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和舒杳不一样, 角落里的赵恬恬本来是来看八卦的,却不知不觉被电影吸引,哭得梨花带雨。

    一旁有人递来一包纸巾。

    赵恬恬这才第一次注意到身边的男生, 男生看起来年纪不大, 上半身穿着黑色T恤,头发偏短,五官俊朗, 长得干干净净。

    有点眼熟?

    赵恬恬回忆片刻才想起来, 自己在外面买爆米花的时候, 好像不小心撞到过他, 没想到居然这么巧, 又坐到了一起。

    她接过纸巾道了声“谢谢。”

    男生看似有些不解:“你看个电影,怎么比人家失恋哭得还惨?”

    赵恬恬擦干了眼泪,把纸巾攥在手里:“这电影比失恋好哭多了。”

    “你这太绝对了吧?”

    “因为我就刚失恋。”

    “……”真诚果然是必杀技,男生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解她的情绪, 男生转移话题道:“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为啥一个人买情侣厅?而且这么多空坐, 为啥还特意买最后一排的角落?”

    “我……”说她不是来看电影, 而是来看八卦的, 会不会显得太猥琐?赵恬恬想了想,理直气壮道,“听说这电影挺好哭的, 我又失恋, 就想坐个偏僻地方, 好好哭一场, 你不也是吗?”

    “我不是啊。”男生挠挠头, 不好意思道,“我是买票的时候发现人家都成双成对的, 就最后一排角落有人买了一个位置,我就想来看看这人是哪里不太正常。”

    赵恬恬:“……”

    本来挺帅一小弟弟,奈何长了嘴。

    赵恬恬失了兴致的同时,也止住了眼泪。

    影厅里灯亮起,赵恬恬压低脑袋,眼见着前排的俩人一前一后往门口走去。

    手居然是牵着的。

    “靠。”

    这当然值得拍照纪念啊。

    又不是每天都有这种大八卦。

    赵恬恬立刻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拍,却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来自前男友母亲的消息。

    小林妈妈:【恬恬啊,林林真的很喜欢你,分手的事,你要不再考虑考虑?男人,最重要的还是性格和赚钱能力,其他都是其次的呀。】

    小林妈妈:【要不啥时候有空,来家里吃顿饭聊聊?阿姨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后面是一张金手镯的照片。

    用钱收买的心思不要太明显。

    赵恬恬往后一靠,拒绝的话都打好了,视线扫过那个镯子,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怎么这么眼熟?

    这不是舒杳送给赵昧儿的那个吗?

    她试探着问了句:【阿姨,这镯子挺好看的,您哪儿买的呀?】

    小林妈妈:【阿姨找最近很火的那个江岸定制的,也不是很贵,20w就搞定了,只要你能再接受林林,阿姨花再多钱都乐意的。】

    赵恬恬:“……”

    *

    赵恬恬:【你一个镯子卖20w?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赚钱。】

    舒杳一路上没看手机,到家才看到赵恬恬发来的手镯照片和聊天记录。

    乍一看,手镯确实和她送给赵昧儿的如出一辙,但专业人士细看就能发现,这个手镯有明显机器模仿制造的痕迹,花瓣细节处理得也明显粗糙,甚至连金的成色也很奇怪。

    舒杳把睡裙放在架子上,低头回复:【别说20万,200块都不值。】

    赵恬恬恍然大悟:【那也就是说,你的作品被山寨了?】

    舒杳:【应该是。】

    这在各个圈子里都不是什么稀罕事,舒杳并不惊讶。

    赵恬恬:【也难怪,这镯子最近这么火,肯定不少商家都想着蹭一把呢,你准备怎么办?】

    舒杳:【我也不知道,想想吧。】

    水流哗哗而下,浴室里热气腾腾。

    洗澡的时候,舒杳的思绪彻底被突如其来的假手镯霸占,她思前想后,如果说大批量地售卖,那最大的渠道还是购物网站。

    她急匆匆拿着毛巾把身上擦干,拿过一旁的手机,输入“赵昧儿同款”,立刻就发现了一家出售山寨手镯的店铺,名叫“如玉珠宝旗舰店”,图片上的机制花丝镶嵌手镯,完完全全就是按照她送给赵昧儿的那个手镯制造的。

    虽然制作粗糙,毫无美感,但对于外行人来说,乍一看并不会觉得它们有多大的的差别。

    得益于网络热度,加上机器生产便宜又产量高,这个仿制手镯,短短几天总销量已经达到一万多件。

    评论也有四千多条,除了少部分吐槽不够精致、细节粗糙的差评以外,大多数都是在说“这个价格还要啥自行车”“物美价廉,非常好!”

    就目前来讲,隐园工作室的纯手工花丝镶嵌可以说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水平,只不过之前了解的人少,最近随着热度攀升,各种牛鬼蛇神也就出来了。

    如果不控制,之后必然越来越猖獗。

    舒杳眉头紧皱,一边看着手机,一边伸手去拿旁边架子上的睡裙,完全没注意地上掉着一条毛巾。

    左脚踩住一角,右脚一绊,舒杳整个人往前倒去。

    “啊——”

    她本能地轻呼出声,右手撑住浴缸边沿,手机掉落在地,发出“嘭”的一声。

    几乎是下一秒,浴室门就被敲响。

    “怎么了?”沉野的语气听得出焦急,一副马上要推门而进的架势。

    舒杳膝盖着地,最疼的却是右脚踝,应该是扭到了,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几乎光着的身体,理智上线,立刻阻止:“你别进来,我没穿衣服。”

    沉野又问:“摔到哪儿了?”

    “脚好像崴了一下。”

    说完的同时,“啪”一声,浴室的灯被他从外面关掉,四周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沉野推门而进。

    连卧室里也是黑的。

    浴室里窗帘拉着,月光从缝隙间投进些许,极其微弱,沉野适应了一下黑暗,隐约看到一个轮廓。

    他对浴室的构造很熟悉,很快就蹲在了她面前。

    即便知道他看不清,就像此刻她也看不清他的脸一样,但舒杳还是本能地抬手捂住了胸口。

    沉野的双手从她身下穿过,很轻松地将她抱了起来。

    虽然平时偶尔也会有一些肢体接触,比如他牵过她的手、搂过她的腰,但这次,毫无衣料阻隔的触碰,依旧让她心口直跳。

    即便她能察觉到,他已经很有绅士风度,双手握拳,没有用掌心直接碰触她,但舒杳依旧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手臂和她的后背、膝窝紧贴的触感。

    那两个地方,像有两团火。

    让舒杳整个人不自觉地发烫。

    从浴室到床,短短十几步路,他走得很快,但于舒杳而言,却漫长得像是过了十几天。

    等被他放到床上,用被子盖住,舒杳终于又从火里活了过来。

    她靠坐着床头,整个人缩成一团,把被子拉到最上面,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好了。”

    沉野这才把灯打开,看清了她通红的脸。

    以前她最多也就是耳朵红,这回倒是稀奇,如果不是知道她受伤,按沉野的性格,多少要调侃几句。

    但现在,他脸上只有担心。

    “哪只脚崴了?”

    舒杳犹犹豫豫地,把右脚从被子里伸了出去。

    沉野低头一看,微微有些发肿。

    他去楼下拿了冰袋,坐在床沿,把冰袋贴了上去。

    舒杳冻得本能一缩,却被他伸手按住了脚背。

    冰火两重天也不过就这个感觉。

    沉野表情严肃地问:“还有其他地方摔到吗?”

    “没了。”舒杳慢慢适应了,嗫嚅:“那个……你去帮我把睡裙拿过来吧。”

    沉野听话地进了浴室,过了会儿,不仅拿了一件睡裙出来,睡裙上还放着一件内.衣,淡粉色的。

    “……”舒杳嗓子里跟卡了个核桃一样,艰难开口,“我就要睡裙,那个,是穿过的。”

    “哦。”沉野随手把内.衣扔到一旁,把睡裙递给她,“那还要新的吗?”

    “不用,我睡觉不穿内衣。”

    “……”

    这话听来有点奇怪。

    舒杳用一副“健康科普”的姿态,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女生睡觉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不穿内衣的,穿着对身体不太好。”

    “嗯。”沉野俯身摸了摸冰袋,“你先穿,我等会儿进来。”

    “好。”

    看着他出了房间,舒杳整个人松懈下来。

    她把被子拉下,拿着睡裙往头上套,然而套到一半,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不对啊。

    他不是看不到吗?怎么知道她没穿内衣???

    *

    沉野还是打电话让沉家的私人医生来了一趟,舒杳的脚踝虽然没有大碍,但近几天必然是没法一个人下地了。

    从他收拾好冰袋、帮她盖好被子,到他自己掀开被子上床,舒杳一直没和他说话,缩在旁边,被子盖到脸,跟蚕蛹似的,用身体演绎了自闭两个字。

    沉野靠在床头,有些好笑地戳戳她后背:“你在气什么?”

    蚕蛹里传出闷闷的三个字:“我没气。”

    “还没气?”沉野一把将被子扯下,点点她额头,“这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六个大字,你别和我说话。”

    “我不是气,就是有点尴尬。”舒杳抿了抿唇,眼眸低垂,不敢看他,“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

    “看到什么?”

    “就……”舒杳的声音越来越轻,“没看到的话,你怎么知道我没穿内衣?”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舒杳扒着被子,目光湿漉漉的。

    沉野清了清嗓子,坦诚道:“看不清,但我也不是瞎了。”

    “……”舒杳的右腿不能受力,但还是顽强地用健全的左腿,隔着被子踹了他一下。

    “嘶——”沉野伸手按住了她的左小腿,“你这腿也不想要了?”

    舒杳扯着被子盖过头顶,闷声不吭。

    性格使然,舒杳不习惯和人□□相对,大学的时候,浴室是公用的,舒杳都做了好多天的心理建设,才勉强自己接受。

    更何况对方是一个男人。

    虽然这个男人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自己的老公。

    被子闷得有点令人窒息,舒杳又把它扯下,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孔,她幽幽道:“其实你现在在做梦,你信吗?”

    “信,我明天去搜索下周公解梦,梦到个蚕蛹代表什么。”

    舒杳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沉野失笑,撑在她身侧,一本正经地提议:“其实还有一个方法。”

    舒杳:?

    沉野抓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睡衣的下摆。

    嗓音慢慢悠悠地勾她:“脱了,让你看回来。”

    舒杳眨眨眼,攥着衣摆,内心蠢蠢欲动。

    左手轻轻抬起,一截劲瘦的腰露了出来,她凝神定气,又把衣服往上扯了一点,腹肌隐隐可见。

    沉野却突然抽身退开。

    “哦,不行。”他一手把睡衣下摆理好,若有所思,“有名无分的,不太好。”

    舒杳一噎,嘴冲在了脑子前面:“……其他十个无名无分的都给看。”

    “哦?”沉野睨她一眼,淡淡给予评价,“所以那群不守男德的男人,凭什么排我前面?”

    舒杳:“……”

    第52章 (二更)

    关于山寨手镯的事情, 舒杳和沉野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维权。

    律师团队是沉野联系的,效率很高, 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 就针对这种侵犯商标权的行为拟定了律师函,并准备正式起诉。

    回到黎水后,舒杳用隐园工作室的微博将律师函发布。

    虽然包括僵尸粉, 官博也只有2473个粉丝, 但由于这段时间, 这个镯子自带热度, 不到半天, 这条微博就被转发出圈了。

    大多数评论都表示理解和支持,但夹杂在其中的,也有一些不太友好的声音。

    【就爱买物美价廉的怎么了?20000的东西和200的看起来差不多,我不买200的是傻吗?】

    【有了点热度就飘了, 说是手工的, 谁知道是不是, 卖那么贵, 赚死了。】

    【不好意思我穷,我就爱买山寨的。】

    ……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三观, 对待同一件事, 自然也会有多种多样的看法, 所以对于这些言论, 舒杳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且, 作为工作室现在的主理人,她不管站出来说什么, 在大众眼里,都已经预设立场,没什么说服力。

    倒是赵昧儿发了一个真假手镯的测评视频,从外形到材质说了个遍,让那一小部分支持山寨的人,也暂时闭了嘴。

    不知道是发现了舆论的转变,还是律师函起了震慑作用,这家旗舰店很快将山寨手镯下架了。

    舒杳暂时松了口气。

    刚把手机收起,卧室门就被推开了,小饼干跟在沉野身后,摇着尾巴跑了过来,前爪扒在床沿,像是要往上跳,却被沉野一手按了下去。

    “帮你把饭拿进来吃?”

    “别了吧,吃得卧室里都是味道。”舒杳掀开被子,“我脚踝好多了,应该可以自己走。”

    然而右腿还没着地,她就一把被沉野横着抱了起来。

    舒杳轻呼一声,害怕自己掉下去,双手本能地圈住了他的脖子:“你干嘛?”

    沉野低头看她,欠欠地说:“伺候伺候你。”

    “我不用你伺候。”

    沉野有理有据:“不表现得殷勤点,怎么赢过那群随便给看上半身的男人?”

    “……”舒杳不说话了。

    她刚被抱到餐桌边坐下,小饼干就非常熟练地蹦到了她的大腿上。

    舒杳一手按住它的背,一手拿起筷子,才想起问:“你不用去上班吗?”

    “请了三天假。”

    他这种忙死忙活的工作,居然能一下请出三天假?

    舒杳:“理由?”

    沉野:“老婆崴了脚。”

    “……”舒杳不可置信,“就这,周景淮都让你请?”

    “他上一次的请假理由,是他那妹妹养的小仓鼠死了,他要负责办理后事,花三天风光大葬。”沉野凉飕飕讽刺道,“相比起来,我觉得我还算真诚。”

    舒杳:“……”

    你俩真是卧龙凤雏。

    但舒杳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把小饼干也带来了,因为他这明显就是要在这儿连住好几天的架势。

    外头响起哒哒哒的跑步声。

    是黎穗独有的快节奏。

    舒杳提前帮她倒了杯水,放在桌角。

    黎穗似乎也养成了这个习惯,拿起水就哐哐灌下几口。

    舒杳看她这怕迟到的急切样,忍不住笑:“又堵车了?”

    “这次不是。”黎穗不好意思地放下杯子,“这次是不小心被食欲拦住了脚步,杳杳姐,你看到了吗?巷子拐角那边新开了一家网红早餐店,据说豆浆和糯米糍超级超级好吃!我刚看时间够,想去买点来着,结果都中午了,人还排得老长,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么夸张?”舒杳探头朝窗外看。

    她平时懒得出门,但脚伤出不了门之后,对外界的探索欲反而达到了一个高峰。

    可惜围墙阻隔,什么也看不到,便也只能作罢。

    下午,舒杳照常直播。

    沉野也照常抱着小饼干在摇椅上睡觉。

    半途,小饼干幽幽醒来,抬头看了眼还闭着眼睛的沉野,大概觉得无聊,蹭一下从他大腿上跳了下来。

    舒杳沉浸在创作中,并没有发觉。

    直到感觉脚踝被人蹭了蹭,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低头一看,有点无奈地给黎穗使眼色。

    黎穗绕到她身边,想把小饼干带走,但狗狗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难免防备心重。

    黎穗还没近身,它就灵活地钻到了另一侧。

    舒杳指了指不远处的沉野。

    黎穗秒懂,赶紧过去拍拍他手臂。

    沉野睁开眼睛,带着些微起床气,神色略显冷淡。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主人心情不爽,小饼干蹭一下跳上舒杳的大腿寻求庇护。

    镜头里突然窜出一个狗脑袋,舒杳的动作被打断,弹幕飘过一连串问号。

    小饼干漆黑的眼珠子好奇地转来转去,萌倒了直播间里的一大批人,沉野却毫不留情,一手抓住它的后颈,把它提溜走了。

    左手在镜头边缘一闪而过,但无名指上的戒指,并没有躲过观众的火眼金睛。

    【小狗好可爱呜呜呜呜!江老师居然也是铲屎官!】

    【刚才这手是谁的?一看就是男人,江老师有男朋友了?】

    【只有我注意到刚才那只手上的戒指吗?好像是只小狗哎,也太可爱了吧!是江老师自己做的吗?】

    【啊啊啊啊开链接!好想买!!!】

    【一看就是江老师自己做的,真不能卖吗?感觉这要是卖,销量肯定很好!!】

    【我也觉得,商城里那些太华丽了,反倒欣赏不了,这个戒指真的爱了。】

    ……

    舒杳抬头看了眼弹幕,难得心情好,回答了一些和创作无关的事情。

    “小狗比较调皮,抱歉。”舒杳笑了笑,“戒指确实是我自己做的。”

    余光察觉到,好像有一道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舒杳抬头一看,沉野把小饼干禁锢在怀里,斜倚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低头,轻轻补了一句:“不过这个不会卖,是我送给我老公的礼物。”

    沉野眉梢轻扬,心满意足地拍拍狗屁股。

    小饼干不悦地呜咽了一声,但很快被沉野捂住嘴巴,抱着出了工作室。

    弹幕一片哗然,有惊讶她居然已经结婚的,有好奇她老公身份的,也有喊着狗粮再来一碗的。

    舒杳看过也就算了,但弹幕倒是提醒了她一个最近就在考虑的问题。

    商城里目前的作品,成本高、耗时长,甚至反而不太契合现代年轻人的审美,如果能推出一些便宜但精致的手工花丝镶嵌作品,不失为一种推陈出新的方式。

    而且如果大家都消费得起,自然也就没有人会去购买山寨产品。

    *

    虽然有想法,但缺少经验。

    所以趁着腿脚不便,晚上舒杳早早就上床了,准备看点资料学习学习。

    小饼干由于在直播的时候捣乱,被沉野发配到了沙发,安安静静蜷缩在毯子里,显得有点委屈。

    舒杳翻了个身不看它,以防自己心软,想着短视频网站上有不少手工艺爱好者会发布自己的创作vlog,她难得打开了x音。

    却没想到第一个自动推荐视频,就是一波狗粮攻击。

    视频的标题是:【有一个爱喊姐姐的男朋友,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舒杳对这种恋爱vlog一向没什么兴趣,她看都没看就把它划走了。

    下一个是粘土手工制作,舒杳看了大概十几秒,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又把视频划了回去。

    “有一个爱喊姐姐的男朋友,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视频里的女生神秘兮兮对着镜头说,“当然是!太爽啦!此刻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男生都喜欢听女生喊哥哥,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小奶狗的一声姐姐!”

    浴室门把被按下,沉野带着一身清新的沐浴露香味掀开被子。

    舒杳退出app,眼珠子转了转:“沉野,你生日是十月对吧?”

    沉野靠在床头,觑她一眼:“你失忆了?”

    不是前不久还给他庆祝?

    “我就是确认一下。”舒杳点开了宝物记,一边玩,一边故作不经意地提起,“那算起来,我还比你大十天哎。”

    沉野笑:“所以呢?”

    “所以严格来说——”舒杳一本正经,看起来不带任何私心,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可以喊我一声姐姐。”

    “……”

    沉野默不作声,把手机扔在床头柜,面对着舒杳的方向睡下了。

    本来舒杳就是开个玩笑,如果沉野真喊了,可能也就过了。

    但他这种抗拒的反应,倒是真的激发了舒杳的兴致,她推推他的胸口:“你别装睡,喊一声听听。”

    “困了。”沉野低声警告,“睡觉。”

    “你喊一声,我就睡。”

    沉野双眸紧闭,语气很是不服:“十天算什么姐姐。”

    “大一天那也是大!”

    大概是被她闹得没脾气了,沉野无奈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

    他双唇轻勾,挑衅似的问了句:“真这么想听?”

    舒杳点头。

    “但是这种称呼——”沉野往前凑了一点,声音放轻,却更显缱绻,“我只在床上喊。”

    舒杳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现在就在床上。”

    沉野像是笃定她会怂,悠哉悠哉又把眼睛闭上了:“我说的不是地点,而是一个时间段。”

    舒杳:“……”

    第53章

    窗帘没有拉上, 月光毫无遮掩地撒了进来,舒杳在恍惚中,看到身上黑色的衣料起起伏伏, 感觉自己仿佛在火上烘烤, 烫得令人呼吸困难。

    细细的肩带被他咬住。

    睡衣质地顺滑,很快成了缠绕腰间的一抹黑绸。

    沉野一用力,便将它彻底扯落。

    他微抬眼眸, 漆黑的瞳孔比黑绸更显得深不可测。

    他的唇线稍显锐利, 吻落下来的时候, 却很温柔, 如轻风细雨, 滋润着她的双唇,但很快,强势的一面就展露无疑,舌尖撬开她的齿关, 如疾风过境, 没有给她丝毫犹豫的机会。

    空气里水声暧昧作响, 被子也随着他的手臂拱起。

    舒杳的脑袋埋在他肩头, 不敢往下看,右手轻轻抓着他脑后的发丝,就像飘在海上的人抓到了一株浮木。

    夜色下, 视线里闪过一抹晶莹, 他的身躯缓缓压低。

    舒杳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 耳畔痒痒的, 随即传来男人揶揄的嗓音——

    “舒服吗?姐姐。”

    *

    仿佛突然从山间坠落, 舒杳猛的睁开眼睛,身体醒了, 但脑子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梦里抽身。

    呼吸略显急促,一段段精彩的画面,在脑子里轮番放映。

    舒杳耳朵发烫,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

    她明明一直都对这方面的事情没什么兴趣的啊。

    大学的时候,女生们也会好奇这些,有时候被拉着看一些尺度比较大的电影,她们在旁边面红耳赤,舒杳每次都没什么反应,甚至一度被怀疑是不是性冷淡。

    可是刚才在梦里,她为什么这么投入?

    肯定是因为他睡前乱说话!

    肯定是!

    舒杳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侧头看去,窗帘紧闭着,角落小夜灯传来的些微光亮下,他睡颜安稳,额头前的碎发略显凌乱。

    俩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他的左手压着被子,圈在她的腰上,以一个搂抱的姿势。

    这个人。

    说了一通乱七八糟的话,给她留下了后遗症,自己倒是睡这么安稳?

    舒杳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

    一抬头,小饼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趴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舒杳骤然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住的心虚感。

    即便那只是一条狗。

    她把被子往上一扯,极轻的呜咽被吞没在被子里。

    *

    舒杳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会做这种梦,除了他睡前说的那些话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俩人现在睡的时候靠太近了。

    和抱着没有太大的区别。

    于是第二天晚上,舒杳决定让小饼干睡中间。

    沉野刚走出浴室,就看到小饼干趴在舒杳身边,用身体把床分出了两块。

    沉野:“……”

    他掀开被角:“它也睡这儿?”

    “嗯。”舒杳一脸理所当然,“昨天是因为犯错才被发配的,今天原谅它了。”

    舒杳的眼神里带着坏笑,开玩笑道,“你别越界啊,越界它咬你。”

    “呵。”沉野故意把手伸了过去。

    小饼干恪守职责,叼着他的袖子,把他的手叼了回去。

    他再伸。

    它再叼。

    双方进行了一场锲而不舍的鏖战。

    最后以沉野指着它鼻子骂不孝子告终。

    过了会儿,他突发奇想:“你试试。”

    舒杳秒懂他的意思,把手伸了过去,抓住他的睡衣。

    小饼干直直盯着她的手看了几秒,侧躺着把脑袋埋进身体,团成了一个球。

    眼不见为净。

    沉野:“……”

    舒杳在旁边乐不可支,本以为,这样总该安全了。

    应该说,他总该安全了。

    结果半夜,迷迷糊糊中,她又一次看到沉野的脸近在咫尺。

    心口一震,她本能地把手摸了上去,有些懊恼:“怎么又来了……”

    沉野握住了他的手腕:“什么又来了?”

    这一次的声音,以及手腕和掌心处的触感,都比上次更真实。

    舒杳的思绪渐渐聚焦,身体跟突然被葵花点穴手点中了似的,一动不动。

    几秒后,她的右手在被子底下悄悄拧了把大腿,疼痛让她意识到,这一次,并不是梦。

    可掌心还贴在他脸上。

    舒杳镇定地把手收回,低声说:“你又吵醒我了。”

    “但你刚才的语气——”沉野似认真回味了一番,得出一个结论,“听起来还挺高兴我又来的?”

    “……”她挺高兴吗?

    怎么可能!

    她的视线飘了一下,转移话题道:“小饼干要被你压成压缩饼干了。”

    沉野的脑袋微微往后一撇,舒杳顺着看去,小饼干蜷缩在床尾,呼呼大睡着。

    她反客为主地控诉:“说好不越界的。”

    “嗯,所以我把界拆了。”

    “……”

    沉野坦然地帮她扯了扯被子:“不抱着你就踢被子,还敢划界。”

    所以他昨晚抱着她也是因为这?

    她的确有踢被子的习惯,但自从奶奶回国,她被迫和他同床之后,这个习惯就很少发生了,每次早上醒来,被子都盖得好好的。

    她觉得可能是因为有人睡在旁边,她潜意识里有压力,所以睡相变得好了不少。

    难不成之前那些天,也是他帮她盖的被子?

    他脱口而出的话,却让她愣在了当下,她活了二十六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半夜醒来,却只因为担心她会因为踢被子而着凉。

    舒杳抿了抿唇:“我想去洗手间。”

    沉野很自然地下床绕到她那侧,将她从床上抱了下来。

    舒杳这次连拒绝都省了,双手圈着他脖子,视线里是他带着些微困意的双眸,她犹豫着开口:“沉野,跟我结婚,你会不会觉得很累?”

    沉野拧眉看向她:“你要是敢说离婚,我现在把你丢下去。”

    “……”舒杳拍了下他的肩膀,“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

    “辛苦什么?”

    “辅川黎水两头跑,现在又特意请假照顾我,甚至还,半夜帮我盖被子。”

    “这些小事做半辈子,还没上一天班累。”

    “……”上班确实是挺累的。

    她继续自言自语:“但这些事,我好像都没有特意为你做过。”

    “啧。”沉野抽了条浴巾垫在洗手池边,把她放坐在上面。

    他的右手撑在她身侧,俯身和她平视,脸上带着一点无语的笑。

    “能不能有点被追的自觉?”

    舒杳不解:“什么?”

    “我追你,所以我为你付出,这是我心甘情愿,你又没追我,为什么要给我回报?而且——”沉野抬起手,戒指在灯光下散发着银光。

    “这不是为我做过更特别的?”

    他漆黑的眼眸里,有她的倒影,这一刻,舒杳突然想起了那天和赵恬恬的聊天。

    恬恬说,人怎么可以因为害怕被鱼刺卡喉咙,就一辈子不吃鱼呢,多浪费美味。

    是啊,何况眼前这条确实美味。

    梦里都能感觉到美味。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反正她这辈子所有的冲动事,都和他有关。

    结婚,选中了他。

    辞职,一半是因为得到了他的鼓励。

    那么现在,也不差这一件了。

    *

    翌日,俩人醒得都晚。

    到饭厅时,黎穗已经在吃早饭了,舒杳坐下,视线扫过桌上的皮蛋瘦肉粥,拿起勺子,又有些恹恹地放下。

    “不合胃口?”沉野问。

    舒杳点头:“我想吃昨天穗穗说的那个豆浆和糯米糍,感觉很好吃的样子。”

    黎穗惊讶地看向她,沉野倒是淡定,抬头看了眼时间,说:“这个点不一定有,我去看看。”

    “嗯。”舒杳朝他笑了笑。

    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庭院拐角,舒杳松了一口气,就听到黎穗一脸羡慕地说:“姐夫也太好了,我要是面对着整桌的早餐说想吃别的,那狗肯定让我去吃土。”

    “穗穗。”好不容易把二十四小时都待在自己身边的人支开,舒杳没有闲聊的心,抓紧时间问,“你知不知道辅川有什么比较浪漫、比较适合……约会的地方?”

    “约会?懂了!你是想和姐夫过二人世界是吧?”

    “嗯。”

    黎穗说:“游乐园啊!”

    “游乐园?”舒杳想了想,“会不会有点幼稚?”

    “怎么会?游乐园是拉近情侣关系的一大胜地啊!你想想,过山车那种惊险刺激的游戏,可以害怕地抓住对方的手,像是鬼屋,就可以钻进对方怀里,而且辅川游乐园,周末还有烟花大会,坐在摩天轮上,看绚烂夜景,别太浪漫了!我还听说过一个关于摩天轮的传说,说是每对坐摩天轮的情侣都会分手,但如果在至高点亲吻,他们就能一直走下去。”

    舒杳听着都觉得开了眼了:“你不是没谈过恋爱吗?”

    黎穗脱口而出:“虽然自己没经验,但我的每对男女主,都是要去趟游乐园升华感情的!”

    “……”舒杳忘了,黎穗还是个小说作者,所以才会在根本不缺钱的情况下找那么多兼职,纯粹为了收集素材。

    她愿意相信一个言情小说作者对浪漫的想象。

    她掏出手机,刚准备预约游乐园的门票,门外却突然响起脚步声。

    舒杳像是瞌睡的时候被老师点到名字,瞬间按灭手机,挺直了脊背,筷子夹起一根油条,慢吞吞吃着。

    平时只要黎穗在,早餐时间一般都很热闹。

    但今天却安静得异常,沉野把手里的纸袋子放在桌上,看向舒杳:“太晚了,只剩下糯米糍,想吃的话我明早再去看看。”

    “嗯。”舒杳放下油条,夹了块糯米糍,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穗穗不是说排队要排很久吗?”

    “没排。”?舒杳疑惑:“那你怎么买到的?”

    “站在旁边,等买到的人经过。”

    “然后呢?”

    沉野坦然道:“花十倍的钱,买下他手里的。”

    舒杳:“……”

    第54章

    舒杳渐渐习惯了一醒来就看到沉野的日子。

    甚至忘了, 他请假是有期限的。

    身边空空如也,舒杳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她抓了抓稍显凌乱的头发, 才想起三天过了。

    床头没有便利贴, 手机上也没有消息。

    怎么离开也不和她说一声。

    脚踝已经好全了,完全不用搀扶就自己进了浴室,但刷牙的时候, 舒杳却总莫名觉得心情有点低落。

    不用直播, 黎穗也回家了, 饭厅里空荡荡的, 和前两天相比更显孤独。

    明明这些, 都是她之前的日常。

    舒杳自己都有些意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于沉野的存在,甚至开始有些不适应一个人了呢?

    她摇了摇头, 拆开桌上的面包, 一边吃一边看这几天搜集的资料, 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

    首饰设计对她来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干巴巴的文字很难被吸收,舒杳看了一会儿,觉得还不如找一个人直接咨询。

    她点开微信, 发出了一条消息。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复后, 舒杳按灭手机, 继续啃着冷冰冰的面包。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 舒杳惊讶抬头, 便见沉野提着一个纸袋子回来了。

    他把袋子里的豆浆和糯米糍拿出来放在桌上,顺手插上吸管:“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你没回去?”舒杳愣住, “三天不是过了吗?”

    沉野无奈抬头:“今天周日。”

    “啊。”舒杳才想起这一茬。

    自打全职做了手艺人之后,她就只记得几号,几乎没有“周末”这种概念了。

    她拿起豆浆喝了一口,确实浓香醇厚,口感润滑。

    “你起一大早,就是为了去买这啊?”

    “不是想喝?”

    “嗯。”舒杳咬着吸管,过了一会儿才又想起一件事,犹豫着开口,“我刚以为你回去了……所以中午约了一个朋友来。”

    沉野秒懂:“男的?”

    舒杳点头。

    “我猜是那种——”沉野打量她的神色,“会喊姐姐的男的?”

    舒杳再次点头。

    沉野脸上的笑消失了,朝她伸手:“豆浆还我。”

    舒杳侧身避开:“你幼稚。”

    “还不还?”

    “我都喝完了。”舒杳又故意喝了一大口才把杯子递出去,杯子里只剩下一个底。

    沉野低头看了眼,双唇含住了刚还被她咬着的吸管,把最后的那点豆浆喝了。

    他的姿态太过理所当然,但舒杳却忍不住一晃神。

    嘴里的豆浆咕咚一声被咽了下去。

    沉野垂眼看着她抠着杯身的食指,指甲盖粉粉的,月牙圆润。

    他靠在餐桌边,好整以暇地笑:“舒杳,你现在怎么这么容易耳朵红?”

    *

    沉野见过几位来隐园找舒杳的客人,基本都是四十岁往上的年纪。

    他本来不了解,后来才知道,全国从事花丝镶嵌的手艺人,一共不过数十位,由于技艺复杂、学习周期过长、待遇无法保证等各种原因,愿意传承这门技艺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从业人员老龄化严重。

    舒杳大概算是里面极其特殊的一位。

    但今天来的这位客人,也挺特殊。

    男生穿着一件白色卫衣,头发染成了亚麻色,皮肤白皙,长相清秀,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一进门,就热情地朝舒杳喊了声:“姐姐,好久不见。”

    “……”舒杳本能地偷偷觑了眼旁边的沉野。

    沉野单手插着兜,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笑。

    但舒杳却听出了其中的潜台词:姐你个头。

    她朝男生笑了笑,先对沉野介绍:“这是徐明卿,他爷爷是一位很厉害的花丝镶嵌手艺人,他现在是独立首饰设计师。”

    舒杳转头又对徐明卿说:“这是我老公,沉野。”

    “姐夫好。”徐明卿笑道。

    沉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正是午饭时间,舒杳带着他们去了黎水一家菜色比较地道的定远楼。

    虽然面积不大,但胜在菜的味道不错,而且隔间清净。

    徐明卿喝了口水,好奇地问:“最近商城销售情况怎么样呀?”

    舒杳叹了口气:“比之前好多了,但我们商城里本来作品就少,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也正常。”徐明卿说,“现在商城里的作品,除了姐姐的,其他几乎都是老一辈手艺人的仿文物作品,数量少、价格贵、保养难,审美还不契合现在年轻人的目光。”

    “对,这就是我约你来想聊的事情,律师函评论区的评论,也让我反思,师父跟我说过,买卖是最好的保护,使用是最好的传承,我们不必清高地束之高阁,还是需要走入大众。”

    “哎,我上次还和我爷爷因为这事儿吵了一架。”徐明卿撇撇嘴,有点无奈地夹了块糖醋排骨。

    “吵架?为什么?”舒杳拿起水杯,才发现没水了,正往桌上找水壶呢,沉野默默拿过水壶,帮她添上,舒杳朝他笑了笑,帮他夹了一块排骨,“你尝尝,这个很好吃。”

    沉野拿起筷子,听到徐明卿回答:“我和我爷爷说,他现在做的这些作品,华美精致,甚至可以说是奢华,但是很难吸引年轻人的目光,建议他适当推陈出新,做出改变,结果我爷爷和我大吵了一架,说我这是偷懒,破坏了花丝镶嵌本来的味道。”

    “其实我觉得老爷子应该不难说通,只要给他看到让他满意的作品就行了。”

    舒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绒盒,里面是一对水滴形的累丝耳坠。

    徐明卿拿起来看了两眼,好奇地问:“这也是仿文物的吗?”

    “嗯,但是做出了一些改变。”舒杳点开手机相册,其中一张照片就是收藏在博物馆里的耳坠原物。

    沉野默不作声地瞟了眼,没看出什么差别,徐明卿却立刻指了出来:“你做的耳坠边框部分,使用铸造工艺取代了原本的花丝镶嵌工艺?”

    “对。”舒杳收起手机,指着耳坠的边框说,“对于购买者来说,除了保养困难,传统花丝镶嵌饰品容易变形,也是让他们望而却步的一个原因,边框采用铸造工艺,中间再填入花丝,增加整体厚度,这样的话,可以很好地改善易变形的问题。”

    “这样的作品,比起复杂的手镯项链来讲不会很贵,造型符合年轻人审美的同时,售价也能控制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内。”徐明卿抬手朝她比了个赞,“姐姐,你真有想法。”

    “麻烦你带回去给老爷子看看。”舒杳把绒盒关上,推到徐明卿面前,认真地说,“另外,我觉得如果销路好的话,也能改善一些老手艺人的生活条件,我过些天正好要去辅川参加非遗座谈会,会在座谈会上重点讲这个事情,但是关于首饰设计,我还有些不太了解的地方,所以希望你能帮我补充一些。”

    “可以啊,乐意之至。”

    ……

    俩人讨论得不亦乐乎。

    只有沉野一个人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地喝着水,像个局外人。

    都说人在做擅长的事情的时候,是会发光的,这一点,在很久之前,看到舒杳采访的时候,他就感受过,然而那时和现在,完全不能比。

    如果说之前她是在做她擅长的事情,那么现在,她才是在做真正热爱的事情。

    但隔行如隔山,沉野发现自己虽然听得懂,此刻却完全没有办法融入进去。

    他靠在椅背上,低垂着脑袋摆弄左手无名指上的小狗戒指。

    小狗尾巴默默垂了下去。

    *

    回到隐园。

    徐明卿和舒杳一前一后走进了工作室,沉野知道他们要讨论座谈会发言稿的事情,便没有进去打扰,留在了隔壁的会客室里。

    舒杳帮徐明卿倒了杯水,抱歉笑笑道:“你能等我一会儿吗?五分钟就行。”

    “当然可以,姐姐,你有事吗?”

    舒杳压低声音,吐出两个字:“哄人。”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叫我杳杳姐吧,他们都这么叫。”

    徐明卿愣了一下,两耳戴上蓝牙耳机,然后笑着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撩开帘子,沉野正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低头翻着一本书——

    《花丝镶嵌基础》

    舒杳:“……”

    他看起来很是投入,连她靠近都没有意识到,直到她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沉野抬眸:“怎么了?”

    “你在不高兴。”她的目光落在他戒指上。

    明明上午的时候小狗还扬着尾巴,吃完饭回来就耷拉下来了。

    至于原因,舒杳虽然不完全确定,但多多少少也猜出了一些。

    “所以呢?”沉野挑眉轻笑,“你是过来哄我的吗?”

    舒杳温声问:“你想要我哄你吗?”

    沉野握着书脊的左手一紧,他合上书,走到她面前,半蹲着,双手撑在大腿上,和她平视。

    俩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舒杳清楚地看到了他黑色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那哄哄我——”他勾着唇,又轻又缓,喊了一个之前怎么也不愿意喊的称呼。

    “姐姐?”

    徐明卿的那声姐姐,没让她的情绪产生任何波动,但沉野的这声,却跟拿着羽毛扫过她心口似的,一阵阵发痒。

    她眼神一亮,眉眼弯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和摸小饼干的如出一辙。

    “他喊我姐姐,是因为他有两个亲姐姐,所以他喊这种称呼喊习惯了。至于其他的,术业有专攻,你平时电脑上那些代码、开会的时候跟下属提及各种专业词汇、跟合作方说法语,对于我来说,也都是天书,你完全没必要在意这个。”说完,她收回手,目光澄澈地盯着他看。

    “就这样?”沉野笑了,“你这哄人的方式是不是太官方了点?”

    “我又没有哄过人。”舒杳低声嘟囔,心说娇生惯养的小公主都没你挑剔,但她还是认真想了想,最后抬起头,柔声问:

    “座谈会是下周日上午,下午你有空吗?”

    “怎么?”

    吃亏是不能吃亏的。

    舒杳先抛了个要求:“你再喊一声。”

    然后才跟准备毕业答辩似的,目光坚定、斗志昂扬地说:“我就再练练,到时候认真哄哄你。”

    *

    沉野不止下午有空,从上午开始,就无所事事地待在了“再遇”。

    经营“再遇”以来,徐昭礼见过不少奇怪的人。

    比如喝醉了把走廊当自家浴室脱精光的。

    比如在舞池里跳广播体操的。

    再比如,喝完酒不付钱,说来之前算命的说老天爷请客的。

    但这些,和在包厢里认认真真看书的沉野相比,都显得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徐昭礼点了根烟,翘着二郎腿在旁边看好戏:“怎么,舒杳终于嫌弃你没文化了?”

    沉野默默把手里的《花丝镶嵌基础》翻过一页,语气很欠揍:“不好意思,姐姐爱死我了。”

    徐昭礼被他这语气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他搓了搓手臂:“你恶不恶心。”

    沉野不怒反笑。

    脑海中浮现起那天,他喊她姐姐的场面。

    她好像很喜欢这个称呼,也不知道是什么恶趣味。

    但……叫一声又不损失什么。

    她开心就好。

    他想。

    “哎。”徐昭礼随口一问,“你今天怎么这么闲?不用去黎水了?”

    沉野的右手肘抵着沙发扶手,目光落在书上,撑着脑袋悠悠道:“她上午有座谈会。”

    “座谈会?”徐昭礼的眼前浮现出一批中年人排排坐的场景,“什么座谈会?”

    “辅川非遗协会组织的,关于非遗发展和传承创新的座谈会。”

    “学霸的思想境界,果然不是我们这种没文化的凡人能企及的。”

    “就你,别把我扯上。”沉野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又把书翻过一页,“现在几点?”

    徐昭礼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十一点半!你问了第八百次了!能劳烦您抬抬您那尊贵的卡姿兰大眼睛,看一眼墙上的钟吗?”

    沉野还真抬头看了。

    十一点三十分,零二十八秒。

    啧。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手机“叮”的一声,突然跳出舒杳的消息:【快结束啦,不过门口在修路,没法停车,我直接去地下停车场等你吧,我看地图,你从A口进比较顺路。】

    沉野回复完,立刻把书合上,拿着车钥匙起身。

    从“再遇”到举办座谈会的展览馆,大概二十分钟车程。

    车行了大半路程,手机却又响了,沉野扫了眼,是舒杳打来的。

    他按了下蓝牙耳机接听。

    耳机里舒杳的声音温柔如水,开头就是一声“老公。”

    沉野眉梢微扬,正疑惑着她这是怎么了,舒杳却不等他回应,接着用自然流畅的语气,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

    “你们的车停在A3区吗?我现在下来了,你接了几个朋友啊?还坐得下吗?”

    第55章

    中午时分, 座谈会散场。

    协会提供了午餐,在展览馆一楼外的餐厅,基本上所有的与会人员都跟着工作人员出去了。

    舒杳除外。

    她确认着手机上的游乐园预约, 脚步轻快地走到大门口, 但看到外面如火如荼的工程才想起来,附近好几百米都在修路,不方便停车。

    身旁一个路过的男人见状停下脚步, 笑容温和地问:“江老师是等人来接吗?”

    虽然不认识, 但因为对方穿着协会工作服, 而且刚才好像确实在座谈会上见过他帮与会人员倒水, 舒杳也礼貌地还以了微笑:“对。”

    “能停车的地方要走老远。”他伸手指了一下大门外的电梯, “不过这电梯可以直达地下停车场,您可以去停车场等。”

    “好~谢谢。”这确实是最省力的方法,舒杳看了下手机地图,给沉野发了让他从A口进的消息。

    想着他开过来应该起码要二十分钟, 舒杳去展厅逛了一会儿, 才坐电梯下楼。

    和她一起走进电梯的, 还有两个年轻男人和一位阿姨, 看起来像是母子。

    舒杳以为是参观者,并没有在意。

    这个停车场,舒杳是第一次来, 空荡得令她有些意外, 虽然是白天, 但停车场内一片昏暗。

    展览馆里那么多观众, 今天还有座谈会, 怎么看也不应该只有这点车啊?难不成,还有另一个停车场?

    都已经和沉野约定了位置, 舒杳便没再回头,一边看手机一边往A口的方向走,但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停车场,身后三个人的行进方向似乎和她完全一致。

    并且,脚步声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舒杳攥紧了手机,隐隐觉得不对劲,虽然不确定他们的目的,但好像是冲她来的。

    想起网上的一些新闻,舒杳心头一震,难道是……人贩子?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居然连一个摄像头都没有,看来他们显然是踩过点的。

    别说她的脚踝刚好,还穿着高跟鞋,就算是平时的她,学校八百米体测都及格不了,怎么可能跑得过三个人。

    所以她立刻给沉野打了电话,故作自然地问:“你们的车停在A3区吗?我现在下来了,你兄弟有几个啊?还够坐吗?”

    身后的脚步声默契地停顿了一下。

    舒杳知道自己的话,暂时起了一点震慑作用。

    想着沉野大概不能理解她的意思,舒杳维持着步调,继续往前走,拉开了和他们的距离。

    本来想压低声音和他解释,沉野却先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对,你带朋友了吗?带的话可能不够坐。”

    他居然听懂了,舒杳也明白过来,他在试探她是不是被人跟踪。

    “恬恬还带了两个闺蜜,那我让她们直接打车去吧。”舒杳故作不经意地提,“对了,你朋友里是不是有个会修手机的?我手机好像坏了,老开不了免提。”

    这话应该让沉野明白了对方听不到他的回答,他低声安抚她:“别怕,我五分钟就到。”

    “嗯。”

    怕对方起疑,舒杳挂断电话,打开录音,并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她只要再拖延一点时间就好。

    舒杳在心里告诉自己。

    但,老天似乎并没有帮她。

    A3区就在前方,却空空荡荡,一辆车都没有。

    身后的人显然也发现自己被骗了,脚步声瞬间加快。

    另一个电梯就在前方,并且就停留在-1层,舒杳转变方向朝那儿跑去,只要赶在他们之前关上电梯门,她就安全了。

    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她的手还没触碰到上行键,就有两个男人挡在了她面前,一个黄毛,一个寸头,贼眉鼠目、凶神恶煞。

    舒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身,看到了刚才电梯里那个妆容精致、满身名牌的中年女人。

    “你们想干嘛?”她冷静地问。

    “还真差点被你糊弄过去。”女人上前攥住她的头发,泄愤似的咒骂着,“想干嘛?我他妈就是看不得你这装模作样的样子,折人财路不得好死知道吧?今天给你点教训!我看你敢不敢真告!”

    舒杳陡然明白过来,这人,应该是那家什么如玉珠宝旗舰店的老板。

    双拳难敌六手,现在她要做的是拖延时间,反抗、激怒他们对她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万一他们带了刀之类的,只会让她陷入危险。

    所以她闷声不吭地承受着头皮的刺痛。

    电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去过,此刻又在缓缓下行。

    2、1、-1……

    “叮”一声,舒杳心里燃起了希望。

    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看到这场面,他愣住了脚步。

    中年女人见状,突然改了说辞,大吼道:“让你勾引我老公!让你勾引我老公!!”

    舒杳终于明白了,即便是提前踩过点,知道这地下停车场车少人少、没有监控,但毕竟是大中午,为什么他们还如此肆无忌惮。

    现在想来,他们早就有所准备,如果遇到人,就把场面塑造成“原配带人暴打小三”,这样大多数路人要么以为是家务事,懒得掺和,要么觉得不插手才是正义的一方,总之会愿意出手帮忙的,少之又少。

    但即便希望渺茫,舒杳还是抱着希望大吼了一声。

    “我不认识他们!”

    中年男人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果不其然眼里露出一丝鄙夷,随即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回到了自己的车里。

    车疾驰而去。

    舒杳的心凉了一半。

    女人继续扯着她的头发,扬起右手,正想往她脸上招呼,但还没得手,不远处射来的一缕强光,让他们同时眯起了眼睛。

    一辆黑色迈巴赫以极快的速度从A口驶了进来。

    舒杳的心顿时安定。

    他们大概觉得这也是路人,有前面的经验,中年女人完全不在意旁边骤然停下的车辆,继续咒骂着:“死小三!让你勾引我老公!”

    但这次他们没有如愿。

    沉野推门而下,一言不发地抓住了女人的头发,往后一扯。

    舒杳的视线里是女人的平底单鞋,脚背裸露在外,她突然开始庆幸自己今天穿了高跟鞋,细细的鞋跟踩上脚背,她用力碾了碾。

    “啊——”

    双重攻击下,女人痛呼一声,整个人往后倒去,双手本能地松开,却还在大声恐吓:“这女的是小三!勾引我老公!识相点就别掺合!否则连你一起打!”

    沉野置之不理,趁势拉开车门。

    舒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推进了驾驶座。

    “别怕,报警了。”他话音刚落,身后的黄毛啐了口唾沫,冲了过来。

    沉野关上车门,转身反客为主地抓住黄毛扬起的手,反扣在他身后,与此同时“哒”一声,车门被锁上。

    舒杳本能地想拍车门,却又怕自己分散他的注意力,她双手轻颤着从包里翻出手机,对准窗外,打开了摄影模式。

    黄毛疼得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另一个寸头男见状,试图从旁边偷袭,舒杳大喊了一声:“右边!”

    玻璃并不完全隔音,更何况是在安静的地下停车场。

    沉野听到她的话,往右边飞踹一脚,直直踹在了男人的啤酒肚上。

    他很明显是用了全力的,男人捂着肚子倒地,五官紧紧皱在一起。

    沉野把那个黄毛也甩了过去,就像在扔一件垃圾。

    中年女人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却被沉野一把抓住了长发。

    他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什么,舒杳听不清,只看到女人呲牙咧嘴地用双手抓着他的手背,高声喊疼。

    沉野却充耳不闻,反而重了几分力。

    舒杳的视线偏移到入口处,想看看警察有没有到。

    余光里却察觉到一抹寒光闪过。

    等她的视线移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水果刀,不管不顾地往后捅去。

    即便沉野已经眼疾手快地闪开,刀依旧从他宽松的冲锋衣口袋处往里扎了进去。

    刀拔出来的时候,尖锐处沾着一点红色。

    舒杳感觉心像是快跳出来。

    左手一遍遍试图打开车门,但无济于事。

    女人的手腕被沉野往下一折,刀掉落在地,她被甩开的同时,A口驶入一辆警车,倒在地上的三个人,包括沉野,很快被控制住。

    车门这才被打开,舒杳赶紧下车,扶住了他,一言不发,指尖轻颤着撩开他的衣服。

    幸好天气冷了,他里面还穿了一件T恤,两层衣服保护,再加上外套宽松,对方扎得并不准,刀尖只是划过他的腰,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舒杳重重松了口气,用他的衣服将伤口压住,脸蛋却依旧苍白如雪。

    “谁报的警?”一位穿着警服的大哥问。

    沉野抬了抬右手:“我。”

    舒杳抬头,看向警察解释:“警察大哥,他们围堵我,企图报复,我老公只是正当防卫。”

    沉野抬手把她搂进怀里,小心翼翼地帮她梳理着凌乱的头发,低沉的嗓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放心吧。”

    *

    处理完腰部伤口,一行人去了公安局做了笔录,沉野的父亲听说这件事,立刻派来了律师。

    舒杳也提交了录音和视频作证据。

    笔录的最后,警察问她,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舒杳抓着沉野的手,想了想说:“除了录音和视频,还有一位证人,中年男人,车牌号是川A·4A37R”

    警察点头,低头记录下。

    信息量太多了,舒杳的脑子有点混乱,倒是一旁的沉野冷静分析:“他们应该起码还有一个人。”

    警察抬头,说:“停车场内没有监控,展览馆里的监控我们都看了,确实就这一行三个人。”

    对上沉野的目光,舒杳也明白过来:“对,他们是冲着江岸来的,但是外界很少很少有人知道我就是江岸,座谈会结束后,有个穿着协会工作服的人指引我去的地下停车场,我怀疑就是他给他们传递了信息。”

    警察表示会立刻着手调查。

    走出警察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初冬的寒风,吹得人不自觉瑟瑟发抖。

    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只想着怎么解决,直到此刻尘埃落定,一些后怕,才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肩上覆上一阵温暖,舒杳抬头,发现他把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舒杳想扯下:“我不冷,你穿。”

    沉野有力的手掌压在她肩头,阻止了她的推拒。

    寒风中,他的目光漆黑如墨,莫名让人心安,也让人心生委屈。

    舒杳鼻尖泛酸,下一秒,突然被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沉野俯着身,脑袋埋在她肩头,一言不发。

    舒杳感觉有人在微微颤抖,分不清是他还是自己,她的手本来垂在身侧,此刻慢慢搭上了他的腰,想收紧,却又害怕碰到他的伤口,慢慢松了力气。

    “你伤口疼不疼?”舒杳问。

    沉野这才把脑袋抬起来,右手轻轻揉捏着她的后颈:“这还没有我以前打架的十分之一严重。”

    还有心思开玩笑,舒杳瞪他一眼。

    沉野轻笑一声,又把她搂进了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再开口时,语气多了几分讨饶。

    “正当防卫,不算打架,对吧?”

    *

    舒杳被沉野的担忧逗笑了。

    回程的一路上,车内舒缓的音乐慢慢让她的思绪平静下来,心情也好了不少,唯一遗憾的只有,本来准备的游乐园之行落空。

    不仅失去了浪漫,更损失了好几百块钱。

    舒杳心生惆怅,连换鞋都忘了,直直往里走,却被沉野牵住手。

    他蹲下身,单膝跪地,把她脚上的高跟鞋轻轻脱下,她本就不是经常穿高跟鞋的人,偶尔穿一次还如此奔波,此刻脚后跟磨狠了,一团红,但回来的一路上,她却一声不吭的,走路姿势也没有任何异常。

    “怎么不早说?”沉野眉头紧锁,帮她换上拖鞋。

    “没事儿,就红了一点而已,等会儿就褪了。”她伸手把他拉起来,“你别蹲着了,小心你的伤。”

    俩人回到房间,舒杳从柜子里翻出俩人的睡衣,转身道:“你的伤口刚包扎好,不能碰水,今天就别洗澡了吧。”

    沉野开玩笑道,“不能洗的话,睡觉的时候又得离你远一点?”

    “你用毛巾擦一擦。”

    沉野看似有些难办:“会牵动伤口。”

    舒杳抿了抿唇,看似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坚定地说了出来:“那我帮你。”

    她的语气一本正经,完全不像是玩笑话。

    沉野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嗤笑出声:“别光嘴炮,临阵又退缩。”

    “我不嘴炮。”说着,舒杳抓住沉野的手腕,把他拉进了浴室。

    双手抓住他的T恤下摆,往上一扯,大片白皙肌肤入眼,她拿过一条毛巾,在温水中打湿又拧干,然后小心翼翼地擦过他的胸口,再是手臂。

    要是放在平时,舒杳或许还能有点旖旎的想法,但此刻,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伤,表现得和柳下惠似的,完全不为所动。

    沉野低垂着眼眸,看着她熟练的动作:“还给别人擦过?”

    “啊?”舒杳绕到他背后,一边擦拭他的背部,一边说,“小饼干洗完澡也是这么擦的。”

    沉野:“……”

    擦完上半身,舒杳的目光落在了他的休闲裤边沿。

    沉野目光灼灼,没有催促也没有拒绝,就这么看着她犹豫的脸庞。

    舒杳安慰自己,这有什么,全当照顾一个病人,她伸出手,搭上了裤腰边缘。

    沉野却突然把毛巾从她手里夺了过去,低头擦拭明明已经擦试过的小腹:“先出去吧,我自己来。”

    “哦。”舒杳抬头,跟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眼神瞬间一亮。

    “沉野。”

    “怎么?”

    “你耳朵红了。”

    第56章

    这一夜, 舒杳又做梦了。

    但这次的梦,不太美好。

    废弃的地下停车场里布满灰尘和蜘蛛丝,鼻端是不知来自哪里的腐朽烂木头味, 令人作呕, 舒杳被反绑着双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地站在黑暗里。

    入口处,有一个男人逆着光, 面容狰狞地朝她走来。

    舒杳费力地想看清他的面容。

    好像是那个黄毛。

    但又像是一张更苍老些的面孔。

    她想呼喊, 却发现自己被封住了嘴巴, 根本出不了声, 挣扎, 却反而让绳子越来越紧。

    头发被一把抓住,头皮传来一阵刺痛,男人骂了句脏话,抓着她的脑袋往墙壁上砸去……

    眼前一阵阵发黑, 舒杳失了浑身的力气, 像濒死的动物, 发出阵阵呜咽。

    但不知怎么的, 眼前的恐怖画面突然又消失了。

    黑暗褪去,温暖的太阳光洒落四周,她身上的束缚突然全部解开, 整个人好像浸泡在了一股温泉之中, 全身的痛楚, 都慢慢随着那股温暖被消解。

    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喊她:“壹壹。”

    好熟悉的声音……

    舒杳从梦境中缓缓苏醒, 一睁眼, 对上了沉野担心的神色。

    俩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她完全被他搂在了怀里。

    脑袋还是混沌的, 但舒杳隐约也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抱她。

    沉野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帮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她浑身微微发抖,连额前的发丝,都是湿的。

    “做噩梦了?”

    “嗯。”她点点头,连客气都没有客气一下,就这么靠在他怀里,安静地接受他的“伺候”,半途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刚才喊我什么?壹壹?”

    “我——”沉野顿了顿,理所当然地说,“别人喊你杳杳,妈喊你幺幺,我也得有个专属称呼,这个怎么样?”

    “嗯。”舒杳抿了抿唇,“挺好听的。”

    估计是根据她手机密码“118888”来的吧,她想。

    沉野手里的纸巾沿着她的脸部轮廓一路往下,轻轻擦过下巴,流连在湿漉漉的脖颈处。

    舒杳的理智渐渐苏醒,纸巾擦过肌肤带来的痒,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突然感觉,浑身慢慢烧了起来。

    她稍稍往后挪,拉开了一点和他的距离,半靠在床头。

    本来已经被擦干的鬓角,溢出一滴汗,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滴落在锁骨中间,顺着胸口的线条,一路钻进了轻薄的睡衣里。

    沉野的嗓音,带着初醒的困意,显得越发低沉:“你紧张?”

    舒杳坦然自若:“没有啊。”

    沉野的手没动,贴着她颈部的动脉:“但是,你心跳很快。”

    “我……”舒杳低声嘟囔,“我是因为做噩梦才快的。”

    “哦。”沉野的右手继续往下,擦完锁骨中间的汗,纸巾停留在睡衣领口。

    他的手贴在那最顶上的一颗扣子,仿佛下一秒,就会扔了纸巾把它解开。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沉野把半湿的纸巾攥在手里,轻声告诉她:“但是我没有做噩梦,为什么心跳也这么快?”

    舒杳猛的抬头,对上了他藏着火一般的目光,昏暗灯光下,幽深难测。

    如果一年前,有人告诉她,她会有这么多喜欢的朋友、一个那么爱的人,她一定会在心里默默甩对方一个白眼,但是此刻,她却发现人与人之间的际遇,或许就是这么奇妙。

    即便当下还没有遇到,说不定哪天,缘分就会不期而至。

    过去的二十六年,她一直觉得,一切考验运气的事情,和自己都没有太大的关系,成绩,工作,都是她努力得到的。

    但是现在想想,其实也不完全如此。

    起码遇到沉野,算是她人生中从未预料过的头彩。

    有些事情,水到渠成好像就在一瞬间,无须多言,却都彼此明了。

    心跳如雷,不敢直视。

    舒杳想,她终于彻底感受到了,赵恬恬所说的那种所谓心动的感觉。

    在这个稍显寒冷,又劫后余生的凌晨。

    舒杳的右手在被子里攥了攥,几秒后,她伸出手,拽住他的睡衣领口,微微往下一扯。

    一低一仰,俩人的双唇紧紧贴在了一起。

    这次沉野连惊讶都没有了。

    等她退开,他的指尖卷着她的一缕发尾,轻轻捻了捻,眼神里却没有笑:“上次是演给周北川看的,那这次算什么?吊桥效应?”

    人在面临危险、惊慌恐惧的时候,会心跳加速,如果这时候遇到一个人,就可能把这种感觉误认为是对对方的心动。

    但是,舒杳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

    因为她面对他时的心动,早就不是现在才有的。

    她的目光温柔如水,看着他缓缓道:“其实上次,没有周北川。”

    沉野摸着她发尾的动作停了下来。

    “当时,我只是想亲你,而已。”舒杳莫名觉得鼻尖泛酸,开口时,罕见的委屈,“而且我本来是想,下午带你去游乐园,跟你告白的,要不是……”

    话还没说完,她的腰被一只有力的手圈住,往下轻轻一带。

    沉野的手臂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脸。

    目光灼灼,落在她脸上,他勾了勾唇:“那你占我两次便宜了。”

    舒杳心虚,却诚实:“嗯……”

    下一秒,呼吸被侵占。

    沉野不容拒绝地吻了下来,贴着她的唇笑:“那我怎么也得占回来一次吧?”

    一开始,彼此都不太熟练,唇齿仿佛在打架,他的动作也稍显急切,硌得舒杳有点疼。

    但渐渐的,他无师自通般找到了门道。

    改为温柔地摩挲她的双唇。

    和梦里的节奏反了过来,却同样的,令人血脉喷张,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上了脑袋,舒杳的耳朵彻底红透。

    窗外偶尔有几声虫鸣,却反而放大了这唇齿间的暧昧声响。

    舒杳紧张地攥着他胸口的衣服,手不断拧紧。

    齿关被沉野的舌尖轻轻顶开。

    舒杳浑身都僵住了。

    她两次都是蜻蜓点水而已,这,太过了吧!

    舒杳往后缩了缩,舌尖刚触碰到一秒,就因为她的动作而分开。

    沉野停顿了一下,最终没有坚持,在她的唇瓣上啄吻了几下后,结束了这场亲昵。

    舒杳感觉双唇麻麻的,她抿了抿,低声抱怨:“你这不是占回来。”

    沉野“嗯?”了一声,尾调上扬,透着几分得瑟的同时,也沾了难言的欲。

    “你这一次,抵我一百次。”

    “哦。”沉野懂了,“是嫌自己吃亏了是吧?”

    舒杳:“多少有点。”

    “那这样——”沉野再次低头,双唇之间仅剩不到两厘米的距离,他笑着勾她,“你可以亲我一百次,和戒指一样,以量取胜。”

    “……”输了。

    理智慢慢回来,舒杳突然想起他身上还带着伤,于是赶紧推开他,起身撩开他的睡衣:“我看看伤口,你刚才是不是……”

    “没事。”沉野按住她的手背,话题突然跳跃,“我以前说过,我习惯倒贴。”

    舒杳:“啊?”

    虽然是说过,但倒也不必每次都听起来这么自豪。

    “所以,哪需要告白?你招招手——”昏暗的灯光下,沉野最后的吻温柔地落在她眉心,语气却依旧漫不经心,不太着调。

    “我不就屁颠屁颠自己过来了?”

    *

    后半夜,舒杳被沉野抱在怀里,睡得格外香甜。

    一觉醒来,已经临近中午。

    这对于最近作息规律的她来说,实在是罕见。

    她赶紧冲到浴室洗漱,刷牙的时候,沉野走了进来。

    他很自然地站到她身后,双手圈着她的腰,也不说话,就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跟粘上了一样。

    这一刻,舒杳不得不说赵恬恬真的是有先见之明。

    看着冷淡的男人,确实也可能更粘人。

    她终于找到了小饼干那么粘人的理由。

    回想起昨晚,虽然谁都没明说“我们在一起吧”之类的话,但对关系的转变,彼此都心知肚明。

    舒杳突然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其实有时候,并不需要刻意制造浪漫,明明最浪漫的事情,一直都在发生。

    她蹭了蹭他的脑袋,随口问了句:“那个人抓住了吗?”

    “抓住了,就是给你指路的工作人员,被他们用钱买通,偷拍了你的照片给他们。”

    “那就好。”

    “据他们交代,本来他们是想直接去隐园堵你的,但不知道你长相,怕找错人,再加上发现有监控,所以没动手。”沉野沉默片刻,认真地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工作地点?隐园的地址,地图上就能查到,太不安全了。”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虽然隐园门口有监控,也有不少商铺,但现在工作室热度渐渐高了起来,经常会有游客在门口拍照,上次居然还有无人机在庭院里飞,她再住在那里确实不太安全,而且……

    “其实本来展览馆就在筹备了,以后要是对公众开放,游客人来人往,就更不方便了。”舒杳一边刷牙,一边口齿不清地说,“但是新地址还要找找。”

    “交给我?”沉野的右手摩挲了下她的腰侧,“包你满意。”

    舒杳也不客气,点头说“好”。

    舒杳漱完口,双唇湿漉漉的,还来不及拿洗脸巾擦一下,就听到沉野问,“你用的什么味道的牙膏?”

    “……”舒杳把牙刷放回杯子里,“你自己也用,不知道吗?”

    “我闻着不太像一样的。”沉野的右手搭在她下巴处,将她的脸侧了过来,从身后吻她。

    舒杳一边在心里吐槽这人诡计多端,一边已经被亲得有点晕乎。

    尤其是面对着镜子,她的余光,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投入的神情,以及俩人的唇齿是如何亲密地交缠在一起。

    但第二次总比第一次熟练。

    她慢慢放松下来,闭上眼睛,迎合他的动作。

    舌尖轻触,舒杳再次本能地退缩,但这次,他并没有浅尝辄止,右手有些强势地抚在她脸侧,再度深入,直到舒杳感觉自己都快呼吸不过来了,他才缓缓退开。

    沉野舔舔嘴角,靠在一旁的大理石上,带着餍足后的慵懒。

    “嗯,是一样的。”

    舒杳瞪他一眼,无奈地说:“以后我直播的时候,你不准进屋。”

    “我有分寸。”沉野说,“难不成我冲进直播间亲你?”

    舒杳撇撇嘴:“以你现在的状态,难说。”

    “你可以拒绝我。”

    舒杳低头,往手上挤了点洗面奶:“我拒绝不了。”

    她要能拒绝、想拒绝,刚才就该拒绝了。

    “……”沉野把她转了个身,舒杳的掌心里还有一团洗面奶,抬着手不敢动。

    沉野的右手撑在她身后的大理石上,俯着身,神色无奈。

    “有时候能别这么实诚?”

    “什么?”

    沉野的视线微微往下一扫。

    舒杳顺着看去,又迅速移开了目光,耳朵红了:“你怎么这么容易就……”

    沉野倒是坦然:“谁让你总勾我?小沉昨晚起立太久,现在还有点躁动。”

    “你勾者闻勾。”

    “什么?”

    “淫者见淫,勾者闻勾。”

    “……”沉野笑倒在她肩膀上,“壹壹,你怎么这么可爱。”

    才不过一晚上,他好像已经彻底喊惯了这个昵称,而舒杳也意外,自己居然习惯得这么快,甚至觉得这昵称莫名熟悉。

    而且,过去这些年,舒杳最多听到的评价就是“温柔又冷漠”,大概只有在他眼里,才是可爱的。

    她用空着的一只手拍了拍他:“你松开,我要洗脸啊。”

    正好手机一震,沉野终于听话地退开,低头确认手机上的消息。

    水声哗哗流过,舒杳洗完脸,拿洗脸巾擦干脸上的水渍。

    刚把洗脸巾放下,就听到沉野说:“晚上徐昭礼有事,我得去一趟酒吧,估计回来会晚。”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会不会想我?”

    “不会。”舒杳嘴硬,“有小饼干陪我。”

    沉野也不失望,右手转而搭在她后脖,指腹轻轻摩挲着。

    “嘴这么硬——”沉野勾着一抹坏笑,又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亲起来倒是挺软。”

    第57章

    沉野堪称火箭般的效率, 没几天就帮她找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地址。

    艺术园区,环境清幽、交通便利、安保周全,除了租金比较贵, 完全挑不出毛病。

    重点是, 位置就在从家到骤雨大厦的必经之路上,男人的私心一览无遗。

    工作室已经装修过,也配备了基本的家具, 只要简单收拾一下, 把东西搬进去就可以了。

    舒杳犹豫了不到一个小时, 最终觉得自己目前的收入, 还算可以负担起这份支出, 于是很快签订了合同。

    经理走后,舒杳环顾了一圈这小小的房间,突然思绪良多,隐园毕竟是师父的工作室, 这里, 好像才实实在在是她梦想的开端。

    “这里可以放工作桌, 然后把沙发搬到靠墙的位置……”

    舒杳靠在沉野的肩膀, 正规划着工作室的家具分布,手里的手机却突然开始震动,舒杳低头一看, 是钱曼青发来的视频邀请。

    她按下接听, 手机屏幕上, 骤然出现了两张笑脸。

    钱曼青和奶奶默契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曼青正好来看我, 说你今天去看工作室, 我就想着打个视频。”奶奶笑眯眯问,“看得怎么样啊?还满意吗?”

    舒杳站起身, 拿着手机转了一圈,给她们看背景:“挺满意的,已经定下了。”

    “那就好那就好,安全最重要,钱都是身外之物,暂时不够的话,让阿野出,反正他的钱都是你的!”

    舒杳笑道:“奶奶,钱够的。”

    “阿野在你身边吗?”一旁的钱曼青插了一句,“他的伤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舒杳坐了回去,把沉野的脸也纳入镜头。

    沉野还没说话,手机里悠悠传来一道画外音:“妈,都一周了,屁大点伤,还能不好?您说您瞎操心个什么劲。”

    是沉炀的声音。

    钱曼青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知道弟弟受伤那天,一整晚没睡觉,在那儿又是打电话,又是查资料的。”

    “我那是查电竞比赛资讯。”

    舒杳憋着笑,和视频里的钱曼青对了个眼神,故意开口:“不是很好,昨天医生说伤口沾了水,有点感染,今天还要去趟医院。”

    话音刚落,视频角落里突然窜进来半个人影,钱曼青嫌弃地瞪了沉炀一眼:“你干嘛?”

    沉炀满脸无语:“他傻逼吗?这么点伤都能感染?”

    舒杳和钱曼青默契地笑了出来。

    沉炀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凑过来指着镜头说了句“近墨者黑”,随即又蹭一下消失在了镜头里。

    让舒杳惊讶的,不是沉炀口是心非的表现,而是……他也瘦太多了吧?

    距离上次见他,也不过就半年而已啊。

    而且他这一瘦,和沉野的外表相似度顿时提高不少。

    但她乱七八糟的思绪,很快被钱曼青带了回来,又闲聊了一会儿,舒杳挂断电话,看向一旁悠哉悠哉看风景的沉野:“我能问个问题吗?”

    沉野扫她一眼:“靠健康作息、简单运动,及营养师。”

    很好,舒杳想,这段时间来,俩人的脑回路越来越一致了。

    *

    舒杳一直都不是会对一个地方产生所谓留恋心理的人。

    不管是南江、辅川还是黎水,对于她来说,好像都只是一个“住过的地方”。

    仅此而已。

    所以即便在黎水住了这么久,离开时,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失落的情绪。

    想着由于筹备展览馆的事情,她偶尔还要回来住住,她只简单带了一个行李箱。

    从隐园到停车场,必然会经过付之一炬的黎水古桥。

    修复工程上个月已经开始,此刻正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虽然不知道修复后的古桥,能有多少以前的味道,但总也算是一件好事。

    舒杳站着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古桥失火的那天晚上,本来没有在意,现在想来才觉得有点奇怪。

    她的手被他牵着放在口袋里,十指紧扣,舒杳的食指点了点他的手背:“那天晚上,我下车之后,你去了哪儿?为什么比我还晚到昧儿家?”

    沉野轻笑一声:“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舒杳虽然已经猜到,但确实有些难以置信:“你坐在车里,看了我一两个小时吗?”

    “嗯。”

    当时四周一片漆黑,舒杳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车居然没有开走。

    她好奇地问:“那你当时在想什么?”

    沉野低头看向她,身后的夕阳为大地镀上了一层金色,而面前的男人,站在金色的光亮里,表情却有些暗淡。

    “在想——”

    “如果有一天,你工作结束,我能光明正大地陪你回家就好了,而不用像那天一样,像一个偷窥者。”

    这话说得委屈极了。

    舒杳隐约品出一丝茶味,不冷不热地睨他一眼:“你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沉野右手的车钥匙在他食指上转了一圈,稳稳落在掌心,额前的碎发,被微风轻轻吹动,他唇角轻扬,意气风发如十七八岁的少年。

    “以后下班,我去接你。”

    *

    沉野还真是说到做到。

    入驻新工作室的第一天,舒杳一下楼,就看到他的车停在了楼下。

    入冬,天色黑得早,路边早早亮起了路灯。

    四周偶尔才有一两个人经过,看到靠在车门上的颀长身影,都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沉野却旁若无人,目光落在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舒杳脚步轻快地跑过去,他也闻声抬头,帮她开好了车门。

    车门隔绝了室外的寒冷,舒杳的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看着他微微发红的手:“你在车里等不就行了?你手都冻红了。”

    “嗯。”沉野把手机放在旁边的扶手盒上,理所当然地将手伸了过去,“帮我暖暖。”

    “……”

    舒杳无奈握住他的双手,轻轻搓揉:“这样够吗?”

    “太慢了。”沉野不太满意,撑着副驾驶座的边缘,半个身子探了过来。

    舒杳本能地往后一缩,靠在车门和座椅之间的三角地带。

    沉野的右手抚在她后脑,隔开了坚硬冰冷的车窗,随即毫无犹豫地吻了下来。

    虽然园区人少,天又黑,但不代表外面不会有人经过细看,舒杳脸颊发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沉野却不慌不忙,双唇慢慢摩挲着,就像是在品味一颗糖果,先浅尝外面的酸甜糖衣,再一口咬碎,舌尖慢慢舔舐,不给任何反抗的余地。

    结束的时候,舒杳的脸红了个透彻,后背溢出些微薄汗。

    沉野把她鬓侧的头发梳理至耳后,指尖摸到一丝湿润,他笑了笑:“现在暖了。”

    “……”

    舒杳决定和他冷战五分钟。

    但不过四分出头的时候,沉野的手机响了一声,舒杳定睛一看,是徐昭礼发来的消息。

    沉野骨节分明的双手握着方向盘,熟练拐弯,沉着冷静的姿态,和刚才判若两人。

    他眉头一皱:“帮我看一眼又是什么屁话。”

    舒杳在心里撤回了一条“沉着冷静”的评价,拿起手机问:“你手机密码是多少?”

    “110926。”

    她的昵称+生日。

    舒杳心头涌过一阵难言的悸动,解锁手机查看消息。

    “他说晚上有事,酒吧就拜托你了。”舒杳好奇地问,“他最近怎么老有事?”

    沉野说:“他老婆怀孕了。”

    “啊。”舒杳点头表示理解,“那你晚上又会很晚回来吗?”

    沉野:“应该。”

    舒杳犹豫片刻:“不然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是不喜欢这种嘈杂的地方?”沉野轻声安抚,“我尽量早点回。”

    “不是。”舒杳的语气宛如说今早吃了三明治一般平淡,不像暧昧话,而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上次发现,确实会想你。”

    沉野突然刹车,右手臂本能地挡在她面前,避免了她往前冲。

    他无奈地偏过头,笑:“下次说这种话,别在大马路上,危险。”

    舒杳“哦”了一声,很快就发现他把车调了头,那是去“再遇”的方向。

    到的时候时间还早,酒吧里人不算多,舒杳坐在专用包厢里,安安静静地窝在沙发一角和赵恬恬聊天。

    沉野躺在她大腿上,翻着一本书,这段时间来,他的阅读书目已经从《花丝镶嵌基础》进化到了《花丝镶嵌进阶学习手册》。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的音乐声愈发震耳,门突然被人推开,撞在墙壁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俩人同时偏头看去,一个看起来和沉野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带着醉意,笑眯眯地拿着酒杯走来,身形微微晃动。

    “沉哥!好久不见,我就看着像是你!”他站在茶几对面,朝沉野伸出酒杯。

    沉野坐起身来,拿起桌上的杯子,轻轻相碰,淡然地喝了一大口,心里却想着,迟早有一天要把这门上的玻璃卸了。

    男人看他杯子里的透明液体骤然减了大半,抬手比了个赞:“沉哥果然好酒量!”

    舒杳:“……”

    如果矿泉水也算酒的话,她也可以千杯不倒。

    对面的男人像是这才注意到她,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带着些大舌头,磕磕绊绊道:“这就是嫂子吧?还是和上次在寻、寻餐厅见到的时候一样漂亮……嗯?就是怎么漂亮得不太一样了?”

    他满脸酒意,乐呵呵问:“嫂、嫂子最近走温柔淑女风了是吧?”

    舒杳眨眨眼,看向沉野平静地问:“你还有其他老婆啊?”

    “……”沉野也没明白。

    即便酒劲上头,这一来男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转身正想溜,就被沉野一手揪住了后领:“怎么回事儿?”

    “啊?”男人一脸懵,求饶似的,“我、我不知道啊,我听我前女友说的,你老婆不是封大小姐吗?”?

    他和封云挽什么时候有的这种传言?

    景延知道了不会想杀了他吗?

    沉野眉头紧锁:“你前女友谁?”

    “陈珧。”

    “……”

    沉野没听过这名字,但舒杳却懂了。

    她起身拍拍沉野的手臂:“我知道怎么回事儿,让他走吧。”

    “谢谢嫂子,谢谢嫂子。”男人见势不妙,尴尬笑笑,立马端着酒杯遁了。

    “你知道?”

    “陈珧,是我高三同班同学,上次同学聚会的时候也在。”舒杳无语地笑了,“还不都是你自己惹的,非要在聚会上说什么同级不用班,你走了之后,他们就猜你老婆是封小姐,估计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出这种谣言了。”

    “……”沉野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舒杳扫了眼屏幕:“你干嘛?”

    沉野:“发朋友圈。”

    舒杳猜到了他的意图,但不知道他具体会发什么,于是偷偷把手机拿了出来。

    一刷新,手机屏幕上就跳出了沉野刚发的朋友圈,配图是翻开的结婚照。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的。

    文案简单粗暴:【谁再给我安错老婆试试。】

    *

    深夜,舒杳侧躺在床上再次点开了微信,屏幕下端果不其然又出现了小红点提醒。

    自打刚才,她被沉野用眼神强迫,在他那条官宣朋友圈下留了个爱心以示支持之后,但凡有共同好友点赞或留言,她这儿都会收到提醒。

    偏偏她在这方面又有点强迫症,看到之后就必须点掉。

    舒杳点进去看了眼,底下有不少人的评论:

    徐昭礼:【已经把这条朋友圈印成传单,准备在酒吧分发!】

    钱曼青:【妈呀!我儿媳妇可太美了!旁边那个也是个男的。】

    舒美如:【长长久久。】

    周景淮:【明天不太想看到你,请假一天。】

    而最新评论,是一个她完全不知道是谁的共同好友。

    大河向东流:【恭喜啊!】

    这是?

    舒杳点开这人的头像,朋友圈三天可见,一点信息都没有。

    应该是自打加了好友就没聊过的老同学,或者是行业内点头之交吧,舒杳一向不是在意这些的人,想不起来,也就算了。

    她转头开始思考起,自己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但结婚证他都发过了,她再发也没什么意思。

    翻了会儿相册,关于沉野的照片不多,舒杳一眼就看到了之前拍的那张,他和小饼干蹲在保安亭下避雨的照片。

    舒杳几乎没有犹豫就把它发到了朋友圈里,配文只有两个emoji表情:[狗][狗]

    发完不多时,就有人点赞评论了。

    几乎还是那几个。

    舒美如:【长长久久】

    钱曼青:【妈呀!小饼干好可爱!旁边那个也是个男的。】

    徐昭礼:【恭喜你终于看透了他的本质!】

    赵恬恬:【靠!朋友圈最不可能撒狗粮的人也沦陷了!】

    舒杳被评论逗笑,连沉野掀开被角躺了上来都没发觉。

    他很自然地把她搂进怀里,视线在扫过她的手机屏幕时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很利索地把手机抽出放在一旁。

    身躯覆下,他亲了亲她的唇:“偷拍我?”

    “不行吗?“舒杳挪了挪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故意逗他,“两只小狗排排蹲,多稀奇啊。”

    沉野的吻从唇角,慢慢下移,经过下巴、脖颈,最后落在她锁骨处。

    一小块软肉,被他用牙齿轻轻磨了一下。

    还以为他要咬她,舒杳本能地往后缩,却被他按住后背阻了动作。

    他的头埋在她脖颈处,细碎的头发贴着舒杳的耳朵,痒痒的。

    不知道他在干嘛,却隐约感觉到吮吸的力度,等他退开,舒杳低头一看,锁骨下多了一个淡淡的红印。

    她笑着推他:“你干嘛?”

    沉野抬起头,双眸漆黑如墨,带着得逞的笑意。

    “小狗,占、领、地。”

    第58章

    翌日, 舒杳难得穿了小高领。

    赵恬恬捧着乔迁礼,进门的一瞬间,就露出了秒懂的表情。

    “昨晚……挺激烈哈?”

    “……”舒杳转移话题, “你送的什么啊?”

    赵恬恬拆开外面的包装盒。

    舒杳低头一看, 是一个招财……狗,金色的小狗胸口写了一个财字,蹲坐着, 举起前爪, 一晃一晃。

    她笑道:“别人都送招财猫, 你送狗?”

    赵恬恬理所当然地说:“我觉得你比较喜欢狗啊。”

    “……暂时不喜欢。”她现在处在对“狗”字ptsd的阶段。

    赵恬恬没理会她的口是心非, 环顾一圈这整洁的工作室, 麻雀虽小,倒是五脏俱全:“今天周末,沉野不陪你啊?”

    舒杳抱着招财狗小心翼翼放到架子上:“他去门口的超市买饮料了,这不是有客人来嘛。”

    “我还能有这待遇呢?劳烦大少爷给我跑腿。”赵恬恬看到个沙发就往下一躺, 表情惬意, “不枉费我当初早早买了你俩的股。”?

    舒杳听到这话才想起来, 在地铁上和沉野重逢之后, 在她还没有喜欢上沉野的那段时间里,赵恬恬好像确实,有意无意地会在她面前提起沉野。

    “他不会当初就买通了你吧?”以沉野那深沉的心思, 真不好说。

    “那倒没有。”赵恬恬偏头看向她, “但他那点小心思也太明显了, 就你这种不开窍的看不出来。”

    舒杳帮她倒了杯水, 一副请教的姿态:“你怎么看出来的?”

    赵恬恬坐了起来, 手指点了点茶几:“你觉得,在地铁上和几年不见的高中同学撞衫, 几天后在网络上找代遛狗,正好又遛到那位老同学的狗,这种几率有多少?”

    “……”

    “就这么说吧。”赵恬恬喝了口水,老神在在,“秦始皇复活说要招我去捏兵马俑的概率,都比这高。”

    舒杳面露惊讶:“那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我这不也就是猜测么,没有真凭实据,我一说,你估计跑得比谁都快,而且后来在徐昭礼婚礼上,我和昧儿打听过沉野的人品、事业、家庭,反正,没得挑剔。我就想着,你接触接触异性,也不是什么坏事,哪里知道,靠,你居然直接给我搞闪婚。”

    舒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过了会儿才想起正事:“对了,其实还有个客人来,不过他是有工作顺路经过,来送个礼物估计就走了,你要是觉得尴尬……不对,你应该不会觉得尴尬。”

    “为什么?”赵恬恬瘪瘪嘴,委屈巴巴道,“你不知道,工作之后的我有多社恐,尤其是看到男人,都巴不得绕道走。”

    “因为那是一个长得很帅的小弟弟。“

    赵恬恬蹭一下挺直了脊背,眼含期待:“我可以。”

    “……”

    门铃适时响起。

    舒杳笑着去开门,却发现沉野和徐明卿是一起上来的。

    她从沉野手里接过袋子,听到他淡声解释:“刚好在楼下遇到。”

    “杳杳姐,乔迁快乐!”

    接过徐明卿手里的招财猫,舒杳笑着道了声“谢谢”。

    这招财的玩意儿也太多了,看来她这工作室不发财都难。

    她带着俩人进门,一眼就看到赵恬恬脊背僵直、双腿合拢,以一种特别温婉的姿势坐在沙发上。

    她微笑着看了过来。

    舒杳正想开口介绍,却见赵恬恬的笑容突然崩裂,脱口而出:“我靠,奈嘴哥?!”

    身后的徐明卿愣了愣,同样惊讶地回了一句:“侣角姐?”

    沉野垂眸看向她,看戏似的:“他们在说哪国语言?”

    她也理解不了啊!

    舒杳好奇地插一嘴:“奶嘴哥,驴叫姐,是什么?”

    赵恬恬:“奈何长了一张嘴的哥。”

    徐明卿:“在情侣厅坐角落的姐。”

    沉野的左手悠闲地搭着她的肩膀,把她圈在怀里,又问:“他们的精神状态什么时候变这样的?”

    “……”你是会说话的。

    舒杳本来想热络一下氛围,却又觉得没必要了。

    眼前的俩人已经就着之前的缘分唠了起来,哪里还有社恐的影子。

    舒杳忍俊不禁,仰头看着沉野的侧脸:“恬恬独创的起名法,她也给你起过。”

    “哦?”沉野垂眸,“我叫什么?”

    “我上男。”

    舒杳正像解释,是“我配不上的男人”的意思,但还没开口,就听到沉野轻笑一声。

    “难吗?”

    他低头凑到她耳朵边,语调慢慢悠悠的,明明是只有俩人能听到的音量,却震到了舒杳的耳朵。

    “你要上,不难。”

    *

    一整天,舒杳满脑子都是上不上的问题。

    她当然知道自己要上不难,但问题是……她才刚接受接吻这件事,几天时间,就一下子要跨越到那个层次,属实有点难为她了。

    她想来想去,觉得是因为自己只知道基本流程,但对更多的内容缺乏了解,所以产生了一些恐惧心理。

    而且他肯定也没经验,俩菜鸡摸着石头过河的前提好歹也要有石头,她掌握一点理论基础,也是好的。

    所以那天晚上,舒杳抱着被子靠在床头,偷偷摸摸地打开了提问网站。

    觑了眼浴室门,水声还在继续。

    她安心输入了一些关键词,很快网友们的相关回答跳了出来。

    【第一次要进行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如何拥有更好的体验感,所以不能太过急切,以免紧张加剧。根据我和我男朋友的经验,正式开始前,一定要多做前戏……】

    【千万不要相信小说里说的一夜七次,我遇到的男人,没一个超过十分钟!重中之重一定要带套,保护自己!!!】

    ……

    毕竟是成年人了,舒杳多少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看这些文字,她并没有觉得多尴尬,面不改色的,就像只是在看一些学术的生理教育资料。

    直到,“咯哒”一声,浴室门把被按下。

    有种在课堂上走神,却突然被老师点名的感觉。【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舒杳吓得差点把手机扔了。

    沉野用毛巾擦着头发,看起来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舒杳偷偷松了口气,退出,把屏幕切换到微博,看无聊的八卦缓解自己躁动的心情。

    沉野拿着吹风机走到床头坐下,插上插头后,把吹风机递给她:“帮我吹?”

    舒杳没有拒绝,盘腿坐在他身后,摆弄他湿漉漉的头发。

    脑袋里还是刚才的一些回答,舒杳在走神中,听到他闲聊似的问了一句:“看懂了吗?”

    舒杳脱口而出:“似懂非懂。”

    “……”

    话音落下的同时,舒杳整个人都僵硬了。

    手里的吹风机不知何时被沉野接手,他关上开关之后,随意把它扔在了角落。

    俯身将她压在床上的时候,他的头发还只是半干,额头前的碎发湿漉漉的抵着上眼皮,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狗。

    表面看着可怜巴巴,但只有舒杳看到,他眼神里无尽的侵略感。

    舒杳找回淡定,一脸无辜的表情:“怎么了?那电视剧的脑残剧情,正常人确实难懂。”

    “电视剧脑残——”沉野轻笑一声,食指指腹轻轻蹭过她的左脸,“那怎么还看脸红了呢?”

    “我那是被剧情气的,里面的男人出轨了三个女生,还打老婆。”

    “壹壹。”

    “干嘛?”

    “你知不知道,你胡扯的时候,看着会特别理直气壮。”

    “……”舒杳的气势果不其然就像被放了气的气球,瞬间弱了不少,“好吧,我就是想着学习一下经验。”

    说完还不忘客气一句:“你要看吗?”

    沉野:“……我为什么要看?”

    舒杳欲言又止:“感觉你也不太会的样子。”

    男人好像真的不禁激。

    沉野的双唇落了下来,一开始就直入主题。

    他刚洗过澡,身上冰冰凉凉的,双唇却是滚烫,舌尖勾着她,勾出了舒杳自己都不觉得存在的欲望。

    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舒杳拍拍他的肩膀,沉野这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双唇沿着她流畅的颈部线条缓缓下移,停留在她的锁骨处。

    她渐渐放松下来,感受到他温热的掌心,从睡衣下摆钻了进去。

    应该是知道她慢热的性格,在此之前,沉野都非常克制,双手最多在她腰侧流连,从来没有往上去过,舒杳一度觉得佩服,这都能忍住的男人,做什么不能成功。

    但今天,他好像终于忍不住了。

    右手揉捏的力度,带来一种陌生的刺激感,让她不受控地溢出一声嘤咛。

    沉野闷笑,贴着她耳朵,用气声极轻极轻地说了两个字。

    舒杳的耳朵更红了,连带着身上白皙的肌肤,都泛着一层粉色,像是春日里绽放的桃花,掐一下就汁液四溢。

    睡衣扣子早已散开,舒杳视线往下,只能看到他半干未干的黑发,沾得锁骨处也一片湿漉。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抬起头来,像浅尝了佳肴后,姿态慵懒的狼,爪子轻轻往下探。

    即便刚才了解了一些,但临近发生,舒杳还是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慢慢来。”他的唇若有似无地在昨晚留下的那点红色印记上流连,哑声问,“先伺候伺候你?”

    舒杳知道他的意思。

    但……那来自心理的不习惯,不是一下就能解决的。

    在他的手指灵活地钻进裤腰后,舒杳还是怂了,她翻了个身,红着脸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发微乱的脑袋,双唇红艳,眼神湿漉,跟受了欺负似的。

    “下、下次一定。”觉得欠缺说服力,舒杳踌躇着又补了一句,“明天要早起回黎水和设计师沟通展览馆的设计,我不想脑子里只剩下这些画面。”

    沉野对她的反应好像并不意外,连着被子一起把她抱住,脑袋埋在她肩膀上,呼吸稍显急促:“嗯,我缓缓。”

    舒杳隔着被子,都隐约能感觉到某个地方在蓄势待发。

    “你……”她扯扯他的睡衣袖子,“要不我先帮你?”

    沉野闷笑一声,揶揄道:“那你明天脑海里的画面会更精彩。”

    “……”有道理。

    *

    负责展览馆设计的设计师,是师父朋友的儿子,也是一家知名设计师事务所的创始人,听说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才大材小用地接下了这份工作。

    舒杳在隐园门口等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不远处有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而来。

    他提着一个公文包,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纪,五官俊朗,薄唇剑眉,一身黑色西装精致挺括,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斯文又稳重。

    舒杳颔首,笑脸相迎:“您好,请问是严老师吗?”

    “嗯。”严子珩的态度称不上冷淡,但也不热情,低低应了一声,再无他话。

    俩人一前一后踏进庭院。

    舒杳打开凝光堂的大门,介绍道:“我和师父目前的打算,是把凝光堂改造成展览馆,主要是进行技艺科普、复制作品展示等,以及希望加入一些互动装置。”

    “互动装置?”

    “就是比如VR互动,AI咨询等等,观众可以在屏幕上体验作品的诞生流程,也可以跟AI互动,提出相关问题。”

    严子珩环顾四周,淡淡笑道:“我听我爸说,你们的成本很有限,但听这些设置,也不像很有限的样子。”

    “这个……”舒杳坦然地说,“拉了点免费赞助。”

    严子珩的目光顿了一下,把公文包放在一旁的桌上:“找沉野帮的忙?”

    舒杳惊讶:“严老师认识我老公?”

    可能是闲聊让严子珩也放松不少,他难得说了句玩笑话:“如果加了个微信好友就算的话,那应该算认识。”

    想来他应该是看到沉野发的领证照了。

    舒杳没有否认:“确实是找他帮了点忙。”

    严子珩没再多言,解开西装扣子,拿起卷尺像是要测量面积。

    舒杳也没有再打扰,安安静静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等着。

    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小时。

    庭院里又响起敲门声。

    舒杳愣了下,这个点,会有谁来?

    “严老师,您先忙,我出去看看。”舒杳小跑着出了门。

    木门被拉开,眼前的中年男人体型微胖、两鬓发白,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夹克外套,脖子里的大金链子在太阳下反射着金光。

    眼尾的皱纹深深叠起,他笑容和蔼,说话也不见生分:“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舒杳的目光陡然冷了下来,右手不自觉攥紧了拳头,指甲抵着掌心,微弱的疼痛感让她回神。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的男人。

    第59章

    舒杳最终, 还是没有喊出一声“爸”。

    倒是罗建辉不以为意,摩挲着干燥的双手,笑呵呵道:“几年没见, 你都这么大了。”

    几年。

    舒杳想, 那是整整六年。

    那一年新年,县城里鞭炮齐鸣,却只有一家在办葬礼。

    也就是爷爷去世那天, 二十岁的舒杳看到了在外打工、匆匆赶回家的罗建辉。

    他带回了几年前娶的老婆, 和一个看起来有六七岁的男孩。

    讽刺的是, 那时候距离父母离婚, 不过六年多。

    舒杳之前以为, 一直不同意离婚的父亲,终于点头,是因为划伤周北川这件事,让他终于有所忌惮。

    直到那天, 她才意识到不是这个原因, 而是他在外面的女人生了个儿子, 生了个, 他一直苦苦期盼的儿子,让他觉得自己彻底有后了,不需要这个家了。

    六年的时间, 足够一个孩子从牙牙学语, 长成稚气少女, 也足够她从一个不知如何和父母沟通的少女, 变成大人。

    她没什么表情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我问了你舅舅。”

    舒杳并不意外, 知道她地址的亲戚不多,除了母亲, 也就舅舅之前给她寄过东西。

    在他们眼里,血缘关系胜过一切,不论罗建辉人品如何,毕竟是她爸,只要他问一句,假装关心一下,亲戚们就没有瞒着他的道理。

    “有事吗?”她又问。

    “没事儿,爸正好来辅川出差,听说你现在搬到这里了,就想着来看看你,虽然这么久没见,但好歹也是我女儿不是?”罗建辉笑笑,抬头看了眼庭院上的匾额,“你这小院子看着不错啊,值不老少钱吧?”

    “这不是我的。”舒杳说完,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还有事吗?”

    “也没啥。”罗建辉倒是不恼,“就是之前听人说你结婚了,我毕竟是你爸,女儿婚姻大事,总不能一点不顾吧?所以我就想着,趁出差的机会,要是女婿有空,就一起吃顿饭,爸在外闯荡这么多年,总也有点看人的本事,帮你把把关。”

    罗建辉的态度,好得令舒杳意外,俨然一副慈父的样子。

    六年,能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大吗?

    舒杳没这么天真。

    相比于他真的关心她,舒杳觉得,他听说她嫁得不错,来攀关系的几率更大。

    还好前段时间搬了工作室,并且还没有告诉任何亲戚,舒杳暗自庆幸。

    “他没空,你要是有这时间,不如去关心关心自己儿子。”

    舒杳伸手正想关门,罗建辉却也用力按上了门板:“杳杳,我知道以前是我做错事儿,这么多年,我也反省了很多,现在承包一些工程,过得还不错,是真的想弥补弥补你。”

    他的声音很大,不远处旗袍店里的老板娘投来疑惑的目光。

    舒杳的力气,终究没有罗建辉大,眼看着木板们就要被他推开。

    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只有力的手掌,按在门板上,“嘭”一声,将门按下。

    舒杳的右手微微发颤,眼疾手快地将门闩插上。

    转过身,她脸色微微发白,朝严子珩道了声“谢谢”。

    严子珩眉头轻蹙,温声问:“这是?”

    “不认识。”舒杳把手插进口袋,一语带过,“喝多了吧。”

    *

    所幸罗建辉也没多少耐心。

    结束完工作,舒杳送严子珩出门的时候,外头早就没人了。

    舒杳本不是话多的人,严子珩更不是。

    沿着小径往停车场走,俩人各自沉默,显得有些微尴尬。

    舒杳刚想找个话题问问设计图什么时候能完成,严子珩居然主动开口问需不需要送她一程。

    舒杳说有司机,他便也没再说什么。

    朝他挥手道了别,舒杳坐进车里,又想起了罗建辉的事情。

    回程的一路上,心情多少有点受影响,她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等车进入市区,司机问她去哪儿,舒杳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沉野还在上班,就自己先回了家。

    食指按下指纹锁,“滴滴”一声,大门开启,她低着头换鞋:“小饼干?”

    小饼干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冲出来迎接。

    舒杳探头张望,看到客厅地板上奇怪地放着一个手提电脑,屏幕上黑漆漆一片,显示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代码。

    沉野已经回家了?

    但是,干嘛把电脑放在地板上?

    舒杳喊了他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小饼干却突然从不远处的收纳间里跑了出来。

    它今天被打扮得格外正式,穿着一身小西装,白色衬衫领口处还系了个精致的小领结。

    嘴里叼着一个小盒子,小饼干奔到舒杳面前,把盒子放在地上,下巴拱着往她这儿推。

    舒杳惊喜又觉得有点好笑。

    “什么呀。”

    她大概能猜到这是沉野给她的惊喜,但当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枚精致的粉钻戒指的时候,舒杳还是愣在了当下。

    六角星形的粉钻,晶莹剔透,温润细腻,宛如一朵春日盛开的桃花,盒子内部印着一个精致的“R”字。

    当初许家玏被拍到出轨,也是在这个工作室,舒杳内心暗讶,所以他五月的时候,就已经定制了这个戒指?

    舒杳蹲下拍拍狗头:“你爸呢?”

    小饼干晃了晃脑袋,一转身,爪子拍在键盘的enter键上。

    屏幕上代码消失,电脑背景变成了一张俩人高中时候的合照。

    就是那张被赵恬恬拉着拍的四人合照,只不过赵恬恬裁去了左右两边的徐昭礼和沉野,而沉野裁去了左边那两位。

    照片上,一条条粉色弹幕缓缓往上升:

    【你叫舒杳?】

    【篮球赛,你希望他赢吗?】

    【你好,沉野,徐昭礼的朋友。】

    舒杳双手环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却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

    搭配着后面的合照,像是在模拟对话场景似的。

    舒杳耐心地看了下去。

    【天黑了,送你回去?】

    【朋友送了两张展览门票,感兴趣吗?】

    【高考加油。】

    ……

    看到这里,舒杳瞳孔轻颤,心口像是被一只大手揪住。

    她好像明白了这些看似莫名其妙的弹幕,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高中的他想对她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下雨初遇那天,她的胸口戴着校牌,他应该看到了,所以想问她:“你叫舒杳?”

    八班和五班篮球赛那天,他表现出了罕见的胜负欲,其实心里却在介意,她是不是希望周北川赢。

    被赵恬恬第一次拉去当助攻的那天,散场已经是深夜,他原来想送她回去的,可惜徐昭礼抢先一步问了,而她婉言拒绝,他估计也就难再开口。

    至于展览门票,那是什么时候?

    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舒杳的心加速跳动,右手紧紧攥着,看新的弹幕缓缓上升。

    【我也报了辅川大学。】

    【舒杳,你“男朋友”是个垃圾。】

    【会分手吗?分的话我先排个队?】

    他还特意在男朋友三个字上打了引号,似乎就连回忆,都要说明周北川并不是她真的男朋友。

    舒杳忍俊不禁,但很快,笑容又淡下。

    【抱歉,吓到你了。】

    【我要出国了。】

    【壹壹……】

    七年多前,他最后对她说的那句“想报警就报吧”冷硬又决绝,可原来,他真正担心的,是会吓到她。

    舒杳鼻尖泛酸,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她眨了眨眼睛,强压下泪水,想看哪个省略号后,是什么内容。

    但奇怪的是,这条后面,就没有新的弹幕出现了。

    就像话说了一半,没有结束。

    舒杳以为是电脑卡了,刚准备伸手按键盘,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我喜欢你。”

    舒杳猛的回头,看到沉野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迎面走来,正式又庄重。

    搭配一致的小饼干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跟伴郎似的。

    积蓄在眼眶里的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舒杳哽咽了一下,带着些微哭腔,脸上却是笑着的:“你训练了它多久啊?都会玩电脑了。”

    沉野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帮她把脸上的泪光擦了,语气一如既往的不正经:“没几天,我们小饼干聪明,明天就能去考大学了。”

    舒杳被他的话彻底逗笑,双眸沾着水光,更是熠熠发亮。

    “你刚才说什么?”舒杳明知故问。

    沉野从她手里拿过那个盒子,取出戒指后,牵住她的手单膝跪地。

    “壹壹,我喜欢你。” 沉野抬起头,语气罕见认真,“给你看这些,不是希望你因为我过去的喜欢而背负压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确实,喜欢了你很久、很久。”

    “你怎么突然……”

    沉野的眼里带上笑意,看起来有点无奈:“婚是你先求的,第一次吻是你主动的,连戒指也是你先送的,想来想去,大概只有这,能让我抢个先了。”

    舒杳破涕为笑,低头看着他手里的钻戒,问了一个很破坏气氛的问题:“这贵吗?”

    她的无名指上已经戴了戒指,沉野就把这个戴在了她的中指。

    “不贵。”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回来的路上,两元店买的。”

    这胡扯的姿态,和当初说捡了个蛋糕如出一辙。

    舒杳信他个鬼。

    她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发现罗建辉突然造访所带来的那些坏情绪,此刻完全烟消云散了。

    舒杳把他拉了起来,主动缩进了他怀里。

    “怎么了?”

    舒杳闭着眼睛,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柠檬薄荷味,看来他刚才准备的时候,又吃糖了。

    “沉野。”

    “嗯?”

    舒杳圈着他腰的双手紧了紧。

    “我也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第60章 (二更)

    舒杳问了隐园旁边的商铺老板, 那天之后,罗建辉并没有再去隐园找过她,毕竟他的家在几百公里外, 舒杳想着他或许已经离开辅川, 便也没再放在心上。

    周五的夜晚,“再遇”格外热闹。

    包厢里也是。

    赵昧儿的肚子还不显怀,翘着二郎腿惬意地喝着橙汁, 倒是徐昭礼在一旁各种操心, 一会儿怕吵到她, 一会儿怕有烟味。

    周景淮本来是路过打个招呼而已, 但也被徐昭礼拉着坐下了。

    他扫了眼一旁悠哉悠哉喝着矿泉水的沉野, 幽幽开口:“某些人不是连请了三个半天的假,说要训练自家的狗去考大学吗?怎么,考完了?”

    舒杳真是被沉野这张嘴雷到了。

    他怎么什么奇葩理由都想得出来。

    沉野搭着舒杳的肩膀,扯了扯嘴角:“高中状元。”

    到底还是女生的直觉更敏锐, 赵昧儿用手肘拱了拱舒杳的手臂:“沉野给你准备惊喜了?”

    舒杳点了点头。

    赵昧儿瞬间来了兴趣:“什么惊喜?”

    “就, 让小狗给我叼了个戒指。”其他的, 舒杳并没有多说。

    “那你怎么没戴啊?”赵昧儿神秘兮兮问, “太大了?”

    舒杳点头,特别实诚地说:“有种出门背了一套房的感觉。”

    周景淮轻笑一声:“不止一套吧。”!

    舒杳手一颤,手里还没怎么动过的可乐洒出些许。

    沉野拉开抽屉, 从里面拿了包新的纸巾。

    他刚帮舒杳把手背的水渍擦去, 一旁的赵昧儿突然惊喜出声:“呀!”

    徐昭礼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肚子疼?”

    “……”赵昧儿无语地把他拉回去, 俯身从打开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盒叠叠乐。

    “居然扔这儿了!我就说怎么在家找死都找不着。”

    舒杳看了一眼:“这是上次我们玩的那个吗?”

    “对呀。”赵昧儿把叠叠乐拿了出来, 抽掉盒子, 颇有兴致地垒好,看向众人发出邀请, “来都来了,要不来一局紧张刺激的,真心话大冒险叠叠乐!”

    不知道是因为闲着也是闲着,还是给全场唯一的孕妇一个面子,并没人拒绝。

    游戏就从赵昧儿这端开始了。

    舒杳的运气比上次好一些,但也并不完全好,平安躲过两轮后,第三轮就抽中了真心话:【上一次接吻的地点。】

    舒杳:“……”

    上一次,好像是刚才……她去洗手间的时候。

    和顾客使用的洗手间不一样,舒杳去的专用洗手间没有隔间,她洗完手刚拉开门,就看到沉野靠在门外的墙壁上等着。

    她过去牵他的手,但刚牵上,就反被他带进了洗手间。

    “哒”一声,门落了锁。

    舒杳被他压在门板上,不急不缓地亲着,也不明白他这冲动怎么随时随地就来。

    就连半途门外有保洁阿姨敲门,沉野也只趁换气的间隙应了句“有人”,就又没有止境似的亲了下来。

    本来也没什么,就是“洗手间”这个地点,实在令人浮想联翩。

    舒杳张了张嘴,已经做好了被调侃的准备,后脑勺却突然被人按住。

    沉野凑身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下她的唇,理所当然地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刚刚。”

    “靠!诡计多端。”

    徐昭礼不服,但下一秒就住了嘴。

    因为他也抽到了带字的木牌:【经历过最无语的事情是什么?】

    “呵。”徐昭礼毫无犹豫地指着沉野,“问问这厮。”

    舒杳:?

    沉野垂眸剥着一个核桃,漫不经心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还没关系?”徐昭礼一下跳了起来,“老子人生最无语的事情,就大半年前吧,这厮大半夜给我连发了十条语音,我说我要去拉屎,他让我憋着先听完。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硬憋着听完了,结果就是炫耀他要结婚了。”

    舒杳一怔:“哪天?”

    徐昭礼掏出手机,幸好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聊天记录不多,他很快就翻到了那天:“五月十二号晚上十一点。”

    一旁的周景淮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放下手里的杯子,也摸出了手机。

    俩人对了这同一时间点、一模一样的聊天记录,周景淮无语地看向沉野:“你当时到底群发了多少人?”

    沉野悠闲自得地把剥好的核桃仁放进她掌心,然后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

    “没多少。”他往后一靠,双腿微微敞开,右手搭在舒杳身后的沙发背上,语气显得颇为遗憾,“可惜我家狗没有手机。”

    徐昭礼把手里的一颗车厘子砸了过来:“你做个人吧。”

    沉野顺手接住,指尖把玩着上面的梗,转了转,笑道:“做人有什么好的?包厢里唯一做人的那个,这不还单着么。”

    沉野欠揍的话,立刻又引发了新一轮的讨伐。

    舒杳一直没有说话。

    她在回忆。

    他们是五月十三日领证的,五月十二,那不就是她和他求婚那一晚?

    十一点,那会儿他应该在阳台犹豫?

    敢情他当时并不是在犹豫,而是在群发消息?

    舒杳想起他当时隐藏在黑夜里的背影,一方面觉得搞笑,一方面却又觉得疑惑。

    重逢之后,他第二次喜欢上她的时间点,好像比她以为的更早。

    游戏不知不觉就轮到了周景淮那儿。

    “随机大冒险。”周景淮看向最熟悉规则的赵昧儿,“这是什么?”

    “就是其他人随便提大冒险。”

    “行。”周景淮把木牌往盒子里一扔,“提吧。”

    见其他人都没什么想法,赵昧儿说:“要不就还是老套路,你给你微信里最新联系的异性发一句话。”

    周景淮点开微信,目光却顿了顿,抬头问:“什么话?”

    赵昧儿眼珠子转了转:“你和那个男人到底什么关系?”

    “……”舒杳轻声笑了出来,这也太损了。

    周景淮低头发完,大概以为大冒险还包括给大家看结果,于是很坦然地把手机扔在了茶几上。

    舒杳刚看清对方那熟悉的头像,回复就跳了出来。

    【哪个男人?】

    【社团那个?那是我朋友啊。】

    【还是网上认识那个?那个是在追我,但是我觉得不太靠谱。】

    【啊……你不会说的是那天请我吃饭那个吧?那个我确实在考虑。】

    “……”

    包厢里陷入死寂,周景淮的表情也骤然冷下。

    在舒杳的记忆里,他一直如山间清泉般自在流淌,不急不缓,但此刻,清泉仿佛冻结,摸一摸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他拿起手机,起身离开前只淡淡扔下一句:“你们继续。”

    等门关上,赵昧儿有些担心地问舒杳:“我不会坏事了吧?”

    “不会。”舒杳笑着安慰她,“你可能不仅没有坏事,反而可以促成一些好事。”

    *

    周景淮走后,四人又玩了几轮,局便散了。

    沉野去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舒杳正窝在沙发角落等他。

    她双颊泛红,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这场景,和上次喝了桑葚酒之后如出一辙。

    沉野无奈轻笑,拨开了她脸上的发丝。

    舒杳慢慢睁开了眼睛,灯光下,瞳仁似琥珀般晶莹水润。

    “就大冒险喝了一点也能醉?”

    舒杳的唇角微微扬起,带着酒醉的憨态,而后和孩子一般,张开双手,朝他抱了上去。

    沉野的右手扶在她后脑勺,轻轻揉了揉,无奈道:“就这酒量。”

    舒杳没有说话,脑袋埋在他脖颈处,搂着他脖子的双手紧了紧。

    抱了会儿,沉野把她的双手从脖子上拉了下来,转身:“上来。”

    舒杳很自觉地缠了上去,跟树袋熊似的趴在他背上。

    从二楼到门口,路上遇到不少和沉野打招呼的人,有服务生,也有酒吧的客人,有好奇围观的,也有八卦打趣的。

    沉野不觉得烦,甚至格外兴致好,逢人问就回一句:“我老婆喝多了。”

    好不容易出了门,冬夜晚风刺骨,钻进袖子里,冻得舒杳一抖。

    沉野偏头看她,耳朵却因为这动作,正好擦过她的嘴唇,温热的、柔软的触感。

    沉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努力克制自己不心猿意马,身后这家伙却仗着酒劲,凑到他耳边,自言自语似的嘟囔:“你耳朵好软。”

    沉野轻呵一声:“我其他地方挺硬的。”

    “嗯。”舒杳没有丝毫羞涩,反而一脸赞同地点头,“你脊柱好像有点硬,你要好好注意身体了。”

    “……”沉野被逗笑了,“你少说几句。”

    “为什么?”舒杳不服气,“我再说你会把我丢马路上吗?”

    “不是。”沉野把她塞进副驾驶座,扣好安全带,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撑在她腿侧的座椅上,咬牙切齿似的,“你再说,我把你丢床上。”

    “哦。”舒杳笑着,满意点头,“那就好。”

    沉野:“……”

    服了。

    他绕到另一侧上车,关上车门。

    停车场上漆黑一片,偶尔有车从旁边的过道经过,刺目的车前灯让舒杳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头。

    沉野伸手挡在她眼前,车内昏黄的灯光下,她双唇红润,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他看。

    对于外人,舒杳就像一杯温水,不会让人在触碰到的瞬间,就冻得缩回手,但同样,即便你再靠近,她也不会再升温,始终就是这么淡淡的,以自己的温度生活着。

    只有这种时候,沉野觉得她好像格外依赖他。

    沉野的手移到她后脑勺,隔开了她和冰冷的车身,凑身过去,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嘴角:“你醉了之后,对谁都这样吗?”

    舒杳愣住了,他话语里的卑微,让她有些不忍再装下去。

    但是如果现在说自己没醉……会不会太尴尬了?

    舒杳犹豫片刻,在他即将抽身离开之际,左手搂着他的脖子,又靠了过去。

    她告诉自己,反正她醉了,那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之前的几次深入亲吻,毫无意外都是沉野占据着主动权,但这次,她却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只是第一次当地主,还是不够熟练,舌尖探入之后,就僵在了那里。

    明明不是故意的,却似在欲擒故纵。

    沉野搂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抱坐在了大腿上。

    舒杳跨坐着,后背贴在方向盘上,后腰贴着他温热的掌心,沉野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在车厢内被无限放大:“我教你。”

    ……

    虽然停车场上车不多,但偶尔也会有车经过,舒杳一边担心,一边却又无法克制地被他诱惑着沦陷进这一场亲密。

    “嘟——”

    外头突然传来鸣笛的声音,舒杳吓了一跳,双手抵着他的胸口,往后仰着逃离他的双唇:“有人……”

    沉野的双眸里坦然地沾着欲,甚至都没有想要隐藏,昏黄灯光映衬,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头没有尽兴的狼,他回头一看,发现是远处有车停在过道中间,挡住了后面的车。

    前车很快开走,一场还没开始的矛盾就此化解。

    但是刚才的事儿,也没法再继续下去了。

    舒杳暗暗松了一口气,身体挪动了一下,想从他腿上下去,却反而感觉到大腿被硌住了。

    几次过后,她实在太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了。

    舒杳立刻僵住了身躯。

    但内心又有点好奇。

    她偷偷往下瞟了一眼,而后又做贼心虚地移开目光。

    沉野嗤笑一声:“胆子不是挺大,怎么还偷偷看呢?”

    “谁看了。”她不服地反驳,说完才反应过来,完了,被这鸣笛声一吓,她完全把自己正在装醉这件事忘之脑后了。

    果不其然,沉野也发现了这一点,右手轻轻捏着她的耳垂,恍然大悟似的:“没醉是吧?”

    “……”

    她本来不想装的,但是他喊醒她的时候,眉目温柔到了极致,舒杳当时脑子一热,就被美□□惑住了。

    她想着,如果醉了,那就做什么都可以吧?

    比如抱他、亲他……都可以。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要不是这该死的鸣笛。

    但舒杳一贯的原则是,只要自己够淡定,就谁都不能说她是在胡扯。

    所以她理直气壮地说:“没装,就是被吓醒了。”

    “哦?”尾音微微上扬,沉野的声音里透着愉悦,身体却一动未动。

    舒杳没忍住推了推她:“你放我下去。”

    “你下去了我怎么办?”沉野的视线再度往下一扫。

    那地儿实在是显眼得令人无法忽视,舒杳耳朵发烫,不受控制地磕绊了一下:“我怎、怎么知道,也没怎么样,你怎么就……”

    沉野不要脸地抬手往后指了下:“酒都能被吓醒,我不能被吓硬?”

    舒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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