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枝
初秋的夜里凉风阵阵, 残缺斑驳的树叶挂在枝头,月色疏淡,衬得路灯更加发黄。
乔望站在车前, 夜色里, 他穿的一身黑色西装几乎融进暗色, 沾了夜幕的清凉,周身泠然。唯独浸在柔和光线下的一张脸, 面容清淡如茫茫海雾,神情湛然。似乎连月光都对他格外厚待。
向枝站在离他三步远的距离,仰头瞥了他一眼,心里堵得难受却一股气不知怎的蹿上心头。
“你找我?”
乔望垂眸, 顺势走近,月光似乎在他身上流淌过,向枝闻到一股浅淡的栀桂气息。
“向枝,我们谈谈。”他淡声。
月光影影绰绰, 女寝楼下还有进进出出的人, 他俩站在门口, 还有一辆十分惹眼的车,人也非常惹眼,就站这么一会, 已经收到了很多注目礼。
向枝怕不出明天“明庭总裁夜晚出没女寝”的新闻就会传回明城去。
向枝深吸一口气, 非常冷静矜贵的口吻, 一字一句道,“谈什么。”
生怕多一个字都会崩掉她刻意伪装的高冷人设。
乔望薄唇微启, 嗓音平和:“我和文家的婚约是从小的时候就定下来的, 如果文亦舒说了什么话让你不满意,你别听。”
哦, 原来说这么多是为了未婚妻。
但是他为什么要解释?
高中时期的乔望能点头的事情绝对不说一个字,撬开他的嘴比登天还难。
但现在呢,他一声不吭开了七个小时车就为了来找她解释他未婚妻文亦舒的事?还让她不要计较?
她虽然脾气大了点,但是也不至于欺负他未婚妻吧?!
她在他心里就已经这么不堪了吗?!!
向枝快速瞄了眼正在等她回复的乔望,心里更加认同,乔望是为了维护他未婚妻才来找她解释的。
好,非常好。
向枝拢了拢开衫外套,抱着臂,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有一缕在头顶翘起来,她面上绷得非常冷艳,但落在乔望眼里却莫名的娇憨。
她抬了手腕示意他打住,“好了,不用解释了。”
“如果是为了你未婚妻来的,那……”
乔望眸光始终落在向枝脸上,他低声打断,“忙完这阵的事情,我会主动和文家提出取消婚约,文亦舒也同意了。”
什么。
向枝没听懂。
什么叫打算取消婚约。也同意了。
装了半天的高冷人设在乔望说完这句话后彻底瓦解。
乔望确定她听进去了,低头,抬手将她那缕头发绕在指间,勾下来,别到她耳后,男人的指尖有薄茧,指腹的触感像是冰镇过的朗姆酒,向枝觉得自己半边的耳朵好像麻了,变得不自然,甚至好像逐渐烧了起来。
“所以向枝,你不用在意她说的话。”
“也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思维在乔望靠近的那一瞬间变得迟钝。
向枝已经不知道他一张一合的嘴巴里说的每一句话想表达的意思。
只清晰地感知,她在乔望靠近的那瞬间,心跳砰砰加快,连脊背都忍不住出了点汗。
阳台上,几个人挤在一堆趴在栏杆窥探着楼下的一举一动。
扎着麻花辫的女孩推了推圆框眼镜,语气天真的问,“那个男人,是在追我们枝枝吗。”
穿着睡衣的女生,摸了摸下巴,“肯定是啊,我听隔壁说他在楼下等了快一个小时,而且那辆车还是明城的车牌。”
她啧了声,八卦魂掩饰不住,“我们枝枝去一趟明城,收获了一波艳遇啊。”
说完这句话,向枝推开寝室的门,阳台的人听见动静,纷纷八卦地围过去。
阿瓜笑眯眯地看着她,“难怪你这么多年不谈恋爱,原来是有更好的在追你啊!”
“追?”向枝发出一声尖锐的疑问。
“你说他在追我?”
扎着麻花辫的女生眨了下眼,“啊,你们,他没在追你,在楼下等了你那么久?还有你们刚刚又是摸耳朵,撩头发冒粉红色泡泡的氛围,是在干嘛,演戏吗?”
“……”
向枝是不敢想乔望会追她。
追她?
估计是比让乔望早恋来得更加离谱。
明明他之前对自己那么爱搭不理的。
向枝脑子里思绪很乱,但她还是辟谣了,“没,我和他只是普通的高中同学。”
如果不提表白被拒绝的话。
她皮笑肉不笑道,“不能再普通了。”
……
这次向枝回淮大待的时间很短暂,于是晚饭大家一致决定出去吃顿好的,聚一聚。
地点选在校外的一家川渝火锅店。
快八点了,店里依旧热气腾腾,烟火气的满足在一瞬间达到顶峰。
向枝吃辣最菜,四个人点了一个双拼锅底。
等菜的过程中,几个人说着娱乐八卦,向枝刷着手机,屏幕上方弹出来教授的会话框。
向枝没有犹豫点进去阅读,是一条通知和一个文档。
紧接着教授一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弹了出来,向枝眼瞳瞪大,转了文字的同时小声地播放了那条语音。
“本来想把名额留给你师兄师姐他们,但是我对你很看好,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问你的意思。”
“是这样的,向枝啊,w大有个交流学习的名额,你知道的,他们的王牌专业是人类学,对我们接下来的研究有很大的帮助,但是交流学习的时间是一年,有点长,可能去了就会错过这个项目的研究,我也知道你为这个项目前期准备了很多,让你放弃去交流学习……”
教授语气有点为难,“你自己决定吧,如果你考虑留在项目,我也不强求。但是这次w大的导师团队,难得一遇。”
向枝握着手机的手顿住,神色忽暗。
这个交流学习的事情她在研究院的时候有听师兄师姐提起过,w大官网早就放出了通知,只不过当时名额没有公布,谁也不知道有这个机会。
一顿饭向枝吃得心不在焉,去w大交流学习不是一张嘴一张一合就能决定的事情,需要向枝谨慎考虑,于是她在教授说完“好好考虑”之后回了一句“好的”。
因为研究院还有很多事,向枝把返程定在后日。
落地明城刚好是周五傍晚,千迎来接的她,两人就近去吃了家居酒屋后千迎又让向枝陪她去做个美甲顺便蒸个汗蒸。
她虽然困,但是千迎请客这种好事怎么能错过,两个人裹着头巾出来,千迎把玩着她的手指欣赏着她刚做的美甲。
向枝的手指很白,又很细,粉蓝色的款镶在她指甲盖上衬得她的手更加的白。
“我下次也做你这款算了,还不用接。”
向枝也很满意,接过话茬,“要不是每天都捡陶片,我倒想做那种长的。”
两人一路讨论着美甲心得,路过SPA中心,向枝不经意撩起眼睫,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千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文亦舒同样裹着浴袍,身旁跟着两位端着甜品和沙拉的服务员,她平视着向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好巧,向小姐。”
向枝大大方方回视她,“好巧。”
本以为这样的偶遇打个照面就算是揭过去了,没想到文亦舒紧接着一句,让向枝眼眸慢慢浮出一抹冰冷的底色。
文亦舒:“你和乔望认识挺久的吧。”
向枝:“你想说什么。”
文亦舒撩着头发闲闲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做乔太太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我希望你考虑清楚哦。”
“你似乎问错人了。”向枝扬起一丝假笑,“而且,我记得我和文小姐似乎也没有熟到可以谈论私事的交情,我和我朋友还有事,文小姐慢慢做。”
说完,不等文亦舒找到机会说出下一句,向枝拉着千迎绕开她走了。
走出好一段路,千迎头从后面转过来,压低声音问她,“这女的谁啊?怎么茶言茶语,乔望的桃花?”
向枝吸了一口气,“乔望未婚妻。”
千迎:“……!”
那天回去之后,乔望没有再找过她,整整半个月,向枝都泡在实验室。
研究院人少,教授拿了一份全英的文件让她们找人手在一个星期之内翻译完,向枝英语还不错,能者多劳,自然而然就担了重任。
下午两点的会议室,一半的人累得趴在桌上眯会,空调风呼呼作响,伴随着敲打键盘和翻页的声音,氛围紧迫又静谧。
好一会后,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条小缝,圆圆哭丧着脸进来,走到向枝身边压低声音,“枝枝姐,我搞不定,你能不能过来帮我。”
向枝眸光微抬,手指的动作却像是肌肉记忆一样强迫症地把一行字打完。
“怎么了。”她问。
“失败了。”
下午实验室在做一个黄金加工工艺,导师让她们尝试用铝箔纸做模拟实验。
向枝把文件保存,看了眼趴在桌子上休息的其他人,轻手轻脚拉开椅子,伸了个懒腰。
“行,走吧,反正这份文件也不急。”
实验室内,其他人都埋头做着自己的事,向枝安静地换好衣服戴上手套和护目镜。
她重新拿出器皿和溶解液,按照步骤一步步操作给圆圆看。
整个操作过程流畅又不疾不徐,行云流水,犹如在看一幅流畅的动画,等结果出来的时候,圆圆眼里的羡慕和崇拜快要掩饰不住。
“枝枝姐,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向枝抻了抻脖颈,动作间耳侧的碎发软绵绵搭在白嫩的颈间,她微微弯唇,“我是理科生啦。”
圆圆殷勤地给她捏肩捶背,“那你别走先教教我。”
“好。”向枝爽快地点头-
晚上实验结束得早,向枝想了想抽空回了趟湖心别墅。
一周前,教授私底下找过她,再次询问去W大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向枝已经做好决定,签下了申请书。
这趟回去,她是打算告诉赵玫阿姨和段西宴,她准备去w大交流学习这件事,至于向言东,向枝觉得她那位带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大抵不想让她去找他。
她在淮城明城又或者在国外,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段西宴还在忙公司的事情,向枝晚饭是和赵玫吃的,她知道向枝回来,让家里的煮饭阿姨做了一桌子的菜,炝炒西兰花,糖醋里脊,茶香鸡。
吃腻了学校和研究院单一的菜色,向枝非常给面子的多吃了一碗饭。
听赵玫阿姨说向言东今晚有应酬没那么早回来,向枝才肯在家里多待一会。
她回房间收拾着一些冬天的衣服,恰好听见外面有男人的说话声,不多时,段西宴就出现在她房间门口,敲了她的门。
向枝扬声应了一句“来了”把卷起来的袖管放下去,起身去开门。
段西宴刚从公司回来,身上的西装还没来得及换,他眉眼有疲色,但在看见她那瞬间却又柔和地舒展开,“听我妈说你要去w大。”
向枝点头,如实说了安排。
段西宴听完眉心蹙起来,“你一个人去吗,没有别的同事一起?那你一个人……”
向枝知道他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保证道,“每天都在学校里呢,会出什么事。”
段西宴知道她非去不可,劝再多也是多余,转而叮嘱她注意安全、落地之后报平安之类-
明城和L城有12个小时的时差。
傍晚六点十分,夜幕降临。
坐了十三个小时的飞机,落地的时候向枝有种脚下踩着棉花的晕眩感,她乘坐专车抵达酒店。
为了倒时差,向枝在飞机上强撑着不睡,洗完热水澡,困意和疲惫感袭来。
她给等消息的段西宴报了平安后,锁上门,蒙着被子睡得昏天黑地。
再次醒来,L城的天刚蒙蒙亮。
向枝扯下蒸汽眼罩,环视陌生的酒店才突然有了自己真的出国的实感。
其实去W大交流学习这个决定并不突然,只能说是深谋远虑并且有了一个助推力促使她做成这个决定而已。
来明城之前,章教授有问过她未来的规划,是继续留在研究院还是去出国深造然后回淮大任教,当时她还很迷茫,留在研究院是她的舒适区,每天干着同样的事情,按部就班完成项目。
但出国深造不同,它具有挑战性。
她一直徘徊不前,终于在乔望回国之后再次犹豫。
后来她想清楚了一件事,她不需要为谁让步,只要做了决定,选择了一个方向,现实总会逼着她前进。
简单洗漱吃完酒店提供的早餐,向枝带上证件和文件档案去W大。
途中,她在朋友圈发了个定位,屏蔽了乔望林殊倒是没有屏蔽许亦骁。
他一大早就在开集团会议,会后他刷着朋友圈,冷不丁刷到这条,他惊叹:【我靠!你不声不响出国?!】
许亦骁:【你们俩怎么总喜欢搞这些出其不意!】
这个你们俩指谁们俩,彼此心知肚明。
向枝没忍住皱着眉头,林殊的私聊会话框弹出来。
许亦骁:【向枝妹妹,你待多久呢,哥哥过几天去L城出差去看看你/飞吻】
向枝差点没被他的飞吻肉麻到:【你地沟油吃多了,都溢出来啦】
玩笑归玩笑,但是向枝还是如实告知她会在这待一整年。
要过马路了,许亦骁也没再发消息骚扰她,向枝也没再管,把手机收起来。
却不知道她出国的消息,已经顺着网线传到了明城。
北京时间晚上八点二十分,明庭总部。
乔望上车,费柷把他的手机递过去。
许亦骁发了一张截图在某个小群里。
许亦骁:【[截图]】
许亦骁:【不是这什么情况啊,乔总,你老婆怎么跑国外去了?】
林殊还在加班,在办公室里翘着脚回复:【纠正,还没追到,要严谨。】
许亦骁:【哦,那我撤回重新说】
许亦骁撤回了一条消息
许亦骁:【不是这什么情况啊,乔总,你小祖宗怎么跑国外去了?!】
这次多加了一个感叹号,强调了事情的严重性。
林殊吸了口烟差点呛在喉咙里。
不错嘛,挺机灵这小伙。
林殊比乔望敏锐,几乎瞬间点进某备注为【向枝是个小仙女】的朋友圈打算加入这幸灾乐祸的队伍。然而现实很骨感,朋友圈页面很干净,只有一个背景和一条横线。
林殊:【[截图]】
林殊:【不是!!我这是被屏蔽了??】
窥屏的乔望一愣,点开了唯一一个置顶联系人的朋友圈,不出所料的,他和林殊一样的待遇。
许亦骁在群里@他好哥们:【乔总@乔望别装死,快看看你是不是也被屏蔽了。】
过了几秒,群里冒出来一个像是黑户的头像,非常高冷的吐出一个字:【嗯。】
仰枝
办完手续。
向枝没耽误地把行李什么的从酒店搬去了学校附近的apartment, 因为W大宿舍紧张,像他们这种交换生是没有被安排的。
来之前她有联系到在W大的一个本科学妹,她推荐向枝和其他人合租, 几个人一起share房租也还好, 条件安全性什么的也不比学校差。
安置好一切, 向枝很快就进入了忙碌状态。
每天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听各种讲座,有时候还有参与田野调查。
某天下课回到公寓。
向枝注意一直在楼下观察蚂蚁的小女孩又一次盯着她看, 她住进来快半个月了。向枝一开始觉得她可能只是对东方面孔比较好奇,毕竟这个年龄是会对外界事物萌发出兴趣的阶段,所以总会盯着她。
向枝大方回以微笑,还伸出手朝她say hi。
这回, 小女孩直接站起来,两只马尾一甩一甩荡漾在身后朝她跑来。
向枝停下脚步,弯腰,“怎么了?”
小女孩生得很白净, 一双棕色的眼睛圆溜溜直盯着她, “姐姐——”
她伸手扯向枝的袖子, 眨着眼睛充满求知欲,指着向枝身后,“那个……哥哥是你男朋友吗?”
向枝“啊”了声, 懵懵地跟着转头。
两条平行的街道, 向枝视线透过修剪整齐的绿化看向对面, 映入眼帘是黑色的车身,以及穿着同样黑西装的男人。
而再往上, 靠在车前男人的面容清晰地露出来, 冷白的皮肤,高挺的鼻梁, 黑醇而又锐利的双眸。
在这碰面,向枝脑子宕机了十几秒。
随即尴尬地别开眼,“不、不是。”
小女孩更困惑了,嘴里发出一个单音节“啊”,她小脸憋得通红,小胖手比划着,但最后她放弃,切换成英文流利道,“but I saw him waiting here for days.”
向枝像是没反应过来,手指顿在半空。
视线却不受控制越过那辆黑色车子去看他的脸。
天凉,风很轻。
她的话像是在耳膜里作祟,一直回荡。
——他在这里等了很多天。
蹲久了,脚有些麻掉,向枝站起身发觉脚底像是有虫蚁啃噬。
她挪了挪脚,尽量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尴尬。
目光直视走到跟前的乔望,他微微靠近,动作自然接过向枝手上的东西,平淡的口吻:“还住得习惯吗?”
孤身一人来到异国,克服了语言和饮食差异,虽然向枝从来不是想家的性子,但是他一句关切的询问问出来,向枝心里难免有丝触动。
“还行。”
一来一回的问答,没营养的对话。
乔望没再说话,目光细致地打量她的脸,像是在用眼睛丈量些什么东西。
向枝被他直白的注视盯得不自在,她低垂着眸,“你来这很多天了吗?”
“嗯,顺便在这边处理公司的事。”
他语气坦然,面不改色。
等在车里的费柷心里一阵啊啊啊啊啊啊飘过。
他骗人!!
明明可以在淮城的签约仪式非得挪到多伦多。
林殊消息迟缓,接到这个通知的时候才知道乔望那狗男人追着向枝出!国!了!
他说呢怎么知道向枝出国一声不吭。
原来在这等着他。
林殊最近在跟进一个景区的开发项目,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他妈都下过最后通牒如果这周再不回家吃饭,就别再做她儿子了。
于是打算借着回淮城的空隙回一趟家的计划在乔望变动签约地点之后泡汤了。
他那天结束工作是凌晨三点,在群里足足辱骂了乔望半个小时。
但那个时候乔望在飞往L城的飞机上,没人欣赏他的一通输出,最后,乔望喜提拉黑踢出群聊绝交套餐。
向枝对乔望的行程不感兴趣。
她玩着自己的手指,哦了声,“那你赶紧走吧,别耽误你工作。”
乔望眼眸深邃,“你出国,是为了躲我吗?”
没有想到他如此直白发问,倒真的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但是向枝摇头,说,“不是,是我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乔望,当初你不打招呼的出国,我承认我怪过你,但是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你没有义务和任何人解释你的所有决定。”
“包括我。”
那三个字她说得很云淡风轻。
“什么?”
他声音沙哑,眸底像是有暗流波动。
向枝眸子澄亮,一字一顿说得缓慢,“意思就是说我们没关系。否则你以什么身份来关心我?”
……
回到公寓,厨房里飘出一丝香味,室友煮了火鸡面问她要不要吃一口。
向枝在外吹了半天冷风,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
她关掉耳机里的音乐,把airpod塞回卫衣口袋,拉开餐椅拿出手机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点开了许亦骁的会话框。
敏锐如向枝,她就说她的好姐妹们怎么可能出卖她,原来是有漏网之鱼。
Moon:【我朋友说在纽约看到乔望和他未婚妻了。】
许亦骁消息来得很快:【扯淡!!乔望在纽约我头给你,他明明在L城。】
果然,男人是单细胞生物,只要给两个选项轻而易举就上钩。
Moon:【嗯哼】
许亦骁头上响起了警铃:【不是啊,乔望在淮城呢!】
言多必失,欲盖弥彰。
Moon:【许亦骁,你这个叛徒!我们再也不是好姐妹了!!】
一句狡辩还没说出口,许亦骁身后的女秘书还没来得及眨眼就看到自家老板被干净利落反手一个拉黑。
造孽啊,又是桃花。
他们老板到底欺骗了多少纯良的少女。
许亦骁:……
他看着那条灰字心情不比被屏蔽的乔望美丽。
完蛋,脾气这么大。
他舌头打了个哆嗦,心里暗自庆幸还好不是他追。
但同时也为他哥们的漫漫追妻路感到凉凉。
自那天之后,向枝再也没有在寝室楼下遇到乔望。
直到林殊往朋友圈里转发了一条财经新闻向枝才得知乔望回国了。
向枝没去关注他,日子照样像拧麻花一样乱七八糟过。
再次见到乔望,是在某个周末的傍晚。
考试周太消耗她的精力和体力,向枝几乎每晚都开夜车,熬到凌晨三点都是常态,三餐顾不上规律,于是乎在她考完最后一科的时候终于病倒了。
她也就是小感冒,流鼻涕、低烧,喉咙有点干哑。
室友告诉她公寓外有家药店导个航几百米就到,向枝信了,拿上手机戴上个口罩就出门。
傍晚天有点黑,向枝不是路痴但是感冒的眩晕感致使她走错了路。
闪着蓝白光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前,扎堆站着一群男人,确切来说是一群平均身高187以上的黑人男人,他们抽着烟,嘴里说这些向枝听不懂的话。
她低头拉高口罩,重新看着导航地图。
机械女声播报着正在重新为她导航,声音有些格格不入,吸引了其中一个男人的注意力。
他吐出一口烟圈,眯着眼朝她看过来,随即压低声音和身旁同伴说了一句什么,紧接着所有人都朝她这个方向看来。
打量的目光太过于直白和赤/裸,带着明晃晃的性/暗示。
向枝后颈发凉,身体的疲惫和恐惧感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已经被盯上了,向枝不可能假装不知道还往前走,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转过身拔腿就跑。
身后男人叽叽哇哇吐着带口音的英语,向枝听不懂,但是知道那就是脏话。
陌生的异国街头,向枝举目无助,她怎么跑得过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不消一会,她就被追赶上,并且团团围住。
向枝一脸张皇无措,虽然她不是娇滴滴轻易掉眼泪的娇花,但当下的情形,向枝真的被壮汉吓哭了。
正打算开口和他们交涉,迎面开过来一辆黑色轿车,车速不慢,还开着双闪,向枝被车灯晃了眼,再一抬头,不知什么时候下来六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肌肉贲张,戴着耳麦,一身保镖的行头。
训练有素的步伐轻而易举就盖过他们的气势。
向枝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警惕又心存侥幸地期盼着这群男人是来救她的。
她眼眶里含着一泡泪,定睛目视着保镖将那群男人从她身边拉开,也正是这时,她看清朝她走来的乔望。
他脚步急促,将她拉到身前,“我来晚了。”
像电影里男主角英雄救美的开场白,他姗姗来迟,却又巧妙地帮女主角化解危机。
向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精力去联想到电影情节,可能她病中情绪敏感,又或者是乔望的到来让她觉得惊艳万分。
但是哪一种都不是向枝此时应该想的。
她跑太快扭到脚,脚踝处正传来钻心的疼痛。
她吸了吸鼻子,眼睛红得像兔子,“我脚扭了,好疼。”
乔望视线落在她脚踝上,“能走吗?”
向枝想也没想就回嘴,“当然不能,疼死TAT”
乔望没抬眼,犹豫了几秒,解开西装的扣子微微弯腰,扶着她后背和腿弯将人横抱起来。
费柷匆忙别开眼,自觉地为乔望拉开后座车门,然后走远。
向枝脚上的扭伤不严重,但是刚刚跑了一路,喉咙里灌进了风,鼻涕和咳嗽止不住。
车外,乔望低声在打电话,车门一开一关,他进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便捷的药箱。
向枝咳得满脸通红,眼皮连带着脸颊那块像是被人打了腮红,车内一地的卫生纸,乔望打开一支体温计,见她停下来递给她。
“你先量一量,我让费柷去找最近的医院。”
整颗脑袋咳得昏昏沉沉,向枝接过,脚痛和身体的不适都比不过刚刚的遭遇让她难受,胡乱把体温计塞进嘴里,眼泪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掉下来,声音委屈得不行。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
乔望低头翻找着药箱里可以用的药,“你把许亦骁拉黑了,是林殊说你的运动手环卫星定位信号弱。”
说完这句,向枝没声,乔望刚好找到一瓶药油。
“袜子脱了把腿架上来。”
向枝皱着眉吸着鼻子,没再和他唱反调,乖乖地照做。
瘦削的踝骨有轻微的肿起,乔望手掌揉开药油,轻轻摁压上去。
向枝脚背下意识绷直,疼得差点咬到舌头,“嘶,轻点儿。”
乔望没抬头,手上的动作却放柔了许多。
他淡薄道,“以后一个人出门,保护好自己,我也不是时时刻刻能赶到。”??
什么叫时时刻刻。
拜托!她又没有让他过来!
说得好像是她不能独立行走一样。
而且!!今天这事能怪她么?!!
向枝登时抽回脚。
操着浓重的鼻音道,“那你走,我又没有叫你来。”
乔望手下一空,涂抹着药油的脚踝蹭到了他干净的西裤上,他眼睫稍垂低声道,“好,先擦药。”
向枝怄气,故意使劲不让他抓动她的脚,“不擦了,疼死了。”
乔望手顿在半空,过一会,向枝好像听见他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他哑着嗓子叫她,“枝枝,听话。”
没用没用。
怎么说都没用!
……等等。
狗男人刚刚叫她什么。
向枝抬头,“你……刚刚叫我什么?”
这次她听见一声很清晰的——“枝枝。”
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像是一股电流涌入胸腔,酥麻传遍四肢百骸,她微张的唇瓣上下轻碰,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心里那面小鼓在疯狂地咚咚作响。
见鬼了。她居然心跳加速了。
向枝手心冒着汗,耳朵好像要烧起来了,“不早了,我要回去。”
车里弥漫着药油的薄荷味。
简单擦过药,乔望抽出一张湿纸巾仔细擦拭着手指,拿出塞在她嘴里的温度计,38.3,还在烧。
“枝枝,你应该去看医生。”
向枝推车门的动作停顿,“可我不想去医院。”
她补充,“我不喜欢。”
乔望捏着那根玻璃温度计,玻璃壁上还带着她过烫的体温。
乔望:“那叫私人医生,你得退烧。”
……
回过神来时,向枝已经坐在私人别墅里,棕色头发的医生正为她准备着打点滴的东西。
书房和客厅仅一墙之隔,乔望在接电话,费柷刚刚急匆匆出门忘记把门带上。
于是向枝听得很清楚,电话那头的人说的是中文。
习惯乔望对谁都是一副掌控的姿态,第一次见他接电话低眉顺眼,向枝直觉给他打电话的应该是家里的长辈。
乔望的语气很温和,“知道,我有分寸,我会尽快回国。”
“嗯,峡湾那个项目我会跟紧,您注意身体。”
“好。”
谈话声戛然而止,向枝兀自出神,直到手背上传来细微的刺痛感,她倒抽了口凉气,才重新把注意力落在正在输液的动作上。
棕头发医生和她说她发烧,加上身体有些炎症,输完三瓶烧就退了。
又留下一些药告诉她用量之后才轻声离开。
偌大的别墅,顷刻间只剩下她和乔望。
不一会,费柷去而复返,看见她在输液之后贴心地拎过来一张长绒的毯子。
他微一顿,就又抱着一堆文件脚步迅速地进了书房。
这次他把房门也关上了,里面有低沉的说话声,七嘴八舌,大概是在开视频会议。
向枝撑着脸腮,眨着的眼皮逐渐乏重,眼前的黑影铺天盖地而来,没一会她就有了睡意。
等她一个姿势睡麻了醒来,手背上的针头早已被拔掉,戳到淤青的血管被人贴上白色的胶布。
向枝揉了揉发麻的手肘,皱着眉头轻嘶了声。
窗外一望无际的黑,装修简单的客厅里没有计时的东西,向枝不知道现在几点,手边的手机也耗到没电。
她四下环视一周,因为客厅被关了灯,卧室延伸出来的光亮像是在告诉向枝屋里有人。
她缓步走过去,抬手还未敲门,里面的人率先出来了。
不过这一抬眼,向枝差点吓坏了。
乔望光着上半身走出来,额发还是湿的,身上带着浅淡的沐浴水汽,是柠檬尤加利叶的味道。
向枝瞪大了眼。
好/色这种东西就像心跳一样自然,不受大脑控制,向枝不争气地红了脸,眼睛在他的□□上流连。
而很明显,乔望完全没有想到门外的人会是她。
他手搭在门把手上,保持着半开门的动作,向枝把外面的路挡住,乔望不得不低头,试图拉回她的理智。
“过来,我看看烧退了吗?”
向枝心口砰砰直跳,好奇怪,以前和千迎去看男模特跳舞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
明明一样是年轻又鲜活的肉/体。
她咽了口水,如果目光能实质化,估计已经被揩干净了。
乔望的肌肉不是很夸张的奶油肌,而是在清瘦的基础上,多了些硬块,宽肩细腰,完美的倒三角形身材,腹直肌漂亮流畅,蜿蜒到人鱼线,又没入西裤的边缘。
乔望见她没反应,松开握门把手那只手,轻轻握住她后脑勺将她拉近。
尤加利叶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向枝烧退了,又好像没退。
脑子里晕乎乎,耳根子发烫。
她仰着脸,懵懵地对乔望啊了声。
她听到头顶很轻的叹息口气,随后一只带着冰凉温度的手贴上前额:“烧退了。”
过于亲密的触碰,向枝怔愣了两秒。
她脸涨得通红,心跳像在大声控诉她的不争气。
向枝双手抵在他胸前,用力把他推开,只不过她生病力气小,乔望只退后了一小步。
她用声量来掩盖她的不自在,“退了就退了,干嘛动手动脚。”
乔望双手呈被推开的姿势,他愣了下,忽然很轻地勾了唇角。
嗯?
还笑?
乔望好整以暇嗯了声,慢条斯理抽过旁边的浴袍套在身上。
“你脸很红,我以为你烧还没退。”
故意的。
他绝对是故意的。
向枝没再和他辩论,眸光越过他身后,逡巡了一周。
想扳回一城问道,“这别墅有女人来过吗?”
“有。”
“你。”
他在说完这两个字后一直盯着她看,空气瞬间安静下来,他在等她的反应,而向枝却像是被摁了暂停键一样,喉咙里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乔望垂眸淡声,“再回去睡会吧。”
“等明天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哦。”
刚刚在沙发上眯了会,向枝这会也不怎么困,但还是听话地裹着小毯子在隔壁客房的床上滚了几圈。
眼睛盯着屋顶的吊灯,耳朵却留意着书房的一举一动。
细微的响声像是白噪音,细细簌簌,不知不觉地催眠,向枝一开始还费力睁着眼睛到后来实在熬不住睡了过去。
隔日一早,向枝生物钟六点半就醒了。
不过她是被渴醒的。
昨晚刚发完烧,人体很缺水,临睡前忘记在床头晾一杯,这会醒来后整个嗓子都特别干哑。
迷迷糊糊走到厨房,煮水壶里剩下半壶温开水,估计是给她吃药剩的。
一口气灌下一大杯,向枝通体舒畅地哈出一口气。
冲洗完杯子晾在架子上,向枝回房间时听见门口传来开门声。
这么早会是谁来。
向枝转身,和开门的费柷对上眼。
他似乎很意外,“嚯,正好向小姐醒了,早上乔总出门时说让您多睡一会,就没和您道别。”
向枝:“他走了?”
费柷点头:“乔总要回淮城处理集团的事情,可能会在会淮城停留一段时间。”
“我是来拿乔总落在书房的珠子。”
向枝:“珠子?”
费柷不敢耽误已经进去书房拿好出来。
向枝睇了一眼。
那颗珠子有些年岁,都褪色了,看不出原本的色泽。
只知道是灰色光泽,有点雾玻璃质感。
灰珠子。灰月光石。
“等等。”
她心慌了一瞬,紧急叫住费柷。
“向枝小姐还有事吗?”
她没说话,重新拾起用一根细线穿起来的珠子。
她仔细看了好半晌。
脸上神情逐渐不对。
费柷机警,先不说他不知道这串珠子有什么“历史典故”,要是这珠子是乔望哪位故人情人前女友留下的……那向枝小姐,又该误会了。
想到这费柷头皮就发麻,“向枝小姐,我们老板得赶飞机了。”
……
目送费柷仓促离去的背影,向枝心不在焉地回了房间。
这种珠子,是拉长石,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灰月光。
向枝有一串,但那串断在了六年前。
也就是谢师宴结束那晚。
外婆和她说那天是个男同学送她回来的。
“一个男生,人挺高高瘦瘦,你醉得不省人事他费了好大劲送你回来,估计你不小心自己扯断了。”
事后外婆帮她把珠子都收了起来,但向枝不管怎么数,始终少一颗。
直到今天再看见。
那颗珠子,就是她丢失的那一颗,即便已经过去好多年,珠子也褪掉了原本的蓝色光芒变得越来越通透,但她绝对不会认错。
因为,向枝有个坏毛病,喜欢咬珠子,那串手链,唯独那一颗有她的牙印。
思绪在这里停滞住,却又猛地拐了个弯。
那天和文亦舒狭路相逢,她说过,乔望一直有喜欢的人,所以想和她解除婚约。
“他手上有一条手串,戴了六年,没见他摘下来过。”
但是向枝接触了这么多天,一次也没有见过。
如果那天送她回去的那个人,不是林一凡而是乔望。
那么某些她猜不透的谜语。
一切好像都呼之欲出。
仰枝
入秋后的L城, 晨风已经寒凉刺骨。
吃完早饭,司机把她送回公寓。
向枝昨晚彻夜未归,早上室友夏利看见她的时候拍了拍胸脯, 双手合十说了句“my god”。
紧接着又注意到她一瘸一拐的脚, “你去哪了, 怎么受伤了。”
向枝拎着一袋感冒药重重坐在沙发上,“我没事, 扭了一下,杳杳呢。”
“估计还在忙报告呢。”
她这室友时常早出晚归,忙得不行,向枝都习惯了-
棕头发医生开得药见效快。
向枝的病三日就好完全了, 脚上的扭伤也消肿。
天渐渐凉下来,魔鬼考试周过后,向枝一刻也没闲着跟着研究室去田野调查。
那是位于L城最北边的一个边陲小镇,不繁华, 连电线杆都透露着风土人情。
他们团队八个人, 住在热情好客的当地人家里。
这里远离城市, 一切回归原始,享受着每天的清晨和落日,跟着船队出海, 探索岛屿的生灵和远古人类的踪迹。
海上的太阳暴烈而耀眼, 向枝入乡随俗, 裹着一条厚大的头巾挡风,手搭在眼前支起一个小棚子遮阳。
船长给大家发饼填饱肚子, 看见她时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 她坚定地认为这么明亮的女孩子,天生属于璀璨和繁华, 而不是在穷乡僻壤风餐露宿。
她问向枝为什么会来这里,这种充满未知和艰险的探索可不是旅游。
船长是个中年女人,叫米娅,她常年在海上,皮肤晒得黝黑,但是和城市里的人不一样,她的眼神干净而明亮,像是靛蓝色天空下澄净的湖水。
被她的笑容感染,向枝接过也笑了下。
“看到你的时候,我想我知道我来的意义了。”
……
跨时三个月。
这场参与式的田野调查进入尾声,研究室一行人返回L城时已经快新年了。
失联了近乎三个月。
甫一回到城市,向枝足足在公寓里待了一个星期缓冲,重新和热闹的都市接轨。
室友温杳看见她每晚睡觉都要包着头,笑她说三个月的入乡随俗居然成了肌肉记忆了。
向枝打了呵欠,慢腾腾扯下盖在头顶的围巾。
刷着手机查阅着来自朋友们喝酒蹦迪的邀请,向枝反应慢半拍地想起原来今天是平安夜了。
“杳杳,晚上有没有人约你啊?”
温杳还在敲打键盘,没有犹豫一秒回了句,“没。”
“那走,”向枝利索起床,打开衣柜挑挑选选拎出一条黑色的鱼尾裙,“得重新燃起我对花花世界的兴趣。”
七八点,CLUB人声鼎沸。
向枝要了杯低度数的鸡尾酒坐在旁边,看着她们打台球。
就在这时,手机连续震了两下。
向枝想谁这么急不可耐,消息跟冲锋枪似的。
点开,千迎和林殊同步给她推送了一条新闻链接。
向枝扫了眼,指尖停在屏幕上。
那条新闻的标题非常简洁而且引人注目,内容大概是明庭集团和盛亿集团达成战略合作,日前乔家和文家已公开宣布取消两家联姻。
向枝手指摁在输入框,无意识地摁了一长串的空格键,千迎看见她正在输入中,就知道她肯定看见了。
一个电话打过来——
“枝枝,新闻看见了吗?”
“你是不知道,乔文两家公开取消婚约这件事在明城影响多大,几乎已经是圈子里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向枝根本插不上话。
“这几天明庭的股票暴跌,林殊说乔望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乔老爷子连续好几天把他叫回老宅训话。”
向枝唇瓣翁动。
“枝枝,你怎么不说话。”
向枝脑子茫然一瞬,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一连串的信息。
“啊,我没。”
千迎不知道她是不是说太多,但是该带到的信息点到为止。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乔望那可是在真枪实战里过来的,一个文家而已,林殊说他能解决。”
“我才没担心。”她撇撇嘴,声音低低咕哝。
千迎捕捉到了,无声摇了个头,“不说乔望了,林殊问你春节回不回来聚一聚?”
向枝思绪跟着她话头一转重新活络起来,“还不知道,春节回的话我估计也是回外婆家。”
千迎知道她家里关系复杂,点头了然,“还有一件事,那个许亦骁托我求你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说到这事向枝顿时来劲,“不行,他背叛了我们仙女教。”
“除了这事,其他都好商量。”
千迎:“……”
夜晚的街道气氛热烈,似乎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欢呼。
向枝酒量已经算很差劲的,但她没想到温杳酒量更差。
朋友送她和温杳到公寓楼下。
车停在门前,向枝扶着温杳下车,夜晚的草地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温度也低得冻人。
后座车门一开凉意渗进毛孔,冷得向枝牙齿直打颤。
她弯腰搂着温杳肩膀,蹙着眉,“小醉鬼都让你别喝那么多了。”
“好好,我们到家了,别吐别吐。”
温杳醉得东倒西歪,她靠在向枝怀里,扯着她的围巾咕哝,“枝枝,好冷啊。”
“马上回家了。”向枝扶住她,和车里的朋友道别。
红色吉普开走,向枝转身准备进去,忽然余光一瞥,注意到停在路边的黑色迈巴赫。
她心尖一颤,像是有预感似的看进后座。
这时,室友夏利听见下楼,她看见向枝站在路边发呆,怀里的温杳却早就醉晕了,双颊酡红,脸颜恬静。
夏利接过,双手环住温杳的腰,眼神朝穿着黑西装朝他们缓缓走来的高大男人,向枝点头示意,夏利比了个ok的手势,一脸暧昧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眼。
头顶飘着雨丝,似乎还夹着雪,室外温度冷得感人。
向枝穿着条黑色吊带鱼尾裙,裙摆开叉的设计,露出一双匀称白皙的小腿,极致黑与白的视觉冲击,诱惑人足矣。
她扯紧围巾,抬眸,卷翘的浓睫扑闪,黑发红唇在夜晚耀眼夺目。
太久没见,乔望依旧是西装加身外搭一件挺阔的大衣,身姿笔挺颀长,一寸寸上抬的伞面下,向枝看见那张朗润绰约的脸,他习惯性戴着眼镜,薄薄的内双衬得他眼窝深遂,他走至近前低首看她,眸子折着细碎波光。
极端寒冷的天气下户外几乎没有行人,向枝看着他靠近,心里居然升腾起一丝紧张。
“你怎么……”来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乔望已经走到她面前,拾起她的手腕把伞塞进她手里,而后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他的外套很宽大,几乎将向枝整个人罩住,带着他体温的内里熨烫着她的肌肤,暖意包裹周身。
乔望:“喝酒了?”
向枝:“嗯。”
细若蚊声地应着,看乔望接过黑伞,又朝她走近一步,柠檬尤加利叶气息扑鼻而来,他低声问,“这次还醉吗?”
“什、什么?”
乔望又问:“你还清醒着吗?”
鉴于上次醉酒的事情,向枝在外面多少有些克制,她耳尖攀红,底气十足,“当然!”
乔望细细凝睇着她,极轻开口:“我和文家的婚约解除了。”
“我和文亦舒,没关系。”
他缓慢解释。
“哦,”向枝眼神无措,“……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想说,枝枝——”
乔望垂眸看她,一字一顿里,是极认真的口吻。
“毕业那天,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向枝:“什么话?”
“你想我做你男朋友,还算数吗?”
沉静的夜晚,雪势渐大,这是L城今年第一场雪,雪落无声,但他的话却如同一个闷雷,在向枝心口炸开。
她酒劲莫非是上来了,否则怎么会耳鸣。
向枝探究的目光在乔望脸上来回扫视,确认他没在开玩笑,才后知后觉心跳加快。
“当然!不算数啊,我那个时候喝醉了。”
乔望眼瞳漆黑,“那你现在再问一遍。”
向枝脸红,“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哪有说过的话再说一遍的。还有,我怎么知道,你还会不会和之前一样,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不见……”
乔望掌心贴着她的手腕,嗓音沉哑,“不会,以后都不会了。”
意识到他现在开口有点突然。
乔望微微叹息,缓声,“枝枝,我明天回明城,你不用急着回复,等考虑清楚了,你就点个头。”
点个头。
这是一场什么交易吗?
向枝眨着明澈的双眸,娇嗔似的瞪了他一眼,“你好没诚意,不想跟你好。”
乔望握着她手腕的指节动了下,摩梭着她腕内侧的肌肤,像是在描绘她的脉搏。
他忽然很轻地笑了声,金丝框眼镜衬得他有些斯文败类,“好。”
嗯?
好什么?
这男人怎么说话老是模棱两可给人遐想空间。
向枝记得他明明学的是理科啊。
“我会慢慢追你,等你觉得诚意够了,就点个头。”
吧嗒。
有雪轻轻落在她心底,被一汪泉水融化。
他干嘛这么奇怪。
怪……温柔的。
还有点不习惯。
向枝不自在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乔望发觉先她一步松开,长指没入她乌黑的发间,一缕缕将她被压在大衣下的卷发挑出来。
“不早了,回去吧。”
那晚的初雪持续到深夜,窗台都落下了厚厚一层。
向枝转身离开,走出去一段路后,又停下来回头看,灯影摇曳,乔望就站在阴影里,雪轻轻落在他肩头,覆上一层洁白。银亮的月光勾勒出他笔直清瘦的身影。
向枝忘记回神,只记得那天连带着风,都是柠檬尤加利叶的味道-
签约仪式结束,乔望没有理由再待在L城。
再加上集团还有很多事需要他拍板,几乎是天一亮乔望就坐着私人飞机回国了。
抵达机场,明城天刚擦黑。
下飞机前,总助办那边就给费柷递过消息,和章华地产约的下个季度的合作,定在晚上八点。
在飞机上连续开了两个视频会议,乔望一坐上专车,助理便自觉地调成静音模式,不敢打扰老板休息。
这次乔望在L城耽误了不少时间,老爷子每次来电话,必定强调分寸。
分寸。
乔望向来最有分寸。
但是在遇到向枝后。
屡次越过分寸,挑战老爷子的底线。
这次回去,指不定又要挨一顿骂。
费柷摸摸鼻子,余光打量后座阖眼养神的乔望。他眉心微蹙,多日的连轴转使他脸上有难掩的疲色,费柷收回视线,眼里既是心疼又是唏嘘。
他一个人,肩上扛了不少东西。
可偏偏,亲缘淡薄,才养成这么一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孤僻。
没过多久,车停稳在绿洲府门前,乔望睁眼,眼底又恢复一贯的冷静。
今天组局的是章华地产的二公子,人叫章络。乔望和他见过一面,倒是人如其名,心思活络,八面玲珑。
知道前段时间文、乔两家公开宣布取消婚约。
所以今晚这局,美女颇多。
乔望回国不久,关于他的传闻却在财经圈里传遍:连文亦舒这等家世容貌双重buff加持的美女都看不入眼,要么是真清心寡欲,要么就是性取向有问题。
包间里烟雾袅袅,章络坐在乔望正前方,笑着指挥身旁穿着清凉的姑娘,“乔总,咱们大男人谈生意辛苦,得时不时享受点女人的温柔小意不是,这姑娘听说学艺术出身的,我瞧着漂亮又机灵。”
坐在章络身旁的女人叫言柒柒,就一小网红,想进他们这个圈子,她倒是很会看人眼色,没有等章络再点她一下,笑脸盈盈主动地走过去。
其实刚刚进门,言柒柒就注意到这个男人,虽然他坐在章络身边,眼神却一刻也没从乔望身上移开。
他长得太正,和那些富二代和集团老总身上的气质很不一样,他身上有股不易察觉的少年气,却又有上位者的成熟稳重。
同样环境下,顶灯柔光散落在他身上,却像单独为他镀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帅得让人挪不开眼。
言柒柒走到他身边,脑子里演练了很多遍为他点烟的动作,如何不经意和他有肢体接触,又能让他朝她看过来一眼。
期待来得这样快。
乔望换了只手捏牌,微微掀眸朝她看来一眼。
他开口道,“谢谢,我不抽烟。”
不抽烟。
言柒柒现在鲜少看到不抽烟的男人,尤其是在这个圈子。
言柒柒愣了半晌,顿在半空的手不太想就这么罢休地收回。
余光瞥到他手边喝得差不多的酒杯,自作主张地为他斟满。
章络见状玩味地提着唇角笑了下,“乔总,你一来这桌上的姑娘眼睛都挪不开了。”
其他人身边的女伴也都故作羞涩笑了。
而被调侃的当事人却不温不淡,眼角都没提一下,似乎对这个玩笑并不感兴趣。
章络自说自话,很快就又调动气氛重新洗牌。
将近十点,酒局散了。
言柒柒得到应允送乔望出去。
他喝了点酒,身边跟着两个助理,言柒柒找不到近身的机会。
眼见着电梯就要到了,言柒柒鼓起勇气上前去。
“乔总,章公子让我送您下去。”
乔望薄唇一掀,眼神都没看她:“不必了。”
言柒柒哎了声,费柷及时把她隔开在电梯外。
这小姐姐身上香水味重,到时候外套染上了被向枝小姐误会老板可就惨了。
提步进电梯,乔望手机亮了瞬,微信有条消息进来。
他面部解锁的瞬间,也进入了微信私聊页面。
言柒柒从来没这么庆幸她的视力是5.0.
因为刚刚乔望亮起的那个页面,备注是——向枝。
“您认识向枝。”
她抱着赌一赌的心态,试探着问了句。
而就因为着两个字,已经进了电梯的乔望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像是助长了她的底气,言柒柒捏着手包盈盈一笑,“我和向枝是校友,她在淮大玩得很开,也很出名,很多人都追她。”
乔望捏着手机,略微抬眸看她却不说话。
言柒柒又继续道,“只不过她风评不怎么好,听说同时和很多个男生在交往,乔总可要注意别被她骗了。”
说到这,乔望忽然勾唇轻哂。
他收起手机,两位助理立马察觉到老板耐心逐渐告罄,非常自觉进了电梯。
果不其然听见乔望冷冰冰开口:“谢谢告知。”
“但是我提醒言小姐,恶意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贵校要是没有教你如何谨言慎行,我不介意让明庭的法务代劳。”
关门键闪了一下。
乔望平静抬眸,“另外,不是所有人都配提起她的名字。”
仰枝
与此同时, 远在L城的的向枝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扣了一个屎盆子。
快要放假了,向枝最近得闲躲在屋子里哪也没去,到饭点就蹭室友做的饭。
日子过得惬意又舒服。
先前千迎问她要不要回国一趟, 但是向枝觉得来回二十四个小时的飞行太麻烦, 毅然决然拒绝了。前后不过三天, 她就啪啪打脸。
朋友圈里总有人晒各地的美食,光是看图片就馋了。
于是放半个月假的向枝打算回国拯救一下她的中国胃。
日暮时分, 明城天暗得很快,没过一会就全黑了。
向枝报的地址是外婆家,从机场到那边车程大概半小时。
她下飞机时就打了电话报平安,陈秀华连声说好, 并说做了一桌子菜等她回来吃。
车到目的地,向枝付完钱下车。
她拉着行李箱,轻车熟路地上楼,摁了好一会门铃, 出乎意料的, 来开门的是她的弟弟向璋。
“姐, 你回来啦!”
初中生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才半年没见,小男孩已经长得和她一般高。
显然是刚放学回来。
他穿着向枝熟悉的明中校服, 黑色短发打理得很精神, 一双眼熠熠地盯着她。
“小璋都长这么高啦。”
向枝弯了弯唇, 有说不出的生疏,但向璋却异常热络地接过她的行李箱, 似乎看见她是一件极其高兴的事。
他打开门让她进来, “外婆说你回来了,就让我和妈一起过来吃饭。”
向枝低头掩饰眸里的不自在, 脸上挂着浅淡的笑。
门关上,向璋扬着声对厨房里的两个人喊道“姐姐回来了”,陈秀华围着围裙,手上还打着鸡蛋,她慈蔼笑道,“回来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向枝哎了声亲切喊了人,目光在触及唐音的视线时微微淡了下去。
她机械般叫了人,进厨房帮外婆端菜拿碗筷。
向璋杵在门口,盯着向枝进进出出的身影,犹豫着叫了一声:“姐。”
语气很小心翼翼,带着想要接近她的讨好。
向枝洗手的动作一顿,缓慢抬了下眼。
厨房里老式抽油烟机呼呼作响,向枝忍受不了这种尴尬,忽然想起来他今晚还要补课,于是从心里拉扯出那么一点身为姐姐的关心。
她无厘头地问:“作业多不多,功课难吗。”
向璋慢半拍点头,“还、还行。”
向枝把手甩干,“明中的作业量我还是清楚的,没必要的补习班就别上了,徒增压力。”
向璋忽然挠着脑袋,没什么底气说,“妈说我没你那么聪明。”
向枝:“……”
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安慰起了。
向枝高三毕业之后,唐音就和向言东离婚了,两人性格差距太大,教育理念人生观大不相同,两人的磨合换来的只是无休止的争吵,向枝被“放逐”也有被“放逐”的好处,至少不用看他们“世纪大战”。
但向璋不同,他小时候因为胎位不正,生出来之后就体弱多病,当时唐音和向言东带着他去淮城看了好多医生,他小时候就动过大大小小的手术,三岁才学会说话。
这点和向枝比起来,真的差太远。
但说怜悯吗,同情吗,向枝扪心自问是没有,她从小就很少感受到父爱母爱,父母把偏爱都给了体弱多病的弟弟。逐渐长大之后,向枝也不奢望那已经从生理需求剔除的亲情关爱,活得自私又自我。
后来她成年,能独当一面,父母又离婚了,唐音分了太多的精力在小儿子身上,自然不想把抚养权让给向言东,两人就向璋的抚养权争吵了大半个月,却没人顾及向枝的感受。
那一刻,她心里的那把天平,早就把亲情和冷漠等同起来。
“姐,你恨我吗?”
十五岁的小小少年身体单薄而羸弱,但他随了外公那边的基因,个子很高。
他颤巍巍地抬眼看她,眼底是澄澈和愧疚。
恨。
倒不至于。
只是觉得有些不公平。
向枝扯了扯嘴角,忽然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傻,你是我弟。”
像是为了哄他相信,向枝叹息声,“我从来没怪过任何人。”
“你个小屁孩伤春悲秋什么呢,小心长不高哦。”
向璋不满嘀咕了声,“我才不是小屁孩,我已经十七了。”
“嗯??”
向枝惊声:“十七?!”
向璋:“对啊。”
哦,差点忘了,他启蒙晚比较晚念幼儿园。
向枝尴尬地笑着,摸摸鼻子撇开眼,刚好高压锅细窣作响,向枝连忙转身关火,妄图结束这僵硬的对话-
吃过晚饭,唐音带着向璋回家,向枝也刚好要回市区公寓那边,唐音说顺路接她过去。
向枝委婉地解释今晚和千迎有约,就不一起回了。
唐音皱着眉,虽然不好说什么,但是还是提醒她别玩太过,早点回家之类。
笑僵的唇角在向枝坐上千迎的车那刻彻底垮下来。
系好安全带,她拿手揉了揉法令纹的位置,两弯眉毛漂亮的蹙起,“笑得我脸都僵了。”
千迎打着方向盘,重新在车载导航仪重新输入目的地,“转系吧,向表演艺术家。”
知道这是反话,向枝哼哼一声,撩着头发打开挡板前面的镜子补妆。
随口问道,“今晚约在哪?”
千迎:“K。”
前段时间和向枝结下梁子的许亦骁还没被放出小黑屋,今天这局,听说是许亦骁来赔罪的。
说是赔罪,其实是他们乐意哄着她,向枝也没真的很生气,这次的局也就就坡下驴把这事揭过去。
抵达酒吧门口,有人前脚也刚到。
32层的空中楼阁包厢,只有拿了贵宾黑卡的贵客才能预订,向枝她们从来都在大厅,没来过上层。
安静的电梯从两侧打开,铺着地毯的走廊幽静散发着淡淡的某牌子栀子花香水的气味。
高跟鞋踩在地毯被消了音,向枝推开门,远远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一圈的人,以及听见一把不属于这里,略微陌生,吊儿郎当的嗓音。
绕过沙发,向枝从坐在最外沿男人的后脑勺开始打量,一直到他对面落座。
她撩着眼睫笑,“今天有客人啊。”
向枝看着林殊,“不介绍介绍。”
陈恙忽然咬着烟笑起来,手中的打火机转了个圈收进口袋里,眼睫稍抬,在对面坐得一本正经的男人脸上瞥了一眼。
今天熟人局。
林殊还来劲了,配合着一本正经介绍,“巧了不是,今天赶上我们陈恙陈队长回明城,快,恙哥,给我们向大美女打个招呼。”
沙发呈包围状,向枝坐在最右边,乔望来得早,被人簇拥在中间,此刻的他一双长腿交叠,慵懒而霸道地靠坐进沙发里,微偏着眸,眸光似笑非笑地落在向枝身上,一副任她胡闹的姿态。
陈恙长腿伸直,带佛珠的那只手缓缓把唇边的烟取下来,一双眸子含着笑,多情深邃,他只瞥过向枝一眼,眸光便平移着落在乔望脸上。
陈恙还记得高三开学那会,他就因为去竞赛没去了一个月,回来发现连座位都没有了。
女土匪还鸠占鹊巢地耀武扬威,“不好意思陈同学,先来后到哦。”
这两个人,天生来克他的吧。
陈恙懒散地睇了向枝一眼,没太熟稔地寒暄,“好久不见。”
高中毕业后大家就很难能聚到一块,即便有,也是生意上的合作居多,少有现在这般的放松融洽。
向枝知道多少是因为陈恙,陈恙不是他们这个圈子的,他是个异端,不从商不从政,跑到国外搞环境研究,听说和家里闹得很不愉快,非常离经叛道-
今天这场子向枝是半个主人公,许亦骁说好赔罪,给她攒了这么大一个局为她接风,向枝觉得面子上是挣回来了。
后半场座位换着换着向枝身边坐了乔望。
一群人玩牌,两个人玩出了一副牌的架势。
但架不住她菜啊,这么放水还是输了。
林殊挑着眉笑,“输了要惩罚哦。”
乔望把她面前的酒杯推开,把牌压下,“认输吗?”
向枝看了别人的牌面,“不认。”
乔望直接拍板,完全不管别人死活,“重新来。”@无限好文
铱驊
,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有意思。
许亦骁扬了扬下巴,“乔总,您把我们当人不?”
千迎和他一唱一和,阴阳怪气道,“当,怎么不当,工具人呗。”
乔望恍若未闻,指挥林殊洗牌。
他今天穿得很干练,向枝到的十分钟前,刚从签约仪式下来,西装革履,连衬衫都没有一丝褶皱,在向枝身边那么一坐,活脱脱坐出昏君的派头。
陈恙和他挺久没见,但也或多或少知道些近况。
他玩味地晃着酒杯,忽然轻嗤一声,这还没追上就老婆脑,没救了。
后来他们玩德.州.扑.克,向枝不精通,输了两把没意思。
千迎和她聊着八卦,看着四个男人在那边“生死局”。
向枝好巧不巧最近生理期,不能喝酒,刚刚也是很克制地偷偷抿了一小口,还含在嘴里等温了再咽下肚。
过口舌的瘾,不达胃。
千迎刷了一会微博之后合作方忽然找她要一份文件,她皱着眉头嘀咕着又手忙脚乱地回去翻邮箱。
包厢里充斥着淡淡的酒味,高透的落地玻璃密闭性太好。
向枝坐了一会忽然起身,“去个洗手间。”
刚刚来的时候看见走廊尽头有洗手间标识,向枝也想出去透口气,和千迎说了一声便悄声地拿着手机出去。
32层的包厢不多,过来的都是些消费得起的玩咖或者注重私密性的商业酒局。
向枝不知道她出去上个洗手间的功夫,居然还听到了些私密的娱乐八卦。
32L包厢正对着洗手间的,里面烟雾缭绕,烟抽得空气都白茫一片,包厢里坐着男男女女,最外边的女人穿着高开叉的红裙,一双黑色高跟鞋,交叠着一双美腿,正在吞云吐雾。
但吸引向枝注意力的不是她的外表,而是她猛地听见旁边另一个女生叫她,“盛妍。”
盛妍。
这个名字向枝记得在不久前的画展,千迎和她普及过,也顺带地唤起了她的记忆。
没想到人前的小白花私下里居然是这么的夜店风。
向枝没有评价人的意思,毕竟每个人都有装饰自己的权力,她只不过是砸了咂舌,惊叹娱乐圈的包装能力。
她没有想过听墙角,洗完手就想转身回包厢。
不巧,下一秒,另一个名字精准砸进她的耳膜里。
“上次章公子的酒局,我见到明庭那位乔总,但他好像真如外界传的那样油盐不进。”
盛妍的声音勾着几分讥笑,一副很懂的样子,“男人嘛,都是这样装装样子,久了本性就暴露出来了。”
“但你知道吗,我看到他那天手机的聊天页面,是向枝,我不知道是不是重名,但是我直觉应该就是她了,你不是说前段时间去画展,还遇到向枝了吗。”
盛妍示意她说下去,“嗯?”
“那天画展突然发生意外的新闻通稿被压下来了,但有朋友拍到乔望和向枝抱在一起的照片,你说她真挺有手段的,在淮大钓那么多个男生也就算了,手伸挺长啊,傍上金主了。”
女生刚好侧过脸,向枝看见她那明显整过的下巴和鼻子,这个人她有点印象,饶是不上网的向枝都能在微博的热搜看见她几回。
世界原来这么小。
向枝忽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感慨今天听的墙角。
她脾气是大,但是还不至于亲自下场去人面前解释,这太掉价了,况且,你解释了人家就得听么,她又不是没解释过,谣言和屎尿不是一样往你身上泼,嘴巴和耳朵长在他们身上,该听什么该说什么向枝也管不了。
她翻了个白眼,想当作没听到,发发善心原谅这些无知又长嘴的侏儒。
但下一秒,女人娇娇嗲嗲的声音传过来,“真的好佩服她挺能装的,在外界塑造一个清纯大学生的模样,私底下却没少收房卡吧。”
盛妍咬着女士香烟吐出口烟圈,笑着安慰她。
小白花娇声拿腔拿调学着影视剧里翘着兰花指,说了一句“xx东西”两个人相视一眼就笑作一团。
她还没缓过神来,脸上突然被人泼了一捧水,紧接着一道声音和那杯冰镇过的威士忌一样冷冰冰落下来。
“你又是什么东西。”
……
包厢里像是静止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从门口突然冲进来的身影,今天组局的是某个导演,她们俩只是被带过来当花瓶点缀的,这会里面在谈生意冷不丁被打断,不约而同都看过来。
她的好姐妹说得对。
屎到你门口了还不能清理么。
向枝泼完,好整以暇地看着女人由红转白,白转红,最后恼羞成怒的脸,威士忌的薄荷叶沾在她假睫毛上,有些微滑稽。
“你!向枝!”盛妍先回过神来,登时站起身。
“眼神不错。”
这么一闹,里面的男人觉得自己带过来的人被欺负下了面子,语气不太好地冲向枝问,“你谁啊,怎么什么人都能进来,不知道我们李导在这吗,快点叫安保拉出去。”
包厢里闹哄哄,小白花装腔作势掉眼泪,全部人只有动手的向枝像个没事人一样抽着纸巾擦手。
但比安保先来的,是背后跟着酒吧老板的女人。
她穿着条羊毛裙,踩着高跟鞋,像只是进来遛个弯儿似的。
紧接着,任谁也没有想过她直接复刻刚刚那小姐姐的操作另一杯水跟着泼过来。
文亦舒自上而下瞥了一眼懵掉的言柒柒。
脸上是和向枝如出一辙的清冷和不可一世的傲慢。
“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我够格么。”
仰枝
——我够格么。
够, 简直太够了。
酒吧老板跟在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希望这姐能hold着点,别把他的小店给砸了。
但即便是砸了, 他也不敢吱一声。
谁让文亦舒是酒吧老板的老板。
此时的场面局势有点焦灼, 刚刚叫着保安的男人忽然被掐了嗓子一样消音, 他慌得六神无主,不知道面前的是什么人不敢轻易得罪, 何况是能在32层随意走动身后还跟着酒吧老板的人。
下意识地,他请示身后的李导,“李导这……”
李祺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男人这才注意到李祺一直在朝一个方向看。
六点钟方向, 穿着过膝针织长裙的女人站在光下,包厢五光十色的顶灯将她的脸打得格外清晰,那是一张足够惊艳的脸,天生自带风情的狐狸眼, 翘鼻红唇, 清冷又带有攻击性。
那张脸一看就是纯天然妈生的, 没动过。
五官立体,轮廓分明,天生的电影脸。
李祺登时就愣了。
已经没空计较是不是她先动的手。
看见她的那瞬间下一部电影拍什么已经想好了。
但向枝此刻的注意力全都在文亦舒身上, 她还没从刚刚那行云流水的操作中回神。
太熟练了。
熟练到向枝这位旁观者都忍不住拍手叫好的程度。
她一定没少干。
向枝微微偏着眸看她, 只听见文亦舒非常云淡风轻地开口, “不好意思啊李导,这位小姐是我的贵客, 你们带的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进来我也不计较, 只希望没有下一次。”
她瞥了眼装模做样的言柒柒,“今天扫你们的兴, 是我冲动了,这样吧,今晚消费记我账上,但请这位小姐同我朋友道歉。”
文亦舒说话滴水不漏,李祺自认吃亏,他对那两个人是谁带来的压根不感兴趣,赔着笑亲自上前,“原来是文小姐,今天真是不巧,道歉是肯定的,这样吧,我请您的朋友吃顿饭,算是赔罪。”
向枝的心情被搅得一团糟,即便是笑脸相迎都觉得无比恶心。
她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不用。”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她看了眼文亦舒,后者收到了她不想把这事闹大的意思,拍了拍手,丢给酒吧老板处理就施施然跟着向枝走了。
“对不住啊李导,我们文老板性子直,今天隔壁还有贵客,那位小姐……”
身后传来酒吧老板充当和事佬的声音。
拐出包厢。
两人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淡漠,彼此心照不宣地走出去好一段路,刚想开口,前面的路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向枝抬眼,看见了大开的包厢门以及面色不虞的乔望。
场面有些尴尬,文亦舒脑子转得快,轻咳了一声,“我还有事,你们聊。”
说完,踩着12cm的高跟鞋健步如飞地闪进上行的电梯。
数分钟前,许亦骁上个洗手间回来,进门就转播外面的战况。
“文亦舒和向枝在外面闹起来了。”
林殊关注点奇特,“她们打架了?”
“不是。”
乔望已经站起来往外走,许亦骁哎了声,拦住乔望,“她俩打别人。”
“让开。”
乔望推开他的手绕开他。
许亦骁:“小姐姐们的战争让小姐姐们自己解决,你干啥去呢。”
乔望推开包厢门,薄冽的声音淡淡传来,“怕她吃亏。”
吃亏。
乔望垂着眼看她,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打赢了?”
向枝一顿:“啊。”
随即她不是很淡定地嗯了声,“你看见了?”
谁知乔望只很淡道,“倒没有。”
倒没有。
真的假的?
向枝眼角余光悄悄观察乔望的神色,心下却忍不住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侥幸。
她神色古怪地仔细凝视乔望的脸,忽然眯着眼质问,“那个女的你认识吗?”
乔望:“不认识。”
向枝哼哼了声,“不认识她嗲声声叫你乔总。”
乔望始终有问必答,轻描淡写道,“只在酒局碰见过,她说是你淮大的同学。”
“哦。”
“向枝——”
乔望忽然叫她,向枝抬起眼,乔望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方手帕,握着她的手腕,仔细擦着她的手指,“以后动手,记得先找个靠山,以防万一给你收拾烂摊子。”
“你不信任我?”
她抽着手,没抽动,反而被握得更紧。
乔望拽着她往前一步,“不是不信任,只是可以更好发挥。”
天哪。
这什么危险的发言。
有仇必报不是。
向枝登时脑子里紧急搜寻自己有没有不经意得罪乔望的地方,以免哪天被拿出来清算。
上次蹭他车的事情,应该已经了结了吧。
他应该不会记仇吧。
向枝盯着他认真帮她擦手的动作,思绪开始发散开。
乔望擦拭的动作很仔细,也很小心地避开她装饰漂亮的指甲盖。
向枝眨了眨眼,他们这动作是不是太过于……亲密了?
亲密到向枝能清晰地摸过他掌心的纹路和指腹上一层薄茧。
向枝看着他把同一根手指来回擦了三次后,终于忍不住小声说道,“乔望,再擦下去,我的手要脱皮了。”
他捏着帕子动作一顿,面不改色擦另一只手,即便向枝强调那只手没有打人,沾不到一滴酒。
乔望:“脏。”
向枝唇角微微翘起,“你是不是在偷摸我手啊?”
“你想多了。”他说。
电梯叮的声在32层亮起,乔望熟练地扣着她的手腕,挤进她的指缝握住,手帕在经过垃圾桶前随手丢了进去。
向枝愣神。
乔望把她的手牵得更紧,垂瞥她一眼,“我不用偷偷摸摸。”
语气霸道又自然。
向枝:“……?!”
他是不是,有点太会了?
夜晚过半,其他人还打算续上下一场,乔望连续熬了好几天,提出先走,也顺路把向枝送回公寓。
目送她到家,窗台亮起灯,乔望才缓慢驶出临时停车区。
今天乔望放了费柷三个小时假,车开回星湖湾,途中接到文亦舒的电话。
她说话直接,打了招呼确认是乔望本人后单刀直入,“向枝的联系方式你有吗,或者她的地址,刚走得急忘记问。”
乔望:“做什么?”
文亦舒:“有个项目明年拍摄,想问问她有没有兴趣?”
乔望眸光稍侧,车速逐渐降下来,“去哪?”
文亦舒发笑,“你要不要管这么宽啊乔总。”
文亦舒紧接着说,“澳洲或者美洲,也有可能是四国岛还没定。”
她没聊太多关于这个项目的计划,只说目前有个构思,想邀请界内人类学家一起登岛,乔望做不了向枝的主,何况关乎她的专业和未来工作计划。
他嗯了声,说稍后把联系方式推给她。
文亦舒目的达成,笑着谢他,“乔总人美心善,祝您早日抱得美人归!”
乔望轻哂,继而下一句话让文亦舒态度180度大反转。
乔望:“沈都砚找你。”
文亦舒静止了三秒,确认她是听到了那个名字,音量拔高,“让他去死!”
“或者说我死了,有事烧纸。”
“嘟嘟——”电话被吼叫着挂断。
乔望把车窗降下一条缝,缓解因为太过尖锐而短暂性的耳鸣。
算了,他们之间的恩怨,他不参与。
赶回星湖湾,乔望那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总助已在楼下等候多时。
费柷条理清晰汇报今晚的视频会议,乔望摘了手表,嗯声接过来文件大致浏览一遍。
会议持续到将近凌晨三点。
费柷关闭会议后一口气没松到底,称职提醒道:“乔总,明日老宅祭祖。”
果不其然,乔望签字的动作放缓,瞥了眼桌上的电子台历,又不浅不淡嗯了声,“明日和德萨的会议,你替我去开。”
言下之意,乔望要自己回老宅。
费柷习以为常,只垂手应了声是-
翌日七点。
乔望开车回了柏宫。
今天是先祖祭,乔老太太比较看重礼节,大清早地便在佛堂摆好供品张罗祭祀的事。
乔望过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前厅等他。
“回来了。”
“大哥回来了。”
坐在最外面的是乔思懿,二叔的女儿,也是乔望这辈唯一的女孩。
随着这声,乔老爷子和乔老太太一并看过去。
乔望微躬着身叫人,“爷爷,奶奶。”
乔既行开玩笑般却意有所指,“现在你变成家里最忙的人了,都让大家等你了。”
乔望颔首,礼数周到,“抱歉,集团临时有事处理耽误了。”
乔望是长孙,未来乔家掌权人,祭祀事情上,乔家注重长幼有别。
乔寄言看他一眼,脸色板正,“好了,人齐了。以后提前预留出时间,别让长辈等久了,失了礼数。”
“是。”
乔老爷子拄着拐,眸光从镜片后抛出来几分精明和锐利,他没说什么,只是沉沉打量乔望一眼,笑着说进去吧。
等到仪式结束。
乔老爷子出了佛堂,单独留了乔望去书房说话。
说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情,乔望不急不徐,逻辑清晰地一一对答。
乔老爷子眸光落在眼前站得笔直的长孙身上,眼里是寄予厚望和期待,“你做得很好,没什么我不放心的。”
“你既与文家退了婚,可有想好接下去怎么走?”
乔望温声启唇,“和文氏未来的合作会落在生物科技上,他们有庞大的资金链,而明庭手上有两支硬核的科技团队,各取所需。”
“所以取消婚约,并不会影响明庭接下来每一步的发展。”
这番滴水不漏的言论,任谁听了都挑不出错处。
而正是太过掷地有声,乔老爷子嗅到了背后的不一般,“你知道爷爷不是想问你集团的规划。”
“你和文家的婚约,可是阻碍到你什么了。”
乔望整理着袖口,手指无意识抚摸过腕表下掩着的细绳,敛着眸,眼底无波无澜道,“既然不喜欢,何必耽误人家一辈子。”
乔老爷子笑眯着眼,“乔望,你父母,你二叔夫妇,哪个不是商业联姻,未来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你现在还年轻,还是以事业为重,我尊重你,但别让爷爷等太久。”
……
从柏宫出来。
乔望周身的低气压持续了一整天,早上德萨的会议很顺利,费柷在乔望抵达总裁办公室时便自发开始汇报。
原本以为会得到一句夸赞,谁知乔望挥挥手把今天所有会议都提前了。
费柷跟中了彩票还要“五雷轰顶”般的惊喜,一整天忙得团团转,整个总助办也是叫苦连天。
而就在结束下午六点最后一个会议时,费柷敏锐察觉到,乔望是从老宅回来之后整个人才不对劲的,这高强度的工作,不过是他麻痹自己的假象罢了。
续上今天第五杯黑咖啡,费柷垂手恭敬道,“老板,您一天没吃饭了,要不要给您安排个晚餐。”
乔望阖着眼,修长指节抵在太阳穴的位置摁了摁,他靠进后座,手机里进来一条信息。
他扫了眼,淡淡启唇,“不用,你可以下班了。”
……
将近晚上七点。
窗外细细簌簌下起了雨夹雪,风从没关紧的窗溜进来,把房间里的暖气吹散,察觉到一丝冷意,向枝摘下耳机,正在播放的电影成了哑剧。
她掀开被子下床把窗户闭上。
年末了,大片的绿掉成灰白,天空阴沉沉的。
向枝只看了一会就裹紧外套溜回床上,这时,手机震了下。
她思忖着这个点还给她发消息的,可能只有刚下班的某个人。
不出所料,向枝猜对了。
他的消息很简短:【吃饭了么】
向枝刚刚和W大的同学在发消息,输入法没切换回中文,她发个小女孩摇头的表情包。
紧接着乔望的语音发过来。
潮湿阴冷的雪夜,他的嗓音低沉清冷,偏偏语气轻缓,像是一捧雪化在掌心。
“枝枝,想不想看烟花。”
仰枝
说不上是不是鬼迷心窍, 她信了。
车子平缓驶出小巷,大马路的路灯更加明亮,向枝偏头瞥了眼正在开车的人。
乔望薄薄的眸光微抬, 问, “看出什么来了么?”
“啊?”
“没什么。”
向枝仓皇收回视线, 动作迅猛,耳周上的蝴蝶耳夹在暗沉的车厢里折射出银色的冷光。
向枝忽然问, “你助理呢?”
见惯了费柷二十四小时贴身跟着乔望,没见到他还有点不适应,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乔望眸光未移半分,“放假了。”
向枝哦了声, 转回头去,诚恳评价道,“那你人真好。”
乔望:“……”
听着不像好话,倒像在埋怨他剥削员工。
路径逐渐偏离城区, 马路上的车辆稀少, 被分流剩下零星的几辆。
雨丝夹着雪拍打在挡风玻璃, 很快便化成蒙蒙的一片水雾。
快到目的地,河堤上已经有人在燃放烟花。
向枝率先推开车门下车,耳边顿时传来接踵而来的爆破声。
非常盛大绚丽。
她举着手机录着视频, 不断有雪花落在她的摄像头上, 向枝拿手挡着, 手指头没一会就冻得通红。
身后,乔望撑着把黑伞靠近, 高大的身躯挡在了风口。
向枝闻到浅淡的雪松香, 她皱着鼻尖,手很稳地关掉视频录制。
“需要我帮你拍照吗?”他问。
向枝:“啊。”
乔望给出非常直男的解释:“女孩子不都喜欢拍照么?”
向枝沉默了片刻, 一时无法反驳。
“……也行。”
手机交给他,向枝回到栏杆前站好,看着镜头的方向,略微歪着头,脸颊贴着手比了一个蠢萌的耶。
伞被乔望放在车前盖的位置上,他身高腿长,拿着向枝套着loopy的粉红色手机壳莫名有点滑稽,没忍住翘了翘嘴角,向枝觉得此刻的乔望有点可爱。
“好了吗?”她问。
乔望双手持着手机,眉头微微蹙起,他像是在研究什么高科技,咔擦声和他低沉的嗯声同时响起。
他把手机递了过去,向枝心里隐隐有些小期待。
但是出乎意料的,他拍照技术还不错,很懂构图的美感,照片里,向枝靠着栏杆回头,烟花恰好在身后绽开,微风吹拂过,几缕头发刚好遮挡在眼前,她笑容灿烂,照片定格,颇有几分朦胧美。
后来这张照片被乔望高斯模糊当作朋友圈的背景,也算是另类的官宣。
而此刻,看到照片的向枝脸颊一热,仔细端详了好久后小声评价,“……拍、拍得还不错。”
得到肯定的赞赏,乔望蹙着的眉微微松开。
只是下一句,向枝又问:“你以前,没少帮人拍照吧?”
暗戳戳的试探,乔望不会听不懂。
他睨着她冻得有些红扑扑的脸颊,忍不住哑然失笑,“没有。”
怕她不信,又补充,“你是第一个。”
是不是女孩子都喜欢听这种话,比如夸你长得美,你是唯一等等,这种话由男人嘴里说出口其实可信度并不比外面传销的高,但是很不想承认的是,听到之后心里确实会有一丝小雀跃。
向枝盯着他带着浅淡笑意的脸,抿了抿唇,压下微微翘起的唇角,骄矜地应了声,“好吧。”
算是满意过关了。
明城近几年在发展,城区明令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如果向枝方向感没错,对面就是明城最有名的富人区。
而隔着一条河的对岸,他们此刻脚踏着的土地是郊区。
郊区深夜气温低,向枝看看天,觉得待会大有下阵小雪的势头,她抱着臂,唇掩在围巾下小小打了个呵欠。
乔望注意到,问她,“不看了?”
她的围巾有点歪,乔望伸手帮她扶正,“那去吃饭。”
向枝眼眶有些红彤彤的湿润,她点头,“好。”-
吃饭的地点选在上次和段西宴吃饭的那家餐厅,春拾居。
这家菜式多,西餐中餐融会贯通,接待商务酒宴比较多,一般要提前好几天预订,但他们一进门,餐厅经理就主动出来迎接,看见乔望的那刻,一双眼像是看见财神一样放着光。
点菜前,乔望问过她的口味,向枝想了想见这么多人在场也不好暴露她挑食的毛病说了句都好。
末了,服务员微笑着再次确认菜单时向枝忽然一懵。
只听见她说,“好的,这边甜点餐前上,再加一个水鸭汤,扣鹅掌,三道油焖虾、冷盘醉虾、上汤焗龙虾……”
“等等!”
向枝小小声打断,她看着乔望,“你点那么多虾。”
“晚上吃那么多虾,会瞎哦。”
乔望脸上没动静,倒是服务员和餐厅经理扑哧笑出声。
他微微侧眸,“我以为你喜欢吃。”
向枝:?!
她从哪透露出来她很喜欢吃这个讯息吗?
没有吧。
只唯一一次和段西宴出去吃饭时,他恰好也在。
记仇。
真记仇。
不就是看见上次段西宴给她剥虾吗,至于记到现在!
不过。
既然他想代劳,向枝也没有意见。
向枝挤出一丝微笑,非常勉强,“好呢。”
点完菜,餐厅经理和服务员恭谨地退出去。
乔望喝着温茶,拇指摩梭着白瓷茶盏上的花纹,唇色隐约发白。
向枝似乎察觉到什么,问道,“你是不是一天没吃饭了?”
乔望倒也坦然,“嗯。”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还陪我去看了那么久的烟花。”
向枝心底有点过意不去。
乔望喉结微滚,嗓音很低,“来不及。”
“什么。”
“吃完再过去的话来不及。”
向枝心里隐约恻动了下,其实这烟花也不是非看不可。
好在很快,菜就上齐了。
乔望胃口一般,喝了两碗汤动了几筷子后就没再吃了。
向枝抿着沾了红油颜色鲜亮的唇,盯着乔望帮她剥下的手。
他剥虾的动作很认真,白衬衫袖口被卷起一截,露出劲瘦的小臂,十指清瘦细长,捻着虾身掐头去尾,剥得仔细干净后才放在碟子里推到她面前。
“怎么不吃了?”
算上最后一碟,向枝面前已经有两碟剥好的完整的虾肉。
她食量一向不大,更别说一直吃肉了。
向枝抿了口茶,小声控诉,“我吃不了这么多。”
乔望觑了眼,重新帮她斟了杯茶,意有所指地问,“可我记得,你上次吃了不少。”
向枝:“!!!”
他!真的!很!记!仇!
向枝刚蘸了点芥末酱,辣得整个人都快齁过去。
她眼眶处泪水在打转,白皙的眼下蔓延到眼尾都被绯红浸透,向枝吸了吸鼻子,视线触及那堆虾壳时脑子神经冷不丁通了。
等等。
他该不会,吃段西宴的醋吧?
不会吧。
首先乔望看上去不太像会吃醋的人。
其次……他还是不像啊。
向枝忽然把筷子一搁,眨着眼睛看着他,“你在吃段西宴的醋吗?”
“没有。”乔望扶着茶杯的手微顿。
“哦~”向枝忽然发笑,像捡了大便宜的小狐狸,“那我觉得西宴哥剥的虾比较香哦。”
乔望忽然朝她瞥过一眼。
她真的一得意便忘形,如果能具象化,向枝的狐狸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乔望:“是。”
语气无奈又纵容。
说不过她,乔望干脆顺了她的意哄道。
“段西宴对你好,我吃醋。”
他承认了。
吧嗒一声,筷子里的虾肉掉回碟子里,虽然吧,她只是开玩笑的,但是听他亲口承认还是很有魔幻感的。
向枝忽然别开眼,避开他过于炙热的注视。
后来那顿饭被向枝单方面1.5倍速结束掉。
他太犯规了。
好像以前,向枝也没这么对他吧-
那天看完烟花吃完饭,乔望开车送她回明中附近的外婆家。
回去后,向枝往朋友圈里发了一张照片。
画面里是五光十色的天空,绚丽如同油画。
她发的时间是凌晨一点,有人在下面起哄问她是和谁一起看的。
千迎这个“夜猫子”嗅着八卦的气息就来了。
她把向枝朋友圈的照片保存下来,而后把曝光开到最大,录频,用编辑功能圈画出左上角露出来了的黑边以及指甲盖大小的银色亮块。
千迎:【你昨晚和乔望出去了?】
千迎:【单独?!】
向枝:【?】
千迎:【你最好不要狡辩,狡辩的后果很严重,证据确凿。】
她把圈画的地方补充,那个黑边是乔望惯用的黑伞,那个银色亮块,是乔望标志性的铂金表。
向枝拍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乔望的手入画了。
向枝:【姐妹!不去当狗仔真是可惜了!!】
千迎:【所以你承认了!】
向枝心虚地发了个小女孩点头的表情包。
千迎:【是谁曾经在群里发誓,乔望要是追你,你就睡到他然后把他甩了?!】
向枝咚的声脚从床沿掉下去,【我觉得睡到他和把他甩了,前者比较可怕。】
于是刚刚还非常义正言辞控诉向枝像资产阶级妥协的千迎开始指责她怎么可以怂,并且和她严肃探讨这个话题,还颇有越来越深入的趋势。
翌日一早。
向枝睡到中午才起来,外婆习惯她贪睡,没有叫醒她起来吃早餐。
洗漱完出去,唐音刚带着向璋上完补习班回来,听陈秀华说昨晚他们是在这过的夜,向枝居然不知道。
但她不甚在意,进厨房洗手端菜。
向璋洗了个手,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他忽然犹豫着叫了一声:“姐。”
向璋看着欲言又止。
向枝扫了他一眼,“你便秘啦?”
向璋扭扭捏捏说了句不是,继而挠挠头,像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
他压低声音说,“姐,昨晚我看见你和一个男的出去了。”
“他还……”
吧嗒一声。
向枝惊恐抬眼,盘子里的水煮蛋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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