上躲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再沿着墙角靠近。
夜幕降临，除了路灯下的光圈，四周都是漆黑一片。
李傲把何继武堵在墙角，愤怒地压着嗓子，“不是和你说了几百遍，不要到我厂里里找我，你干嘛还去，听不懂人话吗？”
说话时，李傲一只手按着何继武的肩膀，如果不是白天被徐美珍伤到手，他现在真想狠狠打何继武一拳。
何继武满脸歉意，“儿……”
“不要这么喊我。”李傲打断何继武的话，回头看了眼四周，见没人后，再问何继武，“有什么事快点说，我得早点回家。”
“小傲啊，上次你说要给领导送礼，我把棺材本的三百块钱都给了你。这次你又要两百块，我真的没有啊。”何继武满脸为难。
“你骗谁呢，你是十级技术工，一个月58块的工资，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吃饭，四个月就能存到两百块，从上次到现在，已经过去五个月了，你以为我不会算数吗？”
李傲眼神凶悍，“还是说，你把钱去养其他女人和小孩了？”
何继武说冤枉，“我光棍一个，年轻时还有精力相好，现在都一把年纪了，你把我想成什么人呢？”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一个月八块哪里够用，有时候还得去看医生，都要花钱。”
“我不管那么多，当初是你非要找来，说要认我，现在却不肯给钱，你想干什么？”
李傲一直没松手，“何继武，我告诉你，这都是你欠我的，也是你欠我妈的！”
何继武这辈子是没结婚，但他可不是因为太老实。
年轻的时候爱玩，同时相好多个女人，就算他再小心，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
这不，李傲就是他不小心种下的种。
早十年前，何继武四十多岁的时候，都没想过自己要不要找找有没有遗落在外的子女。他觉得自己身体倍好，夜里还能战三个回合，根本不用担心养老的问题。
自从到了五十岁之后，他发现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又看到独居的同事死在家里五天才被发现，当场吐了出来，觉得得有个一儿半女才好，便开始寻找以前的相好们。
结果找来找去，他的种子命中率并不高，只有李傲这么一个儿子。
想到自己年过半百，不太可能有其他孩子，何继武便想让李傲认祖归宗。
可李傲那会已经是罐头厂的车间主任，靠的还是父亲和岳父的扶持，如果被父亲知道他不是亲生的，家里怕是会赶他出门。至于他岳父，又是个极其刻板的男人，最讨厌不守规矩的女人，要是知道他是妈妈未婚先孕的孩子，也会厌恶他。
所以李傲死活不肯认何继武这个亲生父亲，同时又要何继武给他补偿。
五年过去，何继武那点家底，早被李傲掏光，但李傲还不满意，总是索要更多。
“李傲，你要钱也可以。”
何继武看了李傲一眼，下决心道，“如果你愿意认我这个爸爸，我每个月把所有工资都给你。但你不认我，不和我姓，我不可能再给你那么多钱。”
他又不是真的昏了头，再想要儿子养老送终，也能看出李傲的一些心思。之前的那些钱，无非是想着他们好歹是父子，有血脉的传承在，这是逃不了的关系。
今天他去找李傲，也是为了说这个事。
可李傲一听就炸了，“你当年抛弃我妈时，怎么不想着要儿子给你养老呢？”
“何继武，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是你先来打搅我的生活，你就不可能哪哪都好。”
“我告诉你，下个月再没钱给我，你就别想我给你送终，等着孤独终老吧！”
李傲铁定了心思要钱，他也吃定了何继武，知道何继武害怕死了都没人知道，才敢一次次压榨何继武。
现在想说的都说完，李傲怕待久了被人发现，赶忙走入幽黑的巷子里。
何继武则是慢慢坐到地上，小声哽咽起来，“报应啊，这都是报应。”
躲在角落的徐瑶和徐美珍，都没想到能听到这种八卦。
徐瑶只觉得八卦狗血，对两位主角并没有什么感觉。
徐美珍却是记在心里，很好，她算是知道李傲的秘密了。
母女俩绕开何继武，再回的大院。
回房间之前，徐美珍本想交代女儿几句，结果女儿先保证，“妈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这种八卦，徐瑶自己知道就好，她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徐美珍满意地点点头，等女儿进房间后，她才回去。
周五那天，徐美珍和郝佳玉一起去上班。
红星钢铁厂特别重视来观摩的领导，徐美珍到了红星钢铁厂的食堂后，便开始忙活起来。
她只负责给领导们做饭，工人们的饭菜还是由别人做。但她也忙活了一整个上午，直到做好的菜被端出去后，才能在后厨歇一会。
徐美珍又用剩余食材，给厨房的众人做了饭，大家没想到她还会想到他们，一个个都夸徐美珍会做事。
她和郝佳玉吃饭时，郝佳玉一直在说，食堂那些人都很喜欢她。
“你会做饭，又会做人，杨军医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郝佳玉由衷地赞叹道，饭盒里的饭菜全都吃饭了，摸摸滚圆的肚皮，“实不相瞒，之前听说杨军医要再婚时，大院的人说你能被杨军医看上，是你的福气。现在看来，杨军医娶了你，他才是走大运了。”
“要是每天都能吃你做的饭，那该多好。”
徐美珍笑了，“咱们是邻居，你有啥想吃的，以后和我说，我做给你吃。”
“那多不好意思，我又不是王家那般厚脸皮的人。”郝佳玉看徐美珍也吃完了，两人同时起身，打算去洗饭盒时，吴主任过来让徐美珍跟他走一趟。
“吴主任，是领导不喜欢吗？”郝佳玉突然紧张起来。
吴主任笑着说不是，“几位领导都很喜欢徐美珍同志做的饭，其中有位领导还说尝到了家乡的味道，想要表扬下徐美珍同志。”
“那我就放心了。”郝佳玉没和省城来的领导接触过，生怕徐美珍做的菜会让他们不满意，听说是表扬，她开心地让徐美珍快点去，“我就说嘛，你做的菜那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
徐美珍听到是表扬，心里想着会有什么奖品吧，乐呵呵地跟着吴主任过去了。
结果到了包间后，那几位领导对她做的菜是赞不绝口，但也只是口头表扬。
等她回去和郝佳玉说了后，两个人的想法一致，“真抠门啊。”
好歹给个肉票、粮票嘛，嘴上的表扬，最不需要了。
不过徐美珍是冲着三块钱一天的工资来的，没有其他奖励，她也认真地做完两天饭。
周六傍晚回去前，吴主任过来给徐美珍结算工资，“这两天辛苦你了，领导们都很满意你做的菜，这是六块钱工资。”
在徐美珍数钱时，吴主任又想到了安厂长的交代，补充道，“厂长说剩下的一只鸡和两斤肉，你可以带回去，这是厂里另外奖励你的。”
听到有实际的奖励，徐美珍眼底的笑意直接拉满，“谢谢吴主任，也谢谢安厂长，你们都是大好人。那我就不客气啦，佳玉还在等我，我先回家了。”
吴主任点头说好，看徐美珍离开后，惋惜地摇摇头，如果不是听说徐美珍马上要转正，他和安厂长还真想把徐美珍挖过来。毕竟腿断了的那个厨师，一两个月都上不了班。
徐美珍提着鸡和猪肉走出食堂，让郝佳玉坐在后座，她带着郝佳玉回去。
“厂里还算大方，我以为什么奖励都没有呢。”郝佳玉一只手搂着徐美珍腰，她很少坐自行车后座，有些不习惯，“就是可惜了，你要是没转正，还能来我们食堂上班呢。腿断了的那个厨师，一时半会不能来上班，我听食堂的主任说要招人。”
“本来这次你大显身手，如果你愿意来，厂长他们肯定……诶，你怎么停下了？”
“佳玉，你说你们食堂招大厨？”徐美珍回头看郝佳玉，“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
郝佳玉愣了下，“这个……我也不清楚。”
徐美珍觉得这是个机会，她在罐头厂那得罪了李傲，就算知道李傲秘密，一时半会也拉不下李傲。错过今年的转正，就要等到明年。
一个月十块钱，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块。
更何况，红星钢铁厂的食堂大厨，工资会更高。
如果红星钢铁厂找的正式工，徐美珍二话不说就来这里上班。
但郝佳玉说不知道。
看了眼红星钢铁厂的方向，现在天快黑了，又是周六，折回去也很可能找不到吴主任。
徐美珍皱紧眉头。
“美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郝佳玉再迟钝，也看出徐美珍的不对劲。
徐美珍深思熟虑后，四顾无人才道，“佳玉，我这次不能转正了。”
“什么？”
郝佳玉惊讶地看着徐美珍，“之前不是说，你们车间主任很喜欢你，帮你说了很多好话吗？”
“怎么又不能转正了？”
“佳玉，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徐美珍贴到郝佳玉耳边，说了李傲骚扰她的事。
“什么？”
这一声什么，郝佳玉更为惊讶，她瞬间握紧拳头，“他奶奶的王八蛋，他欺负你了？”
“还没能够呢，我把他手给扭了，所以我肯定转正不了。”
徐美珍叹了口气，随后下车，紧紧拉住郝佳玉的手，“所以佳玉啊，机会不等人，我往后的前途都交给你了。如果你们厂招的是正式工，我立马来上班。”
“要是临时工呢？”郝佳玉问。
临时工就有点为难了。
红星钢铁厂食堂的临时工会高三四块钱，但食堂的工作会比罐头厂累很多。
留在罐头厂吧，她又得罪了李傲，很可能会被李傲穿小鞋。
“如果是临时工，我就想一想。”徐美珍道。
郝佳玉也跟着叹气，“说起来，罐头厂的工作舒服多了，实在是可惜了。你说的那个李傲，在我老家那疙瘩，是要被人绑树上用条子抽的。”
“他肯定不是头一回干这个事，这种人就该不得好死！”
郝佳玉骂了一路，快到大院时，徐美珍让她消消气，“我都没你那么生气。你放心，他会有报应的。”
拿着鸡和肉刚进大院，两人便听到一声“哟”。
林婉坐在家门口，一如既往地嗑瓜子，看到徐美珍提的东西，眼睛都直了，“美珍啊，你这是发财了，又有鸡又有肉，行啊你？”
说话时，林婉不由咽下口水，她家一个月也能吃上两回肉，但不想徐美珍这样隔三差五吃肉，更别说吃鸡了。上次吃鸡肉，还是在过年的时候。
徐美珍淡淡地看着林婉，“这是我去食堂帮忙，领导说我做饭好，奖励给我的。”
说完，她便带着郝佳玉往后院走。
“美珍你行啊，好厉害的本事，你得了奖励，是不是该让大家伙也乐呵乐呵？”林婉馋得不行，要是能分两口肉，她都满足了。
看到北屋的钱庆花出来，忙喊了一声，“庆花，你说是不是？”
钱庆花愣了下，听林婉又说了一遍，才懂林婉的意思，臊得红了脸，“我我没这个意思。”
她不善言辞，但她也没想着要徐美珍分肉给她吃。
只是她刚说完，林婉不高兴了。
在林婉放下脸后，徐美珍先开口，“林婶子，不是我小气，实在是我家人口多。若是什么时候，领导能奖励我两百斤肉，我再和你乐呵吧。”
什么人啊，连两斤肉都要占便宜。
她凭辛苦得来的奖励，凭什么林婉说句乐呵，她就要分给大家吃？
不过回家后，徐美珍切了一半的肉，给郝佳玉送去。
工作是郝佳玉介绍的，期间郝佳玉也帮她不少忙。光是请人家吃一顿饭，徐美珍觉得并不够。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能要。”
郝佳玉连连摇头，“你这不是在打我脸么，我又没帮你什么，那好意思收你的肉。”
“怎么没帮我？你处处都在帮我。你要是不收下，我以后还怎么还意思找你帮忙？”徐美珍不等郝佳玉再拒绝，直接把肉放到桌上，“不许送回来啊，咱们邻里邻居的，这是我的心意。”
郝佳玉看了眼桌上的肉，心里非常不好意思，想了想，去厨房找了两条咸鱼送过去。
她家肉不多，但鱼多。
她也不多话，直接把咸鱼塞进徐美珍的手里，“你也不许还给我，不然我要生气了。”
二人目光对上，都笑了。
有个处得来的邻居，真不错。徐美珍心想。
拿着咸鱼回家后，徐美珍把猪肉和鸡都涂了一点盐，留着明天用。
周日一早，朱旺过来找徐瑶，说奶奶买了菜，让徐瑶一家过去吃饭。
徐美珍和姚虹知道是朱家的好意，但她们懂礼数，只让徐瑶和杨望秋过去。
“可是奶奶说，让我来请大家一起诶。”朱旺有些为难。
徐美珍微微俯身，浅笑道，“帮你的是瑶瑶他们，你请他们吃饭就好。我们这些大人就不过去凑热闹了，你快带他们过去吧。”
给女儿使了个眼色，看女儿拉着朱旺出去，徐美珍才继续去忙。
朱旺又到了隔壁的曾婷婷家，郝佳玉也一样，只让曾婷婷去，不过曾媛媛看姐姐能出门，哭着要跟着，朱旺过去牵着她一起。
五个小伙伴一起到了朱家，孟采莲看到来的都是孩子，微微一愣，便明白徐美珍的意思。
给孩子们拿了水果，孟采莲去厨房，和丈夫夸道，“徐美珍这人还真不错，做事进退有度，她女儿也被她教得很好。”
夫妇俩在厨房里忙活，朱旺则是带着一群孩子，围着玩新买的陀螺。
徐瑶对玩陀螺没兴趣，在其他人和朱旺对话中，大概了解朱家的情况。
朱旺的爷爷奶奶在罐头厂，都是小领导，不过他们年纪大了，再过几年都要退休。他爸爸是独生子，他也是独生子，爸爸妈妈都是军人，非常忙碌，所以朱旺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
所以朱家的经济条件，在这个年代非常不错，才能把朱旺养得那么壮实。
孟采莲夫妇准备了非常丰富的饭菜，有鱼有肉，还有河虾，是徐瑶穿越后吃得最好的一顿。
不过她比较淡定，在别人家做客，得文雅一点。
但她边上的杨望秋和孟婷婷姐妹，就比较激动了，三个人上桌后，一句话没说，全在吃。
倒是朱旺怕徐瑶抢不到吃的，一直在给徐瑶夹菜，“瑶瑶你吃虾，鸡腿也给你，你快吃呀。”
徐瑶看着满满一碗的菜，忙说够了，“朱旺你自己吃吧，我真的吃不下那么多。”
朱旺看了眼徐瑶碗里的菜，他觉得一点也不多，平常他都要吃三碗。不过瑶瑶吃得那么少，他也不打算吃太多，怕被瑶瑶嫌弃。
一顿饭后，徐瑶四个都肚皮滚圆，回家之前，曾婷婷不忘再次强调，“朱旺你下次干架，一定要叫我，我随叫随到！”
杨望秋立马举手，“我也是！”
徐瑶嫌弃地看着这两个人，拉着他们往外走。
孟采莲却是看得好笑，“这两小孩蛮可爱的，真有活力啊，小旺你以后可以和他们多来往，把他们当成好朋友吧。”
“可我只想和瑶瑶当最好的朋友诶。”朱旺道。
如果不是孙子年纪小，孟采莲怎么也要叹一句‘好小子’，不过现在，她只是摸摸孙子的头，“朋友可以有很多的，瑶瑶不是也很喜欢他们，你和他们一起玩就好了。”
孟采莲对徐瑶的印象很好，小姑娘有礼貌，懂规矩，模样还长得好。过个十年，孙子还那么喜欢和徐瑶玩，她一定上门说亲去。
朱旺的想法很单纯，他就是小孩子想法，徐瑶是第一个帮他的人，他便把徐瑶记在心里，把所有好东西都分享给徐瑶。
妈妈和他说过，和好朋友分享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他现在有好朋友了，确实很开心，也觉得妈妈说得很对。
“奶奶，我下午想去找他们玩，可以吗？”朱旺突然开口。
孟采莲没意外，“去吧，如果他们家留你吃饭，记得回来和奶奶说一声。”
孙子能有朋友，她心里很高兴。
朱旺开心地出门，他到徐瑶家的时候，徐瑶的妈妈果然留他晚上吃饭。
徐瑶本想下午躺着睡大觉，但朱旺来了后，曾婷婷非说要尽地主之谊，拉着徐瑶一起陪朱旺玩。
不过在玩的游戏上，他们又出现分歧。
杨望秋想去河边玩，曾婷婷想跳橡皮筋，两个人谁也不相让，最后让徐瑶和朱旺选。
朱旺谁都不想得罪，也谁都不敢得罪。
他看看杨望秋，又看看曾婷婷，好半天想不出个答案，最后求助地看向徐瑶。
“对，让徐瑶来选。”曾婷婷觉得徐瑶肯定会选她，她们可是好姐妹，还是同桌。
杨望秋也觉得徐瑶会选他，虽说他没喊过徐瑶妹妹，但奶奶说徐瑶和他在一个户口本了，以后是一家人，所以徐瑶只能选他，“徐瑶，你快选啊。大哥都出门去好一会儿了。”
徐瑶哪个都不想选，“大家，我我只想回家睡觉。”
“不行！”杨望秋和曾婷婷异口同声道。
“那就写作业。”徐瑶撇下嘴，她是真的只想躺着。
这话一出，杨望秋和曾婷婷都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她，而朱旺很高兴地附和，“我同意！”
“二比一，都给我进屋。”徐瑶得意地笑了起来，有个朱旺也不错，至少在投票时候，她总能多一票。
被迫写了一下午作业的曾婷婷和杨望秋，怨气颇大，直到徐美珍端来烧鸡，他们两才重新有了精神。
朱旺已经和奶奶打过招呼，晚饭留在杨家吃。
几个小孩都盯着烧鸡挪不开眼，姚虹对于这种场面非常有经验，“谁都不许动，我来分。”
如果让他们自己抢，瑶瑶这种弱小的，连鸡爪子都抢不到。
在很多时候，徐瑶觉得其他人都低估了她的战斗力。
看着奶奶分给她翅腿，很满意地说了声，“谢谢奶奶。”
朱旺有样学样，“谢谢姚奶奶，鸡肉很好吃，我很喜欢。”
饭后，姚虹送朱旺回家，等她回来时，手里还提着两盒罐头，和儿媳妇夸道，“你那个主任也太客气一点，每次都送东西给我们，我都不好意思了。”
徐美珍收拾得差不多了，几个孩子也回房间睡了，看了眼罐头，“明天分给孩子们吃吧。孟主任也是用心良苦，她家孙子性格有点软，总是被人欺负，能和望秋他们玩，在学校里会好很多。”
“那小胖子是有点没脾气，不过孟主任把他养得真好啊，白胖白胖的，真叫人喜欢。”姚虹想到自己四个孩子，小腿都没朱旺手臂粗，不行，她得做点好吃的，给几个孩子补补。
徐美珍却是觉得朱旺太胖一点，不过孩子还小，说不定大一点会瘦。
她这一晚，是带着心事睡下。次日也醒得早，但她没急着去上班，而是卡着点到罐头厂。
刚进车间，徐美珍便被江丹丹拉到一边，“美珍啊，你是不是给李副厂长送礼了？”
“没有啊。”徐美珍微微皱眉，她恨不得弄死李傲，怎么可能给李傲送礼。
“你没送礼，怎么有人举报你为了转正，给李副厂长送礼？”江丹丹之前是好心提醒徐美珍，让徐美珍和孟主任走近一点，但她没想到徐美珍会巴结到李副厂长那。
“丹丹姐，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给李副厂长送礼。这些天我就见过李副厂长一次，还是孟主任带我去的。”徐美珍心想奇了怪了，转正的名单都没下来，就有人按耐不住了？
他们还在说话，有人过来找徐美珍，让她去李副厂长办公室一趟。
临走前，徐美珍再次和江丹丹强调，“丹丹姐，你放心吧，我绝对没有给李副厂长送礼。”
江丹丹听徐美珍说得那么绝对，选择相信徐美珍，“姐了解你的为人，在这个节骨眼，大家都是卯着劲往上爬，有人嫉妒你去举报也正常。只要举报是假的，你肯定不会有事。”
一开始，她是怕牵扯到自己，才会那么着急。但现在看来，应该没事。
徐美珍没做这个事，便没那么担心。
但她很好奇，是哪个红.眼病，竟然会举报她？
到李傲办公室时，除了李傲和孟主任在，还有厂里的调查小组。
为首的是高组长，她短发齐肩，带着厚重的眼睛，看着像是一板一眼的人。从徐美珍进来后，她一直皱着眉，“徐美珍同志，我们接到举报，有人说你给李副厂长送礼。”
他们刚才已经问过李傲和孟采莲，两人都说没收礼，并要高组长拿出证据，但高组长说要先对徐美珍进行问话调查。
“高组长，我最近只见过李副厂长一次，那次还是孟主任带我过来，不然我连李副厂长的办公室在哪都不知道。”徐美珍道，“既然你们接到举报，那举报人有说我何时何地，送了什么礼给李副厂长吗？”
她相信，只要不是李傲蠢到来陷害她，其他人的恶意举报，只是为了给她带来一些流言蜚语，好让厂里领导觉得她风评不好。
高组长说不出话来，举报人还真没写这些东西。
李傲哼了一声，不悦地道，“高组长，抓人也是要讲究人证物证的，你们没有任何证据，就来我这里闹了一早上，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他好歹是副厂长，说话有些分量，调查组的其他人听到后，纷纷避开他的眼神。
徐美珍笑着接话，“是啊高组长，我光明磊落，不怕你们调查。你们可以去我家里搜，也可以去李副厂长家里搜查，若是说得出李副厂长家有什么是我送的，那我便认了。”
说到搜李傲家时，徐美珍瞥到李傲的脸色瞬间变了。
高组长的组员凑到她边上，小声说了几句，她的眉头皱得更紧后，看着徐美珍道，“徐美珍同志，虽然我们现在没有证据，但我们会继续观察你。如果你真做了什么违背社会主义道德的事，我劝你尽早招来。”
不知为什么，徐美珍总觉得高组长有些针对她。
但她记得，原主和高组长也无冤无仇啊。
怎么回事？
难道因为她更漂亮？
在徐美珍这么想的时候，李傲再次开口，“高组长，你不用再观察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徐美珍同志有那么大的敌意，但我可以明确和你说，今天刚到厂里，我便把转正名单放到厂长办公室里，名单上并没有徐美珍同志的名字。”
说到这里时，他特意看了眼徐美珍。女人，现在知道他的权力有多厉害了吧？
徐美珍对此没意外，但她被李傲的眼神油腻到了。
倒是孟采莲和高组长等人惊讶愣住。
如果徐美珍有送礼，这次转正肯定会有她。现在徐美珍都不能转正了，也就没必要再查。
不过高组长这人，好像有点倔，临走前说会去找厂长求证。
徐美珍走出李傲办公室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或许高组长并不是针对她，而是也和李傲有仇？
第20章
她跟着孟采莲走出办公楼, 到树荫下后，孟采莲停了下来。
“美珍，这到底怎么回事。那天你和李副厂长聊什么了, 他怎么没同意让你转正？”孟采莲觉得不应该啊，她帮徐美珍说了不少好话，李副厂长也说徐美珍不错, 怎么最后没能转正？
徐美珍有些纠结，不懂要不要和孟采莲说实话。
虽然这事不是她的错, 但在二十一世纪，都会有女孩子穿太少才会被骚扰的言论, 更别说在更为刻板的七零年代。
孟采莲看徐美珍顿住, 以她活了几十年的经验, 察觉出不对劲, “美珍,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孟主任, 我知道您很照顾我，既然您问起来, 我就和您说了。不过在我说之前,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要是有半句假话，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徐美珍确认四周没人后，才小声道，“那日您带我去李副厂长的办公室后，他不仅摸我喝过的水杯，还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
“这……这怎么可能呢？”孟采莲在厂里半辈子了, 她知道李傲有些关系，但没听说生活作风有问题。
“孟主任, 我真的没必要骗您，这事是千真万确。因为我打了他，他才记恨在心，不通过我的转正申请。”徐美珍叹了口气，她是有事业心的，奈何运气不好，遇到一个混蛋李傲。
孟采莲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徐美珍都没撒谎的必要，而且以她之前和徐美珍的相处来看，徐美珍并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美珍，这个事你还和谁说过吗？”
“还有一个要好的姐妹。”徐美珍道。
“你先别和别人说，因为我们不知道谁和李副厂长关系好，要是他反咬一口，说是你污蔑他，那你就麻烦了。”
孟采莲想了又想，她快退休了，其实没必要惹事，安安稳稳到退休就行。可转念一想，她都要退休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在罐头厂几十年，孟采莲有点自己的人脉，“我会找人打听下，看看这些年，还有没有其他人。等我打听清楚了，再和你说。”
徐美珍点点头，她没想到孟主任会插手，不过有孟主任去打听，比她要好太多。
她回到车间后，其他同事都在打量她，大家伙还不知道调查的结果，不敢过来攀谈，都怕惹麻烦。
还是徐美珍坐下后主动笑了下，“哎呀，李姐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张姐你也是，我脸上今天开花了吗？”
“都是没有的事，人家李副厂长根本没同意让我转正。我要真是贿赂了他，他怎么可能不同意？”
“啥，你没转正啊？”
江丹丹第一个凑了过来。
“嗯，没有呢，李副厂长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说的。”徐美珍一边忙起手上的活，一边道，“他说我工龄还差点，有别人比我更高的工龄，让让老同志。”
这样的话，大家都知道是借口。厂里每年转正的，也不是工龄最久的那几个，还不是看人去。
江丹丹想到吃了徐美珍的饭，还怕被徐美珍连累，现在愧疚到不行，语气变得小心翼翼，“美珍呐，你这……哎，这叫我说什么好？”
“没事的丹丹姐，我都干了三年临时工，习惯了。”徐美珍低着头，远一点的人看不到她的神情。
一旁的江丹丹却是看出徐美珍的委屈，“你啊，就是太好欺负了。我要是你，三年前我就闹到厂长那去，他们要是不给我工作，我天天去闹。哪会让那个刘娟抢了工作去。”
徐美珍苦笑道，“丹丹姐，我们不一样的。三年前我前夫死了，赔偿金又被公公婆婆拿去，我要是不快点工作，母女俩都得饿死。我也想闹，可我拖不起啊。”
一声叹气后，让江丹丹更自责了。
徐美珍现在是为了立个好形象，往后闹出天大的事来，别人也不容易想到她。
和几位大姐聊了会天，到下班之前，徐美珍听了好多句“怎么这样”之类的话。
她接受能力好，事情已经定了，就不去懊恼自己为什么不那样，如果那样又会怎么样。
她只看现在和未来。
骑上自行车，徐美珍直接往家去。
快到家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句“徐同志”，徐美珍以为是喊别人，直到对方喊了她名字，她才停下车，回头去看。
高佩佩离徐美珍有一段距离，她推了推眼镜，朝徐美珍走了过来，“徐美珍同志，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高组长，现在是下班时间，您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明天来车间找我。”徐美珍只是一个临时工，她可没有把下班时间浪费在工作上的习惯。
“三年前，我还不是组长的时候，接到过一次举报，说李傲乱搞男女关系。当时我上报给领导，却一直没消息。”
“一年前，我们厂的一个女同志被丈夫家暴致死，有人说，是因为她丈夫看到她和李傲在一起。”
高佩佩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徐美珍的眼睛，“你现在可以和我聊聊了吧？”
徐美珍半眯起眼睛，“那个女同志的丈夫呢，他有没有指认李傲？”
“没有，他不承认自己看到妻子和李傲在一起，只说是自己喝醉酒。但我观察过他们家的变化，这男的被枪毙后，他家的生活水平好了挺多。”高佩佩道，“徐美珍同志，你还记得三年前顶替了你岗位的人吗？”
“记得，叫刘娟嘛，脸小小的，说话很温柔。”徐美珍道。
高佩佩看徐美珍语气平静，不懂徐美珍是在刻意装淡定，还是为了掩饰什么，但她已经透露出自己的意思，只能再问一次，“所以现在，我们可不可以移步聊聊？”
“可以。”
徐美珍跟着高佩佩到一旁，在高佩佩开口之前，先问高佩佩，“在高组长要和我聊天之前，还请您回答我一个问题。您是想李副厂长好好活着，还是希望他死呢？”
高佩佩皱了下眉，没想到徐美珍那么直接，但她还是如实回答，“我希望他生不如死。”
“您为什么那么恨他？是他欺负过您？”徐美珍问。
动机是件很重要的事，充足的动机，才能让人坚持下去。
高佩佩抿紧了唇，“我没有，但是他侵犯了我姐姐。”
“好，我知道了。”没等高佩佩问，徐美珍先说了那天发生的事，“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知道如果当时闹起来，即使让李傲被调查，以他的关系，也能让他没什么事。反而我会被倒打一耙，说我是为了转正勾引他，毕竟那会没有其他人在办公室。”
“高组长，我不知道您的计划是什么，但我还可以送您一条消息。其实李傲不是他父亲所出。”
“这你怎么知道？”高佩佩惊住。
“咳咳，这个嘛，我说是上厕所偷听到的，你信吗？”徐美珍道。
“没什么不相信。”高佩佩很快恢复镇定，“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如果我找到证据，证明李傲乱搞男女关系，你愿不愿意出来作证？”
“高组长，我从来都没打算从那天的事下手，因为我从不高估世人的素质。我是想让李傲变惨，但不是以搅乱自己的生活为代价。”
受害者有罪论这东西，徐美珍见过太多，她并不想把自己推向风暴的中心，“前面您不是提到刘娟么，既然她能顶替了我的岗位，高组长没有查查她和李傲的关系？”
直觉告诉徐美珍，刘娟和李傲关系不一般。
而且他们厂里，也不止一个像刘娟这样的人。只是别人她不想关注，至于刘娟，她是要查查的。
“我跟过刘娟一段时间，但是没有什么发现。”高佩佩无奈道，“对了，她住在你家附近，你见过她吧？”
徐美珍想了想，有那么一些印象，但因为从来没说过话，所以印象不深。
她点了点头，看月牙高高挂起，“时候不早了，我家里人在等我回去吃饭。很高兴高组长能和我想法一致，您要是有其他主意，也可以和我说。”
高佩佩“嗯”了一声，目送徐美珍离开后，才往家去。
她家住得比较偏僻，等她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刚拉开灯，迎面砸开一个水杯，她却没有反应，捡起地上的水杯，看着蜷缩在角落的姐姐，温柔地道，“姐，是我，我是佩佩。”
“佩佩？”
高明明头发散乱，她的眼神泛空，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呀，是佩佩啊。对不起，我没认出你，真的对不起。”
“怎么办？我又砸了你，爸妈肯定要打我，不行的，我害怕。”
说着，她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夜里偷偷跑去看电影，是我不好……”
“姐，你别这样。”
高佩佩抱紧姐姐，免得姐姐再伤了自己。同样的场景，她回家两次中，总有一次会遇到。
她安抚了姐姐许久，等姐姐平静下来，才去做饭。
她的姐姐，因为拒绝了李傲的追求，在一次去看电影的路上被李傲给强.暴了。因为摔到头，醒来后便神志不清，只会一直重复那句“我不该夜里偷偷跑去看电影，是我不好”。
爸妈找到姐姐后，爸爸坚决不同意报警，说是姐姐的错，如果不是她不正经，怎么会让男人对她有想法。又怪姐姐不听话，明知去看电影的路比较黑，还非要去。
爸爸说，他们高家丢不起这个人，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妈妈私下去找过李傲，可李傲死不承认，还叫人把妈妈打了一顿。
高佩佩不明白，怎么成姐姐的错了？
后来爸妈相继过世，她接替爸爸的工作，进了罐头厂上班。
她减去长发，不再喜欢裙子和发夹那些女孩的东西，对打扮自己失去了兴趣，也深深地厌恶每一个男人。
做好饭之后，高佩佩端到姐姐边上，一口一口地喂给姐姐，知道姐姐听不懂，但还是想说给姐姐听，因为只有在姐姐跟前，她才能说出心里话。
“我今天见到一个叫徐美珍的女人，她很漂亮，还非常聪明。和她聊过之后，我知道我们的机会来了。”
“姐，我会让李傲付出代价的。”
高佩佩帮姐姐擦干净嘴，看姐姐睡着之后，她坐在窗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和过去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又是失眠的一晚。
另一边，徐美珍回家时，正好碰到过来送板鸭的何继武。
姚虹把板鸭还给何继武，“何同志，多谢你的好意了，但我家里人不爱吃这个，你拿回去吧。”
徐美珍看了眼板鸭，油光发亮的，看着很香。
不爱吃？
那是不可能的。门边上的杨望秋，一直在咽口水。
何继武每次来送点东西，都会被姚虹拒绝。他就是想找个老伴，姚虹有退休金，儿子又有本事，不用靠他补贴家里。加上姚虹长得不错，在姚虹刚搬来时，他就动了心思。
那么多年过去，他每次示好，都会被姚虹无情的拒绝。
“我上回送饼干来，你说不喜欢，上上回的羊肉又说味道重。这次的板鸭可是我从老乡那里买来的，闻着多香啊。”何继武道。
姚虹早就知道何继武对她的意思，但她不需要老伴，也没想找老伴。
就算找，也不会找何继武这样的。
刚搬来这里，就有人和她说，何继武年轻时风流得很，她最讨厌花心男人。
“何继武，我们非亲非故的，你干嘛总来送东西？”姚虹不耐烦了，加重语气道，“以前念在我们是邻居的份上，我不把话说太绝。今天我直接说了，以后你别再上我家来，我家不缺任何东西，听到了吗？”
她不耐烦地摆手，示意何继武快滚。
徐美珍看何继武不动，帮着道，“何叔，我妈都这么说了，你回去吧。大家好歹是邻居，给对方都留点面子。”
何继武再一次没得好脸色，这次心里真的恼了，提着板鸭往外走。
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们不吃，他自己吃。
这只板鸭，他可花了一块五呢。
“何大哥！”
林婉看到何继武提着板鸭去后院时，知道何继武是给姚虹送去，恨得牙痒痒。明明她比姚虹还年轻点，人也更漂亮，何继武这个瞎子偏偏不搭理她。
现在看到何继武提着板鸭回来，林婉心里乐坏了，“你怎么又提回来了呢？她不要吧？”
何继武停下瞥了林婉一眼，“谁不要？我又没打算送人，只是提着它晃悠一圈，不行吗？”
“当然可以。”林婉看何继武生气了，不敢再阴阳怪气，走下台阶，“你这板鸭可太漂亮了，我和你说，我做板鸭的厨艺一流。不如我帮你做呗？”
何继武哪能不知道林婉的心思，他对林婉没意思，这板鸭要是交给林婉做，至少得留在许家一半，他才不当这个冤大头。
“不用麻烦你，我单身那么多年，厨艺也不错。”转身回去时，看到隔壁的另一个单身汉开着门，他过去敲门，“赵瑾，待会去我家吃饭，我们喝两杯。”
再次被拒绝的林婉，气得直咬牙，回屋后踢着凳子道，“姚虹那个老女人有什么好的？老娘哪里比不上她？”
“要不是看上你工资高，老娘还不乐意搭理你呢！”
何继武的工资，是整个大院第二高的。
他们在工厂上班的，不当领导，干到顶就是何继武这样。
所以林婉很想勾搭上何继武，可惜何继武不吃她这套。
林婉觉得何继武眼睛瞎了，姚虹则是恨不得何继武快点瞎了眼。
“老不正经的肮脏货！”
姚虹骂了一句，瞧见儿媳妇正在看自己，刷地红了脸，忙转移话题道，“我炉子里正热着菜呢，你快去洗手，可以吃饭了。”
徐美珍看婆婆慌张离开，不由觉得可爱。
其实婆婆想改嫁，她都很支持。
她又不是封建余孽，只要婆婆开心，她没什么好反对。
不过看她婆婆的样子，是没这个想法，那她也不会主动提这个事。
洗完手后，饭菜都摆好。
坐在女儿边上，像平常一样，问起女儿在学校怎么样。
“都挺好，今天班主任夸我了，说我听写得了满分。”徐瑶为了跳级，很努力地在几个老师那留下好印象。
徐美珍又去问杨望秋听写如何，杨望秋立马装傻，“我忘了嘞。”
杨守春立马拆穿他，“十个拼音，他错了五个，老师让他重新抄十遍。”
姚虹也知道这个事，笑着道，“是，放学回来后，一直在抄，还不肯说为什么。”
杨望秋不肯说，曾婷婷会帮他说，所以姚虹他们都知道。
“我就是不小心错了嘛，干嘛一直说我？”杨望秋哼了一声，白天在学校被老师批评，回家还要被笑，他有情绪了。
“怎么，还说不得你了？”姚虹没多想就接了句，结果杨望秋委屈得红了眼眶。
“我尽力了嘛。”杨望秋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大家都没想到杨望秋这就哭了，姚虹有些傻眼，一直以为自家孙子皮糙肉厚，能造得很，怎么调侃两句就哭了？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了，下次你努力嘛。”姚虹给杨望秋夹了一块肉。
杨望秋呢，他也觉得自己掉眼泪丢人，飞快地吃完饭，便回了房间。
他会那么难受，是因为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他发现自己可能要输给徐瑶了。
背书比不过徐瑶，写作业也比不过徐瑶。
上学之前，他可是信誓旦旦地放下话，他一定会比徐瑶厉害。
可他现在，处处都不如徐瑶。
有些时候，是杨望秋自己想比徐瑶厉害。有些时候，是别人会拿他们两个比较。
就连老师，在不经意间，都会说，“你们是兄妹，那应该差不多聪明啊。”
他觉得才不是，他比徐瑶更聪明才对。
可是听写拼音时，他还是错了五个。
不行，不能这样想去！
他要更加努力，超过徐瑶！
杨望秋拿了课本，坐在床边看了起来。
房间外的姚虹，还在回想饭桌上说的话，“美珍啊，妈是不是说错什么，触动到望秋的敏感点了？”
徐美珍想了想，觉得可能是比较，“或许是有人拿他和瑶瑶比较了吧。小孩子都比较在乎这个，我都刻意避开这些。”
“这有啥好比的，读书这件事上，他就是比不上瑶瑶嘛。人各有所长，尽力不就好。”姚虹擦完桌子，放在抹布，“我去看看他，免得这小子一晚上不会睡。”
走进房间时，却看到呼呼大睡的小孙子，姚虹无奈地叹了口气，过去把人摆正，“我就说嘛，这小子心大得很。”
姚虹看着熟睡中的小孙子，眉头轻抬，“能把你带到那么大，我可真是不容易啊。”
起身时看到另外两个孙子进来了，姚虹让他们早点休息，“都别玩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看着孙子们躺下，姚虹关了灯，走出房间后，正好看到儿媳从对面房间出来。
两个人一起坐到自家门槛上，姚虹先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望秋会睡不着，没想到进去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一眨眼的功夫，他都那么大了。”
三个孙子都是她亲手带大，现在想起来，感触颇多。
“对了，你今天回来得迟，妈都忘记问你，转正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没能成。”徐美珍不想婆婆担心，不打算说李傲的事。
“不是说孟主任会帮你吗？”姚虹蹙起眉头，“怎么没成呢？”
“我也不太清楚，说是领导要给工龄更久的人，让我别着急。”徐美珍道。
“谁他么能不着急？”
姚虹忍不住骂脏话，“肯定是那群王八蛋，收了别人的好处，你领导是谁，我找他去！”
“妈，我真没事。”徐美珍拍拍婆婆的背，“他们多行不义必自毙，真收了别人的礼，迟早有一天要吐出来。您别为我操心了，佳玉说她食堂正在招人呢，我让她去打听了。”
“如果招的是正式工，我就去食堂做事。虽然会累一点，但工资高，我也爱做饭啊。”
说话间，郝佳玉正好从家里过来。
“美珍！”
郝佳玉看到姚虹也在，想到徐美珍的交代，只说食堂的事，“我帮你打听了，主任说只招临时工，因为那两个大厨，最终还会来上班。”
听到这里，徐美珍觉得可惜了。
临时工的那点工资，和食堂的工作任务并不匹配。
“但是，主任又说，如果是你的话，他可以帮你和厂长他们提一下。这次你做的菜，让省城来的领导一直夸赞，我们主任也觉得很有面子，希望你能去上班。”
郝佳玉想到能和徐美珍一起上班，也很开心，“等有消息了，我立马来和你说。”
“辛苦你了。”徐美珍感谢道。
“哎呀没事，你要是能过来上班，我也多一个伴，那多好。”郝佳玉打了个哈切，她困了，“我先回了哈，你们也早点休息，明天都还要上班呢。”
“嗯，你慢点。”徐美珍和婆婆分开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红星钢铁厂那，不一定能去。她不把希望寄托在没把握的事上，而是思索着李傲、刘娟、高佩佩这三人的关系网，还有前院的何继武。
或许是冥冥之中有注定，徐美珍第二天刚出大院，碰到了去上班的刘娟。
四目相对，刘娟飞快地转开头。
徐美珍故意骑车追了过去，“是刘娟同志吧？”
“我不认识你。”刘娟加快步伐。
“但我认识你，我们都是在罐头厂上班，要不要上来，我带你去上班？”徐美珍拍拍后座。
刘娟停下看着徐美珍，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人一样。
她不懂徐美珍是什么意思，但她现在心虚得厉害，并不想和徐美珍多聊，“你这人好奇怪，我都说不认识你了，你干嘛还缠着我？”
“你再跟着我，我可要喊人了！”
“行行行，我不跟着你，真是的，我好心好意想带你一程，怎么就成我的不是呢？”
徐美珍轻叹一声，骑着自行车扬长而去。
通过几句聊天，她可以明确两件事：
一个是刘娟知道她抢了工作岗位，所以第一反应很心虚；
另一个是，刘娟这个人的心眼没想象的多，如果圆滑一点的，就不是直接说不认识徐美珍，而是装着问有什么事。
心眼不多，又知道自己抢了别人的工作，到底是自愿的，还是被迫呢？
徐美珍一时间没有答案。
她到车间时，刚好是上班的点。
因为这段时间混了个好人缘，大家绝口不提转正的事。
江丹丹心怀愧疚，给徐美珍的工位上放了一盒橘子，说是厂里给她老公发的。
徐美珍知道是很难得的东西，因为橘子只在南方产，平城可没有。
她笑着和江丹丹说了谢谢，这份礼她要收下，而且得很开心地表示要带回家和家人们分享，不然江丹丹会以为她在生气。
果然，在徐美珍表示感谢后，看到江丹丹紧绷的脸颊放松下来。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候很复杂，有时候又很简单。
和不同的人，需要不同的相处方式。
不过大体有一个方向是对的，就是对自己好的人，要加倍好回去；害过自己的人，得加倍还回去。
今天厂里需要紧急运出一批罐头，徐美珍加班到六点时，天边只剩下一抹残阳。
她拿了钥匙，去车棚找自行车时，碰见了在抽烟的李傲。
李傲靠在栏杆上，两只手指捏着烟尾，在徐美珍经过他面前时，吐出一口浓烟，“徐美珍，当了三年的临时工，你不容易吧？”
“容不容易的，也和李副厂长无关吧？”徐美珍后退了两步，和李傲保持距离。
“是和我无关，但我这不是心疼你吗？”李傲这几日，虽然对徐美珍恨得牙痒痒，但越是得不到，就让他越发惦记，“你干嘛那么倔呢，我是副厂长，如果你想转正，我现在也有办法让你转正。”
“怎么样，你要不要接受我的好意？”
徐美珍眯起眼睛，她是真没想到，李傲竟然还贼心不死。
难道他没听过，色字头上一把刀吗？
李傲看徐美珍不说话，以为徐美珍是在考虑，舔了舔唇瓣，站直道，“说真的，你老公常年不在家，难道不寂寞吗？”
“我们各取所需，你给我陪伴，我给你厂里的便利。”
“你可能不知道，有许多女人对我投怀送抱，但我都不喜欢她们。但一看到你，就让我心痒难耐。”
“怎么样，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李副厂长，你是真心喜欢我吗？”徐美珍问。
“那当然，如果不是真心的，我干嘛在这里等你那么久？”李傲笑出门牙，车棚这里随时会有人来，他不敢靠近徐美珍，但只是看着，让他魂都飞徐美珍身上了。
“那这样吧，你让我想想。”徐美珍装作思考的样子，“今晚八点，你在城南巷公厕附近的破房子里等我。如果我愿意，我就去找你。我要是不愿意，等个十分钟你就走吧。”
“干嘛那么麻烦，你直接来嘛，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都可以带给你！”李傲听徐美珍愿意考虑，嘴快咧到天上去。
徐美珍却为难道，“你别这样，你要是不去等就算了，我回家了。”
“去去去，我肯定去。”李傲想徐美珍，想好几天了，总算有机会一亲芳泽，就是等一晚上，他也愿意。
徐美珍骑上自行车，故意回头看了李傲一眼，等李傲呆住后，再转身离开。
死色胚，今晚上她先让他吃点苦头。
徐美珍飞快地骑车回家，虽然加班回家迟了，但家里人还是等她一起吃饭。
孩子们洗漱过后，便都回屋了。
徐美珍则是去找了郝佳玉一趟，把自己的计划和郝佳玉说了。
“他奶奶的李傲，这人真是色胆包天啊，你放心，我和你一起去！”
郝佳玉抽抽唇角，根本不带怕的，就算被人撞见也没事，她们姐俩一起去蹲坑，多正常的事。
只是她想到孙亮和于荷花会在那里幽会，表示非常震惊，“美珍，你确定孙亮今天会过去？”
“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根据他和于荷花幽会的频率，最近都保持在两天一次。如果李傲没撞上孙亮，我们自己动手。”徐美珍做了两手准备，一个是让李傲撞破孙亮偷情，让孙亮和李傲狗咬狗。还一个是她们两个自己动手，暴打李傲一顿。
不管是哪一个法子，李傲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说。
两个人约好七点半出门，徐美珍回去关了门，再去找郝佳玉。
看到郝佳玉提了尿桶，徐美珍瞪大眼睛，“佳玉，你……”
“要就狠一点，全都是他自找的。”郝佳玉道，“而且我不提着它出来，我出门那么久，我家那位得问我干嘛去。”
她可是嘴很严，连自家男人都没说。
徐美珍给郝佳玉竖起大拇指，两个人埋伏到附近，静静地等待李傲他们的到来。
七点五十分，于荷花先到了附近的破房子里。
躲在黑暗处的郝佳玉，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没想到自己住的大院里，竟然有这种事。
没过几分钟，孙亮来了，郝佳玉听着破房子里传来的低喘，脸颊烫到不行。
结果才两分钟，里面就停下。
郝佳玉瞪大眼睛和徐美珍竖起两根手指，她的意思是，就这？
就这两分钟？
于荷花图什么？
而且两分钟里，还包括脱衣服。
徐美珍和郝佳玉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理解。
她们都是结过婚的了，孙亮的这两分钟，和自家男人完全不能比啊。
人都没进入状态，孙亮就结束了。
郝佳玉小小声地道，“难怪他们搞破鞋那么久，却没被发现。”
蹲个坑的时间，都比他们长。
话音刚落，郝佳玉听到脚步声，忙捂住自己的嘴。
她们往墙后面看了一眼，确认是李傲后，徐美珍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石子朝破房子丢去。
“谁？”
于荷花没忍住，压着嗓子发出惊呼。
附近只有微弱的月光，李傲看不清破房子里有没有人，但是听到这个声音，以为是徐美珍在里面，心花怒放地往前走。
结果他没注意脚下，撞到一个桶，脸往地上摔去时，闻到浓厚的尿骚味。
“啪。”
李傲的脸碰到地上后，恶心得瞬间呕吐。
而破房子里的于荷花，急得快哭了。
他们都听到有人来了。
“你哭什么？快点从北边离开。”孙亮低吼一句，自己穿好衣服后，打算从另一个方向逃跑，结果于荷花前脚刚走，门就被人推开。
“卧槽，什么味？”
孙亮捏着鼻子，又忙去捂脸，生怕对方看到自己，直接踹了一脚过去。
看男人挣扎着要起来，孙亮狠狠踩了几脚，绝对不能让男人追到他，不然他这辈子完了。
而李傲听到了那句“卧槽”，发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察觉到不对劲。
他刚才听到的可是女人说话，怎么变成男人了？
“别……别踹……呕……”李傲刚开口，又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熏吐。
孙亮更是反胃恶心，用力踩了两脚后，拔腿便跑。今天什么破运气，他本想再来一次，结果被这么个恶心的男人撞见。于荷花被吓得浑身颤抖，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肯和他搞了。
在孙亮逃跑后，李傲迟迟爬不起来。
他感觉浑身的骨架都要散了，那种钻心刺骨的痛，加上浑身上下都是恶臭，让李傲难受得想死。
但他又不能喊救命，不然他无法解释，大晚上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忍着剧痛站了起来，李傲看了眼手表，八点二十，徐美珍不会来了。
今晚真他娘的倒霉！
“呕！”
李傲再一次扶着墙呕吐，直到把晚上吃的东西都吐干净，才艰难地走出去。
藏在远处徐美珍和郝佳玉，虽然看不清李傲这个人，但光是听到李傲的呕吐声，都觉得嫌弃。
“真是便宜他了。”郝佳玉还觉得不够，“美珍，你说他现在敢回家吗？”
“应该是不敢的，这样回家，他不好解释。”徐美珍道。
“那他能去哪？”郝佳玉问。
徐美珍想到了一个地方，“我们待会就知道了。”
八点多的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这年代没什么夜生活，大家都睡的早。
徐美珍两个跟着李傲穿过一条巷子，看李傲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徐美珍说了个“果然”。
没过多久，门开了，刘娟把李傲带了进去。
“美珍，我们现在要不要去找人抓奸？”郝佳玉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立马捶死李傲。
徐美珍算了算，觉得时候不够了，“已经八点多了，李傲不敢在这里多逗留，最多十五分钟，他肯定离开。从这里去警察局，来回至少二十分钟。”
“我们两个撞不开那个门，等闹出动静来，李傲肯定也跑了。”
“那就这么放过他？”郝佳玉不甘心。
“你别急，他今天能来这里，说明时常会过来，我们掌握了线索，不怕没机会收拾他。”徐美珍说着打了个哈切，“咱们得快点回去了，我是自己睡一个屋，你可别被发现了。”
两个人小跑回的大院，徐美珍和婆婆住的正屋是连排，不需要进正屋，能直接从走廊回房间。
郝佳玉则是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只是她刚准备拖鞋，突然一道强光照来，闪得她的眼睛睁不开。
“曾学军，你做什么呢？”郝佳玉生气了。
“我才要问你，你去做什么了？”曾学军坐了起来，“谁蹲坑能蹲一个小时？”
郝佳玉心想遭了，这男人平常躺下就睡着，没想到今天却没睡着。
她又不能说出徐美珍的计划，眼珠子转两下，冲着丈夫嘿嘿笑下，“我这不是听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耽误一点时间。你快把手电筒收一下，我和你说今晚偷听到的！”
她声情并茂地说自己是无意中遇到孙亮和于荷花偷情。
“你是不知道，只有两分钟啊，啧啧，孙亮虚成这样，也不知道于荷花为了什么？”郝佳玉眼里都是嘲讽，“要是我，宁愿不要这两分钟。这么一对比，还是你厉害。”
被夸的曾学军喉结微动，既然已经坐起来，那就再做起来吧。
翻身压住老婆，曾学军哼哼道，“我肯定是比孙亮要厉害的。”
郝佳玉哎呦了一声，手拍在丈夫强壮的胳膊上，说实话，她也有点心痒痒，但还是小声说了句，“你别整太大动静，孩子们在隔壁呢。”
曾学军嗯了一声，动作却没放慢。
这一晚，郝佳玉更加确认，自家男人很不错。
第二天出门遇到院子里的几个孩子，都说她黑眼圈好重，害她都不好意思了。
徐瑶也看到郝阿姨的黑眼圈了，真是奇怪，她妈妈也有黑眼圈，她们俩昨晚背着别人，去干嘛了？
心里这么一想，徐瑶跑去厨房问了妈妈。
“没有的事，我是夜里上了个厕所，你郝阿姨多半是累的。”徐美珍推着女儿出去，看到郝佳玉要去上班，不忘调侃一句，“佳玉，你辛苦了啊。”
郝佳玉瞪了徐美珍一眼，“你闭嘴吧，我去上班了，主任说今天就去找厂长，你等我消息吧。”
徐美珍“嗯”了一声，吃过早饭后，她也去上班了。
不出意外的，李傲今天请假了。
虽然没看清李傲被打成什么样，但孙亮下脚可不轻，好几下都踩在李傲的头上，没十天半月好不了。
一整个上午，徐美珍只要想到昨晚的事，都会忍不住笑出来。
边上的同事好奇问她笑什么，她又不能说是因为李傲被打，只能随便编了个笑话。
让徐美珍没想到的是，郝佳玉中午来找她，说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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