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康熙帝想了一夜也想不通青璃怎么会对女子掌权有这么大的执念, 但这并不妨碍他意识到——挡在朕和阿璃之间的就是“女子当政”这块巨石。
要么朕退一步,允许公主们掌势弄权;要么阿璃放弃,不再执着于教给公主们掌握权势的方法。
康熙帝觉得自己遇到了比“扳倒鳌拜”更大的难题,阿璃想要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
朕到底该怎样打消阿璃的念头?
是的, 直到此时, 康熙帝杜绝女子染指社稷的念头依旧坚定不移-
帝后冷战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后宫。
帝后大婚后便从未分房而居,但三天前的晚上皇上却脸色沉着地离开了坤宁宫。次日晚膳时分,皇后娘娘也并未前往乾清宫与皇上共用膳食。
原本如胶似漆的二人已有三天未见面。
听说皇上的心情沉郁, 乾清宫的奴才们战战兢兢地小心伺候着,却仍有不少受到责罚, 皇上每日的晚膳也都几乎原封不动地端了出去。
帝后吵架, 奴才受罪, 六宫的嫔妃们也都老老实实地缩着头过日子——别说趁机邀宠了, 若此时出现在皇上面前只会被迁怒个正着吧!
十一月十五的请安日, 宫妃们脸上都挂着一模一样温婉柔顺的神情,孩子们也跟在各自的额娘身后, 安静乖巧。
就连刚满两周岁的五阿哥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奶嬷嬷怀里不言不语, 好似也敏感地察觉到坤宁宫怪异的氛围。
青璃今日也确实没有心情跟她们逗趣闲聊,照例关心过皇子皇女们就打发掉了三个贵人。
贵人们退下后青璃却没有立即起身带着主位娘娘们前去慈宁宫, 反而对着孩子们勉强地笑了笑:“你们皇阿玛今日有事不能来坤宁宫陪你们用膳,你们早些回去同额娘一起用吧!”
小孩子们听得此言乖乖地点了点头,还留在正厅的嫔妃们却越发沉默端庄,恨不得屏住呼吸当场表演一个隐身消失术——看来帝后二人之间的问题很是严重。
青璃没有心情观察她们的表情, 嘱咐完孩子们就起身步出坤宁宫坐上凤舆, 一连串的嫔妃们也安安分分地跟在青璃身后上了各自的轿撵。
此时的慈宁宫, 皇太后也在跟太皇太后打探着消息:“皇额娘, 儿臣听闻青璃和皇上吵架了,您可知其中缘由?”
太皇太后面不改色地转着佛珠,珠串滚动的速度也一如既往:“哀家不知。”
皇太后不肯放弃:“皇额娘您就不好奇吗?”
太皇太后掀了掀眼皮子:“哀家不好奇。”
皇太后再接再厉:“皇额娘,帝后不和不利于社稷稳固。眼下不正是咱们该为大清江山出力的时候吗?”
皇太后手里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太皇太后的脸上了。
太皇太后自然知道皇太后为何着急——佛拉娜一向喜欢皇后,定是担心皇后被皇上冷待受了委屈。
太皇太后却摇了摇头,不打算管:“哀家早就下定决心不管这些年轻人狗屁倒灶的情情爱爱了。”
皇太后不依不饶:“皇额娘您可真没意思,您就忍心看着您的孙儿和孙媳妇受苦受难吗?”
太皇太后拗不过皇太后,只好开口透露一二:“放心吧,哀家虽不知道这俩孩子在闹腾什么,但哀家断定,不出三天玄烨就会主动低头,乖乖回坤宁宫。”
皇太后笑着眨眼:“皇额娘,您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怎么就能这么肯定呢?”
太皇太后嗤笑一声:“自然是因为哀家摸透了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们不值钱的样子。”
乾清宫连续三天整晚点灯、发作奴才、不思饮食,可坤宁宫却安安静静地依旧如故,很显然这件事里面更着急的一方是玄烨。
玄烨从小就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冷静自持、深不可测,可一遇到青璃丫头就全部瓦解了,变得焦躁易怒、热烈直白,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皇太后听得此言裂开嘴笑出声来,心里啐了声“该”!
太皇太后瞥了眼静立在侧的苏麻喇姑,知道她也竖起耳朵在听。
太皇太后想到自噶布喇去过毓庆宫后,就几乎日日前来请安的太子叹了口气——赫舍里家这是想让哀家支持太子呢!
赫舍里家此计实在拙劣,玄烨如今大权在握,朝堂诸事皆由他一人而决,储位之事也不过他的一句话罢了,哀家什么都做不了,相反若是哀家在玄烨面前为太子说话,反而会害了太子,让玄烨对他多一分不满。
太皇太后可以理智面对这一切,可她知道苏麻喇姑对太子尚有一分不忍,便出言警醒道:“若是有人想趁着帝后失和做点什么,也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皇上是不会放过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的蠢货的。”
皇太后没听懂,只以为太皇太后是在继续安慰自己不用担心。
苏麻喇姑却微微垂眸,握紧被衣袖遮住的双手——主子她是在敲打自己。
太皇太后当然是在提醒苏麻喇姑,毓庆宫的异动太皇太后一清二楚,太子昨日来找苏麻喇姑打探消息的事情也逃不过太皇太后的利眼。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太子实在是太沉不住气,越是失势的时候越要稳住,可他似乎永远学不会这个道理。
这才三天,太子就认定帝后二人生了嫌隙,竟还妄图借此机会离间二者、扩大裂痕,这也太着急了些。
尚未摸清情况就坐立难安,如此性子实在是难成大事-
青璃今日前往慈宁宫时还担心太皇太后问到自己跟康熙帝之间的事情,没想到太皇太后只字未提,青璃顿时松了口气。
太皇太后今日特意多跟青璃说了几句贴心话,又格外厚赏了青璃。
青璃知道,这是太皇太后在主位娘娘们面前表明态度——不论发生何事,皇后都是六宫之主,哀家也会一如既往地支持皇后。
青璃虽然从未觉得自己会在后宫中举步维艰,但是面对太皇太后的善意也十分窝心——太皇太后对自己实在称得上宽厚慈爱了。
这边青璃在慈宁宫感受着太皇太后的爱护和皇太后的关心,三日来沉闷的心情也渐渐放晴,露出真切的笑颜。
那边乾清宫的康熙帝却愈发烦躁。
康熙帝已有三日未见过青璃了,自然是挠心挠肺、寤寐思服,昨晚好不容易辗转反侧、费尽思量,想好了如何说服青璃放弃她的打算,就等着今天去坤宁宫跟青璃谈心呢。
康熙帝的算盘打得很好,每月十五朕都会跟孩子们在坤宁宫相聚,这不是现成的见面理由吗?当着孩子们的面阿璃也不会把朕拒之门外。
再加上有孩子们在一旁打闹,阿璃就算还在生气也不会立即发作。
等朕和阿璃陪着小崽子们用完晚膳,朕和阿璃之间的气氛也会逐渐软化下来,那时不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吗?
康熙帝的计划很完美,但还没开始执行就收到噩耗——皇后打发阿哥公主们今日早早回去了。
坤宁宫的“聚餐”取消,康熙帝的计划胎死腹中。
康熙帝又开始在御书房里来回打转,就差没学猴子上蹿下跳、抓耳挠腮。
这么好的机会没了,朕自个儿去坤宁宫会不会被赶出来啊?
康熙帝直把自己转晕了,才下定决心摆驾坤宁宫——若是被关在门外,朕就让梁九功备梯子!
梁九功收到康熙帝的命令却没有麻溜儿地跑出去准备御撵,反而待在原地支支吾吾:“主子爷,皇后娘娘,去了寿康宫,好像……晚膳要跟太后一起用。”
康熙帝想到一向喜欢对阿璃动手动脚的皇太后,更是忍不住:“摆驾寿康宫!”
康熙帝对上梁九功笑意吟吟、仿佛看穿一切的笑脸,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一句:“朕去给皇额娘请安!”
梁九功配合着收敛表情,端正严肃地应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梁九功走出内殿就长吁一口气,乐呵呵地说:“这天儿终于要放晴了啊!”
小喜子顺着师傅的视线看向天边,苦着脸凑上去:“师傅,乌云密布,一片暗沉,这怎么看都不像晴天啊!”
梁九功拿着拂尘敲了敲这傻小子的顶戴:“主子爷要去见皇后娘娘,咱们乾清宫的天不就眼看着要艳阳高照了吗?”
小喜子听得此言也喜不自胜:“徒弟这就去吩咐他们备撵!”-
康熙帝到达寿康宫的时候,奴才们刚摆好晚膳,青璃和皇太后正准备上桌呢。
康熙帝给皇太后见完礼便毫不客气地开口:“看来朕来得正是时候,刚好陪皇额娘用膳。”
康熙帝口口声声说“陪皇额娘用膳”,眼珠子却黏在青璃的身上,青璃故作不知,只默默地行了个蹲礼。
康熙帝并不气馁,反而迅速上前一步,亲自拉着青璃扶她起来。
青璃顺着康熙帝的力道直起身,甩了甩被他握住的左手却甩不开。
青璃抬头瞪了某个厚脸皮的男人一眼,眼神示意他:
【放手!松开!拿走!】
康熙帝冲着青璃笑笑,握住青璃手腕的力道却更大了。
青璃看着旁边的捧盆宫女心生一计:“皇上既然是来用膳的,就请先净手吧!”
【我看你这回怎么死皮赖脸不松手?】
康熙帝丝毫不慌地放开手,勾起唇角开口请求:“那就有劳皇后伺候朕净手了!”
阿璃,你有张良计,朕有过墙梯。
青璃咬了咬牙,却碍于身处寿康宫不得不照做,净手的时候趁着没人看见狠狠在他的手掌心里掐了又掐。
【出息了是吧?都敢使唤本宫了!】
康熙帝却仿佛失去痛感似得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三天没见阿璃,连她的指甲尖朕都十分想念啊!
阿璃,朕受得住,你再使点劲儿。
青璃被他脸上变态的笑容吓了一跳,扔下帕子就打算离他远点,谁料康熙帝反握住青璃的手轻柔地搓了搓:“现在该朕伺候皇后。”
皇太后见二人你来我往的视自己如无物,捂着右腮觉得牙有点酸,不得不打断他们的“缠绵”:“好了好了,赶紧净完手就来用膳吧!”
还顺带提前说明:“哀家今日不知皇上要来,寿康宫没提前准备皇上喜欢的菜色。”
康熙帝含情脉脉地看着青璃,跟皇太后搭话:“是朕没提前告知皇额娘,再者,阿璃喜欢吃的朕都爱!”
皇太后听着康熙帝说后半句话时的骄傲语气,真是充分诠释了皇额娘口中的“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们不值钱的样子”。
等到三人上桌,康熙帝更是亲自移了移椅子,恨不得贴着青璃入座,青璃冷冷地瞥他一眼他才安分坐下。
开始用膳时,康熙帝更是只顾着给青璃布膳,自己盘中的菜肴一动未动。
皇太后看似盯着羹汤,实则全神贯注地打量着闹别扭的青璃和努力哄人的康熙帝。
皇太后心中尖叫,你们快继续,当我不存在!吃饭啥时候都能吃,这场大戏要是错过了哀家可得后悔一辈子啊!
青璃当然感受到了皇太后灼热的视线,微笑着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放到康熙帝的碗里,皮笑肉不笑地出声关怀:“皇上你也吃啊,可别光顾着臣妾把您饿着了!”
布膳时青璃的身子微微□□,靠近康熙帝的时候动作飞快地出脚收脚——狠狠踩上他的龙靴。
康熙帝挨了一脚也不恼,反而移动左脚,送到青璃的脚边上。
谁知道青璃见此冷哼一声,又连夹三筷子糖醋鱼放在康熙帝的碗里。
【好啊,你竟然敢嘲笑我腿短!】
【你最讨厌的酸甜口,多吃点吧,腻死你!】
康熙帝低下头来没忍住笑了,小阿璃还是这么可爱,朕的意思明明是:不用你伸长了腿来够朕,朕送上门仍由处置。
康熙帝乖巧地夹起糖醋鱼送进口中,以往觉得奇怪难吃的酸甜口今日也仿佛镀上了金光,普普通通的菜肴也变得浓情蜜意起来。
一顿膳用完,青璃有康熙帝这个深知自己喜好的勤快布膳工在侧,用得很是满足;皇太后虽然光顾着看戏没用几口饭菜,但也出人意料地觉得肚子有点撑了。
至于康熙帝,被青璃塞了一肚子酸甜口的各种肉食,用膳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时之间失去味觉,如今放下筷子只觉得腻得慌,反胃想吐。
青璃看着康熙帝怏怏的模样,偷偷笑完后尚存一分良心,便朝着他推了推彩绘描金白瓷茶盏——喝点茶解解腻吧。
康熙帝见阿璃总算肯搭理自己,还不是因为想作弄自己的靠近,顿时觉得浑身舒爽、美不胜收。
端起青璃推过来的茶盏,康熙帝一饮而尽后,就迫不及待地牵起青璃的手起身告退:“皇额娘,朕和阿璃就不打扰您了。”
皇太后笑眯了眼摆摆手:“不打扰不打扰,寿康宫随时欢迎你们过来。”
哀家还没看够大戏呢,大清帝后联袂主演,剧情甜蜜不粘牙,哀家甚是欢喜!-
康熙帝跟着青璃步入坤宁宫的那一刻,狠狠松了口气的同时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朕就这么轻易地进来了,竟然不用攀梯子?
阿璃果然爱朕!
青璃一马当先地进了寝殿,坐在梳妆镜前自顾自地拆着发钗,佯装镇定的青璃并不知晓,她头顶的金色气泡一个劲儿地在那儿扯后腿:
【三天不着家,你可真是能耐了!】
【不主动道歉,别想本宫原谅你!】
【我就不开口,看看你要怎么办!】
闪闪发光的文字,十分显眼,拼尽全力暗示康熙帝:快来哄哄我!
康熙帝自然不会掉链子,制止奴才们入内,站到青璃身后,帮她卸下凤冠。
手上的动作细致温柔,双眼含情,语气缱绻:“阿璃,朕好想你啊。”
此言一出,青璃取下珠钗的素手顿了一顿,琉璃镜中的美人也忽得落下泪来。
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青璃莹如白脂的面颊滚落,狠狠砸在康熙帝的心尖上,重逾千斤,酸涩痛楚。
康熙帝手足无措地蹲下身来,带着薄茧的粗糙指腹轻柔地帮青璃拭去泪珠,黑沉幽深的眸子里泛着心疼。
“阿璃,都是朕不好,朕不该凶你,不该同你争吵,更不该就此离开,甚至三天都不来看你一眼。”
“阿璃,朕这几天好难过,可更让朕心痛的是,朕竟然让阿璃伤心了。”
“是朕不对,朕明明早就下定决心,这辈子都要爱护阿璃。”
“大度宽容善良的小阿璃,愿意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康熙帝的视线与青璃平齐,目光灼灼,透着希冀与祈盼。
【我想要原谅你,可我还是有点难过。】
【吵架生气不算什么,可你怎么能三天都不来看我?】
康熙帝见状握住青璃软若无骨的柔夷:“阿璃不用马上回答,先看朕表现好吗?”
阿璃,朕不想要你忍着难过说没关系。
青璃咬着下唇点点头,看着康熙帝不过三日就更显瘦削凌厉的下颌线,没忍住伸出双手撒娇:“抱抱~”
康熙帝的心软成了一滩水,紧紧抱住眼前的宝贝,恨不得跟她融成一团,密不可分。
这么可怜可爱可人可亲的小阿璃,朕竟然忍心将她一个人撂在坤宁宫里,朕可真是混账啊!-
帝后二人和好了,宫中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只有毓庆宫的太子关上门避开人骂了句“真没出息”——孤还以为皇阿玛能多坚持几天呢!
似乎是为了弥补之前三日的互不相见,这阵子康熙帝愈发黏人。
不仅晚膳要一起,就连早朝后都不辞辛劳地非要再回一次坤宁宫,抱着青璃用早膳。
不仅每日变着花样送礼物,晚上回到坤宁宫更是殷勤至极地为皇后娘娘捶背按摩、卸妆净面。
青璃透过镜子看着身后替自己通发的康熙帝。
康熙帝的眼神专注,一丝不苟,手里拿得仿佛是玉玺金印而非寻常木梳。
青璃嫣然一笑,百媚千娇尽数绽放在朱颜玉容之上。
“玄烨哥哥真棒,你再坚持一段时间就能把我的梳头宫女也比下去了。”
为什么用“也”呢,自是因为康熙帝已经连续胜过皇后娘娘的侍膳宫女,净面宫女,按摩宫女……
康熙帝微微挺胸,不以为耻反而自鸣得意:“朕不会辜负阿璃期待的,朕总有一天定能亲自为阿璃挽发!”
青璃扔给他一个俏皮的小白眼:“别啦别啦,你放过我的小宫女吧!”
【好好的皇帝不当,跟二等宫女抢饭碗?】
【你这样我很为大清的未来担忧啊!】
皇后娘娘的“忧国忧民”,康熙帝丝毫没体会到,放下木梳对着镜中的青璃笑了笑:“阿璃放心吧,被朕抢了活计的宫女,朕不仅照发她们月例,还另给赏赐。”
朕非但不抢饭碗还给她们散财。
而且有阿璃陪着朕,朕心情舒畅,工作效率远胜以往,大清也只会越来越好。
康熙帝话音刚落,就一如既往地给青璃按摩着肩颈。
青璃感受到后颈处恰到好处的力度,偏了偏脖子夸赞道:“皇上,你如今的手艺是越发娴熟了。”
康熙帝却不自觉地想起十七年三月的那个下午。
因为放风筝“输”给青璃,康熙帝愿赌服输给她捏肩,也是那次,在云涯馆的二楼画室里,有了帝后二人的第一个拥抱。
康熙帝忽然放下手来弯腰圈住青璃的腰肢,下巴搁在青璃的右肩,低下头来吹了吹青璃的玉颈,灼热的呼吸打在上面: “阿璃,你还记得吗?”
右手也不老实,隔着衣衫轻轻抚摸着掌下柔韧的柳腰,似乎在暗示什么。
青璃欺霜赛雪的脖颈上又一次泛起粉色,被撩起一片情潮,娇软的声线抖了抖:“我不记得!”
【哪个正经人会去记这些?】
【我才不会记得我当时腰身一软就倒在了你怀里……】
康熙帝被青璃不打自招的心声可爱到了,右手微微用力,青璃没忍住腰肢一软向后倒去,正好被康熙帝接了个满怀。
康熙帝的胸腔一片震动,低沉微哑的嗓音含笑:“阿璃的身子记得就行。”
片片红霞飞上青璃白玉般的脸颊上,青璃的桃花眼中一片水润,透过镜子狠狠瞪了康熙帝一眼。
【你这个臭流氓!大坏蛋!】
康熙帝突然有点遗憾,如果阿璃能说出口就更好了,朕真想听她娇俏甜蜜的声音骂一骂朕。
康熙帝打横抱起青璃,在她的耳侧落下一吻:“阿璃,朕当时碍于还未大婚,只能抱一抱你,可朕现在还想同你……”
康熙帝话音未落就被青璃捂住嘴。
【老不修你闭嘴,不许说了!】
【清心寡欲才能活得长久。】
【能不能不要总是想着榻上那点事!】
康熙帝勾了勾唇,眼角眉梢尽是春风得意。
朕和阿璃果然心有灵犀,朕还没说出口阿璃就都知道。
那朕不说了,朕还是直接做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腊月已至,宫中上上下下都在为除夕大宴做准备。
身为皇后的青璃却把宫务尽数托付给四大宫女,挑选好大公主身边的宫人后,又操心起公主们的课程来。
关于女子掌权之事,帝后二人上次吵架之后都没再提起,青璃自然不会擅自做主。
青璃这次也只会先加上骑射课,然后把公主们原本学习《女则》的时间拿来帮她们深入了解蒙古罢了。
青璃打算邀请璟嫔和宜嫔教公主们骑术和射箭。
九月底的时候宫里举办了第一届骑马大赛,就是这两人摘得前两名,青璃知道她们俩的箭术也很不错,足够指导三个小姑娘。
再从太皇太后身边借两个出身蒙古的嬷嬷,给公主们讲解蒙古习俗。
璟嫔和宜嫔对此都很感兴趣,一口答应下来不说,还兴致勃勃地列着教学计划,下定决心要教出三名高徒来。
太皇太后也大力支持此事,对青璃更加高看一眼,大肆厚赏青璃,并称赞她“雍和淑慎,令仪令行”。
青璃安排好一切,就等着明年春天气暖和之后正是开始实行。
在此之前青璃也没忘知会康熙帝一声,谁知康熙帝听罢却面色复杂——微微惊讶中带着点别扭。
康熙帝以为青璃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心里早已想好一肚子劝说的话,就等着青璃哪天再提此事时耐着性子讲道理。
康熙帝想过,阿璃就算说话不中听,朕也要笑呵呵地当做没听见,最重要的是不管发生什么,朕都要赖在坤宁宫不走!
康熙帝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甚至打算花上一年半载来打消青璃的念头。
所以面对此时青璃的“轻易放弃”,自然有种复杂难言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作者:小蠢蛋,你上当了。
康熙帝:?
作者:以退为进你都不懂,还是我闺女机灵~
第62章
青璃见状嗔了康熙帝一眼, 故意不满道:“怎么,皇上难道想反悔?如今连骑射都不许公主们学?想把闺女都养成弱柳扶风、谨小慎微的汉家闺秀不成?”
不等康熙帝出言,青璃又微微垂头,抚着自己胸前的秀发, 语气低落:“若真是这样, 咱们还是不要生女儿了, 让她来到这个世上受苦么?”
青璃此言本是想激一激康熙帝,不料说出口的瞬间她却真心地难过起来。
【若是我闺女以后被教成个三从四德的软包子可怎么办?】
【侍奉公婆,忍让小姑子, 替夫君纳妾,抚育庶子……】
【一辈子围着男人打转, 把自己生生耗死在内宅。】
青璃的心声仿佛三支利箭, 箭箭正中康熙帝的心脏, 刺得他血肉淋漓、疼痛难耐, 酸楚忧惧。
若是朕和阿璃的女儿……, 那朕定要诛他们九族!
康熙帝甚至不敢去想那些画面,稍稍一想就觉得怒火中烧、心如刀割。
“阿璃, 等咱们有了女儿, 朕定会从小教育她爱惜自己、自尊自重,朕会把她想要的都捧到她面前, 让她知道这世上没人可以委屈她,若有人敢对她指指点点,那定是觉得活够了!”
康熙帝拉住青璃的手,一字一顿地解释到:
“阿璃, 朕没有不让公主们学习骑射的想法, 阿璃安排得很好, 咱们的女儿以后也都要学起来, 最好能把鞭子甩得虎虎生威,朕到时候赐给她御制金鞭,上打官员下抽命妇,朕看谁敢要求她三从四德!”
“阿璃,朕只是不愿让公主涉政,但绝不是想让她们软弱可欺,读书明理朕是很赞同的,她们识文断字后自然不会轻易被把持糊弄蒙骗,阿璃不用担心。”
青璃也知道自己的担忧似乎有些多余,毕竟有自己“言传身教”,女儿怎么会“基因突变”成一个唯唯诺诺之人呢?
但青璃绝不会承认自己的杞人忧天,反而甩开康熙帝的手,偏过头:“说得好听,把什么都捧给她。”
“若是她长大后想要的不是待在内宅,富贵荣华、一生顺遂;而是步入朝堂,呼风唤雨、掌控权势呢?”
青璃勾起唇角,重重一哼:“那时候她的皇阿玛会不会觉得她不安于室,欲壑难填呢?”
【你说要满足她的一切愿望,可这愿望也不过都在你早已划定的范畴内。】
康熙帝紧攥双拳,指节泛白,他确实从未想过这些。
或者说,在康熙帝看来,生于宫闱、娇养长大、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是不会懂这些的,是不会产生“要掌握自己命运”这种叛逆思想的。
可朕忘了,这孩子的母亲是阿璃啊,阿璃从来都是特别的。
朕口口声声希望女儿跟阿璃一样,难道只是叶公好龙之言吗?
朕难道会更喜欢乖巧听话、懂事柔顺的女儿,而非跟阿璃一般光芒耀眼、生机勃勃的女儿吗?
康熙帝深深地看着青璃的侧颜,一笔一画都仿佛长在他的心尖上。
若是阿璃想要参政,朕会觉得她不自量力、野心勃勃吗?
康熙帝不用思考就能毫不犹疑地给出答案。
不,朕不会!
阿璃她善良宽厚、怜悯百姓,又思维开阔、高瞻远瞩,朕可以防备任何人,但朕绝不会猜忌阿璃。
若是阿璃愿意为大清江山出一份力,朕只会欢欣雀跃,鼓励支持。
那朕和阿璃的女儿呢?若她确实资质出众,朕难道就忍心拒绝,让她郁郁寡欢、失意难过吗?
康熙帝心里百转千回,可也不过一瞬。
“朕不会,若朕的小公主真有才能,朕只会欣慰,朕不会舍得折断她的翅膀,朕会永远站在她身后,给她撑腰。”
青璃终于转过头来,细细打量着康熙帝,这个男人还是这样,偏心得如此理直气壮,叫青璃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
【你愿意为咱们的女儿打破规则,我有点高兴。】
【可你对大公主她们如此防备,固执己见,我又有点生气。】
青璃握住康熙帝过于用力青筋泛起的右拳,温柔浅笑:“玄烨哥哥,你可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厚此薄彼啊!”
“咱们的女儿连个影子都没有,你的慈父心肠暂时用不上,那不如先放到大公主她们的身上?”
康熙帝毫不客气地打断青璃:“朕做不到。”
所以阿璃你别费力了,若是她们日后权倾蒙古,朕非但不会欢喜,反而会敲打她们,约束她们。
【这么坚决?难道我真的要放弃?】
康熙帝偷偷松口气,阿璃终于动摇了。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小阿璃,玄烨哥哥上个月才这么教导过你,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康熙帝看着恢复精神的青璃,还有金色气泡里更新的心声,真是恨不得抽一个月前的自己一巴掌:叫你瞎说话!
重新支棱起来的青璃摇了摇康熙帝的手臂:“玄烨哥哥,我有预感,咱俩以后一定会有闺女,你觉得呢?”
康熙帝总觉得这句话里暗藏陷阱,瞥了瞥青璃的头顶,却没有得到提示,不得不先顺着心意回答:“朕跟阿璃所见略同!”
青璃挑眉笑了:“但是我没有教养小女孩的经验,我得先学啊,你说对吗?”
【现在这三位公主不就是现成的人选吗?】
【我在她们身上先实验一番没问题吧?】
心声毫不犹豫地暴露了青璃自以为掩饰完美的陷阱。
康熙帝敲了敲这个小机灵鬼的额头,纵身一跃,跳了过去。
“不太对,虽说女儿很重要,但阿璃才是最重要的,朕不忍阿璃为她过于费心,交给朕就好。”
青璃不甘心地咬住下唇:“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讲什么,才故意拿这话堵我?”
康熙帝轻抚青璃娇嫩粉润的唇瓣,低声笑了出来:“没办法,朕和阿璃心有灵犀嘛。”
康熙帝坐直身子继续道:“而且,虽说朕愿意支持咱们女儿的一切想法,但朕不会主动教她权谋心术,这些并不会让她开心畅快,反而会让她心烦意乱。对朕来说,她幸福快乐最重要。”
“朕不会刻意避开她朝堂局势,也不会特意去引导她对这些感兴趣。一切都由她自己决定,若是哪天她想要进一步了解政事,朕也会欣然应诺,亲自教导。”
青璃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康熙帝说的对。
青璃对政治不感兴趣,若是女儿和自己一样,难道还非要逼着她学这些吗?毕竟她跟其他三位公主不同,康熙帝定是不舍得把她嫁去蒙古的。
青璃最开始有此想法,也是因为考虑到三位公主要远嫁蒙古,蒙古人对大清公主一向冷待,在那里也只有强势掌权才能过得最好。可京城不同。
青璃飞快转动脑瓜子,还真被她想到破局之处。
“皇上,我同意你的观点,但是只有了解过后才知道喜不喜欢。”
“我们不主动教她谋略手段,但不代表不允许她接触这些,不需更多,我只想让她多读史书,可以吗?”
【唐太宗有言:“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其实大多数事情的答案都能在史书中找到。】
【若是有心,足够她们抓住机会了;若是无心,也不必逼迫她们去懂。】
康熙帝叹了口气:“咱们的女儿当然可以。可朕猜阿璃想要的不止如此吧。”
青璃主动靠在康熙帝的肩膀上,微凉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脖颈:“玄烨哥哥真聪明,不愧是跟我心有灵犀之人!”
康熙帝摸了摸肩膀处的小脑袋瓜,阿璃,你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了,更何况朕还有金色气泡这个“卧底”。
青璃见康熙帝不语,嘟了嘟唇继续撒娇:“玄烨哥哥好不好嘛~”
“我们各退一步,我不要求教导她们如何掌权,你也不拦着她们以史为镜好吗?”
康熙帝对上青璃闪闪发亮的灼灼目光,不太自在地微微避开,叹了口气:“都依你。”
阿璃,朕终是不忍让你失望。
康熙帝想,只要朕在,她们就算威权赫赫也翻不起大浪,更何况这三个丫头都不像能叱咤风云之人。
康熙帝看着青璃一瞬间绽放出来的灿烂笑颜,一颗心终于落定下来,罢了罢了,朕只要多多叮嘱后继之君,也不会有什么隐患。
【为了开一扇窗,有时不得不主张拆掉屋顶。】*
【这话说得真对!】
【我为了公主们的知识自由,不得不主张教她们权术啊。】
不甘寂寞重新蹦出来的金色气泡,让康熙帝没忍住捏了捏青璃的脸蛋。
真是个小骗子,惯会拿捏朕-
青璃终于为三位公主争取到了知识自由,可随之而来又添新烦恼——该找谁来教她们呢?
知秋见状提议了苏麻喇姑。
“主子,苏麻喇姑自跟随太皇太后从蒙古到盛京再到紫禁城,自学满语和汉语之余,更是通读典籍、阅遍群书,以她的智慧和学识,足够教导三位公主了。”
青璃当然不怀疑苏麻喇姑的本事,历史上康熙帝把十二阿哥交由她抚养。十二阿哥在康熙朝虽韬光养晦,却在乾隆朝大放光彩,深得侄子的重用,可见苏麻喇姑教导孩子的本事。
阿哥都能教好,何况公主呢?
可青璃也知道苏麻喇姑与太子一向亲厚,若是她暗中引导公主们亲近太子怎么办?
知秋急忙安慰:“主子,这您可想多了,苏麻喇姑虽然看重太子,但对她来说太皇太后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她绝不会为了太子不顾太皇太后的意愿,太皇太后可不会高兴于苏麻喇姑对太子的偏心。”
“相反,若是让苏麻喇姑教导公主们,她自然没有更多的心思和时间放在太子身上,太皇太后怕是乐见其成。”
果不其然,十二月十五请安日的时候,青璃跟太皇太后提及此事,太皇太后立即赞同不说,更是让苏麻喇姑从次日就开始她公主师傅的职业生涯。
本来打算从明年开春后再正式行动的青璃:?
算了,骑射课等暖和了再说,文化课可以先上着-
时间悠悠而过,除夕夜过后便是康熙二十年的正月大典。
青璃避无可避地要跟宗室命妇打交道。
很多宗妇们的身份复杂,偏偏辈分又高、喜欢摆谱——就比如安亲王岳乐的福晋,她同时也是索额图的亲妹妹。
青璃一贯不爱搭理她们,只跟康熙帝三个亲兄弟的福晋唠家常。
康熙帝二哥裕亲王福全的福晋西鲁克氏,去年此时得知有孕,十九年九月初五平安诞下一子,如今孩子不过四个月大,自然没有带进宫。
康熙帝五弟恭亲王常宁的福晋马氏,也有一子永绶,于康熙十年出生,如今已十一岁,跟着恭亲王去了太和殿。
康熙帝七弟纯亲王隆禧,于十八年七月病逝,福晋尚佳氏当时身怀有孕,十八年十一月诞下遗腹子富尔祜伦,富尔祜伦身子不好,虽满周岁但也并未入宫。
西鲁克氏是嫂子,青璃也与她相熟,自然首先关心她的儿子。
“皇嫂的孩子可有取小名?”
提起儿子,西鲁克氏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些:“王爷说这孩子长得壮,总喜欢唤他‘肉墩墩’,臣妇就去掉偏旁,顺势取了个小名叫‘敦敦’。”
青璃连连点头:“诚朴宽厚曰‘敦’,这个小名好。”
尚佳氏一贯沉默寡言,此时也叹了句:“长得壮就好,没什么比这点更重要。”
任谁听了都知道她是想起了自己体弱多病的儿子。
马氏急忙出声安慰:“富尔祜伦只是略有不足,出生在咱们这样的富贵人家,这都不算什么。永绶刚出生时小猫崽子一般,如今不也长成高高壮壮的半大小子了?”
同时不忘恭维青璃:“更何况皇后娘娘特意把宫里最擅儿科的林太医派去给富尔祜伦调养,有皇后关心,富尔祜伦定会平平安安长大的。”
尚佳氏听到此处也急忙起身行礼道谢:“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不等青璃出言,西鲁克氏也满怀感激:“谁说不是呢?多亏了娘娘,去年臣妇才能及时得知自己有孕。”
青璃也不客气:“本宫才不稀罕你们的道谢,要谢就等孩子们大了,让他们亲自来谢!”
马氏趁机打趣:“娘娘是盼着多逗逗侄子吧!”
妯娌四人气氛和乐,偏偏有不长眼的要凑过来打断。
安亲王福晋赫舍里氏明明离得不近,耳朵倒是很灵,听得四人聊着孩子的话题,立马插嘴:
“皇后娘娘跟皇上大婚已近两年,宫里却迟迟未能传出喜讯,娘娘想必是着急了,想多抱抱小孩子蹭蹭孕气呢!”
此言一出,坤宁宫满殿寂静。
知秋立马上前一步,厉声呵斥:“福晋慎言!主子的心思岂是你能揣测的!”
赫舍里氏非但不惶恐,反而笑出声来:“臣妇也只是跟皇后娘娘聊聊家常,姑娘何必扣这么大的帽子?”
赫舍里氏继续自说自话:“想当年臣妇的侄女仁孝皇后还在世时,宫里的孩子可是一个接一个地出生呢!”
这是暗指青璃不仅自己不能生,更是牢牢把持着皇上,善妒不容人呢。
青璃直接撂下手中的粉玉碧玺珠串,啪的一声摔在桌几上。
“敢问福晋是以何种身份妄议此事?”
“若是以亲王福晋的身份,就是以下犯上!”
赫舍里氏见青璃发怒微微正了脸色,但并不慌张:“臣妇不过是作为娘娘的堂伯母关心一二罢了。”
“若是宗室伯母的身份,你也不够格!”
“两宫太后皆在,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的宗室命妇教训本宫?”
“此举不但冒犯本宫,更是不敬太皇太后,不敬皇太后!”
不给赫舍里氏机会辩解,青璃使了个眼色,墨竹便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捂住赫舍里氏的嘴把她压倒在地。
青璃仍觉得心火难消,直接下旨:“赫舍里氏冒犯中宫、不敬太后,褫夺诰命、逐出宫去!”
赫舍里氏瞪大双眼使劲挣扎起来,自己可是皇上的堂伯母,夫君岳东不仅是铁帽子亲王之尊,更是宗人府的掌印,皇后怎能如此轻率地处置自己!她就不怕皇上怪罪,不怕太皇太后不满吗?
在这群命妇中,赫舍里氏算得上身份最高的几位之一,她被拖下去之后,见识到皇后凤威的其余人都老实下来,整个坤宁宫大厅也不复刚才的热闹。
远在太和殿大宴宗亲的康熙帝从梁九功嘴里得知此事也气得不轻。
安亲王福晋竟还敢拿阿璃和他们赫舍里家的那个毒妇相提并论?
她怎么不提赫舍里氏在世时,宫里的孩子还一个接一个地死呢!
康熙帝顾不得大过年的又还在宴席上,掷出手中的鎏金青瓷酒杯,正好砸到安亲王的怀里。
撂下一句“教妻不善”,就甩袖离开。
独留战战兢兢的安亲王和疑惑不解的宗亲们面面相觑-
提前离席的康熙帝自是打算回坤宁宫好好哄一哄青璃。
康熙帝本以为会看见一个叉着腰怒气冲冲的小阿璃,没想到迎面走来的青璃笑意吟吟。
康熙帝脱了氅衣,顺势搂着青璃坐下。
“阿璃今日受委屈了,朕一定帮你撑腰。”
青璃伸出纤纤玉指点在康熙帝的胸膛上,摇头道:“虽说赫舍里氏确实不着调,但我也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康熙帝皱眉:“朕怎么听说阿璃今日发了好大的火?”
青璃倒在康熙帝的怀里嘻嘻一笑:“我那是故意给你创造机会!”
【让你有借口削安亲王呗~】
【看我对你好不好?】
【是不是大清第一贤内助?】
康熙帝展眉朗声大笑,抱紧怀里的乖宝贝:“还是阿璃懂朕!”
安亲王跟康熙帝的关系很紧张,康熙帝一直想削他,但又碍于找不到好借口,还没来得及下手。
毕竟安亲王功勋卓著,又是宗人府的掌印,削索额图和佟国维的那些理由落在安亲王身上也是不痛不痒。
至于康熙帝为什么想削安亲王,青璃对此很是理解,谁叫安亲王太得顺治帝的信赖了呢?
顺治帝去世前担心主少国疑,就动过念头——把皇位传给跟他政治理念一脉相承的堂兄岳乐。
好在太皇太后强烈反对,群臣也不赞同,顺治帝这才把三儿子玄烨扒拉出来立为继承人。
顺治帝倒是一身轻松地去了地下,留下的岳乐可就被坑了个惨——拉足了康熙帝的仇恨值。
作为康熙帝的皇后,青璃自然跟他站一边,再加上安亲王的福晋确实讨厌,青璃就毫不犹豫地顺势扩大事态。
康熙帝连亲了几口青璃的脸蛋:“朕的阿璃真是贴心,贤惠宽厚,母仪天下。”
青璃故作嫌弃地拿出帕子擦了擦:“皇上打算怎么敲打安亲王呢?”
康熙帝捏着左手无名指处的血玉戒子转了转:“先把他宗人府掌印一职拿掉吧!”
微微有些遗憾:“可惜不是安亲王犯错,朕若是降爵显得太过。”
青璃倒是看得很开:“安亲王是个老狐狸,滑不留手,但是他的福晋不聪明,儿子还小也年少意气。来日方长,皇上实在不必着急。”
安亲王至今共生育二十个儿子,却已夭折十四子,如今庶长子不过二十二岁,嫡子玛尔珲十七岁。
青璃口中的年少意气特指赫舍里氏所生的嫡子,毕竟以后是他继承爵位-
赫舍里氏被拖出皇宫时还愤愤不平,认为皇后大题小做,公报私仇——因为她姓赫舍里,所以不容于皇后。
赫舍里氏还等着安亲王回府好好诉诉委屈呢——赫舍里氏是安亲王的三继福晋,自嫁于安亲王岳乐至今,共生育了六子六女,一向受宠,被安亲王纵得不知眉眼高低。
结果安亲王岳东回来就沉着脸色训斥她一通不说,太皇太后竟也赐下两个教导嬷嬷让她“好好磨一磨性子,学一学规矩”,别提康熙帝还以“教妻不善”为由革了安亲王“宗人府掌印”一职。
赫舍里氏这才知道害怕,悔不当初却又无能为力。
宫外安亲王府的一片沉郁并不影响宫里的喜气洋洋。
坤宁宫早已传出消息,要在正月十五当晚举办“灯谜大赛”,夺得头筹的三人不仅有原定的彩头,皇后娘娘还另有华美的宫灯相赠。
自十九年三月二十八日首次开展过“风筝大赛”后,六月的“毽子大赛”,八月的“骑马大赛”也都深受欢迎、完满举办。
前三次摘得名次的宫妃们都希望再接再厉,至今没摸过奖牌的嫔妃更是摩拳擦掌,就等着此次一鸣惊人。
作者有话说:
*:摘自《劝学》
*:摘自《无声的中国》,作者:鲁迅
赫舍里氏的生育是真,查到资料我都傻眼了。
历史上是六子七女(其中一对儿龙凤胎,最小的女儿是二十二年生的,此时还没有)。
除了此时还没有的小女儿,其余12个孩子都是在康熙元年~十三年间生下的,这太可怕了,几乎不带歇的。
而且这些孩子里面只有4个早夭,这个成活率已经很高了(类比康熙早年的孩子夭折情况,还有安亲王14/20的儿子夭折率)
真是奇女子啊,不会是有生子系统吧(后仰)~
写48章的时候忘记当时隆禧已经噶了,写成了“康熙帝如今尚有三个亲兄弟还在人世”,已经更正,抱歉(鞠躬)。
第63章
正月十五灯节, 夜色融融,低垂的天幕染上浓稠的墨汁,一片暗沉。
御花园却明亮如昼,点缀着各色花灯, 绚烂耀眼、明艳多彩。
皇太后主持着宫妃们的“灯谜大赛”——依次取率先猜对十个灯谜的嫔妃为前三名。
青璃却悄悄拉着康熙帝去了御花园东北角的浮碧亭, 背着手抬了抬下巴:
“皇上, 敢不敢赌一把?”
康熙帝看了眼浮碧亭里挂起的三盏走马灯,点点灯光如水幕般洒在亭中,随着轮轴的转动, 光影交错、乐趣横生,映在地面的图案你追我赶, 好不热闹。
“阿璃是打算跟朕比猜灯谜么?”
青璃摇摇否认:“不是。”
又继续说明规则:“皇上你来猜灯谜, 我赌你没法三次全中。”
微扬的嘴角, 拉长的语调, 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满腔自信。
康熙帝挑起眉稍, 毫不相让:“看来阿璃对你准备的灯谜寄予厚望啊,恰好朕对自己也很有信心。”
青璃移开眼神哼了哼, 开始加注:“若是我赢, 接下来一个月,在床上都听我的!”
【你就给我等着清心寡欲吧!】
康熙帝镇定自若, 不慌不忙:“若是朕赢了呢,是不是也有如此待遇?”
青璃咬牙点头:“当然!我最是公平!”
【我这可不是常规的灯谜,任你学富五车也没半点优势。】
康熙帝忽然勾唇,露出个神秘的微笑:“那就好, 咱们开始吧。”
小阿璃啊小阿璃, 你就等着跟朕夜夜笙歌吧!
青璃被康熙帝笑得心里一阵打鼓, 细细思量一番还是觉得自己有优势, 靠近一盏嫦娥奔月走马灯,摘下谜面递给康熙帝。
康熙帝双眼一扫:“大清人最早的姓氏是什么?”
大清入关之前皆是满人,最早以水草丰盛的地方为中心,形成不同的部落,往往以地名河流的名字来命名,如叶赫、哈达、乌拉、辉发等。这些部落名,就是满族姓氏的雏形。*
可阿璃这么信心十足,可见谜题并不好猜。
康熙帝不动声色,反而放下纸笺看向青璃的头顶。
是的,这就是康熙帝的依仗。
金色气泡也没有辜负康熙帝的期待,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青璃的头顶:
【你定是打算追根溯源,跟我科普满族姓氏的发展。】
【那样你就掉进陷阱了,嘻嘻嘻~】
【人之初,性本善啊!】
康熙帝看着这个浑然不知,反而自鸣得意的小笨蛋,嘴角的笑容扩大:“当然是姓‘善’了!”
话毕,康熙帝修长的手指夹着纸笺微微摇了摇,好整以暇地欣赏小笨蛋目瞪口呆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这种脑筋急转弯你不应该猜得到啊!】
原来阿璃把这类谜题称呼为“脑筋急转弯”?倒是贴切!
青璃收敛起惊诧的神情,冲着康熙帝哼了一声又递过另一张谜面。
【你刚才定是瞎猫碰着死耗子。】
【我不着急,咱们走着瞧!】
康熙帝不紧不慢地展开:“孔子如果还在世的话,大清会怎么样?”
大清会文风更甚?儒学更深入人心?百姓更知礼守节?
康熙帝正欲继续作弊,可青璃此时有点惴惴不安,心声竟没有更新。
康熙帝端正脸色,故作疑惑:“阿璃,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青璃听得此话果然放松下来,重新得意起来。缓缓踱步,绕到康熙帝的身后:“我当然知道!”
【大清会多出一个人啊!】
【想不到吧,哈哈哈~】
拉了拉康熙帝的辫子,青璃调皮出言:“可我就不告诉你~”
殊不知存在感十足的心声早就把她卖了个一干二净。
康熙帝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咳,试图遮掩嘴角的笑意:“朕觉得如果孔子还在世的话,大清会多出一个人,阿璃你觉得呢?”
青璃傻眼了,脸上呆滞的神情和康熙帝的泰然自若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谜题是我傍晚前亲手写下装好的,你不可能提前得知啊!】
【难道你的智商真这么高?脑子这么好使?】
青璃一阵心慌意乱,可康熙帝已经亲自取下最后一题谜面迫不及待地看过去。
“猴子的左耳朵像什么?”
康熙帝经过前两题已经摸清套路,这次甚至不用跟“卧底”求助。
康熙帝点了点青璃的鼻尖,弯腰和她对视:“猴子的左耳朵像他的右耳朵。”
果不其然看到青璃瞪圆了桃花眼,眼里的不可思议中夹杂着惊慌失措。
【完蛋,我竟然输了!】
【整整一个月啊!我的腰都会断了吧!】
【我难道是在亲身示范什么叫:自投罗网,自讨苦吃,自食其果,自掘坟墓,自取灭亡……】
康熙帝朗笑出声,阿璃放心,朕可舍不得你折腰,顶多酸一些。
康熙帝说到做到,连续一个月让青璃腰酸腿软,直到月事来临才终于结束这甜蜜又恼人的日子-
悠悠两个月倏然而逝,期间度过了孝昭皇后的三周年祭、康熙帝的万寿节,公主们的课程改革也已步入正轨。
三月底,太医院院正孙之鼎经过多番实验论证之后,确认了牛痘法的安全有效,奏请康熙帝推广。
康熙帝对此期盼已久,立即决定在全大清境内分批安排百姓接种,争取尽早消灭天花。
而推广的第一步就是让皇子皇女们“以身试法”。
先不谈前朝的反应,后宫众人皆被惊得不清,有孩子的嫔妃们不约而同地到了坤宁宫门口——心神不安的她们只好来求见皇后。
青璃安排她们在东暖阁落座,不等墨竹带着小宫女上完茶点,荣嫔就坐立不安地开口:“皇后娘娘,嫔妾愿意先种痘!”
荣嫔如今的两个宝贝疙瘩可是她连丧四子后才保下来的,都是她的心头肉,出点什么事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荣嫔一听“牛痘”二字就心里发抖,牛身上的东西怎么能用在人身上呢?出了岔子可怎么办!
但荣嫔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抗旨,只好挺身而出,决定亲自一试,若是有个万一那自己也能帮孩子挡挡灾。
荣嫔此言一出,其余几人纷纷附和,皆恨不得以身相替。
皇上此举不就是想要昭告天下牛痘可靠吗?
皇子皇女们身份尊贵,自然够格,咱们身为主位娘娘命也不贱啊!她们如是想到。
青璃理解她们作为额娘的忧虑,但也明白她们是多此一举。
青璃听到“牛痘”的那一瞬间,脑子里就仿佛炸响烟花一般驱散了迷雾——这正是青璃明明知晓却一直模模糊糊仿佛被屏蔽掉的记忆。
在原本的历史上,牛痘要等到一百多年后被英国的一名医生研究出来,人类也是凭借此法彻底消灭天花病毒。
青璃记忆清晰的瞬间几乎立马断定——这又是穿越者老乡整出来的。
青璃知道“牛痘法”远比“人痘法”要低风险,但青璃并不会因此嘲笑她们大惊小怪,而是温声安慰:
“你们别害怕,据本宫所知太医院已经秘密实验过一段时间,连续一百多名囚犯都接种牛痘后又去接触过天花病人,无一人死亡。确保了牛痘法的可靠安全。”
“皇上也是他们的阿玛,若不是有十分的把握,皇上又怎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冒险呢?”
惠妃一向端庄稳重,可面对这样“要命”的大事也忐忑难安,头一次没顺着青璃的话点头答应。
“皇后娘娘,皇上的慈父心肠臣妾并不怀疑,可是臣妾只是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没有皇上的镇定沉着,臣妾不亲自试一试是如何都放心不下的啊!”
就连少言寡语的瑜嫔也出言声援:“是啊是啊,嫔妾愿意第一个接种。”
柔顺恭敬的德嫔捏紧帕子:“那嫔妾就做第二个。”
一直安安静静听着她们你来我往的布嫔最后开口:“皇后娘娘,咱们几个一起去种牛痘,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青璃揉了揉额角,知道她们是怎么也不会放心了。
青璃当然可以厉声呵斥,让她们乖乖听话,可青璃并非如此不讲情理之人。
反而尽力解释:“若皇上下旨之前本宫得知此事还能从中转圜,可如今皇上已经下旨,若不依照圣旨上所说让阿哥公主们头一批种痘,那不是引得百姓恐慌,增加推广的难度吗?”
“人人都会觉得,定是牛痘法有什么大问题,皇上才宁愿食言也不敢拿他的孩子冒险。”
“牛痘法可以预防天花,这可是国之大事,皇上不会允许你们添乱,本宫也不准你们阻拦!”
听出皇后话语中的不容置喙,嫔妃们都低下头不敢出声,可心里的担忧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减弱,反而双目含泪,忧虑更甚。
青璃看着她们这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心头一软:“别哭了!本宫会请求皇上让本宫跟阿哥公主们一同种痘,本宫会照顾好他们的!”
闻得此言,嫔妃们迅速抬起头来,柔情似水的双眼里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皇上如此爱重皇后,可以说把皇后看做他的命根子,若是皇上同意皇后此举,岂不是说明“牛痘法”确实万分可靠,那她们也能稍稍安心。
青璃从这五双妙目中看出了期待和放松,不禁在心里吐槽:“皇上这个阿玛当得可真失败!”
连他崽子们的额娘都觉得他对孩子们不够珍爱,都觉得在他心中所有皇嗣绑在一块都不如自己这个皇后重要。
青璃心累地挥了挥帕子:“你们都退下吧,本宫今晚就跟皇上谈!”-
事实证明,嫔妃们对康熙帝的看法并非恶意揣测,而是认知精准。
这天晚上,康熙帝得知青璃的想法,第一时间就戳醒了脑海里740。
“740,这牛痘法能不能做到百分百安全无隐患?”
他之前下旨皇子皇女们接种牛痘的时候,可是丝毫不慌呢。
正待机看动画片,却被宿主打断的740,机械音里带着点气恼:
“宿主,人和系统之间能不能多点信任?”
“740给的资料很全面,很准确,绝对靠谱!只要照着来就不会出错!”
“你能跟朕保证阿璃绝不会有事吗?”
朕知道牛痘法很安全,对于整个大清而言帮助甚大——就算有人死于其中,但数量在天花肆虐的惨状面前也不值一提。
可若这寥寥无几的失败案例落在阿璃头上,朕可怎么办?
740从数据库中找出孙之鼎的操作研究一番,又扫描一遍青璃的身体状况,整个金黄团子蹦了一蹦:“放心吧宿主,经过740的分析,有99.9999%的几率,您的皇后会安全接种疫苗,并且不会出现任何不良影响。”
康熙帝不依不饶:“朕要百分百安全!”
740被笨蛋宿主气坏了:“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只会有99.9999%,没有100%。”
740扔下这句话就下线继续追剧去了,刚刚正看到小高潮呢。
康熙帝懂了,这就是百分百的意思,只不过740为了严谨,它的程序里没有百分百这个数字设定。
康熙帝放心了,回过神来答应了青璃的请求,同时提出建议:
“太子幼时已经出过痘,不必再种。但是此次种痘依旧有七个孩子参与其中,阿璃你一人是照看不过来的,不如让他们的额娘也一起吧!”
见青璃点头,康熙帝又想到大公主没有额娘:“朕欲从宫中为卓克陀达择一养母照料她,阿璃觉得谁更合适?”
康熙帝认定他之前跟青璃吵架的起因,就是青璃太过关心大公主,所以早就有此打算。
朕给卓克陀达找个养母照顾她,阿璃可以对她少些挂念了吧!
若能尽快确定人选,种痘时卓克陀达也有人关怀,朕可舍不得阿璃身体不适的时候还操这些闲心。
青璃都不用思考,翘翘脚趾头就知道康熙帝的这些小心思。
不过青璃也不反对,毕竟多个人疼爱大公主也是好事,而且青璃自认不是细心之人,对大公主实在做不到看顾全面。
青璃在脑子里扒拉一圈:“宜嫔或璟嫔吧。”
淘汰掉有亲生子女的嫔妃,再加上一宫主位才能养孩子,僖嫔是赫舍里家的不太行,安嫔出身汉家大族,娴静太过,那就只剩下这二人。
恰好这两位嫔娘娘作为骑射师傅,已经教导公主们一月有余,据青璃的了解,她们相处得甚好,公主们也很喜欢两位师傅。
康熙帝微一沉吟就淘汰掉璟嫔:“那就宜嫔吧。”
“阿璃,你明日通知嫔妃们种痘的时候也叫上宜嫔,若她不愿陪伴卓克陀达,就再换成璟嫔试试。”
青璃答应下来,若是宜嫔连这点风险都不愿冒,只能说明大公主在她心中毫无分量,那她确实就不合适。
次日一早,不用青璃通知,不得安寝的五位娘娘就早早来到坤宁宫等候起来。
等从青璃口中得知皇上不仅同意皇后接种牛痘,而且准许他们陪伴孩子一同种痘后,更是大喜过望,一齐给青璃行了大礼。
最后步出坤宁宫的背影都透着轻快惬意,跟昨日的步伐沉重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宜嫔也没有辜负青璃的期待,在墨竹前往翊坤宫告知她此事后,毫不犹疑地答应下来。
更在当天的骑射课结束后,跟大公主一同回庆祥所呆了许久,当晚回到翊坤宫翻遍私库找出一大堆适合大公主的锦缎珠玉,全都送去了庆祥所-
种痘的地点被康熙帝安排在储秀宫,虽说在740的再三保证下,康熙帝不担心安全问题,但随之而来的忧虑是——朕要跟阿璃分开好些天了。
康熙帝虽然得过天花不害怕被传染,但若是进出储秀宫把天花病毒带出去,导致和他有过接触的奴才大臣们染上就不好了。
所以等康熙帝陪着青璃种完牛痘后,青璃就立即把他赶了出去,而且坚决不准他在储秀宫解封之前再进入其中。
康熙帝拉着青璃的双手不放,一向幽深沉静的目光中,透着股郁郁苦闷;一向淡定自若的神色上,也染上了焦躁压抑。
青璃不太懂康熙帝的离别愁绪,反而朝他丢了个小白眼,头顶的金色气泡也毫不客气地蹦出来吐槽。
【不就是种个痘?至于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吗?】
【同在紫禁城中,不过隔着几道宫墙罢了,不过短短十几天而已。】
【你这个样子,好像有情人要被生生拆散一般。】
康熙帝拧了拧青璃的鼻尖,真是个没良心的小阿璃!
青璃更加不满,抽出双手转过身潇洒地走进储秀宫正殿,背对着康熙帝挥了挥手。
【你快走吧!】
【都说小别胜新婚,你能有机会再体验一把“新婚”的感觉,应该偷着乐才对!】
康熙帝看着青璃远去的背影无奈摇头,嘴角也挂着宠溺的笑意。
阿璃,那就等过几天,朕再来接朕的“新娘”了-
康熙帝离去后不久,储秀宫就热闹了起来。
青璃带着六位娘娘坐在一旁的亭子里,不远处的小花园中,大阿哥胤禔带着一群孩子玩起了打仗游戏。
七个孩子分成两组:
红队的队长是胤禔,队员有三阿哥胤福和二公主宜尔哈。
蓝队的队长是卓克陀达,队员有四公主雅尔檀,四阿哥胤祉和五阿哥胤禛。
最小的胤祉和胤禛顶多算一个人头。
青璃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怂恿嫔娘娘们下注:“来来来,买定离手!你们觉得哪队会赢?”
惠妃和瑜嫔一马当先地选了红队,宜嫔、布嫔和德嫔也不甘示弱地选了蓝队——她们押注的都是自己孩子所在的那一队。
然后五人加上青璃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荣嫔不放。
荣嫔此时遭遇了幸福的烦恼——她拥有两只崽崽,而且崽崽们刚好不在同一队。
荣嫔看着托盘上泾渭分明的五件首饰,目前红队一方只有两名支持者,低于蓝队呢。
荣嫔心里有数了,摘下头上的点翠凤尾衔珠金簪,正欲动作,谁知狡猾的皇后娘娘转了转眼珠子,迅速拔出手指上的蓝宝石戒子,赶在前面跟红队的押注放到一起。
荣嫔拿着簪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僵硬地转过身,目光幽怨地看向青璃——皇后娘娘,您这也太不讲究了!
青璃非但不愧疚,反而沾沾自喜:“现在两队在押注上打平,荣嫔要选你的哪个孩子支持呀?”
其余五位嫔妃也花枝招展地笑出声来。
荣嫔狠狠心,既然端不了水,那就冲着赢下赌注去。
荣嫔看了眼虚岁四岁,迈着小短腿吨吨吨跟着哥哥姐姐跑,却怎么也跟不上反而把自己绕得晕乎乎的小胤禛。
又看了眼虚岁六岁,边着喊“大姐姐等等我”,边累得停下来大喘气的儿子胤祉。
荣嫔毫不客气地选了红队——蓝队有这俩拖油瓶,前途无亮啊!
最后的结果不出荣嫔所料。
胤禔瞄准蓝队的弱点出手,他跟胤福拦住蓝队两员“大将”的同时,派出宜尔哈成功“俘虏”了两个小豆丁。
卓克陀达舍不得丢下弟弟,胤禔又趁着卓克陀达前去解救“人质”的时候直捣敌方大营,拿下一城!
押注红队的惠妃和瑜嫔美滋滋——孩子场上称雄,自己场下得利,双赢啊!
押注红队的青璃也偷着乐——本来只想将荣嫔一军,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赢了!
押注红队的荣嫔看着输了游戏却依旧笑呵呵、开心不已的胤祉松了口气,急忙高兴地收起她赢下的彩头。
输了赌注的宜嫔勾起一抹坏笑,等孩子们乐颠颠地过来吃点心时,宜嫔抢先抱起胤祉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珠。
宜嫔温柔似水的语气里暗藏着不怀好意:“胤祉,知道你为什么输了吗?”
胤祉浑然不觉,反而配合着露出疑惑迷茫的神情。
宜嫔会心一击:“因为你额娘都选的红队赢啊!没有人支持,你怎么可能获胜呢?”
胤祉失去了快乐,垂头丧气地看向荣嫔,不等荣嫔慌张解释,布嫔送上助攻:“就是啊胤祉,现在你额娘也是先关心宜尔哈,你额娘更喜欢姐姐不喜欢你呢!”
抱着二公主的荣嫔手足无措,这不是宜嫔抢在本宫前面把胤祉捞过去了吗!
胤祉尖锐悲伤的哭声响彻云霄,荣嫔着急忙慌地哄孩子,其余众人都乐得东倒西歪,扔下了娘娘的端庄。
一片莺声燕语的娇笑中,夹杂着孩童清脆甜嫩的笑闹声,独留胤祉的委屈和荣嫔的焦急格格不入-
此次参与种痘的众人,全都状况良好,前两天胤禔都精力十足地呼朋唤友。
他最热衷的打仗游戏能从白天玩到晚上,十次里面有九次胤禔都能赢,就算带着两个拖油瓶也一样。
有了这么个“天赋异禀”的大将军在,其他孩子们都不乐意继续下去。卓克陀达趁机逼着胤禔踢毽子、翻花绳,终于狠狠胜了他几次。
直到第三天胤禔和青璃都开始发热,储秀宫才逐渐消停下来。
不过两人的症状都不严重,具体表现在青璃的饭量丝毫不减,胤禔总想趁惠妃不注意跑出院子继续耍。
之后的两天,剩下的孩子大人也逐渐加入发热队列,不过也都状况良好。
直到第八天,宜尔哈体温恢复正常时,整个储秀宫的大小主子都安全度过了种牛痘一事。
荣嫔和瑜嫔更是喜极而泣,其余几位娘娘也都眼眶发红。
“孩子生下只一半,度过天花才算全”,这句俚语很好地诠释了天花在这个时代的可怕。
闻“花”色变,莫过于此。
如今孩子们再也不用害怕染上天花了,几位额娘怎能不高兴激动呢?
退热后仍不能出储秀宫,还要再隔离五天。
这最后的五天里,几个孩子都依依不舍,数着日子过得很是珍惜。
出去之后,可没有这么多兄弟姐妹陪着玩乐,这么美好的日子怎么就不能再长一些呢?
特别是大阿哥胤禔,他一想到上书房悲苦的读书生涯就唉声叹气,恨不得再种一次牛痘才好。
青璃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着:“你皇阿玛跟本宫说过,等种完痘,胤福和胤祉也会安排进上书房学习,胤禔你就有伴了!”
此言一出,胤禔确实心情好转——虽然自己的学业逃避不了,但是想到有人陪着倒霉,心里就一阵轻松啊!
反过来的对照组——胤福和胤祉。
本来小哥俩眉飞色舞地商量着,以后每天下午都去御花园一块儿玩,结果就收到这个“惊天噩耗”,瞬间眼角低垂,眉毛也耷拉下来,浑身丧气十足。
瑜嫔和荣嫔对视一眼,微微收敛脸上的笑意。
她们作为额娘自然是盼着儿子上进的,可眼见儿子被这个消息打击的不轻,还是先陪着他“难过”吧-
青璃在储秀宫悠然自得、撸娃吸崽,康熙帝却在乾清宫辗转反侧、食不下咽。
所以四月十六日这天,康熙帝早早前来储秀宫正殿接自己的“新娘”时,青璃看到的就是一个眼底青黑、略显颓废的康熙帝,而康熙帝收获了一个红光满面、精神饱满的小阿璃。
跟在康熙帝身后的梁九功只看一眼就立马带着宫人们退下,不知内情的人见了,只会以为种痘的是主子爷吧!
青璃瞄了眼康熙帝略微消瘦后再添三分凌厉的侧颜,摸了摸自己丰润细腻的脸蛋,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
【糟糕,这对比太鲜明惨烈了叭!】
【阿璃不慌,都是小场面,之前更尴尬的事情你不也都平安度过了吗?】
【只要会撒娇,会说甜言蜜语,你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青璃迅速稳住心神,乳燕投怀一般栽进康熙帝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脸蛋贴着他的胸膛蹭了又蹭:
“皇上,我好想你呀,我昨晚想到今天可以见到你了,就激动地睡不着呢!”
康熙帝摸着青璃的秀发,低下头在她洁白饱满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真是个让朕心动的小骗子。
青璃转了转眼珠子:“皇上,我这些天给你的回信你都收到了吗?”
康熙帝低低嗯了一声。
朕不仅收到了,朕还牢牢记在心里呢,信里除了给朕报平安,就是不停地写这些兔崽子怎么可爱,一点儿都没有提到朕!
青璃继续发动攻势:“皇上,我都不敢在信里写到你,生怕一落笔就想你想得哭出来。”
“我又担心你挂念着孩子们,就仔仔细细把他们的情况记下来告知你呢!”
【干得漂亮,小阿璃!】
【不愧是我,真机灵!】
【不管多么理亏的情况都能凭借硬实力扭转乾坤!】
康熙帝趁着青璃埋头撒娇的时候,屈指弹了弹她头顶的金色气泡,这恼人的大实话,朕今天不想看见!
出了口气的康熙帝,回抱住怀里的宝贝,只觉得这阵子轻飘飘的一颗心落到了实处,空荡荡的一颗心也再次被填满。
康熙帝配合着青璃揭过此事:“阿璃真棒,不仅能照顾好自己、关心孩子们,还不忘体贴朕这个夫君。”
“朕此生得遇阿璃,真是邀天之幸!”
青璃听得此言耳尖微热,终于感受到了一丢丢心虚。
青璃很快抛下那么点几不可见的气短:“对啊对啊,你知道就好,你可要好好珍惜我!”
康熙帝紧了紧双臂,轻轻抚摸着青璃的背脊。
阿璃,朕只恨不能更爱你,因为朕的一颗心里早就全是你了。
天有神,地有灵。
海誓山盟字字皆为真,情深意切句句全是你。*
作者有话说:
*:摘自《满族姓氏的起源与变迁》
*:三个谜语都是从网上查找的
*:改编自张幼谦的《长相思》
“天有神。地有神。海誓山盟字字真。如今墨尚新。”
今天没加更,明天加!
第64章
帝后二人回到坤宁宫, 青璃倒在东暖阁的罗汉榻上,长长舒出一口气:“还是家里好呀!我的坤宁宫这些天都没有主人在,我可得好好安慰安慰她!”
康熙帝听得青璃话里“家”之一字,冷肃的眉眼瞬间融成一江春水。
“怎么会缺少主人呢, 朕这些天可都有乖乖回家。”
对于这点青璃确实不知, 青璃只以为自己去了储秀宫, 康熙帝会整日呆在乾清宫呢。
康熙帝迎着青璃惊诧的神情,继续解释:“皇后娘娘不在家,朕晚上更得老老实实回来看家啊!”
坤宁宫的凤榻上处处都是青璃的痕迹, 寝殿里清浅的香味也跟青璃身上的甜香如出一辙。患了相思的康熙帝可不得来这里寻求安慰嘛!
青璃听得此言很是高兴,直起身子凑到康熙帝跟前, 贴了贴他的唇角以示表扬。
连续十几天都独自就寝的康熙帝, 瞬间被这个纯情的亲吻摄去心神。
康熙帝眼底一片暗沉, 毫不客气地握住青璃的腰肢, 抬起她的下巴, 强势霸道地含住眼前娇艳欲滴的红唇。
青璃双手抵住康熙帝的胸膛,微微喘息着挣扎起来。
“这可是在东暖阁, 而且还天光大亮呢!”
【不许白日宣淫!】
康熙帝揽过青璃, 让她紧贴在自己的怀里,感受自己的灼热逼人。
“阿璃, 都说小别胜新婚。”
“朕今日好不容易接到了朕的新娘,哪有新婚之时不让洞房的说法?”
青璃被康熙帝这无耻至极地生搬硬扯气笑了,狠狠掐了把他的大腿。
康熙帝埋头在青璃雪白的脖颈中,闷哼出声。
喑哑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点笑, 飘在青璃的耳边, 青璃只觉脸颊滚烫, 心尖也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拨弄着。
青璃后悔不迭。
【我怎么就手痒去掐大腿了呢?】
【听听这男狐狸精撩人的声音。】
【不像是疼的, 倒像是爽的!】
康熙帝余光扫过青璃头顶不甘寂寞的心声,笑声越发明显,放在青璃腰间的手掌随之收紧。
小阿璃真懂朕,朕确实有点舒服。
男狐狸精?这个称呼朕笑纳了,朕愿意一辈子当阿璃的男狐狸精。
青璃感受到康熙帝的不依不饶,只好连声哄劝:“就算是洞房也得等晚上吧?”
【能拖一时是一时。】
【等我干上三碗饭,吃饱喝足、养足精神与你一战!】
康熙帝得到青璃的承诺,心满意足地松了松双手。
嗯,朕晚膳时可得多多投喂小阿璃,兔子养肥了才好吃!
成功得到“死刑缓期”的青璃默默松了口气。
帝后二人相拥着靠坐在罗汉榻上,青璃好奇道:“皇上今日怎么这么清闲?”——康熙帝看起来似乎不打算回乾清宫处理政务了。
“这阵子最重要的就是接种牛痘跟开海,前阵子阿璃不在,朕一心扑在政务上,全都安排好了,今日是朕特地抽出来‘新婚’的。”
青璃嗔了康熙帝一眼,真是没个正经!
青璃听得开海兴奋不已,早在去年中秋过后,康熙帝便出台了正式的开海政策,修建通商口岸,设立“海贸司”,重用富察马齐负责海外贸易。
见青璃似乎对海贸很感兴趣,康熙帝也就多说了几句:“早在去年打算开海的时候,朕便派遣礼部官员给四夷送去了消息。”
【懂了,这就是告诉他们,大清愿意跟你们做生意,速来!】
【四夷?还真是牢记自己天.朝上邦的身份不动摇呢!】
【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你当牢记,你当自勉!】
康熙帝欲盖弥彰地端起竹纹青瓷茶盏饮了口碧螺春,在金色气泡的暗示下,清了清嗓子改口道:“所以上个月初海关正式开放时,‘四方友邻’都很捧场。”
“咱们的丝绸绣样、茶叶瓷器很受追捧,他们也带来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儿。海外最好的东西会跟关税一同送往京城来,朕都给阿璃留着。”
青璃递给康熙帝一个赞赏的眼神。
康熙帝捏了捏青璃柔软的指腹,继续道:“这些都不算什么,大清的商队已经出发前往海外,朝廷也组建了船队前往,等几个月后回来,才是收入的大头。”
青璃出声提醒:“海贸一事,利润丰厚,更要合理收税、时时监察才行。”
康熙帝拉着青璃的手喟叹道:“阿璃真是朕的贤内助。”
感叹完也不忘安安青璃的心:“阿璃放心,关税采用比例税,征收范围、税率、附加税、额税都有具体规定,而且还有明确的公示和监督制度。”*
青璃点点头,觉得自己真是白操心,这不比自己脑子里的那点货专业多了吗?
康熙帝对如今的海贸情况十分满意:“朕之前还担心就算有了牛痘,也没法给所有百姓都接种,现在好了,国库多出一笔关税,只要关税源源不断,朕就能让百姓们都免费种上牛痘。”
听得这个好消息,娇俏的梨涡绽放在青璃的脸颊,青璃微微用力回握住康熙帝的手:“真好!”
康熙帝专注的眼神黏在青璃的眼睫上。
是啊,真好。
阿璃,这些都是你带来的,多谢你喜欢朕-
五月初一,今年端午节给各宫的赏赐很是不同。
除了以往的粽子、锦缎、首饰、瓷器外,还有许多宫妃们不曾见过的西洋玩意儿。
四大海关送到京城的新鲜物品加在一起很是繁多,青璃挑了一些自己喜欢的,然后让知秋选一些给两宫太后送去,就趁着年节都赏赐下去,让六宫同乐。
这天宫妃们来坤宁宫请安时就发现了正厅里流光溢彩的金色彩绘雕花落地钟,等皇后娘娘出来后衣襟上也多出一块鸽子蛋大小的银色怀表。
青璃很怀念数字时钟,之前康熙帝的库房也有两座落地钟,但青璃嫌弃它们色彩暗淡花纹老气,一直弃之不用,这次终于找到了合心意的。
而且还有五块小巧的怀表,青璃给乾清宫、慈宁宫、寿康宫各分去一块后,如今也是独拥两块的大户了!
嫔妃们见状纷纷夸赞过落地钟和怀表后,又提及她们收到的节礼,再次谢过皇后娘娘恩典。
青璃摆了摆手:“不过是些有趣的小玩意儿罢了。”
布嫔急忙说着四公主的欢喜:“皇后娘娘您是不知道,雅尔檀收到水晶球后恨不得顶在脑袋上,吃个饭要抱着,读书时也不肯放下!”
惠妃想到大阿哥没好气道:“臣妾的胤禔眼睛珠子黏在音乐盒上不放,本宫刚转个身,他就把音乐盒拆了!拆完发现装不回去又心痛不已。”
“十一岁的大小伙子,还憋红了眼非要臣妾给他修好。臣妾又不是工匠,哪里做得了这个?”
德嫔听到音乐盒这个话题也加入进来:“嫔妾的胤禛倒是乖巧,却也倔强一根筋。”
“打开音乐盒后听着声音乐了出来,然后就盯着奶嬷嬷,非要一直听这个响,嫔妾在永和宫被吵得头疼,来坤宁宫的路上还觉得脑子里嗡嗡回响着音乐盒的调子。”
其余几位有孩子的嫔妃也都加入进来,说着孩子对西洋玩意儿的爱不释手。
一团和乐中,佟贵人却暗自观察着宜嫔,视线巡视到宜嫔旗服下摆处更是紧盯着不放,掐了掐手心,难掩激动。
今早收到的信笺上果然没说错,宜嫔僭越,竟敢在衣服上绣七尾鸾凤。
后宫规制处处严苛,只有皇后和太后才能用九尾凤凰,贵妃七尾鸾凤,其他主位娘娘顶多只许用五尾绣纹。
佟贵人当然知道今早收到的消息有内情,如今皇后势大,宜嫔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表露出来,必定是有人偷偷动过手脚,以此陷害宜嫔。
那人选中自己揭穿此事,也不过是因为自己降位之后,多次遭遇宜嫔的挑衅和嘲讽,和宜嫔势同水火。
可那又如何呢?自己对背后的龃龉丝毫不清楚,不过是出于对皇后的“忠心”才揭露此事!
而且宜嫔,这个小人得志的贱蹄子,活该她倒霉!
想到这里,佟贵人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青璃行了个深蹲礼。
直到把六宫众人的视线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佟贵人才怒气冲冲地直指宜嫔的旗服下摆处:“禀皇后娘娘,婢妾要告宜嫔僭越之罪,竟敢用七尾纹饰,觊觎贵妃之位!”
嫔妃们顺着佟贵人的手指看去——宜嫔今日一袭宝蓝色织金缎旗服,百鸟登枝纹点缀其上,偏偏衣摆最不起眼的转角处,有一只巴掌大小的鸟雀竟生出了七尾。
宜嫔此时才发现衣衫上的绣纹出了如此大的差错,顾不得恼怒佟贵人,立即跪地告罪,惶恐胆颤。
宜嫔跪在地上心里油煎一般难熬,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嫔妾不是有意的?不管有意无意,衣裳穿在身上,僭越之罪就是事实。
有人陷害嫔妾?可拿不出证据,岂不是肆意攀附他人?
宜嫔迅速转动脑子,余光观察着四周。
除了佟贵人外,自己并未跟其他嫔妃结怨,可若是佟贵人做的,她又站出来检举,岂不是太过明显,若事后皇后娘娘查证她可有把握逃脱?
更何况今日这身衣裳是翊坤宫的宫女们所做,并非出自内务府,佟贵人早已失势,手又怎么伸得到翊坤宫里?
想及此,宜嫔瞳孔紧缩,锐利含恨的眼神直直朝下首的郭络罗贵人射去。
姐姐,是你吗?
你住在翊坤宫东偏殿,收买翊坤宫的宫女很是容易。而且只有把我拉下去,你才有可能更进一步。
十八年的年底你就盼着我出宫,半月前家里又刚抬旗,若是我此时被打落泥底,皇上为了安阿玛的心有很大可能会提拔你坐上嫔位。
宜嫔狠狠咬住舌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酸涩,一双妙目凤眸里满含热泪。
青璃高座凤位,把底下人的眉眼官司看得一清二楚,自然没有错过郭络罗姐妹的眼神交锋。
青璃身为皇后,对郭络罗姐妹间别扭复杂的关系也略知一二,再加上刚刚的观察,青璃心中有数,此事应当是郭络罗贵人所做。
至于宜嫔为何不把她的猜想说出来?
其一,宜嫔也没有万分的把握能查到证据。
其二,宜嫔失察僭越已是事实,若是再把郭络罗贵人咬出来,姐妹失和以致互相攻讦的名头就焊死在郭络罗一族身上。
宜嫔可能还会担心,若确为郭络罗贵人所做,康熙帝迁怒盛京的郭络罗一家。
宜嫔也确实想及此处,纠结犹豫了一瞬,便泄气地收回目光,一动不动地低头跪在地上,一副认命的模样。
宜嫔此时所期待的也不过是皇后娘娘能看在年节的份上从轻处置。
郭络罗贵人也清楚这个庶妹看似张扬任性,实则重情重义,所以才敢兵行险招。
郭络罗贵人眯了眯眼睛,就算不能升位也没关系,只要庶妹不压在自己头上,那这番心思就没有白费。
郭络罗贵人觉得皇后也不喜宜嫔,毕竟宫中人人都知皇后在畅春园守孝的一年里,宜嫔多次试图邀宠。
就算如今皇后看似对后宫一视同仁,对宜嫔宽厚温和,郭络罗贵人也认为那是皇后故意展现出来的贤惠大度——此事一出,皇后定不会放过这个敲打宜嫔的机会。
郭络罗贵人千算万算,却算漏了青璃的反应,青璃既然知晓内情,又怎么会吝啬于给宜嫔搭把手呢。
僭越是大罪,可对青璃来说不过一句话的事。
青璃打开银色怀表的盖子又合上,指腹抚着上面的花纹,漫不经心地开口:“宜嫔身上的旗服是本宫赏赐的。”
青璃抬眼对上宜嫔不可置信却又满怀感激的神情,微微一笑:“好了,宜嫔快起来吧!”
“平日里看着胆大,今日怎么这么不经事,本宫送旗服的时候没注意看,多大点事啊!”
语罢,青璃又扫了眼佟贵人和郭络罗贵人。
轻飘飘的眼神却仿佛重逾千斤,让她们不敢再有只言片语,也生怕脸上的表情不够温和平常-
此事对于青璃来说不过顺手施为,可对于宜嫔来说却是大恩大德。
知恩图报的宜嫔牢记在心,得知皇后娘娘喜欢精妙的绣活,原本不擅女工的宜嫔花了整整一个多月,才绣出一方看得过眼的竹纹绣帕。
这方绣帕跟青璃平日里用的帕子比起来,实在当得起一句“拙劣之作”。跟精致繁复的花鸟绣纹比起来,笔直单调的竹纹也只占个好意头。
但青璃看着宜嫔泛红指尖上的针眼,却发自内心地称赞了几句。
听出青璃的真心失意,一向大大方方的宜嫔竟双颊飞霞,从来直言直语的她也突然支支吾吾起来:“嫔妾的绣活……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青璃自曝其短:“本宫也不擅女工,你跟本宫比起来强多了,好歹还能绣出一张帕子,本宫连打个平安结也不能保证次次齐整。”
青璃继续安慰:“咱们也不用跟旁人比,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宜嫔你骑马射箭就很是精通,以后本宫想跑马了自会唤你相陪。”
宜嫔听得此言果然又神采飞扬起来:“娘娘可不要忘了!”
见青璃点头,宜嫔又跟青璃汇报“衣衫逾矩”的后续处理。
“嫔妾已查明是郭络罗贵人收买了嫔妾的贴身宫女,指使她收到绣娘做的旗服后又私自添了两尾,也是因为有她的配合嫔妾才能恰好在请安日穿上那身旗服。”
宜嫔身陷囹圄的时候毫无证据,又出于为家族打算,故而没有指责嫡姐。
可如今在青璃的援手之下,宜嫔已经洗清污水、找出证据,有她这个嫔娘娘在宫中屹立不倒,一个贵人受罚对于郭络罗家而言并无多大影响。
更重要的是皇后娘娘的态度,宜嫔清楚皇后对此事有所察觉,是万万不敢瞒着皇后揭过此事的。
青璃对此并不意外:“宜嫔打算如何处置?”
宜嫔来坤宁宫之前就已有了决定:“背主的奴婢,嫔妾打算送去慎刑司。”
“至于郭络罗贵人,嫔妾不敢擅专,还请娘娘示下。”
青璃却没有立即给出定论,反而兴致勃勃地打听:“你跟郭络罗贵人到底怎么回事?”
关系竟如此别扭,互相仇恨有,但就宜嫔的表现也不像毫无感情似的。
宜嫔忽地攥紧手中的帕子,青璃见她心烦意乱了起来,抬起手摸摸脸颊:“本宫也不是很想知道,你不愿提及就算了。”
宜嫔却又松了松帕子:“嫔妾愿意跟娘娘说,嫔妾也憋在心里好久了。”
随着宜嫔的讲述,青璃只觉得好大一盆惊天狗血啊!
宜嫔跟郭络罗贵人幼时一同长大,有过关系亲密、情谊深重的时候,走到如今这一步全是因为她们的额娘。
郭络罗贵人的额娘是嫡福晋,宜嫔的额娘虽是妾室,却为阿玛三官保的心爱之人。姐妹俩长大后,三官保在爱妾的痴缠下,许诺她会亲自帮宜嫔相看一个好儿郎。
不料此事被嫡福晋察觉,嫡福晋暗恨之下找到体弱多病的娘家侄子,打算行龌龊之事把宜嫔嫁去自己的娘家,以后也能用宜嫔牵制家中宠妾。
嫡福晋自以为神机妙算,谁知宜嫔的额娘技高一筹,事情发生后竟是郭络罗贵人“私会表哥”被逮个正着。
姐妹二人自此之后形同陌路。
再后来就是郭络罗贵人短命的病秧子夫君早早死了,嫡福晋看着在宫中步步高升的庶女心有不甘,想了个法子把嫡女也送进宫来。
宜嫔叹了口气补充道:“其实姐姐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就算当年的事情发生后,姐姐也只是叹息她命不好,反而安慰嫔妾说是嫡母先起了坏心思才报应到她的身上。”
“可姐姐嫁人后就变了,每次回家都会咄咄逼人,想方设法压嫔妾一头。后来姐姐入宫,碍于位份在嫔妾面前低眉浅笑,可嫔妾知道,她心里更难受了。”
宜嫔身在其中所以有此一问,青璃对郭络罗贵人的心理却一清二楚。
婚事定下的时候还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嫁人后才明白夫君身子不好而且品行不端有多么可怕——能配合姑母算计小姑娘的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婚后生活的抑郁不顺,早已把当年那个天真端方的小姑娘变得面目全非。回到家中看着庶妹快活自在、无忧无虑,只会加重她的愤愤不平,久而久之可不就心理扭曲了么。
青璃听完姐妹俩的故事,知道宜嫔对郭络罗贵人尚有一分不忍,没有直接决断,反而询问受害人的想法。
“宜嫔你想本宫怎么替你做主?让她迁出翊坤宫?降她位份?”
宜嫔沉吟再三,还是起身行了大礼:“嫔妾想替姐姐求情……”
青璃早有所料,指尖敲在桌几上,有了定论:“那就以郭络罗贵人不敬主位为由罚她闭门思过三个月抄写佛经吧。”
宜嫔惊喜连连:“多谢皇后娘娘宽和!”
也立马保证道:“嫔妾会好好跟姐姐谈一谈,也会看好姐姐,绝不会让她再做出糊涂事!”
青璃也不会一味宽和:“本宫记住宜嫔的话了,郭络罗贵人若再敢肆意妄为,本宫不仅罚她,还会你罚你这个主位教导不善,甚至可能去信盛京问罪你的阿玛!”
宜嫔郑重应下,心里打定主意要管好嫡姐-
解决完此事,宜嫔放下心来,又说起教公主们骑射课的趣事,把青璃逗得乐不可支。
青璃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墨竹突然走进内间,俯身在青璃耳旁通禀:“主子,惠妃求见。”
青璃微微颔首:“请进来吧。”
宜嫔见此也知道皇后娘娘或有要事,顺势行礼告退。还未步出东暖阁,便看见惠妃神色焦急地匆匆走了进来。
惠妃顾不得宜嫔还在,见到青璃就跪地行了大礼,出口的那一瞬间也泄露了她嗓子里的哭腔。
“皇后娘娘,求您救救胤禔,皇上罚胤禔跪上两个时辰,还要挨二十大板,胤禔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宜嫔听到此处急忙加快脚步,离开了坤宁宫。
青璃示意墨竹把惠妃拉起来:“你先跟本宫说说胤禔因何受罚?”
惠妃立马说明前因后果:“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子今日跟胤禔一同赛马,胤禔胜出后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太子恼怒就拿起鞭子朝胤禔挥过去。”
“胤禔弯腰避开后立马还了回去,太子躲过了鞭子,但是太子的马被抽到受惊。”
青璃听到此处有了猜测:“太子可是落马出事了?”——不然两个孩子的打闹康熙帝也不会重罚至此。
惠妃脸上露出夹杂着快意和担忧的复杂神色,点了点头:“太子磕到了脑门。”
又急忙补充道:“太子落马时,有侍卫拦了一下,太子的伤不严重,太医看过后也说没有大碍,不会留疤。”
青璃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是太子先动的手,可太子动手也是因为胤禔出言不逊在先,最重要的是太子的身份,他跟胤禔虽是兄弟却也有君臣之别,更何况储君还受伤了。
惠妃见青璃沉默,生怕青璃不愿管此事,急忙再次跪下:“皇后娘娘,此事是胤禔莽撞,皇上罚跪、罚禁足、罚抄书臣妾都认,可二十大板……”
青璃抬了抬手,惠妃立马闭嘴不言。
“你先回延禧宫吧,本宫去一趟乾清宫。”
惠妃听得此言重新精神起来,双眸带着万般期待看向青璃,一步三回头地退下了。
作者有话说:
*:毛爷爷说的
*:康熙年间刚开海的时候关税确实混乱了一段时间,但是到乾隆刊发《钦定户部则例》之时,以上所说都已做到,甚至针对不同的贸易国家设定不同的税率,清代海关征税其实已有一定技术水平。
宜嫔和郭络罗贵人,可惜了~
各自额娘的矛盾斗争还是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她们的身上。
第65章
青璃走近乾清宫时, 远远就看见门口青石台阶处,跪着的脊背笔直却垂头耷脑的小少年。
青璃特意走到他跟前,示意墨竹将食盒递给他身边的小太监。
胤禔看着出现在青石板上,坠着圆润东珠的蜀锦花盆底, 就知道是皇额娘来了。
原本丧气沉沉的胤禔立马抬起头来, 精神十足地咧嘴笑:“皇额娘, 您是来给儿臣求情的对吗?”
青璃见他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伸出食指狠狠戳了戳他的眉心:“你可长点心吧!鲁莽冲动要不得!”
胤禔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青璃拿他这副“死皮赖脸”的模样没办法。
甩了甩帕子换个话题 :“本宫带了你最爱的山楂凉糕, 还有百合绿豆汤,你赶紧用一些!”
六月中旬的日头正毒, 青璃还真怕这孩子中暑。
不等胤禔道谢, 青璃就转身离开:“本宫还要去哄你皇阿玛, 你自己悠着点别晒晕了!”
胤禔中气十足的应答声回荡在青璃身后:“谢皇额娘, 您别担心, 儿臣好着呢!”
青璃没回头,心里却觉得这孩子傻透了, 这个时候不装虚弱博同情, 竟还大嗓门嚷嚷,这要被他皇阿玛听见不得加罚?
果不其然, 等青璃步入御书房后,康熙帝看着青璃带来的食盒,冷哼一声:“阿璃怎么给胤禔也带了茶点,就该饿他一饿, 免得他整天有劲儿没处使!”
“朕看两个时辰还不够, 就该让他跪四个时辰看他还有没有力气吵闹!”
青璃亲自端起食盒里的百合绿豆汤递到康熙帝的嘴边:“好了好了, 胤禔也是太过敬爱我这个皇额娘, 不忍我担心才强撑着精神应答的,其实晒了这么久他如今有气无力,很是虚弱了。”
【胤禔啊胤禔,你没有白叫我一声皇额娘。】
【我为你已经绞尽脑汁编瞎话了!】
康熙帝接过白釉描金青瓷碗,拉着青璃坐到一旁,意有所指地说道:“阿璃可真是个好额娘。”为了胤禔骗到朕头上。
青璃却以为康熙帝看穿了自己的来意,拉着他的袖子撒娇:“好嘛好嘛,你知道我是来求情的,那你要不要给我这个面子啊?”
康熙帝屈指敲了敲御案:“朕也没打算把他打坏。”
青璃听得此言马上明白,这是暗示行刑太监会放水。
可青璃还是有点不放心:“胤禔虚岁才十一,筋骨都没长好,就算轻轻打,那也是二十大板啊!”
康熙帝干脆明说:“朕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胤禔再怎么说也是不敬储君,若是不好好罚一罚,明日朕的御案上就会堆满弹劾他的折子。”
“二十大板不会真打到他身上,朕保证顶多红肿泛青,擦点药三天就好。”
青璃这才放下心来,这是打算放一整海的水了。
不过青璃有些好奇,康熙帝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生胤禔的气?
康熙帝近两年跟太子的关系虽不如以往,可跟其他孩子比起来,还是更偏爱太子一点。
这次太子不管怎么说都受伤了,而且若不是侍卫得力,太子要是实打实地摔下来,断胳膊断腿都是轻的,康熙帝见了不该心疼万分,然后对着胤禔怒火熊熊吗?
等青璃问出自己的疑问,康熙帝便冷哼一声:“胤禔的那些话虽不好听但也没错,太子的心胸也太小了些。”
惠妃告知青璃事情缘由之时,没说胤禔具体如何出言不逊,估计她也不知内情——毕竟惠妃不在现场,应该是匆匆赶去通知她的奴才没说全乎。
青璃转动脑瓜子,胤禔究竟说了什么,激怒了太子,却又让康熙帝很是赞同?
【胤禔不会是提到我了吧?甚至还踩了一脚仁孝皇后?】
【听到有人贬低他额娘,太子不得气急败坏么?】
【听到胤禔夸赞我,拉踩仁孝皇后,你怕不是只恨当时没在场不能鼓鼓掌吧?】
康熙帝看着青璃头顶的金色气泡欣慰颔首,阿璃果然聪明,也果然懂朕。
“胤禔说太子马上功夫不怎么样却还敢得意,不过是仗着他是仁孝皇后之子。”
“太子听得胤禔直呼‘仁孝皇后’,很是生气,训斥胤禔应该称呼一句‘皇额娘’。”
“胤禔不以为意,说他的皇额娘只有阿璃一人,仁孝皇后怎能跟阿璃相比。”
康熙帝说到此处顿了顿,微微颔首,可见他对胤禔的这句话很是认可。
青璃却摇了摇头,不用继续听下去,后续内容青璃就能猜出个大概。
无非是太子认为他额娘是元后,理应比自己尊贵,胤禔又不服气,二人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
果不其然,康熙帝眯了眯眼睛,把手上的紫檀木十八子摔在御案上。
“太子竟敢类比民间继室需在原配牌位前执妾礼,说阿璃你才是不能跟他额娘相提并论的那一个!”*
青璃见状握住康熙帝的右手安慰:“好了好了,我都不在意你气什么,太子是仁孝皇后亲子,他维护自己的额娘也是人之常情。”
青璃的温声软语抚平了康熙帝心中的恼怒,康熙帝拉过青璃的手:“阿璃没白疼胤禔,他当时立马就驳斥了回去,说太子白日做梦。”
康熙帝重复了一遍胤禔的原话:“皇阿玛是天子,皇额娘和仁孝皇后的地位孰轻孰重,该由皇阿玛一言而决!在皇阿玛心中,皇额娘是最重要的,仁孝皇后才该给皇额娘执妾礼!”
康熙帝忽然轻笑出声:“朕觉得胤禔所言甚是,若不是太子受伤了,朕看该受罚的是太子才对!”
青璃算是明白了太子为何突然动手,胤禔这话真是直接戳到太子的肺管子,太子本就因为康熙帝爱重自己轻忽仁孝皇后而愤愤不平,听得胤禔把此事嚷嚷出来怕是恨不得缝了他的嘴吧!
“胤禔还是太过冲动了,罚他跪一跪长长记性也好。”
康熙帝却皱着眉头不大赞同:“胤禔不过是心直口快。”
“我知道皇上心里只有我就够了,这些虚名我并不在意。”
青璃是真的不在意也不想让康熙帝在意:“皇上,咱们没法改变世人的看法和时代的礼法,你若非要让我凌驾于仁孝皇后之上,反而容易给我招致骂名。”
“仁孝皇后不过一个死人罢了,咱们不跟她计较好不好?反正到最后能陪你一辈子的只有我。”
康熙帝听到青璃的后半句话,仿佛冬日遇暖阳,又恰似干旱逢春雨。
康熙帝展颜笑了:“朕都听阿璃的。”-
青璃探得康熙帝的态度后,在御书房待到胤禔跪完两个时辰,就亲自跑去监行了。
青璃迈出乾清宫就发现天不怕地不怕的胤禔,脸上一派惊慌失措、恐惧难言。
胤禔之前那么精神,正是因为出于他对青璃的信任——皇额娘来帮我求情,我的屁股保住了。
可胤禔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逃不过这二十大板,胤禔捕捉到青璃的身影,立马大喊大叫:“皇额娘,救命!救救儿臣啊!”
青璃却不打算提前告诉他行刑的真相——这口无遮拦的小屁孩,就得好生吓一吓!
青璃慢悠悠地踱步到胤禔身前,看了眼被牢牢摁在板凳上趴着的胤禔,弯腰伸手摸摸他的脑门,故意吓唬他:“你皇阿玛气大了,皇额娘也没办法。”
“不过胤禔你放心,皇额娘定会为你宣最好的太医,给你用最好的伤药,你躺在床上歇三个月就能起身的。”
对于生性好动的胤禔来说,躺在床上三个月还不如直接打死他。
不等胤禔继续挣扎,青璃就朝行刑太监点点头。
随着厚重的木板高高扬起,胤禔紧闭双眼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别别别!痛痛痛!……啊?”
厚木板在接触到胤禔的屁股前猛地一停,然后若无其事地轻轻蹭了蹭他的臀部。
胤禔悄悄睁开眼睛,对上青璃含笑的眸子。
难怪一点儿都不疼呢,原来皇额娘是吓我的啊,皇额娘果然舍不得我被打,皇额娘太好了呜呜呜~
青璃看着笑出一口大白牙的胤禔,拍拍他亮晶晶的大脑门,嗔怪道:“你得配合着喊起来啊!”
莫不是想让太子收到消息,知道你“打假赛”,然后不依不饶么?
胤禔接到青璃的暗示,挤眉弄眼一番就“哎哟哎哟”地叫起来。
等在乾东五所的惠妃心忧不已,在东头所坐不住,起身走到宫门口站定,眼巴巴望着乾清宫的方向。
大阿哥入学已近四年,自然早就从延禧宫搬到阿哥所了,东头所正是大阿哥起居的地方。
直到宫道上出现了皇后的凤舆,以及跟在后面趟在轿子上的胤禔,惠妃才松口气放下心来。
一群人走进东头所正殿,墨竹带着宫人们退下后,胤禔看着眼眶含泪的惠妃,立即站起身来走了两步:“额娘,儿子没事!”
青璃也跟着承诺起来:“放心吧,这孩子皮实着呢,而且也没真打他。”
眼见惠妃又要拉着胤禔行礼,青璃一阵头疼,摆摆手制止:“别!你再多礼本宫转身就出了阿哥所。”
打消惠妃的念头,青璃又补充道:“虽说胤禔没受罪,但他这次确实行为不端,皇上顾及前朝御史也要做出个样子来。”
“本宫已经召了太医,等会儿太医诊脉之后会留下伤药,并且给出卧床静养一个月的建议,胤禔你这一个月就老老实实给本宫呆在东头所不准出门!”
胤禔也知道今日犯下大错,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一个月不能出门对于一日不上马就屁股痒的大阿哥来说,可谓是酷刑了。
青璃叮嘱完大阿哥后,就离开了东五所,惠妃这才有机会仔细询问大阿哥都说了哪些冒犯太子的话。
等胤禔一五一十地交代完毕,惠妃竟手持绢帕捂嘴笑了出来。
等着额娘教训自己的胤禔:?
惠妃摸了摸胤禔的脑袋瓜,心中感叹道,这事做的值啊!
不仅帮额娘我骂了仁孝皇后,还跟皇后表了忠心,甚至讨好了皇上。
惠妃想着想着又揉了揉胤禔的脸,真不愧是本宫的好大儿,一举三得,一箭三雕!
不过想到胤禔这鲁莽率直的性子,这次是误打误撞,下次再这么横冲直撞,惹了大祸可怎么办呢?
惠妃迅速收敛笑意,沉下脸来使劲拍了拍胤禔的后背:“你这瓜娃子!”
“你一个人待在东头所也无聊,就抄二十遍《礼记》吧,也好让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胤禔懵了,额娘你刚刚是在笑吧,怎么突然晴转阴?
这难道就是阿布凯所说的女人善变?-
康熙二十年的夏天比往年更长一些,直到七月底紫禁城中仍然一片闷热。
七月二十八这天,青璃开了库房找贺礼——下月初五是颜珠和佟二姑娘大婚的日子。
这已经是钮祜禄家今年第三回 办喜事。
二月十六,法喀迎娶赫舍里宝琪;五月初十,锦凰嫁到马佳府上。
因为赫舍里氏的算计,青璃虽然忍了一时之气,但实在不想召见赫舍里宝琪给自己找不愉快。
赫舍里宝琪虽然顺利进了钮祜禄府的大门,可至今未进宫拜见过皇后娘娘,在钮祜禄府上也处境尴尬——夫君不爱、婆母不喜。
不过青璃提前警告过舒舒觉罗氏“不准行事太过”,如今被小女儿管得老老实实的舒舒觉罗氏,也没敢狠下心来磋磨儿媳。
赫舍里宝琪的婚后生活不顺,可锦凰嫁人后却更加活泼率真了。
青璃六月底见过锦凰一面,看到她甜如蜜糖的笑容,就心里有数,定是跟马尔赛如胶似漆呢!
特别是锦凰红着脸,柔情蜜意地告诉青璃,马尔赛大婚前就把两个通房丫头打发去庄子上了,还承诺她三十无子才会考虑纳妾之事。青璃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
墨竹这时找出一对儿彩绘百子千孙纹的和田玉瓶,捧给青璃看:“主子,除了规制内的赏赐,再添上这对儿玉瓶怎么样?”
青璃看了看玉瓶上一个个穿红着绿的胖娃娃,仿佛被吵到眼睛一般移开视线:“就这个吧。”
与其放在坤宁宫库房招灰,不如送给颜珠添个好意头,想必他会喜欢的。
青璃又想起颜珠曾经送给自己的折扇:“前段时间内务府是不是送来了一柄青玉骨缂丝扇面的折扇?
墨竹应声:“主子的记性真好,扇面上是苏绣的西湖景呢!”
青璃没理这个马屁精:“再添上这柄折扇。”
康熙帝恰好此时步入内间,看着满殿的锦缎瓷器再联想到下月初钮祜禄府的喜事,顿时明白了。
青璃见康熙帝回来,便挥了挥手:“把东西都抬下去装好。”
康熙帝隔着桌几与青璃对坐,拿起礼单看了看:“这贺礼竟跟法喀大婚时不相上下?”
康熙帝当然不是觉得青璃大手笔,而是微微有些好奇,阿璃心中,她的同胞兄长到底有没有不同。
青璃点了点头:“我对他们兄弟五个一视同仁。”
“法喀如今十九岁,也已大婚,这两年一直踏踏实实,阿璃仍是不属意他承爵么?”
对于遏必隆留下的一等公爵位,不管是为了钮祜禄府,还是为了自己省心,青璃都下定决心要选个能撑起门楣的兄弟承爵。若是兄弟五个都不成器,那就只能矮子里拔高个儿。
至于法喀,青璃可太了解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了,“顺境浪、逆境怂”说的就是他。
法喀现在装乖,是被青璃这个妹妹敲打的,若是青璃多给他几次好脸色,甚至让他承爵,他马上就能原形毕露、重新抖起来。
青璃把法喀的本性一一道来,最后总结:“所以皇上你就放弃吧,法喀扶不起来的,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心思。”
康熙帝摸了摸下巴:“那阿璃是打算让阿灵阿承爵?”
“嫡子承爵本就是大势所趋,也更符合礼法,若是阿灵阿能撑起门楣自然好。但若他不中用,我也不会迂腐到认定嫡子,就能者居之吧!”
青璃心里有点打鼓:
【遏必隆虽然不敢跟鳌拜斗,但在其他人面前也算英雄好汉。】
【祖父额亦都更是骁勇善战,大名鼎鼎的“清初开国五大臣”。】
【总不至于这辈儿的男丁全是歪瓜裂枣吧?】
【额亦都和遏必隆在地下都不保佑儿孙么?】
康熙帝看着青璃的心声一句句往外冒,竟不合时宜地想到。
阿璃对她祖父都直呼其名,上次脱口而出的“顺治帝”,实在算不得什么,朕应该感谢阿璃没有称呼“福临”二字才是。
康熙帝收回心神,安慰着青璃:“阿璃,你的几个兄弟朕都有关注,法喀虽然让人失望,但颜珠有几分机灵,富保读书颇用功,尹德和阿灵阿这两个最小的也算文武双全。”
青璃还真没打听过这些,只听嫡福晋夸过他们听话懂事,今日也算意外之喜。
“那我就放心了,不过皇上不用对他们宽待,我不求他们都出人头地,只希望别连累我。”
康熙帝趁机绕过桌几跟青璃同坐一方:“朕会帮阿璃盯着他们,有才能的朕会给机会,但若有作奸犯科的,朕决不轻饶,可不能让他们给阿璃添乱抹黑。”
青璃没再接话,反而充满警惕地瞪向康熙帝。
【打住,别靠近,热死了!】
自和青璃大婚后,康熙帝便格外讨厌夏日,因为天气一热阿璃就想方设法地推拒自己的怀抱,晚上也不愿和自己相拥而眠。
今年这天气就更让康熙帝厌烦,都七月底了,紫禁城仍然流金铄石、赫赫炎炎。
康熙帝只觉得亏大了,朕因为这鬼天气,失去太多亲近阿璃的好机会!
康熙帝假装没看见青璃的眼神,也对青璃头顶显眼的金色气泡视而不见,凭着力量优势一把搂过青璃,抱住不放。
青璃被大火炉抱了满怀,热气腾腾的胸膛贴着青璃的后背,让青璃忍不住拿起桌几上的礼单扇了扇风。
薄薄的金纸带起几不可见的微风,青璃反而因为自己的动作泛起了淋漓的香汗。
青璃没好气地执起金纸敲了敲康熙帝的头:“快起来!”
康熙帝紧了紧环在青璃腰间的双臂,用实际行动告诉青璃:
朕偏不,朕就算热死也要抱着阿璃。
“咱们换个地方,去罗汉榻!”
罗汉榻左边放置着一个黄花梨木冰箱,冰箱里堆满冰块,袅袅雾气,盈盈而上,带来一室凉气。
【那地方凉快。】
【要是帝后中暑,细究原因,是皇帝黏着皇后要抱抱。】
【全大清的人都会因此笑掉大牙吧!我也会死于尴尬!】
康熙帝得到皇后娘娘的恩准,立马打横抱起青璃绕过两扇屏风走到罗汉榻边。
重新落座后,康熙帝没忍住捏了捏青璃的脸蛋。
朕和阿璃的脉案怎会传到民间?就算百姓知晓,也只会赞叹帝后情深才是。
青璃却被康熙帝这胆大包天的举动气笑了,从不吃亏的小阿璃立马伸出手冒犯天颜——扯了扯康熙帝的脸颊。
康熙帝瞪了眼青璃:“大胆!”
青璃非但没松手反而火上浇油——另一只手也扯住康熙帝的另一侧龙颜。
【你瞅瞅你眼里亮晶晶的笑意。】
【再听听你嗓音中的轻言细语。】
【你这么温柔,我怕才有鬼哩!】
康熙帝点了点青璃的鼻尖,真是个小机灵鬼-
八月初五,颜珠迎娶佟佳毓珍,钮祜禄府对此事很是重视,办得热热闹闹,婚宴规制跟兄长法喀比起来也不差什么。
八月初八,颜珠陪佟佳毓珍回门,嫡福晋巴雅拉氏备上厚厚的回门礼,以示钮祜禄家对新媳妇的满意之情。
佟家对这门婚事只会更加看重。
回门宴,不仅闲赋在家的佟国维出席了,就连忙于朝堂诸事、撑起佟家门楣的佟国纲也从东府提前赶来等候。
颜珠自然明白佟家为何如此郑重,得到青璃示意的他也不吝啬于安安岳家的心。
例行的翁婿谈话结束,颜珠就开口了:“皇后娘娘听嫡额娘说起毓珍喜欢酿酒,还提到她幼时和孝昭皇后也一同酿过桃花酒,说她虽未见过毓珍但也觉得亲切。”
此言一出,佟家上下果然齐齐松了口气。
颜珠换了称呼补充道:“大婚当日三姐姐特意派宫人叮嘱我,说是八月初十想见一见毓珍,早已备好的见面礼就等着见到毓珍送出去呢!”
佟家众人的心总算落地了,他们最担心的莫过于毓珍进门后,皇后娘娘晾着她不搭理——就跟冷待赫舍里家的姑娘一样。
作者有话说:
*:继室需在原配牌位前执妾礼。
这种说法大多在春秋时期,诸侯娶妻一聘九女(有妻也有媵,即便妻子过世,还有媵顶上来“摄治”内政)。
春秋时期的所谓“继室”,多半都是由媵等级的贵妾扶正,所以,她的宗法地位的确低于原配嫡妻,执妾礼。
但是秦汉时期之后,继室多为续娶的嫡妻,此时的继室地位就开始发生变化,在宗法上、律法上,和原配嫡妻享受的权益相同,即所谓的前娶、后继皆是正嫡。
不过小说不必太当真,当做私设看。
第66章
佟佳毓珍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 大婚不过三日,颜珠就有些喜欢她了。
等夫妻二人辞别佟府的一家老小,坐上马车后,颜珠看着佟佳毓珍亲自捧着的酒坛子好笑不已。
这是佟国维得知皇后因为毓珍酿酒高看她一眼后, 立即遣人去毓珍未出阁的小院里挖出来的, 是毓珍去岁春天酿的梨花酒。
毓珍幼时因为喜欢酿酒被长姐佟贵人嘲笑上不得台面, 阿玛额娘也一直不赞同她爱好此事。
如今听得皇后娘娘那般尊贵雅致的人也酿过酒,毓珍可不惊喜万分,更觉怀里的梨花酒宝贵珍稀。
颜珠抢过酒坛子放在一旁, 牵着毓珍的手安慰道:“你别紧张,三姐姐其实很好相处。”
毓珍却不大相信, 佟贵人是毓珍一母同胞的长姐, 毓珍可是很清楚佟贵人的性子何等厉害, 从小到大都被佟贵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可就是佟家捧在手心里的嫡长女, 在皇后娘娘面前却也走不过一招, 便兵败如山倒。
颜珠看明白毓珍的表情,好笑道:“皇上确实万分珍爱三姐姐, 但那并非因为三姐姐手段如何厉害, 更不是外面传言的三姐姐会巫术蛊术,是妖怪仙神。”
毓珍听得此言害怕极了, 瞪圆眼睛嗔了颜珠一眼:“四爷可不能说这种胡话!”万一被皇后娘娘知道可如何是好。
颜珠不再多言:“罢了罢了,爷现在如何解释你都不会信,等你后日入宫自会知晓。”
“你只需记住,三姐姐聪慧, 别在她面前耍小心思, 她问什么你都照实说。”
“三姐姐宽和, 不用太过谨小慎微, 你战战兢兢的她反而跟你亲近不起来。”
颜珠的一字一句,毓珍都认真记下,她不求能讨皇后娘娘喜欢,只要不犯了忌讳就好-
八月初十,毓珍跟在嫡福晋巴雅拉氏身后来到坤宁宫东暖阁,舒舒觉罗氏走在她的右前方。
毓珍紧随巴雅拉氏在下首落座,腰背挺直、眼神端正,只敢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殿中央摆放一座浮雕龙凤合鸣纹的鎏金黑漆铜炉,清浅恬淡的香气从中袅袅升起。
左后方一扇青绿色琉璃落地屏,对面墙上的小挂屏是洁白如玉的象牙所制,内间与外间用珠帘相隔。
大小均匀、圆润饱满的东珠,就算在佟家这种勋贵人家中也算得上难得一见,可在坤宁宫竟也只能用来制成珠帘。
更别提黄花梨木多宝架上熠熠生辉的各色珍宝玉器,耀眼闪亮、摄人心魂。
毓珍生在佟家,自认也算见过不少世面,可今日心中忽然涌上一种土包子的微妙自卑来。
墨竹照旧先上了茶点,吟吟笑语:“还请两位福晋和四奶奶稍等片刻。”——颜珠家中行四,四奶奶指的自然就是毓珍。
等墨竹带着小宫女们退下,毓珍才稍稍松了口气。
坐在对面的舒舒觉罗氏见毓珍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再想到自己的儿媳妇连宫门都摸不到,顿时沉下脸来,就连端起茶盏的动作也略重了几分。
毓珍被舒舒觉罗氏甩了脸色,又重新提起心来,巴雅拉氏正欲安慰,便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皇后娘娘到了。
三人急忙起身,低头行礼,掺着金线、缀着米珠的银红色旗摆在毓珍眼前一晃而过,毓珍耳边传来一句仿若浸着江南烟雨的娇声软语:“都快起来。”
直到毓珍重新落座,皇后娘娘轻柔甜蜜的声线依旧在她耳旁久久不散。
毓珍趁青璃例行关怀钮祜禄府上一众兄弟之时,微微抬眸看了眼上首低眉浅笑的皇后娘娘。
银红色云锦旗服上满绣百花齐放的图纹,可竞相盛开的牡丹杜鹃都比不上皇后娘娘的国色天香、尽态极妍。
皇后娘娘面容娇艳妩媚,眉宇间却又有一抹矛盾的冷淡和天真,艳光四射中带着清丽迷人,不可逼视却又引人入胜。
可谓是:“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毓珍比青璃小两岁,帝后情深被争相传颂之时,毓珍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她那时就在想,究竟是何等风姿的神妃仙子,才能引得人间帝王折腰。
见到青璃的这一刻,毓珍心中顿时有了答案,也只有如此千娇百媚、倾国倾城的美人,才能让高高在上的君主低下高贵的头颅,将她捧在手心。
毓珍醉倒在青璃的花容月貌里,直到青璃连唤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
毓珍的失态又引得舒舒觉罗氏暗暗瞪了她一眼,青璃却轻笑出声——小姑娘刚刚呆头呆脑的模样和头一次见到的皇太后有点像呢。
毓珍红着脸行礼告罪:“妾身失态,请娘娘恕罪。”
青璃想逗逗这个小姑娘:“你总要告诉本宫你为何失态,本宫才能考虑考虑要不要恕罪啊?”
毓珍瞄了眼言笑晏晏的青璃,原本白嫩的脸颊红得更深:“妾身被娘娘的容光所摄,一时回不过神来。”
青璃抚掌而笑,开心极了:“你这可不是罪,该赏才是!”
青璃朝墨竹抬抬下巴,墨竹会意地捧着盒子走到毓珍的面前。
“本宫给你准备的新婚礼物,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雕刻喜鹊登枝纹的红木盒子里,摆放着一对儿和合二仙纹的羊脂白玉佩,和一对儿葫芦纹的青玉镯。
和合二仙图案有夫妻和合之意,葫芦纹又暗指多子多福,都是上好的意头。
毓珍见了,哪有不欢喜的,急忙行礼谢恩。
青璃又跟毓珍多聊了两句,还许诺道:“若颜珠敢宠妾灭妻,你定要告诉本宫,同为女子,在此事上本宫定与你站一边!”
毓珍听罢,彻底放下心来,双眼也闪着细碎的光芒——四爷说的果然没错,皇后娘娘宽和好相处,而且人美心善!
毓珍自觉跟青璃亲密不少,这才敢开口:“妾身其实也给娘娘备了礼物。”
青璃好奇地看向墨竹,墨竹恭声回禀:“主子,四奶奶备的是她亲自所酿的梨花酒,可要呈上来?”
青璃顿时来了兴趣:“快呈上来。”
又转头看向毓珍:“本宫听说毓珍尤擅酿酒,看来本宫有口福了!”
毓珍白皙的侧脸再次爬满红霞:“妾身只是自己摸索的,跟宫中御酒不能相比。”
青璃虚点她一下:“这个你说的不算,本宫这个品酒的人说了才算!”
等墨竹捧着托盘呈上梨花酒时,青璃就迫不及待地端起一杯,放在鼻尖轻嗅。
浓郁的酒香里藏着一股清新温润的梨花香,香气浅淡,一不留神就会错过。
青璃浅酌一口,清幽的香味顺着喉咙滑下。
轻柔淡雅,沁人心脾;宁和悠远,引人沉醉。
青璃眼前一亮,出声夸了又夸,巴雅拉氏和舒舒觉罗氏也配合着饮了一盏,适时表达着欢喜。
毓珍自然能分辨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自己酿的酒让皇后娘娘真心喜爱,毓珍喜不自胜,当场立下军令状——每年春季都要酿上十坛酒献给皇后娘娘。
青璃急忙摆手,制止她的豪情万丈:“本宫不善饮酒,这一小坛就够本宫品上一整年。”
见毓珍被拒绝后有些失望,青璃补充:“毓珍不用特意费心,但若哪一年想酿酒了,给本宫留上一坛也是极好的!”
毓珍神采奕奕地应下此事,青璃又招招手示意她上前,拔下旗头上的红宝石步摇插在她的发髻上。
“刚刚那是本宫给四奶奶的新婚礼物,这个是本宫喜欢毓珍才送的。”
毓珍抿着唇露出一个灿若朝霞的笑脸-
青璃正欲再逗逗毓珍,就看见舒舒觉罗氏仿佛屁股底下有钉子似的,青璃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的意思——还是不好当着毓珍提及的事儿。
青璃顺势吩咐子衿带毓珍去逛逛御花园。
等毓珍离开后,青璃捧着茶盏漫不经心地吹了吹,半点主动询问的意思都没有——反正舒舒觉罗氏定会忍不住开口。
舒舒觉罗氏张了张嘴,把手上的绢帕揉成一团乱麻,咬咬牙,从袖笼中掏出三枚黄色的符纸放到青璃手边。
期期艾艾地开口:“娘娘,这是妾身近几日,跑遍城中最灵验的三座寺庙求来的。一枚贴身戴好,一枚放在枕头下面,一枚供奉在香案前,定能保佑您半年之内有孕。”
自正月里安亲王福晋之事传出后,舒舒觉罗氏就开始心焦,可这几个月青璃一直未召见过她,舒舒觉罗氏的这番担忧便没机会明说。
直到五日前颜珠大婚,舒舒觉罗氏得知初十能入宫,不顾暑热尚未消散,连续三日出门求神拜佛,花了大价钱请高僧制符。
青璃对上舒舒觉罗氏满含期盼的眼神,拒绝不了,便当着她的面拿上一枚放进荷包,又朝墨竹使了个眼色。
墨竹会意上前收走另外两枚:“请侧福晋放心,奴婢晚些就照做。”
舒舒觉罗氏见青璃收下,高兴不已:“满天神佛都会保佑娘娘的。”
又掰着指头数了数:“最迟等明年二月,娘娘定会有喜!”
青璃见舒舒觉罗氏如此肯定,好奇不已:“额娘好似信心十足?”
这是哪个神棍啊,这么有本事,都把舒舒觉罗氏忽悠瘸了。
舒舒觉罗氏挺胸昂首,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在青璃面前晃了晃:“妾身花了五千两银子,特意请云山寺的主持亲自施法,祈求仙神保佑娘娘尽早得子。”
舒舒觉罗氏想想还有点心疼,她私己里的现银也不过四千两,还出手了个嫁妆铺子才凑齐。
可现下见青璃目瞪口呆的模样又觉得都值了:“娘娘不必心疼,不过五千两罢了,若娘娘真有身孕,妾身还愿的时候给佛祖漆金身都成!”
若青璃有孕,那可是皇子外孙啊,还是可能继任大清的外孙!
巴雅拉氏也跟着表忠心:“哪里需要妹妹出银子,公中出资给三座寺庙的佛祖都换上金身!这次的五千两回府就补给妹妹,为娘娘祈福本是钮祜禄府的分内之事。”
舒舒觉罗氏偏过头哼了一声:我才不需要哩,是我的亲外孙又不是你的。
青璃朝墨竹示意,墨竹心领神会地悄悄退下。
又立马打断她们:“好了好了,本宫年纪尚小,这些事本就不着急,你们实在不必如此忧心!”
见青璃发话,巴雅拉氏不再出声,舒舒觉罗氏却还敢开口:“娘娘,您都十九岁了!”
青璃最听不得这话:“额娘您说的是虚岁,本宫三个月前才满十七周岁!”
清朝的算法也虚太多了,我还没成年呢,自己都是个孩子,怎么生崽?
舒舒觉罗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青璃:“妾身这个年纪你姐姐都已经四岁了!”
听舒舒觉罗氏提起姐姐,青璃原本放松的心神又重新绷紧,眼神也不似方才柔和,秀眉微微蹙起。
舒舒觉罗氏也瞬间噤声,青璃今日的态度太过亲和,竟让她不知不觉放肆起来,甚至提起……锦鸢。
青璃正是因为锦鸢才怨恨自己这个额娘啊!
殿内的气氛沉闷起来,墨竹正是在这个时候捧着沉香木小盒子走了进来。
青璃拿过盒子递给舒舒觉罗氏,重新打起精神:“快看看吧!”
舒舒觉罗氏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叠银票。
别扭地把盒子放在桌几上,推了推:“妾身才不要,妾身求符出自真心,又不是为了跟娘娘打秋风,而且妾身的银子多着呢!”
青璃少见地耐心下来哄她:“这跟符纸有什么关系?额娘竟连本宫孝顺你的机会也不给?”
舒舒觉罗氏闻得此言有些难以置信,急忙抱起小盒子捧在怀里,眼角微微发红-
等钮祜禄府上的三位女眷离开后,青璃招来小花生。
“你去一趟云山寺,让那个招摇撞骗的老主持把五千两银子还回来!”
想骗我的钱,没门!
墨竹在一旁笑嘻嘻地提醒:“主子,给侧福晋的盒子里装着一万两呢。”
青璃当时本就打算额外补给舒舒觉罗氏一些体己,墨竹也是摸准了青璃的脉,才敢做这个主。
不过青璃可不是会吃亏的人,这事因老骗子而起,自然一同算在老骗子头上:“小花生,那你就给本宫要一万两回来。”
这么会骗钱,云山寺定是富得流油,本宫收到银子就去救济城中的穷苦百姓。
小花生满头雾水地看了墨竹一眼——主子跟云山寺也没打过交道啊。
墨竹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青璃又补充道:“他要是敢不还银子,你就告诉他‘若半年内皇后娘娘并未有孕,那就是欺君之罪’,看他怕不怕半年后因此丢了脑袋!”
小花生麻溜儿地准备出宫,子衿又跟青璃汇报起陪毓珍逛御花园一事——竟恰好遇到佟贵人。
青璃有些诧异:“佟贵人自降位后就不大喜欢出来走动 ,今儿个怎么刚好在御花园撞上?”
子衿回话:“佟贵人好似是听得音信匆匆赶来的。”
青璃把玩着一枚盈润剔透的玉石小狐狸,不置可否:“佟贵人莫不是想念妹妹了?”
“佟贵人提出想跟四奶奶单独聊几句,四奶奶也同意,奴婢就先退下了。”
“不过奴婢远远看着她们二人气氛不大好,四奶奶辞别佟贵人的时候双眼红彤彤的,好似受了委屈。”
青璃嗔了子衿一眼:“别卖关子,你后来定是又回去御花园打听过了。”
子衿嘿嘿一笑:“主子英明!”
“佟贵人嘲讽四奶奶被佟家卖了还沾沾自喜,说她一个佟家嫡女,竟嫁给侍妾所生的庶子,不过是因为佟国维急于跟主子您求和,才不顾及四奶奶的体面。”
“四奶奶反驳:‘四爷沉稳上进,身边也无妾室庶子,阿玛这是疼我!’。”
青璃瞥了一眼子衿,子衿见状加快语速。
“佟贵人不依不饶:‘沉稳上进?怎么至今未有一官半职?按理说颜珠有个皇后姐姐,不该如此啊!莫不是皇后娘娘不喜你这个佟家女,才不照看颜珠。若是颜珠得知他被你带累至此,也不知会不会想要休妻!’。”
青璃听到此处,重重搁下手中的玉石小狐狸:“佟贵人真是没事找事!”
“如今她在宫里是位份最低的三贵人之一,欺负不了嫔妃竟还耀武扬威到了亲妹妹头上!”
“子衿,你去一趟承乾宫,罚佟贵人抄二十遍宫规,告诉她毓珍如今是我钮祜禄府上的少奶奶,轮不到她教训!”
子衿领命告退,墨竹凑上前给青璃捶着腿。
“主子,佟贵人跟四奶奶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么?”——怎么关系如此恶劣?
青璃敲了敲墨竹的脑袋:“亲姐妹又如何?”
“佟贵人出生时,孝康太后尚在人世,佟贵人因此有机会与皇上相识,也被孝康太后看重疼爱,佟国维可不就觉得大女儿奇货可居,高高捧着么?”
“同是嫡女,幼时在家中待遇差距如此之大,姐妹俩又怎么亲近得起来呢?”
“更何况佟贵人被娇宠纵容,她非但不会疼爱幼妹,甚至会视幼妹于奴仆一般无二,肆意欺凌打压!”
墨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还是主子和孝昭皇后姐妹情深。”
青璃语调悠长:“是啊。”
姐姐当然是世上最好的姐姐-
这天晚上,青璃正跟子衿聊着钮祜禄府上的事儿,康熙帝就掀起珠帘进了内间。
“阿璃今日见过颜珠的新妇,她可有讨得阿璃欢喜?”
青璃拿起一旁的宫扇扔到康熙帝身上:“毓珍也是皇上的亲表妹,怎么皇上提到她好似陌生人一般?”
【难道只有佟贵人是你的好表妹么?】
康熙帝看着突然出现的金色气泡一阵头大。
“她虽是朕的表妹,但朕跟她从未见过,可不就是陌生人么?”
“佟贵人也是因为额娘还在世时常常进宫,这才在朕面前混了个脸熟。”
青璃见康熙帝急切解释的模样,也不再为难他,转而调侃。
“毓珍挺好的,比佟贵人强多了,看来颜珠比你有福气。”
【瞅瞅你娶的佟家女——嚣张跋扈没脑子。】
【再看看颜珠娶的佟家女——温柔似水懂礼貌。】
【佟国维真是你亲舅舅吗?】
【歪瓜裂枣送进宫来,盘靓条顺的留给别人。】
康熙帝顺着金色气泡的引导,也不由开始怀疑起佟国维的险恶用心来。
摇摇头,挥退脑子里“冤枉忠良”的想法。
朕怎么就被阿璃带偏了呢,佟国维可不会做这种蠢事,他定是没认清长女的真面目。
不过现下最重要的是哄阿璃开心,康熙帝回过神来急忙出声:
“这点朕不认,朕的妻子可是阿璃,整个大清,没有哪个男人比朕更有福气!”
青璃听得此言美滋滋的,正欲伸出手抱抱康熙帝,身上的荷包却掉了出来,露出里面黄色符纸的一角。
【糟糕,这玩意儿怎么突然出现了?】
【可不能让你看见!】
康熙帝本来没注意到,但金色气泡一出现,康熙帝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眼疾手快地赶在青璃前面捡起荷包,抽出里面的符纸,高高举起,任青璃拉着他上蹦下跳也不松开。
康熙帝瞟了一眼后,眼含深意地看向青璃,挑起眉峰,语气玩味:“求子符?”
【……沉默是今晚的坤宁宫!】
费心隐瞒的秘密被发现,青璃能怎么办呢?
不能灭口就只有躺平任嘲。
青璃松开康熙帝的衣袖,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寝殿,倒在床上,蒙着被子。
【我准备好了。】
【你笑吧,我听不见。】
追着青璃走到寝殿的康熙帝就看见金色气泡飘在锦被上。
康熙帝竭力收住嘴角的笑意,深呼吸过后,语气平缓地开口:“小阿璃,快出来。”
“朕怎么舍得笑你呢?朕跟你一样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咱们的孩子快点来呢!”
【是你盼,我没有!】
康熙帝不理嘴硬心声也倔强的青璃,继续道:“阿璃不过是做了朕想做还没来得及做的事罢了!”
【这不是我主动做的!】
谁敢瞒着皇后给她荷包里塞符纸不成,康熙帝不信:“阿璃应该提前告知于朕,孩子是咱们俩的,符纸也该朕和阿璃一起求才是。”
【……真的不是我!】
“不过朕现在知道也不晚,等朕明日安排好,咱们过几日出宫去一趟云山寺,朕听说那里的求子符最灵。”
青璃听得“云山寺”三个字也顾不得逃避,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老骗子的业务范围广得很嘛!】
【连皇帝都听说了他的鼎鼎大名。】
康熙帝搓着手中的黄色符纸,难道这张求子符就是出自云山寺?
“福全告诉朕的,他说他十八年九月花一万两求子,结果他福晋果真半年内有孕。”
“十九年正月他又花一万两请求孩子健康,果然嫡子出生后就白白胖胖。”
“前不久他再次捐了一万两的香油钱,还想再添个大胖儿子。”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这老骗子还会看菜下碟呢?】
【裕亲王看着比我额娘阔绰是吧?所以他的费用翻了一番?】
【前前后后三万两,他这么招摇也不怕哪天踢到铁板?】
【……不对,他不是已经踢到我这个铁板了吗?】
康熙帝看到此处才觉得不大对劲,瞄了瞄手中的符纸,这莫不是阿璃的额娘求来的?还只花了五千两?
康熙帝的第一反应竟然是:
大胆妖僧!朕的宝贝儿子竟然比福全的儿子便宜!你是不是看不起朕?
果然跟阿璃想的一样,你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大忽悠!
青璃的出言也肯定了康熙帝的猜想:“您手上的符纸可值钱了,是我额娘花了五千两在云山寺求来的呢。”
康熙帝狠狠甩开刚刚捧在手心,珍惜得不得了的符纸,黄色符纸在空中打着旋儿飘落。
康熙帝愤愤开口:“阿璃,云山寺不可信!”
青璃连连点头:“就是啊,这么看重钱财怎么可能是得道高僧呢!”
与此同时,康熙帝的声音和青璃的话语交叠在一起:“朕儿子的身价竟只有福全儿子的一半,这怎么可能?”
青璃再次沉默。
【你看待问题的角度很清奇嘛!】
“朕的儿子以后坐拥整个大清江山,福全的儿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亲王罢了,怎么能跟咱们的孩子相提并论?”
【你口气真大,小小的亲王?】
【好吧,你是皇帝,你有底气说这话。】
青璃不搭理康熙帝的发疯,换了个坐姿,幽幽开口:“所以你现在相信了吧?”
“这符纸真不是我求的,对上我额娘的盈盈期盼,我实在没法子置之不理,当着她的面收进荷包不过是想着糊弄糊弄她。”
康熙帝勾起唇角,意有所指:“朕信,毕竟阿璃想生子,何必舍近求远去拜佛,求朕就好。”
“阿璃不是常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嘛,只要朕晚上多多耕耘,朕就能早早收获儿子!”
“人定胜天,谋事在朕,求神不如朕努力!”
青璃看着又开始动起坏心思的康熙帝,拿起一旁的木枕朝他摔去。
【你已经够努力了,求求你放过我啊!】
康熙帝接过木枕,故作不知地曲解青璃的意思:“阿璃这是邀朕同床共枕吗?”
“真是盛情难却啊,朕这就来!”
康熙帝抱紧青璃,抚摸着她的纤纤楚腰。
【我还小呢,我不想生孩子啊。】
【而且你努力未必有用,我还在……】
青璃微微颤抖,脑子里一片模糊,金色气泡也彻底消失不见-
钮祜禄家今年连办三场喜事,可其他府邸却郁气沉沉,山雨欲来。
十一月,康熙帝七弟、纯亲王隆禧的遗腹子富尔祜伦夭折,年仅两岁。
富尔祜伦是隆禧唯一的儿子,康熙帝早在去年三月,就下旨让他承爵,成为第二代纯亲王。更是连连遣派太医延医用药,却还是没能留住他的性命。
纯亲王一脉就此绝嗣,高高在上的亲王门楣,一夕之间轰然倒塌。
尚佳氏丧夫丧子,孑然一身。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丧事,逝者的身份不及富尔祜伦可悲可叹,可对朝堂局势造成的影响却远远超出他。
九月十八日,太子的外祖父,领侍卫内大臣、佐领、太子少保、一等公赫舍里噶布喇逝世。
赫舍里氏权势鼎盛之时,噶布喇排不上号,可索额图和法保都被削得干干净净后,噶布喇称得上是赫舍里家如今的牌面。
而且自去年九月康熙帝问罪赫舍里法保后,更是不准许赫舍里家除噶布喇以外的人前去毓庆宫看望太子。
噶布喇一去,不仅是赫舍里家的一杆大旗轰然倒塌,更重要的是赫舍里家跟太子的联系也会进一步减弱。
太子收到外祖父的丧迅,立即前来乾清宫求见,希望康熙帝允他前往赫舍里府吊唁。
当时青璃正在乾清宫,听得梁九功的通报正欲退下却被康熙帝拉住手腕不放。
太子一脸忧虑伤怀,行色匆匆地走进殿内,就看见皇阿玛亲密地拉着皇后的手。
秋日的阳光温暖柔和,打在帝后二人的身畔,更衬得二人眉眼灼灼,深情似海。
太子脑海里忽地冒出一句话来:“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寥寥八字刺痛了太子的心神,太子咬了咬舌尖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给皇阿玛和皇后娘娘请安。”
康熙帝见太子称呼青璃“皇后娘娘”略有不满,青璃摇摇康熙帝的衣袖,让他别在意。
【我也从不叫他崽崽,孩子,保成啊。】
康熙帝安抚地拍了拍青璃的手背,示意太子“平身”。
太子的余光将帝后二人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更不好受。
努力压下心中的愤愤难平,开口请求:“皇阿玛,外祖父今日仙去,儿臣想出宫送他一程,以全孝道。”
太子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殊不知康熙帝把他的不痛快看得一清二楚。
康熙帝瞥了眼心浮气躁的太子:“你才多大年纪,去了也帮不上忙,安心呆在宫里。”
太子不满,语气咄咄:“儿臣年纪尚幼,但也知晓孝悌礼义,身为外孙,怎能对外祖父的逝世不闻不问。皇阿玛要儿臣做不孝之人,恕儿臣办不到!”
康熙帝被太子带刺的语气冲的火冒三丈,不顾青璃还在身侧,拔高声音训斥:“你姓爱新觉罗,是朕的儿子、大清的储君,哪有给臣子送终尽孝的道理!”
太子自三年前日子就不好过了,特别是去年康熙帝不许赫舍里家的人进出毓庆宫,还限制太子跟母族传信后,太子满心愤懑无处可诉,心中的压抑一日更甚一日。
直到今日外祖父去世,还要被康熙帝约束在宫中,彻底爆发了。
太子不管不顾,语气嘲讽:“储君?”
“皇阿玛怕是早就盼着皇后为您诞下嫡子,取代儿臣吧,儿臣如今不过帮未出世的弟弟占着位置罢了!”
太子伸出右手指着青璃,看向青璃的双眼中满含恨意:“太子之位孤能坐到何时都要看她的脸色!”
太子对青璃明晃晃的敌视和愤恨,让康熙帝怒不可遏。
康熙帝拿起手边的青瓷茶盏狠狠掷在太子的脚边:“放肆!”
“皇后是你的嫡母,你怎可如此狂悖不端!怎敢如此无礼!”
青瓷茶盏砸在地上,瞬间炸裂开来,四散的碎瓷片洒满地面,太子的额角也被飞溅的瓷片划出血痕。
太子摸了摸额角,看着手指上的鲜血竟笑出声来:“敢问皇阿玛,儿臣刚刚所说,有哪句话不对?”
“还是正因为儿臣一字一句直指皇阿玛的打算,皇阿玛被儿臣戳穿,恼羞成怒?”
青璃看着康熙帝微微抖动的右手,知道他这是气狠了,轻轻握上去。
“太子今日失言了,还是先回毓庆宫冷静冷静吧!”
青璃试图制止场面走向更糟糕的状况,却不想对太子而言却是火上浇油。
太子扯起唇角,语气尖锐:“怎么,皇后想把孤打发走,趁机蛊惑皇阿玛废了孤?”
康熙帝被太子气得失了冷静,拿起青璃跟前的茶盏冲着太子的脑袋砸去:“你给朕闭嘴!滚出去!”
青璃瞳孔紧缩,顾不上多想伸手拦了一下。
细腻温润的杯身划过青璃的指尖,微微改变了方向,撞在太子的肩膀上,然后坠落在地。
【太子就算该罚,也不能被你砸出闪失来啊!】
【你难道想背上暴虐弑子的骂名吗?】
再次出现的金色气泡让康熙帝稍稍找回理智,可太子却不能接受这一幕,反而更加乖张肆意。
“皇阿玛是等不及了吗,竟恨我欲死,想让我早早为您和她的儿子腾出位置!”
太子说完这句话,不去看康熙帝黑沉的脸色,径自转身离去,边走边喃喃自语。
“与其每日惴惴不安,我宁愿您早早废了我。”
“不对,孤还是盼着老天有眼,你们命中无子才是。”
青璃被太子的疯癫之言吓得胆战心惊,倒不是害怕他的诅咒,而是担心康熙帝。
青璃担忧地看向康熙帝,却见他闭上双眼,疲惫地倒在椅背上,捏着眉心不言不语。
青璃莲步轻移站在康熙帝的身后,柔软细嫩的指腹贴着他的太阳穴轻轻打着圈,就这么陪他沉默着。
【玄烨哥哥,阿璃会一直陪着你的。】
【看着你难过,阿璃有点想哭。】
【所以你别伤心了,好不好?】
静默半晌,康熙帝坐直身体重新睁开双眼,又是那个冷厉睿智的帝王。
康熙帝抬眼看向青璃,心中的痛意被她头顶的暖心话拂去大半,拉下青璃的右手,紧紧握住,仿佛从中汲取了不少勇气。
轻缓而又坚定地开口:“太子,就让他在毓庆宫禁足吧。”
“朕不想再见到他,他想必也不愿看见朕。”
作者有话说:
*:摘自《丽人行》,作者:唐·杜甫
*:摘自《女曰鸡鸣》,作者:先秦·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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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太子被康熙帝禁足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前朝后宫。
噶布喇去世, 太子失去外祖父、母族势力也再次削弱。圣上非但没升起慈父心肠,竟还以“御前失仪”的名义降罪太子,更是直言太子“不孝不悌、不尊君父、不敬嫡母”。
这番昭告天下的斥责,就差明说太子“德不配位”。
最重要的是, 康熙帝只下令禁足太子, 却并未言明期限。
朝廷上下议论纷纷, 不少人揣测:圣上莫不是打算一直关着太子殿下?
既然太子殿下岌岌可危,那圣上心中属意谁呢?
能在朝堂上混迹出头的人,大多都善于抓住机会, 也会时时揣摩君心。
皇后若是有子,那定是新储君的不二人选, 可谁让帝后大婚两年有余、如胶似漆, 皇上日日歇在坤宁宫, 皇后的肚子却没有丝毫动静呢!
稳得住的聪明人不动声色, 可总有一些野心勃勃之辈, 想搏一搏泼天富贵,搏一搏从龙之功。
大阿哥身为皇上的长子, 更是后宫唯一的妃位娘娘所出, 能不能坐一坐太子之位呢?
过个三五年,若皇后依然无子, 再靠近大阿哥固然安稳。但风险低收益也低,那时群臣定会蜂拥而至,又怎显出自己的特别呢?
机会稍纵即逝,还不如狠下心来, 赌上一把——就赌皇后命中无子, 大阿哥作为长子继承国祚!
怀着这样的心思, 最先有动作的是索卓罗都图, 都图是正白旗的包衣,曾为康熙帝御前亲随,现总管六大库兼任参领佐领内管。都图有一子石锜,只比大阿哥略小几个月,是大阿哥的哈哈珠子之一。
都图本就与大阿哥关系亲近,又别具优势——大阿哥尚未入朝,其他大臣只能通过惠妃的母家联系他,都图却能通过儿子直接给大阿哥传信表衷心。
九月二十四日,胤禔前来延禧宫给惠妃请安,吃着最喜欢的山楂凉糕也味如嚼蜡,眼神飘忽不定。
看着儿子心不在焉的模样,惠妃立即打发了奴才,只留母子二人在内殿。
“胤禔,你遇到什么事儿了?”
“有烦心事儿一定要告诉额娘,额娘不能帮你解决咱们就去坤宁宫求皇后娘娘。”
惠妃的温言细语没法抚平胤禔的焦躁,听得“皇后”二字,胤禔索性放下手中的点心,嗫嚅出声:“皇额娘……”
胤禔目光灼灼地直视着惠妃:“额娘,您说皇额娘会有亲生儿子吗?”
惠妃手中的茶盏坠落在地,热气腾腾的茶水烫红了惠妃的手背上,她却好似没察觉一般,厉声质问:“是哪个不要命的蠢货在你面前说这些?”
胤禔头一次见额娘如此疾言厉色,顿时低下头来不敢言语。
惠妃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这些妄想奇货可居的鼠辈,自己找死就算了,还想连累本宫的儿子!
惠妃这些天也收到不少家里的传信,不过短短八天,家里的阿玛额娘就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变成现在的蠢蠢欲动。还好惠妃一如既往地稳得住,无论信中描述的前景多么美妙,惠妃全都弃之不顾、一口回绝、态度坚决。
惠妃自以为帮儿子挡住了一切纷纷扰扰,没想到竟还有人越过自己去儿子面前胡言乱语。惠妃不敢细想,若是胤禔心动了如何是好?
胤禔悄悄抬头,却发现额娘眼眶通红、目含晶莹,急忙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石锜说儿子若……有心,他们全家都愿意为儿子效力。”
惠妃记下此事,努力平复心绪,耐心出言:“胤禔,你是皇子,额娘不怪你有野心,更别说还是奸臣小人挑拨于你。”
惠妃盯着胤禔:“你刚刚既然有此一问,说明你心中也十分清楚,若是皇后得子,你便再无半点希望!你真要为毫无可能之事赌上性命么?”
胤禔犹豫再三,还是说出口了:“可皇额娘至今无子……”
惠妃打破胤禔的幻想,语气肯定:“皇后早晚会诞下皇子!”
“太医院医术卓绝之人何其多,可并无一人说过皇后有孕艰难,那就说明只是缘分未到。”
“皇后年轻体健,十几年后也还能生。你皇阿玛龙体安康,就算十几年后才得幼子,也有充足的时间教养他。”
看着胤禔若有所思的模样,惠妃补上最后一击:“胤禔,无论是孝昭皇后还是你皇额娘,她们可有对不起我们母子的地方?”
惠妃的问题让胤禔再次低下头来,胤禔握紧双拳,许久才斩钉截铁地承诺:“额娘放心,儿子不会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惠妃好不容易安抚好儿子,亲自送胤禔离开延禧宫后,就匆匆赶去乾清宫求见康熙帝。
一刻钟后,惠妃走出乾清宫,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降罪圣旨。
惠妃把鼓动大阿哥争储的奸佞之辈抖了个一干二净,康熙帝顺藤摸瓜,挨个罚一遍。
只有试探之意的小惩大诫,明摆着想投靠的伤筋动骨,最惨的要数索卓罗都图——收获“贬为庶人、全家流放”的套餐。
惠妃的决心不移,一举一动都在强调:不要怂恿我们母子,本宫反手一个举报就问你怕不怕。
康熙帝的态度坚定,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不要靠近大阿哥,会变得不幸。
蠢蠢欲动了几天的朝堂又重新安静下来。
康熙帝这晚回到坤宁宫,便抱着青璃一五一十地告知她此事。
青璃早就知道有人试图挑起胤禔的野心。
同为大阿哥的哈哈珠子,阿布凯察觉到索绰络石锜的所作所为,牢记皇后恩典的他,告知了舒穆禄嬷嬷此事,嬷嬷又传信给青璃。
青璃既欣喜于阿布凯的知恩图报,又担心他因此跟胤禔生疏。
自阿布凯和胤禔相识后,两人感情一直很好,胤禔在所有伴读和哈哈珠子中,最喜欢阿布凯,真心把他当朋友。
所以青璃回信给阿布凯,告诉他自己相信胤禔就算有心,也不会因此伤害自己,希望他能跟胤禔坦诚相待,不要因此伤害到他们的感情。
察觉青璃走神的康熙帝,掐了把青璃的柳腰。
青璃瞬间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我就知道皇上睿智果断,一定能解决好此事的!我只是有点担心,胤禔会因此受到影响。”
康熙帝皱起眉头:“惠妃明理懂进退,胤禔却还小,又怎会毫不动心呢?”
青璃微凉的手指抚在康熙帝的眉宇:“胤禔动心才是人之常情,你可不许因为这个恼他。”
【不想当皇帝的阿哥不是好皇子。】
【小孩子总有想岔的时候,就需要咱们大人好好引导啦!】
康熙帝看着青璃把目光投向自己。
看来阿璃是选定朕这个大人引导胤禔了。
果不其然,青璃继续开口:“这个时候就需要胤禔的皇阿玛登场了,你们父子敞开心扉好好一谈,胤禔是个好孩子,他会明白的。”
康熙帝握住青璃的手,低头细细亲吻着她的指尖:“朕都听阿璃的。”
阿璃,你是最好的皇后-
十月十五这天,孩子们照旧齐聚坤宁宫。
等青璃从慈宁宫请安回来时,胤禔一马当先地扶着青璃进门,还格外殷勤地给青璃端茶倒水。
青璃看着这孩子双眼中快要溢出来的感动和愧疚,摸了摸他的脑门,温声道:“皇额娘想去逛逛小花园,胤禔陪皇额娘好吗?”
等二人来到小花园,墨竹也带着宫人们退下后,自诩小男子汉的胤禔没忍住红了眼:“皇额娘,您真好。”
“儿臣知道,都是因为您,皇阿玛才会耐心亲切地找儿臣谈话,还夸儿臣以后定会是大清的将军,骁勇善战、保卫河山、开疆拓土。”
看得出来康熙帝的鼓励对胤禔而言很重要,说话一向不喜遣词造句的他,竟连用了三个成语。
“也是因为您,阿布凯才敢跟我直言他给您传过信,跟我道歉后还许诺只要我不伤害您,他永远都会是我最好的兄弟。”
“我才不会伤害皇额娘呢,我们会当一辈子的好兄弟。”
胤禔实在情绪难平,一向老老实实自称儿臣的他,也抛开了这些规矩。
青璃轻笑出声:“胤禔真是个好孩子,愿意包容阿布凯。”
胤禔见皇额娘竟还夸奖自己,伸手抹了把脸:“皇额娘,我要抢您儿子的东西,您怎么还对我这么好啊?”
青璃捂住肚子哈哈大笑,胤禔满目茫然地看着青璃,不知所措。
青璃才没好气地敲了敲他的脑袋。
“本宫若是有儿子,儿子还已经被立为太子,你这个时候想拉他下马,那才叫抢。本宫如今既没儿子,太子又是胤礽,你就算付诸行动,也不算伤害本宫。”
“更何况胤禔只是有点心动,很快就放下了,本宫怎会因此与你生气?本宫只会觉得,胤禔可真是个好孩子,不钻牛角尖,率直真诚、勇敢善良!”
胤禔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龇着一口大白牙:“皇额娘您什么时候生弟弟啊?儿臣可以教他骑射!”
被便宜大儿子催生的青璃:?
“……别急别急,皇额娘还想再轻松几年,再说也可能是妹妹呢……”
“妹妹也好!儿臣一定不负皇额娘的期待,把妹妹教成女霸王,谁都不能欺负她!”
青璃:我何时期待有个小霸王闺女了?
我早就说过,这个家只能有一个霸王,那就是我!-
十一月初八,青璃收到家中来信,毓珍有喜。
毓珍和颜珠大婚不过两月,就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青璃不由感叹一句“这小夫妻动作可真快”。
青璃跟毓珍虽只见过一次,但对她挺有好感,再加上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说也是钮祜禄府的第一个孙辈,青璃的第一个侄子/侄女。
便吩咐子衿:“请个太医给毓珍看脉,再去找些用得上的补品药材送去府上。”
“库房里是不是有一座白玉送子观音,也赠给毓珍吧,保佑她平平安安诞下孩子!”
子衿立马跑了趟钮祜禄府,办完差事回宫后就来给青璃汇报。
汇报完毕还神秘兮兮地提起舒舒觉罗氏:“主子,侧福晋满脸的不高兴呢!”
这也正常,毕竟法喀比颜珠早半年大婚,至今毫无动静,舒舒觉罗氏可不甘心家中长孙出自颜珠膝下。
“奴婢到府上的时候,听说侧福晋正在挑丫鬟,打算开了脸送去前院给三爷当通房呢!”
法喀婚前就有两个通房丫头,舒舒觉罗氏也不怕他吃不消。
青璃虽这么想着却不打算管,毕竟法喀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个摆设,两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相亲相爱。
子衿说完八卦又拍了拍脑袋:“奴婢差点忘了,侧福晋有话托奴婢带给主子呢!”
舒舒觉罗氏不会是觉得一屋子丫鬟委屈了法喀,想给他纳贵妾吧?
子衿否定了青璃的猜想:“侧福晋让主子珍重自身,说按照云山寺主持的说法,主子有孕的时间也不远了。”
青璃拔下护甲翻了个白眼,舒舒觉罗氏对这骗子还真是深信不疑啊!
“侧福晋还说,若是明年二月还没有,主子也不用太着急,侧福晋到时候再多添些金银珠宝供给佛祖就好。”
青璃没回答,摆摆手挥退子衿。
早在八月初十当日,小花生就把银票都要了回来。那个欺软怕硬的老主持听得皇后娘娘对他不满,除了青璃要求的一万两,还额外又添了两万两银子的孝敬。
青璃也没客气,尽数收下。光是裕亲王一个人就被这老骗子哄走三万两,他富得很!
次日,青璃就从康熙帝手上借了两个御前侍卫,富察阿林保、索卓罗苏和泰——就是青璃在畅春园的那一年里帝后二人的御用信使。
苏和泰虽也姓索卓罗,但他是满军镶红旗之人,和刚被流放的包衣旗索卓罗都图可毫无关系。
青璃安排知秋带着宫女太监,在两个御前侍卫的保护下每日出宫做善事,开设粥棚、给养济院准备过冬的物资、帮穷苦百姓们修缮房屋。
花的当然是老骗子给的三万两,两个月还没花完哩!
青璃想到舒舒觉罗氏明年二月可能再去一趟云山寺,顿时有点蠢蠢欲动,要是老骗子能再收下舒舒觉罗氏厚重的香油钱就好了,那自己又有借口敲他一笔,明年还能继续花他的钱做善事。
青璃打听过,被老骗子盯上的都是富贵有钱人,他很少对老百姓下手。青璃这也算拐着弯儿劫富济贫。
可老骗子这么狡猾,定会吃一堑长一智,应该不敢再收舒舒觉罗氏的票子,青璃咂了咂嘴,还真是遗憾呢!
青璃正想着这次能不能换个人去云山寺求佛,钓鱼执法迷惑老骗子,就看见康熙帝回来了。
青璃拿出怀表看了看,才下午五点一刻,康熙帝今日怎么回得这么早?
青璃这么想着也问了出来,谁知康熙帝端起白釉描金茶盏一饮而尽,委委屈屈地看了青璃一眼,不大痛快的样子。
“朕听说钮祜禄府上有了喜事,可不得早早回来恭喜皇后娘娘啊!”
康熙帝嘴里说着“恭喜”,浑身上下却都在跟青璃传递着两个字:“难受”。
【啧,这是羡慕颜珠刚大婚就要当爹?】
【可你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跟他比啥?】
青璃张嘴欲言,就被康熙帝抢先:“只谈朕和阿璃相遇后的事情。”
八个拖油瓶可都是朕遇到你之前的事,不算!
【你怎么好像知道我想说啥?】
可不是嘛,都写在你脑袋顶上呢,朕又不瞎。
【我们的感情已经深厚到这个程度了吗?】
【心有灵犀地好像有读心术一样?】
康熙帝现在看见“读心术”三个字也镇定自若,反正阿璃每次都能避开正确答案。
【唉,狡辩的话被堵住,看来只能胡搅蛮缠了。】
【还好我最拿手的就是这个,不慌,看我表演。】
青璃心里有底了,可康熙帝却开始发慌,朕是不是打开了什么不好的开关?
只见青璃垂头捂脸,一脸的泫然欲泣:“皇上是在怪我吗?”
“也对,大婚两年多还未能有孕,我确实不争气,被皇上嫌弃也是应有之意。”
康熙帝现在恨不得回到一分钟前,捂住自己那张抢话的嘴。
朕是避免了阿璃翻旧账,可得不偿失啊!
康熙帝就算明知青璃是装的,可也看不得她蹙眉失落的模样。
康熙帝急忙揽住沉浸在表演里的小祖宗,低下头来道歉:“是朕不好,朕不该说这些。”
“朕怎么会怪罪阿璃呢?咱们不过是缘分未到罢了,是朕太过心急,朕以后绝不再提!”
青璃低着头不说话,继续装受伤,头顶的金色气泡却蹦蹦跳跳,开心极了。
【小阿璃,你真棒!】
【不仅今天平安度过,以后也不会遇到这个话题了。】
【等舒舒觉罗氏再催,我就告诉她,皇上不让谈这事。】
康熙帝摸了摸青璃的小脑瓜。
是啊,你最会拿捏朕了,朕却甘之如饴,俯首称臣-
一个多月转瞬即逝,除夕夜当天,午时刚过,坤宁宫便热闹起来。
最受关注的当然是身孕已满三个月的毓珍,墨竹特意给她上了一盏燕窝羹。
青璃刚到就看见其余三人盯着毓珍不放,巴雅拉氏面带关切,舒舒觉罗氏眼底酸涩,跟来坤宁宫的锦凰一脸羡慕。
为什么说跟来呢?
因为除夕下午,家里有姑娘在宫中的命妇虽会提前入宫,但也只会去家中姑奶奶的宫中坐坐。锦凰嫁入马佳府,按理应该跟着马佳府的人去荣嫔的钟粹宫才是。
但青璃也没当回事,只以为马佳府的福晋更希望儿媳妇跟她的皇后姐姐亲近。
青璃见状打趣锦凰:“四妹妹怎么这么看着毓珍,可是馋她手中的燕窝了?”
“墨竹,快给锦凰格格也上一盏,可别让她大过年的流出口水来!”
墨竹配合着高声应答,锦凰却扭了扭帕子:“三姐姐,你又逗弄我!我看的明明是毓珍的肚子!”
锦凰急起来也不自称“妾身”,就跟姐妹俩还在闺中一样。
青璃点了点这个不打自招的小丫头,拉长声音戏谑道:“原来锦凰馋的不是燕窝,是孩子啊!那你该盯着马尔赛才是,盯着毓珍有什么用?”
锦凰容易害羞的性子,注定她在青璃面前占不到嘴上便宜。
锦凰红着脸嗔了青璃一眼:“三姐姐,你都当皇后这么久了,还是没个正形!”
青璃想了想,这真不怪我,谁让康熙帝一向不正经,我也是被带坏了啊!
“别管有没有正形,锦凰你嫁人才七个多月呢,急什么?”
锦凰凑过去摸着毓珍的肚子,叹了口气:“可不是我想急,还不是马尔赛的额娘,今日入宫前还说想抱孙子呢,话里话外暗示我既然一个人霸着马尔赛,就该早些生个孩子,还得多生几个。”
青璃这才明白过来:“难怪你跑来坤宁宫,原来是受了婆母的气。”
锦凰点点头:“大婚刚满一个月她就请大夫把脉开药,天天喝苦汁子就算了,还要对上她的唉声叹气。”
青璃皱了皱眉,没好气地瞪了锦凰一眼:“瞧你这点出息,真是没学到一点本宫的霸道。”
“她下次再这么说你,你就说本宫跟皇上大婚两年多都没身孕,也不见太后着急,她该多向太后学习才是!”
“苦汁子也不要喝,那东西有害无益,等开年了本宫遣几个太医去给你看看,要是真需要调理再说。”
锦凰听到三姐姐愿意给她撑腰,立马笑开了怀,上前保住青璃的胳膊摇起来:“锦凰记下了,锦凰一定不辜负三姐姐的教导。”
恰好此时墨竹端着燕窝进来了,锦凰见状哼了一哼,拉起毓珍:“毓珍,咱们不理三姐姐这个促狭鬼,你不是喜欢红梅吗,咱们逛梅园去,让额娘她们聊。”
毓珍也觉得殿中有些闷,带着温和的笑意顺势退下。
等两个年轻的新妇离开后,舒舒觉罗氏就忙不迭地开口安慰青璃:“娘娘别担心,妾身过两个月就再去一趟云山寺,佛祖会保佑娘娘的!”
青璃懂了,自己刚刚说“两年多都没身孕”,舒舒觉罗氏以为自己着急了。
不过去云山寺试一试也好,万一老骗子不长记性,自己就又多一大笔收入。
于是青璃鼓励地看了舒舒觉罗氏一样,舒舒觉罗氏被看得雄心万丈、满心豪情:“娘娘放心,都交给妾身了!”
巴雅拉氏不甘示弱:“妾身会陪着妹妹一起去的,带足银两,让佛祖看清楚咱们钮祜禄家的诚意!”
青璃点点头,去吧去吧,多试试也好,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舒舒觉罗氏没好气地瞪了眼巴雅拉氏,明明是我的主意,你偏要来插一脚!
巴雅拉氏老神在在,只做不知。
舒舒觉罗氏想到明年颜珠的孩子就要出生了,顾不得跟巴雅拉氏别苗头,小心翼翼地请示青璃:“娘娘,法喀大婚近一年了,赫舍里氏也还没有身孕呢。”
青璃挑眉:“他都不进正院,赫舍里氏要是真怀上才奇怪吧?”
舒舒觉罗氏被青璃的意有所指噎得不轻,试图为儿子解释:“这不也是她自己做的孽嘛!”
青璃知道这事赫舍里氏理亏,也没打算帮她说话:“好了好了,他们的夫妻感情本宫不会管,也不想管。”
“法喀不是有四个通房丫鬟吗,额娘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舒舒觉罗氏皱了皱眉:“法喀没有嫡子就够委屈了,这长子怎么也不能出生在丫鬟的肚子里吧?”
青璃也懒得掰正她的思想,更不想听她打机锋:“额娘有什么想法就直说。”
舒舒觉罗氏开门见山:“妾身想给法喀选个好人家的女儿当贵妾。”
青璃答应了:“选选选,只要姑娘妥帖、她家里也愿意,你想选谁都成!”
不等舒舒觉罗氏喜笑颜开,青璃又沉声补充:“人选要嫡额娘看过觉得合适才行!”
青璃动动脚趾就知道,要是让舒舒觉罗氏全权做主,她定会给人家画大饼:“等法喀承爵,你就是一等公府的侧福晋,嫡福晋又无子,你以后的儿子就能继承一等公府。”
青璃可并无让法喀承爵之心,那这样不是诈骗吗?
舒舒觉罗氏心里不舒坦,可又不敢忤逆青璃,担心青璃干脆不许法喀纳贵妾,只得怏怏应下。
巴雅拉氏挺直腰背接下皇后娘娘的吩咐,同时在心中暗暗揣测,娘娘准法喀纳贵妾,却又让自己选人,这是关心法喀还是不放心他啊?-
锦凰拉着毓珍到了梅园,见毓珍满目惊艳,有些骄傲:“怎么样,好看吧?”
毓珍连连点头:“美不胜收!”
曲折蜿蜒却又井然有序的小道上,铺满各色鹅卵石,更添三分野趣。东边的楼阁雕阑玉砌,和西边雅致秀丽的小亭遥遥相对。
最美的自然是一树又一树摇曳风姿的腊梅,红得纯粹又热烈,在凛冽冬风中竞相盛开、争奇斗艳。
微风拂过,簇簇梅花在空中打着旋儿,竭力展现自己的娇艳动人,互相配合着舞出一首生机盎然之曲,让人陶醉其中、心绪畅怀。
真可谓,朵朵红梅暗香来,玉软云娇,风流妩媚,照影凌波微步怯。*
锦凰打断了一心赏景的毓珍,神神秘秘地凑近道:“宫中的梅园以前虽美但也称不上绝艳,也是近几年才在皇上的示意下,才多次加以扩建修葺。”
毓珍眯着眼睛笑了:“可是与皇后娘娘有关?”
锦凰赞叹道:“毓珍果然聪明!”
“皇上初见三姐姐虽是在坤宁宫,可他们头一次单独见面可就在这梅园!后来皇上跟三姐姐定情也是在梅园,他们每年腊月十八和除夕夜都会来赏梅呢!”
毓珍感叹:“皇上和娘娘的感情可真好啊!”
锦凰摇头晃脑,得意洋洋:“那可不?皇上对三姐姐那可是一见钟情,然后一日更甚一日的珍重爱护。”
“皇上是天下至尊,可自从见了三姐姐,再也没亲近过其他女子呢!”
毓珍瞪圆眼睛,难以置信:“三姐姐中间可还去畅春园守孝了一年啊!”
锦凰重重点头:“要不怎么叫情之所钟,非她不可呢!”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满目艳羡和钦佩。
毓珍对帝后的往事很感兴趣,锦凰也有意卖弄,二人一个说得认真,一个听得专注,压根没察觉到慢慢靠近她们的佟贵人。
佟贵人今日可没盯着毓珍,只不过每逢宫宴佟贵人都会心情抑郁,所以出来梅园吹吹风罢了——曾经被众人行礼恭维的贵妃,如今是见了谁都要请安问好的佟贵人,也难怪她心里不痛快。
可佟贵人没料到竟撞见一贯讨厌的二妹妹,还听了一耳朵的帝后情深,佟贵人更加膈应——毕竟她可是帝后爱情故事里的配角,还是那种输得很惨、生活不顺的反派女配。
佟贵人打小就不喜欢这个胆子小、唯唯诺诺的妹妹,觉得她给自己和太后姑姑丢脸。特别是她又成了钮祜禄家的儿媳,佟贵人更是看她不惯,就想着给她添点堵。
可佟贵人上次挤兑毓珍的话不知怎地被佟国维知晓,佟国维前几天还来信宫中骂了她一通,口口声声说毓珍怀着佟家和钮祜禄家的血脉,对于家族来说多么多么重要。
佟贵人更难受气愤,特别是想到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心里恨不得毓珍马上摔一跤落了胎去。
锦凰和毓珍在身边宫人的提醒下转过身来,就发现佟贵人看向毓珍腰腹间的眼神带着怨毒。
毓珍吓了一跳,急忙捂着肚子退后几步,锦凰上前一步挡在毓珍前面,毫不客气地出言指责:“你是哪宫的奴婢啊,偷偷摸摸跑到我们身后,还懂不懂规矩了?”
锦凰并不认识佟贵人,而且她每次入宫见到的都是点翠着玉、锦绣华服的主位娘娘,乍见一身小主打扮的佟贵人,只以为是哪位嫔妃身边的大宫女。
佟贵人听着毓珍的这番话,怒气上涌、满脸通红:“本宫是宫里的嫔妃,你见到本宫该行礼问好!”
锦凰微微诧异,糟糕,这是哪位娘娘?我是不是给三姐姐惹祸了?
毓珍拉住欲行礼请罪的锦凰,悄悄解说:“这是我长姐,宫里的佟贵人。”
锦凰差点就实实在在行了大礼,怒气冲冲地抬头:“你一个小小的贵人,竟敢自称本宫,我一定告知三姐姐,让她好好罚一罚你!”
佟贵人自知失言却也不会在她们面前低头:“贵人也是皇上的女人,容不得你这般不敬!”
锦凰斗嘴斗不过青璃,不过在旁人面前可不会吃亏,当下出言讥讽:“皇上的女人?皇上心中只有我三姐姐,可没有你的位置!”
锦凰的这句话戳到了佟贵人的痛处:“三姐姐三姐姐,你除了提三姐姐,你还会什么?”
锦凰吐了吐舌:“我不会啊,可我有三姐姐就够了!”
佟贵人气急,口不择言:“你三姐姐再受宠又如何,还不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脱口而出之后,佟贵人恢复理智,吓了一大跳。
不等她惊慌失措、跪地求饶,锦凰就把毓珍轻轻往后一推,卷起袖子冲了上去-
坤宁宫东暖阁
青璃正听巴雅拉氏说着五兄弟的趣事呢,子衿就急急走了进来:
“主子,锦凰格格跟佟贵人发生争执,打了一架。”——虽然锦凰已经嫁人,但坤宁宫的宫人受青璃影响,仍以旧日称呼指代她。
青璃眨了眨眼,上次听到女人打架,似乎还是一年多以前,当时的马佳贵人和张庶妃互殴。
巴雅拉氏听到这里,顿时心慌意乱,急忙为女儿下跪请罪。
青璃不赞同地看向她,眼神一扫她又乖乖起身。
青璃开口关心:“人没事吧?回来了吗?毓珍没参与吧?”——毓珍可还怀着孩子呢!
子衿有条不紊地回禀:“锦凰格格没事,佟贵人伤得有些重;锦凰格格和四奶奶现下在偏厅等候,佟贵人跪在坤宁宫门口请罪;四奶奶没动手也没吓着。”
佟贵人伤得重,却大冬天跪在门口请罪,看来惹事的是她,犯的事还不小。
青璃打发了舒舒觉罗氏和巴雅拉氏去偏厅看两位小姑娘,这才偏头看向子衿:“现在说说为什么打起来了?”
子衿提心吊胆地说起前因后果,尤其是那句“不下蛋的母鸡”,子衿说完就跪倒在地不敢多言。
青璃气笑了,扯过手腕上的粉玉碧玺珠串,狠狠掷在地上,砸在羊毛毯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等佟贵人的额娘入宫,你就让她把佟贵人领回去,这宫里是住不下她女儿了!”——青璃此言是要将佟贵人发还本家了。
佟国维一介庶人参加不了宫宴,但康熙帝看在孝康太后的面上,并未褫夺他福晋的诰命,因此佟贵人的额娘还会入宫参加年宴。
子衿领命退下,立即遣了个小太监守在宫门口等着佟福晋。
来来往往的奴才们都对坤宁宫门口跪在雪地中,发髻散乱、双眼红肿的佟贵人视而不见,直到佟福晋跟着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来到坤宁宫。
被青璃拒见的佟福晋焦急忧虑,却又毫无办法,告罪缺席宫宴后,带着佟贵人灰溜溜地出了宫。
佟家得知此事后的惊惧失色暂且不提,只说从梁九功口中得知此事的康熙帝,匆匆赶来坤宁宫的路上,在心里把总是连累他的母家骂了又骂。
作者有话说:
*:改编自《蝶恋花·一朵江梅春带雪》,作者:宋 ·赵鼎
原句是写白梅的,改动了下~
第68章
康熙帝来到坤宁宫时青璃正在梳妆, 今日下午有宴请宗妇诰命的宫宴,晚上还有后宫嫔妃们参加的晚宴,青璃可没多余的时间耗在佟贵人身上。
康熙帝轻轻踱步到青璃的身后,接过宫女手中的玉梳, 亲自帮青璃通着秀发。
宫女们有序退下后, 康熙帝又赔笑叫好:“阿璃罚得好!佟贵人竟敢冒犯阿璃, 就该把她扔出宫去!”
青璃瞥了康熙帝一眼没说话。
【我就静静看你表演。】
这怎么是表演呢?朕全是发自真心啊!
康熙帝再接再厉:“朕晚些就发旨到佟家,训斥佟贵人,并以‘教女不善’为由把褫夺赫舍里氏的诰命。”——佟国维的福晋也姓赫舍里, 不过跟索额图倒是没什么亲戚关系。
康熙帝想着,佟家二房如今满门上下的男子皆是白身, 当家福晋又怎能置身事外呢?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同甘共苦才是。
青璃心里蠢蠢欲动, 嘴里虚情假意:“要不饶过她这一遭, 她毕竟也是毓珍的亲额娘呢!”
【做得好!我可真喜欢你帮我撑腰的这股霸道劲儿~】
【不过是一个偏心的坏额娘罢了!罚就罚了。】
【就是要让全大清都知道我是你的心肝宝贝甜蜜饯~】
【让她们明白我说不得、碰不得、惹不得, 受不得一丁点委屈!】
康熙帝注视着镜中美人, 勾唇一笑:“那可不行,阿璃可是朕的宝贝儿小心肝, 朕得让全天下都知道, 阿璃可不是他们能触怒冒犯的!”
“朕的阿璃,朕都得时时刻刻哄着捧着呵护着, 他们怎敢让阿璃气怒伤怀!”
青璃觉得这话真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亮晶晶的桃花眼满目含情地看向康熙帝:“玄烨哥哥,你真是越来越知道怎么让我欢喜了!”
康熙帝瞄了眼快要消散的金色气泡,在心里对它说了声感谢:多亏老铁提供的情报, 朕和阿璃的绝美爱情少不了你的助力!
“阿璃高兴朕就开心, 朕最担心的就是阿璃因为蠢笨之人的胡言乱语而忧心。”
青璃哼唧唧:“佟贵人的话很不好听, 初闻时我确实火大, 还没有人这样骂过我呢!”
康熙帝急忙弯腰抱住小祖宗:“佟佳氏狗嘴吐不出象牙!”眉宇间也充斥着点点怒气,双眸微凝:“朕看她是不想活了!”
冰冷的语气中透着股令人心惊的狠厉。
青璃见康熙帝比自己还生气,转过身子圈着他的腰,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我早就不气了,不过是失魂落魄之人的嘤嘤犬吠罢了,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康熙帝的视线重新落在青璃身上,眼神也回暖回春,温柔似水:“对对对!”
“阿璃,孩子还没来是老天爷疼我们,免得小崽子来早了打扰到咱们的浓情蜜意。”
担心给青璃压力,康熙帝又补充道:“朕盼孩子全是源于对阿璃的喜爱,就算没有孩子,朕对阿璃的疼惜爱护也不会减少分毫,反而会更甚。”
“阿璃,咱们若是没有孩子也挺好的,这样你就永远都是朕一个人的,没有小崽子跟朕争宠。”
【孩子没来可不怨老天爷。】
【熏香汤药双管齐下,月月不落。】
【为了防止有孕,我可是做足了准备。】
【人定胜天,老天爷也没办法啊!】
重新凝聚起来的金色气泡太过刺眼,刺得康熙帝头晕眼花、胸闷气短、心脏抽痛、意识也混沌一片。
青璃眉眼间漾起层层叠叠的甜蜜:“玄烨哥哥的这个愿望怕是难了,咱们不仅会有孩子,还会儿女双全。”
青璃娇艳欲滴的红唇一张一合,康熙帝却双耳轰鸣,什么也听不见。
阿璃……竟一直在瞒着朕避孕?
她为何不愿生下朕的孩子,她曾经许诺的儿女双全都是骗朕的吗?
痛楚、酸涩、恼怒、悲怆、苦闷,各种情绪交织,一同缠上康熙帝的心间,把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围得密不透风。
康熙帝想要发火、质问,可面对青璃笑意吟吟的脸庞,却只能使出浑身力气压制自己。
朕不能吓到阿璃。
康熙帝忽然升起一股自我唾弃,就算失去理智,朕心中的第一位竟还是阿璃。
青璃察觉到康熙帝的不对劲,眉毛微拧,正欲关心,墨竹却忽然前来提醒宫宴将至,时间不多了。
康熙帝不愿让青璃看到自己的脆弱失态,借口前往太和殿,匆匆离去。一向挺拔宽阔的背影却透着股失魂落魄、神思不属、茫然无措。
青璃苦恼地蹙起眉头,眼底泛着不解,玄烨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墨竹打断青璃的思绪:“主子,锦凰格格的衣裳皱了,奴婢取了身您没穿过的常服给她。四位女眷已前往宫宴,因为刚刚皇上还在,奴婢就没让她们来跟主子辞行。”
青璃回过神来,想到锦凰的婆母若得知她在宫中跟嫔妃打架,恐会生气,便吩咐墨竹:“等宫宴结束后,让子衿去忠达公府送赏,锦凰今日为本宫出头,本宫自然也要替她撑腰。”-
申时末,宫宴结束,大臣宗亲、命妇诰命们纷纷离宫回府,陪伴家人喜度除夕夜,可忠达公府却不见欢声笑语。
马尔赛的额娘那拉氏刚得知儿媳竟在宫里动起手来,扶着胸口怒不可遏:“你给我跪下!”
锦凰也知自己今日的举动不大规矩,更别提忠达公马佳图海为人处世一向谨慎,整个忠达公府也规行矩步,觉得婆母生气也不难理解。
锦凰乖巧柔顺地跪下认错,马尔赛却不大赞同,拉着锦凰站起身来:“额娘,就算锦凰此举稍稍有些出格,但宫中自有定论,既然皇上皇后并未追究就说明他们认可锦凰的行为。”
那拉氏听得儿子向着媳妇,又口口声声拿皇后压自己,怒气更甚,狠狠拍了下桌子:“皇上皇后不计较,那是顾忌年节,给咱们府上留面子,可不是因为赞同!”
“你媳妇一向跳脱张扬,再不好好罚一罚,她定会惹出更大的祸事!”
不等马尔赛再求情,管事嬷嬷就急步走了进来:“福晋,宫中来人。”
一家人再顾不上争执,匆匆前去迎接。
那拉氏心惊胆战,生怕是来旨训斥,锦凰却松了口气,偷偷拉住马尔赛的袖子,冲他挤眉弄眼:“定是三姐姐派人来安咱们的心。”
子衿被迎进来,开门见山笑意吟吟:“奴婢是来送赏的。”
身后的小太监捧着香樟木缠枝盒子,送到锦凰手中,锦凰打开一看,竟是对儿水头十足、清莹透彻的粉玉耳坠子,顿时高兴不已。
“三姐姐最爱粉玉,今日怎么舍得赏我?”
“主子赞大奶奶忠肝义胆,颇有满洲姑奶奶的风范呢!佟佳氏对主子出言不逊,大奶奶作为妹妹维护姐姐是义,身为臣妇不满旁人对皇后出言不逊,这是忠。”
锦凰喜气洋洋地谢赏,那拉氏也满面红光、与有荣焉。
等子衿走后,那拉氏更是拉着锦凰的手连声称赞,只觉得这个儿媳是娶对了。
那拉氏以往还担心锦凰跟皇后并非一母同胞,二人的额娘又一向不和,皇后因此不喜这个妹妹。现在彻底放下心来,看来姐妹俩非但没有不和,感情还甚好呢!
锦凰趁机说了三姐姐过几天会给自己请太医调理身体的事情,那拉氏顿了一下又满脸笑容:“都听太医的,以前额娘是有些着急,现在想想你和马尔赛都还年轻,是额娘多虑了。”-
忠达公府上一团和乐,青璃心情却很是沉郁。
今年除夕的宫中晚宴,康熙帝竟借口醉酒并未出席。
皇上不露面,哪怕青璃打起精神、露出笑颜,嫔妃们也十分捧场地笑语盈盈、其乐融融,但晚宴的喜气始终浮于表面,透着股微妙的憋闷。
终于熬到晚宴结束,青璃登上凤舆就沉下脸来:“皇上在哪儿?”
若按照往年的安排,此时青璃应该跟康熙帝在梅园亲昵,但若康熙帝醉酒为真,他可能正倒在坤宁宫的凤榻上等青璃回宫。
可青璃想起康熙帝下午的反常,突然有点不安。
墨竹温声回禀:“回主子的话,皇上在乾清宫。”
青璃掐了掐手心,闭上双眼,他在乾清宫,那他定是不想见自己。
他为何不愿见我?我该去看他吗?
青璃忽然想到去年夏天,当时自己因为头一次办“相亲宴”而忽视了康熙帝,哄他时曾说过:“一日见不到你,我就会焦急难安,要是你哪天晚上没回坤宁宫,我肯定夜半三更冲去乾清宫扣门!”
可去年冬月,自己和他因为公主们发生争吵,把他赶出坤宁宫,三日不见,自己也并未去乾清宫,后来还是他先低了头。
青璃瞬间有了决定:“去乾清宫。”
玄烨哥哥,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同我闹别扭,可我也想哄你一次,心甘情愿。
康熙帝今日确实醉的不轻,因为心里实在苦闷,康熙帝在宫宴上一杯又一杯地饮酒,不知不觉就意识模糊。
可他却牢牢记着不能同青璃发火,于是在彻底醉过去的前一秒,还不忘叮嘱梁九功:“去乾清宫,谁都不见。”
康熙帝明言“谁都不见”,可梁九功看见凤舆的到来却仿佛看到救星,主子爷不愿请太医,不想见咱家,可皇后娘娘定是不在这个范围内啊!
梁九功正了正顶戴,抢着去扶青璃:“皇后娘娘您可算来了,主子爷不让奴才们伺候,可主子爷今日实在饮酒太多,奴才放心不下。”
青璃脚步未停:“本宫去看看,梁公公歇着吧。”
乾清宫寝殿只燃了两支火烛,灯烛外罩着琉璃罩,远远立在一旁,室内稍显昏暗。
康熙帝斜趟在地上,靠着罗汉榻的踏脚,双眼紧闭,就算在睡梦中也拧着眉头。
青璃试图馋起他,数次无果,便召来小太监把康熙帝抬到龙床上,换了寝衣。又亲自给他净面擦手,抱着他的大脑袋哄着他喝了半碗醒酒汤。
期间康熙帝也醒过来一会儿,可却一言不发、红着双眼紧盯青璃,死死拽着青璃的袖子不放。
青璃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我不走,陪着你。”
感受到青璃的包容和温柔,康熙帝重新睡了过去,这次却是眉头舒展,嘴角含笑-
二十一年正月初一,康熙帝刚睁眼就感到头痛欲裂,看惯了坤宁宫浅色系的纱帐,乾清宫寝殿明黄色的床帐让他陌生不适。
可感受到怀中的温香暖玉,感受到青璃的手臂紧抱着自己不放,康熙帝忽然轻笑出声,头也不疼了,神清气爽、一阵舒心。
康熙帝低下头,在青璃的脸颊落下满含珍惜的一吻:“阿璃,就算你不想生孩子也没关系,朕这辈子有你就够了。”
话音刚落就感觉腰侧传来熟悉的疼痛,他被青璃狠狠掐了一把。
青璃蝶翼般的眼睫轻轻抖动,睁开双眼,语气疑惑中夹杂着一丝心疼:“你又在瞎想什么?我怎么会不愿意给你生孩子?”
【不是说好了要儿女双全的吗?】
【我小阿璃一个唾沫一个钉,从不食言!】
康熙帝愣了一下,眼神游移不定,那阿璃为何避孕?
青璃支起身子,纤纤玉指一下重过一下,点在康熙帝的胸膛上:“你昨日就是因为这个借酒消愁?”
见康熙帝怔忡点头,青璃撩起眼皮子嗔他一眼:“那你可真喜欢找罪受!”
不等康熙帝回应,青璃又掰过他的脑袋与他对视:“你有这种想法,是不是因为知道了我在避孕?”
康熙帝眼底泄露的情绪给了青璃答案,青璃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脑门:“你可真行,知道了这种事都能忍着不问!”
康熙帝揽住青璃重新倒在龙床上:“阿璃,朕怕控制不住自己吓到你,也怕说出来后,你明明不想要孩子却碍于朕改变想法、委屈自己。”
青璃侧过身子,轻轻咬住康熙帝的脖子上的软肉,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青璃知道,这个男人多么期待自己和他的孩子,可他却不舍得给自己一丝一毫的压力,为了自己开心宁愿放下他多年的期盼。
“玄烨哥哥,你傻不傻啊,你就没有想过我只是想晚两年生孩子吗?”
青璃的泪珠落在康熙帝的颈间,烫到了他的心头,又听得青璃说只是想晚些生孩子,康熙帝心中更是激荡不能自已,紧紧抱住怀里的宝贝,只想和她相互交融、不分彼此。
“阿璃,是朕错了,朕不该乱想,朕应该问问你的。”
“没关系,我也不该瞒着玄烨哥哥此事,应该跟你商量后再做决定的。”
青璃深知夫妻间不能有隔阂,正好趁机仔仔细细地跟康熙帝说明此事。
“我只是觉得等我年龄大一些,身子骨彻底长成,生孩子更安全,孩子也会更健康,所以请陈太医帮我开了温和的避子汤药,坤宁宫寝殿燃的香料也有此效。”
康熙帝知道,孝昭皇后在世时陈太医就负责她的平安脉,想必是钮祜禄家对他有恩,他也是因此才帮阿璃做下这等要命的大事。
青璃讨好地蹭了蹭康熙帝的胸膛:“玄烨哥哥,我可是跟陈太医保证过不连累到他的,你可不能让我食言啊!”
康熙帝被蹭得心尖发软:“放心吧,朕权当不知此事,不会给他定罪的。朕更想知道阿璃打算何时生子?”
青璃抬头盯着康熙帝,出言试探:“二十岁?”
惊喜的笑容立即爬上康熙帝的嘴角,一向凌厉端肃的面容也柔和得不可思议:“那就是等阿璃今年的生辰过后,五月十七?”
【我指的是二十周岁啊!】
【今年生辰我才刚年满十八呢!】
青璃再一次感叹清朝计算年龄的不科学,启唇欲言,看着康熙帝眼角眉梢的春意融融,终是不舍得让他失望,闭上嘴嗯了一声。
【罢了罢了,今年也挺好。】
【争取明年让你抱上小崽崽!】
康熙帝再不迟疑,吻上自己垂涎已久的诱人红唇。
阿璃,朕真喜欢你对朕的纵容,那会让朕感到你很在乎朕。
【嘀!目标人物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83.】
康熙帝放开青璃就听到脑海里的系统播报,清朗而畅快地笑了。
阿璃,朕知道了,你确实很爱朕-
正月庆典,康熙帝还要祭天拜神,帝后二人黏糊了一通就起身洗漱。等目送康熙帝离开后,青璃也回到坤宁宫。
青璃唤来知秋:“本宫私下避孕之事被皇上得知了。”
看着知秋惊疑不定的神情,青璃连忙安慰:“皇上并未因此生本宫的气,你不必担心。”
见知秋重新恢复淡然稳重的掌事宫女气度,青璃继续开口:“你去查一查,是不是坤宁宫有旁人的钉子。”
知秋明白,主子这是担心有人得知此事后故意透露给皇上知晓,想要挑拨帝后的关系。
等知秋领命退下后,青璃又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不对呀,玄烨昨日刚到坤宁宫的时候神色正常,是中途才变了脸色的。”——那说明他是跟自己说话的时候突然知晓的。
青璃挠头,实在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特别是经过知秋的确认,参与此事的墨竹、知秋和陈太医,三人都很小心,不可能泄露给旁人。
青璃倒在凤榻上,眼角突然扫到挂在账中的香囊,零陵香的味道浓郁香艳,跟坤宁宫里一贯清浅恬淡的香气格格不入。
陈太医前日诊出青璃有些上火,之前用来避孕的南灵香中有一位药草容易引起内燥,陈太医这才重新调配了零陵香。
青璃脑子里灵光一闪,康熙帝懂药理,他莫不是好奇坤宁宫怎么换了香,仔细分辨后认了出来?
这晚康熙帝回到坤宁宫时就发现青璃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眉梢挑起,一脸得意。
被可爱到的康熙帝捏了捏青璃的脸颊肉:“阿璃这是怎么了?”
青璃故作淡定:“没怎么,只是再次被自己的智慧震惊。”
康熙帝配合发问:“哦?阿璃又解了什么悬案?”
青璃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康熙帝面前踱了两步:“你昨日来坤宁宫时是不是发现了坤宁宫的香跟以往不同?”
康熙帝颔首:“阿璃身边的事情,朕都上心,朕确实察觉到了。”
青璃停下来拍了拍手背:“这就对了!”
“你发现不同后就边安慰我边仔细分辨香料的成分,你定是闻出来了,知道这些草药搭配起来可以避子,所以才顿时心慌意乱,变了脸色!”
青璃目光灼灼地看向康熙帝:“我分析的可对?”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了!】
【没有什么旁人的钉子,只有一个狗鼻子皇帝。】
康熙帝本来还担心阿璃问自己如何知晓的,没想到她这小脑袋瓜乱转一通后竟然帮自己想出了“正确答案”,还有理有据,自圆其说。
看在躲过一劫的份上,康熙帝对金色气泡里的“狗鼻子皇帝”只做不知。
“阿璃可真聪明,连这都能猜对,朕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么会脑补。
“若是刑部官员都有阿璃的一半,刑部怎么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都靠胡思乱想断案,那刑部可就乱了。
青璃清了清嗓子,抬起小下巴,睥睨着康熙帝,双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淡定淡定,你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被我的智慧光芒普照,不必如此激动!”
康熙帝端起茶盏遮住上扬的嘴角。
别了,朕是皇帝,朕要是跟着你思想跑马,大清可受不住!-
正月初六,今年齐聚坤宁宫的宗室命妇都恭敬谦逊,脸上堆满笑意。
青璃对此很满意,还是得杀鸡儆猴啊,去年发作过安亲王福晋,今年就都老实了,再也没有哪个堂伯母,哪个叔祖母敢试图教导自己为人妻子的恭顺贤惠。
西鲁克氏的儿子敦敦也被她带来了坤宁宫,青璃看着这个奶呼呼的肉团子,没忍住挠了挠他的小下巴。肉团子很给力地笑眯了眼,流着口水对青璃“啊啊”叫。
青璃接过肉团子颠了颠,睁大眼睛有点惊讶:“本宫还以为是冬天穿多了显得圆滚滚呢,没想到竟是实心的,可真坠手!”
西鲁克氏捂嘴笑:“敦敦胃口很好,如今有二十多斤呢!”
青璃捏了捏肉团子的小胖手:“你平日里吃的糊糊喝的奶都没白吃白喝啊,都成你身上的小肥膘了。”
敦敦不过一岁多,可不知道青璃是在笑话他,反而一点也不怕生地抱住青璃,龇着小奶牙高声道:“美,美美!”
青璃被这个小马屁精逗乐了,揉揉他的肉屁股:“你可真行,这么大点就知道讨女人欢心!”
马氏也跟着凑趣:“看来皇嫂以后不愁儿媳了,凭这张小甜嘴,敦敦自己就能哄回来不少哩!”
三人笑成一团,青璃却不合时宜地想到尚佳氏,她自从儿子夭折后就搬到庄子上吃斋念经,足不出户,宫里的年宴也一律推脱。
“你们这两个月可有见过七弟妹?”
马氏和西鲁克氏对视一眼,脸上的笑意也没了,西鲁克氏开口:“妾身跟五弟妹去过两次,但七弟妹都避而不见,躲在佛堂里念经,只派了奴才们招待。”
青璃叹了口气:“本宫年前差人给她送节礼,她倒是露了个面,送赏的宫人回来告诉本宫,她精神尚可,只是瘦了不少、气色也不大好。”
马氏接话:“七弟妹应该是寄情于佛经了,只要她能不钻牛角尖,不想见妾身和二嫂就不见吧。”
青璃点了点头:“你们也不必担心,本宫打算每个月派人去看看她,到时候也给你们送个平安信。”
“娘娘心善!”
青璃摆了摆手不欲多言,不再去想这些难过的事情,一心逗着怀里的肉团子。肉团子也很给面子,青璃一逗他就咧嘴笑,不哭不闹、懂事乖巧。
直到诸位命妇行礼告退的时候,西鲁克氏打算接过儿子,肉团子却不搭理额娘,反而一头埋进青璃的胸前,抓着青璃的袖子不肯走。
西鲁克氏点点儿子的鼻尖:“你是不是头一次见到皇后婶婶这样的美人,所以赖上了?”
肉团子咧嘴笑着,他竟好像听懂了一般,小鸡啄米似得点头:“美!”
肉团子最后被强制抱离青璃怀抱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真情实感,青璃看着很是不忍,差点就把他留下了-
繁忙喜庆的正月过完,二月初六是知秋的生辰,青璃给知秋戴上自己送的镯子时,却发现她头上斜插着一支做工拙劣的红木簪子。
青璃只做不知,等知秋离开后急忙朝站在一旁的墨竹招手:“那支红木簪子是谁送的?”
雕刻手艺不过关,但知秋仍戴在头上,说明送礼之人对她来说很重要,发簪一般又是男女定情之物。不会是哪个狼崽子看中了本宫的知秋,想把她骗回狼窝吧?
墨竹嘿嘿一笑:“是索卓罗苏和泰送的!”
青璃想起自己去年收到老骗子的“补偿金”后,就让苏和泰护着知秋出宫做善事,眯了眯眼,竟还是本宫引狼入室的!
坤宁宫的四大宫女都比青璃年长,知秋大四岁,墨竹大两岁,子衿和悠悠大一岁。
知秋年满二十二周岁,虚岁二十四,确实不能耽搁她了。
“苏和泰多大?家里什么情况?”
墨竹事先做过了解:“苏和泰今年二十七,比知秋姐姐大三岁,他夫人三年前难产而亡,留下两个女儿。阿玛额娘都健在,家里还有一个远嫁的妹妹。”
青璃握住墨竹的双手,郑重道:“墨竹,本宫打算风风光光地把知秋嫁出去。”
“知秋和苏和泰目前看起来双方都有意,你再去探探知秋的口音,本宫也要敲打苏和泰一番,咱们争取三个月内让知秋当上新娘子!”
已经有过红娘经验的墨竹拍着胸脯保证:“主子放心,交给奴婢了!”
青璃捏了捏她的脸颊肉:“还有你自己呢,你也不小了,可有心上人?”
墨竹却露出一言难尽的嫌弃表情:“奴婢才不伺候臭男人呢,奴婢早就说了要伺候主子一辈子!”
青璃看着还没开窍的笨丫头,算了算了,明年再说吧。
墨竹的效率很高,当天就得到知秋“愿意嫁于苏和泰”的回复,一个月内就备好了丰厚妥帖的嫁妆,还想方设法托出宫的小太监们打听到了苏和泰一家人的喜好,特别是两个女儿的性格。
青璃对苏和泰的敲打也很到位,当天就跑去乾清宫召见了他,一番柔中带刚的警告之言,让小伙子连连发誓“辜负知秋天打五雷轰”。
五月初十这天,青璃如她所言风风光光地将知秋嫁了出去,亲自给她盖好盖头、送她上了花轿-
知秋嫁人已近一月,墨竹接替知秋成为坤宁宫的掌事宫女,青璃又从二等宫女中提拔了芙芫上来,一切都井井有条,可青璃嘴里经常一不小心就唤了声“知秋”。
这天青璃正在作画,提笔落款前照旧问了一句:“知秋,今日是初几?”
芙芫软糯的声音传来:“回主子的话,今日是五月二十六。”
青璃回过头来勾了勾她的鼻尖:“谢谢啦,小芙芫。”
芙芫身量娇小,又长着一张圆嘟嘟的娃娃脸,虽已有十六岁,可青璃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子。
芙芫抿唇笑:“主子,已经申时末了,您可要歇一歇?皇上马上就回哩!”
青璃放下笔揉了揉腰:“是该歇歇。”不然漫漫长夜可如何度过啊!”
康熙帝以往大多数时候都是酉时末才回坤宁宫,如今提前近一个时辰,自然是为了腾出更多的时间在榻上撒欢。
今年的五月十七,康熙帝命内务府大办了千秋节,不仅宫内的嫔妃、宫外的命妇争相给青璃贺寿,康熙帝更是恨不得搬空私库一般,礼单册子都有一指厚。当然也少不他亲手所做的长寿面和祥云簪。
不过最让青璃惊喜的是,康熙帝偷偷学了挽发,五月十七日当天亲自帮青璃梳了堕马髻。虽不比得梳妆宫女的手艺,但也称得上可圈可点。
“阿璃,朕答应过要为你挽发的,朕做到了,可朕答应你的九尾凤纹簪和牡丹花纹簪还刻不好。不过咱们还有一辈子要过,朕总有能学会的一天。”
就是这句话让青璃感动不已,当晚不仅准他在榻上玩新花样,还配合了一把。
可谁知康熙帝尝到甜头就一发不可收拾,青璃每次试图冷脸拒绝,他就会低头卖惨:“阿璃,咱们说好过了五月十七就生孩子的你忘了吗?”
“阿璃,你不让朕上塌,咱们怎么有孩子啊?难道阿璃是骗朕的,阿璃其实不想为朕生孩子?”
低沉喑哑的嗓音,眼底小心翼翼的期盼,微微皱起的眉峰,无一不诉说着康熙帝的可怜兮兮。
青璃每次都被他装委屈骗过,然后一次又一次的颤栗不休、腰酸腿软。
青璃第九次下定决心,今晚可不许他胡来,自己这小身板实在是承受不住啊!
青璃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着“坚持原则,绝不退步”,就突然被不知何时来到小书房的康熙帝抱了个满怀。
“阿璃,朕昨日不是叮嘱过你在床上等朕吗?”
康熙帝环顾一番小书房,突然勾起唇角笑得玩世不恭:“阿璃难道是想试试在书房的滋味?”
青璃羞怒地捂住这个老不修的嘴,幸好宫人们都退下了,不然自己这个主子的脸都会丢尽。
康熙帝一把抱起青璃把她放到书桌上,拉下青璃的素手握在掌中:“阿璃是想躺在桌案上还是趴在桌案上?”
青璃缩了缩脚趾,咬住下唇,一双妩媚动人的桃花眼也沁了层水光。
【臭不要脸!要趴也是你趴!】
【然后我拿着鞭子抽你,让你长长记性,知道不能再说胡话!】
康熙帝看着金色气泡含笑不语,阿璃竟喜欢玩“鞭打”这一套?还真是大胆呢!
“阿璃不回答是任由朕选趟或趴吗?朕想要阿璃趴着!”
白玉般细腻柔嫩的脊背展示在朕眼前,不堪一握的盈盈柳腰在朕的掌下,任朕把玩。稍稍一想,康熙帝就觉得热血沸腾,喉咙干渴。
康熙帝揽住青璃的腰肢打算让她转个方向,青璃害怕地迎着他的脖颈抱了上去,偏头咬住他的耳垂磨了磨:“你就会欺负我!”
【小霸王才不会趴着仍你宰割呢!】
【别说玩花样了,今天我要让你老老实实睡素觉!】
康熙帝看着青璃的心声,眯了眯眼,朕绝不睡素觉!
试图引诱青璃共沉沦,康熙帝亲吻着青璃的玉颈,左手抚摸青璃的腰侧,右手顺着旗服的下摆钻了进去。
青璃细细喘息着,不由分说地屈膝抵在康熙帝的腹部:“停!我有正事要说!”
【再不停我就让你尝尝断子绝孙脚。】
康熙帝被金色气泡吓了一跳,终于老实下来,不再动作。
“阿璃你说,除了睡素觉,朕什么都答应你!”
青璃娇媚地嗔他一眼:“除了睡素觉,我也没什么需要你答应的。”
康熙帝沉浸在青璃眼波流转间带来的撩人和魅惑中,坚定地摇了摇头:“阿璃,咱们的孩子还等着与他额娘阿玛相见呢,你忍心他等这么久吗?”
青璃竖起食指搭在康熙帝的唇畔:“就是为了孩子早点来,咱们才更有必要睡素觉。”
康熙帝只觉得青璃又想要忽悠自己,不负距离接触,这种子这么落地生根啊?
第69章
见康熙帝露出怀疑之色, 一脸警惕,青璃伸出青葱玉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宇间,皱了皱琼鼻:“我可不是胡言乱语哩!”
“玄烨哥哥,你想想, 一杯果酒如果兑过水, 饮起来是不是就没甚滋味了?次数多了, 种子也会被稀释,质量会下降,咱们的娃娃就会少那么一点点灵气和智慧。数量多了没用, 得重视质量。”
青璃最后总结:“所以咱们荤素结合,做一休一, 亲近的时候也认认真真来上一回就好。”
康熙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阿璃说的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但朕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阿璃, 什么叫没甚滋味?口是心非可不对, 也不知道昨晚拉着朕不放,双腿死死缠着朕腰身的是谁?朕看你明明快乐得不得了!”
“朕的种子只用在你身上, 多几次不算什么, 朕可以做到保质保量!咱们的娃娃一定会钟灵毓秀、天资不凡。”
“阿璃为什么强调认认真真来一回?难道阿璃觉得朕以往在榻上不够专心不够勇猛?朕今日定……”
康熙帝嘴角上扬、眼神玩味,说着说着身上忽得飘起一股风流肆意的洒脱不羁, 青璃直觉不能再让他继续开麦,接下来的话会被晋江锁章的!
青璃落在康熙帝眉心的素手下移,迅速贴住康熙帝的嘴,牢牢捂住, 气乎乎地瞪他一眼。
【闭嘴, 不许说今天好好表现!】
【也不许提你的《房中术十八式》!】
【更不许提什么《黄帝素女心经》!】
【文明用语, 维护后宫清正之风从我做起!】
康熙帝挑眉笑了, 俊逸深邃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惑人沉沦的意味。
朕不说,反正阿璃和朕心心相印,朕无需开口阿璃心中已然明了。
青璃看着乖乖一言不发的康熙帝,却觉得他好似什么都讲了。
【这个男狐狸精又在勾引我!】
【干嘛笑得这么勾人、撩人、诱人,让人欲罢不能……】
青璃伸出另一只手遮住他融着千言万语的双眸。
在青璃的坚持下,帝后二人的夜间生活虽不复往日的多姿多彩,但被迫荤素搭配的康熙帝一遇到能沾荤腥的日子就强忍着坚持不懈,哪怕青璃只许一次,也能闹成彻夜欢好的持久战-
六月初六,宫外传来好消息:毓珍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青璃自然高兴,觉得在孩子真会挑日子,六六大顺,一生定会顺遂如意。青璃挑了锦缎珠玉,派子衿和悠悠回府送赏。
钮祜禄府时隔多年再次听到小孩子的啼哭声,府上的五兄弟也升了辈分,阖府上下满心欢欣,就连法喀看着这个嫩生生的侄子也眉眼柔和,除了舒舒觉罗氏。
自去年除夕夜,青璃准许法喀纳一房贵妾,舒舒觉罗氏就满心扑在这件事上,其余一概不管,连巴雅拉氏都不再盯着——只除了二月初八半年之期时去了趟云山寺。
说起来青璃还有点遗憾呢,老骗子吃一堑长一智,这回见到舒舒觉罗氏没敢收财不说,还通过舒舒觉罗氏之手白赠青璃一枚和田美玉如意符。
口口声声说是佛祖所赐,还忽悠舒舒觉罗氏青璃之所以未有身孕,是因为贵子难育,仙童想要降世临凡,可不得摆摆架子让凡间的爹娘等个三五年嘛。
而他区区一凡僧,能沾一沾仙童的仙灵之气,已是修了十世善人命格才有的福分,可不敢再收这些凡俗之物。
“得道高僧”的一番批命,在舒舒觉罗氏耳中真是如闻仙音啊,舒舒觉罗氏听得红光满面、深信不疑。
当舒舒觉罗氏无比虔诚地转告青璃这席话时,青璃只偷偷撇了撇嘴,心里失落不已。
老骗子都主动送礼了,我还怎么好意思敲诈他啊?正月里招待宗妇诰命时,青璃可听了不少这老骗子的传说,光是青璃认识的贵妇们去年在他那里都消费了少说十万两呢!
青璃遗憾于不能再空手套白狼,舒舒觉罗氏却被忽悠得彻底放下心来,原本相看姑娘时,觉得这个不端庄、那个不机灵,去了趟云山寺回来,觉得这个活泼有趣,那个勤恳本分,无论是谁做法喀的贵妾都是极好的。
于是三月中的时候,法喀院子里就多了个满洲正蓝旗的章佳氏。巴雅拉氏也给青璃去信夸章佳氏“懂事大方、进退得宜”,青璃就没再多问。
自那以后,舒舒觉罗氏求神拜佛时盼完仙童降世,又开始盼毓珍生个闺女,章佳氏赶紧怀上儿子——公府的长孙也得出自法喀膝下才好。*
可如今毓珍平安产子,舒舒觉罗氏的心愿被打碎,可不就没个好脸色嘛!
不过钮祜禄府上虽喜气洋洋,可看到这个孩子出生,最高兴的却是佟家二房。
去年除夕佟贵人口出狂言被皇后厌恶、发还本家后,次日大年初一当天,康熙帝又毫不给母族脸面,将佟贵人贬为庶人,并褫夺了舅母赫舍里氏的诰命身份。
西府一家如今上上下下全是无官无职的普通旗人,虽说有个一等公兄长照拂,可始终隔了一层,佟国维无法安心——若哪天兄长不在,侄儿们可不会管他。
原本还有几分念着长女的佟国维夫妇恨透了这个没脑子的丧门星,生怕皇后因此迁怒佟家。佟庶人归家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佟国维把她关在后院小佛堂,一日三餐、吃穿用度不会少,但也别想再出来了。
好在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宫里隔三差五都会遣太医去钮祜禄府上给毓珍诊脉,皇后娘娘也会时时赏赐补品药材。见皇后真心关怀看中次女,佟国维少了些许忧虑,只盼着毓珍能为钮祜禄府诞下长孙。
如今美梦成真,毓珍的儿子健壮白胖,亲自守着二女儿生产的赫舍里氏更是激动得落下泪来,只觉得满脸红彤彤皱巴巴的婴儿怎么看怎么可爱。
在家里来回打转等着消息的佟国维,时隔半年终于露出真切的笑意,我的外孙是皇后的亲侄儿,皇后得到毓珍生产的消息立马派宫人和太医出宫,可见皇后的重视欢喜!
作为一等公府的长孙、皇后娘娘目前唯一的子侄,小娃娃的洗三和满月都办得很盛大,满堂高坐勋贵重臣不说,宫中皇后的赏赐也贵重精致,一看就知道是用心挑选过的。
虽说主角还是个只知道吃喝拉撒的小婴儿,身旁也围满了贵妇,这个夸“天庭饱满”,那个夸“机灵俊秀”。可这小娃娃的高光时刻却不在此时,而在中秋这天-
八月十五,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阳光明媚。
小娃娃虽然才两个多月大,但他身子骨健壮,再加上如今温度适宜、天气舒适,所以中秋节这天,青璃召见母族家眷时,毓珍也把儿子带进宫了。
本来一切都好,青璃温言细语地关心嫡母额娘,询问兄弟姐妹的近况,甚至还颇有兴致地抱着小娃娃逗了逗,一直把他玩儿饿了,才递给乳母喂奶。等小娃娃吃饱喝足过后,青璃又重新抢了过来还想再亲近亲近。
见皇后如此喜爱自己的儿子,毓珍哪有不高兴的,可马上她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小娃娃被青璃挠了挠背心,极可爱地嘟着小嘴吐了个奶泡泡。奶香味传来,青璃却觉得腥涩难闻,恶心想吐,一下子白了脸,胸口发闷,急忙把襁褓塞到侍立在侧的芙芫怀里,转过头干呕不止。
毓珍脸上失了血色,一阵心慌,儿子让皇后娘娘难受至此,娘娘日后还会喜欢这个侄儿吗?皇上会不会也因此不满?
毓珍憋着泪意,转头求助地看向巴雅拉氏,希望能从嫡福晋的神情中找到点安慰,结果发现巴雅拉氏竟面露喜色,舒舒觉罗氏更是笑开了花。
直到太医匆匆赶到,把脉过后也喜上眉梢:“恭喜皇后娘娘,娘娘有孕一月有余!”
毓珍才反应过来——娘娘这是有孕了?
毓珍摸了摸儿子的小脚,看了看他香甜的睡颜,抿着嘴眉眼飞扬,这傻孩子可真是撞大运了!
钮祜禄府上的女眷担心惊扰到皇后养胎,都强忍喜意关怀几句就满面春风地出宫去了,府上的几位少爷从她们口中得知此事也喜不自胜、胸中激荡。
若三姐姐/妹妹腹中是皇子,凭借她的圣恩君宠,这孩子岂不是板上钉钉的新太子?钮祜禄家不就是下一任天子外家?
府中众人的兴奋劲儿还没缓过来呢,宫中又来了赏赐,这次是康熙帝赏小娃娃的,还亲自给他赐名为钮祜禄额尔赫,“额尔赫”寓意平安康泰,着实是个好名字。
送赏的子衿本就出自钮祜禄府,与众人大多相熟:“皇上得知娘娘是抱了额尔赫才察觉到有孕的,连声夸赞小少爷有福气呢!”
自己的儿子入了皇上的眼,还得了皇上亲赐的名字,毓珍和颜珠仿佛飘在云端上,没成亲的三兄弟连声恭贺四哥四嫂,巴雅拉氏也依旧笑意吟吟。
但法喀却拧了拧眉头,心中微妙起来:若不是赫舍里家算计,今日有此福气的该是他的儿子才对。舒舒觉罗氏更是没个好脸,因为女儿有孕的欢喜也去了大半-
说回宫中,听闻青璃身子不适,扔下政务赶来坤宁宫的康熙帝被“皇后有孕”的消息砸了个眼冒金光。
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的康熙帝龙颜大悦,抱着青璃一个劲儿傻乐,不顾宫人们在场蹲下身子,将大脑袋贴在青璃的小腹上。
坤宁宫的奴才们见状眼含笑意地退了下去,康熙帝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青璃的小腹,一脸的柔情蜜意、春风得意、笑逐颜开。
“阿璃,咱们的小宝贝终于来了,朕好欢喜,你欢喜吗?”
青璃摸着康熙帝的脑门,也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心情:“我也很开心,一颗心酸酸涨涨的,好像一下子被填满了。”
康熙帝本来激动不已,可听得青璃这么高兴,他又有点不得劲:“阿璃,兔崽子还没影儿呢,你心里就全是他了,那朕呢?”
【刚刚还“小宝贝”呢,现在就成“兔崽子”了?】
【你改口改得可真快啊!】
青璃揪了揪康熙帝的耳朵,力道很小,非但不疼,康熙帝甚至还觉得心尖一片酥麻:若是威胁到朕在阿璃心中的地位,那他就是兔崽子!
“玄烨哥哥,你可真傻,你如此欢喜难道仅仅是因为明年宫里会多一个孩子吗?”
康熙帝直起身子,神色严肃:“当然不是!因为这是阿璃给朕生的孩子!”
“所以啊,我这么高兴,也是因为我好喜欢孩子的阿玛,我对宝宝是爱屋及乌。”
康熙帝伸手捂住胸口,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心中开出了一丛一丛艳丽的花朵,剧烈跳动、颤抖不休。
爱屋及乌,从今以后,这就是朕最喜欢的成语了。
“阿璃,朕会很疼这个孩子,亲自教导他、陪他玩儿、哄他睡觉、喂他吃饭,但朕最爱的永远都是阿璃。”
青璃当然相信,从十六年十二月和康熙帝相识,至今四年多了,可他对自己的纵容宠溺、体贴疼爱,一日更甚一日。
【玄烨哥哥,我想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青璃如今也终于能说出这句承诺:“玄烨哥哥,就算孩子是我的骨肉至亲,同我血脉相连,但他这辈子在我心中只会是第二位,因为你已经占据了第一位。”
【这个第一位高高在上、遥遥领先、牢不可破。】
【我爱他,是子凭父贵。】
【我爱你,是因为我的心。】
康熙帝眼底泛起一阵热意,一颗心也仿佛被青璃拿在手中肆意揉弄,直到被她掌心的温热化作了一江春水。
阿璃,朕想听你说出口,说你爱朕。
可朕不急,咱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朕可以慢慢等-
自从正月初一,帝后二人约定好怀孕生子的时间后,康熙帝次日就亲自挑了四位经验丰富的养生嬷嬷送到坤宁宫。青璃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又打发走三位,只留下戴佳嬷嬷。
戴佳嬷嬷是镶黄旗包衣,四十来岁,脸颊微丰、体态圆润,总带着盈盈笑意,让人看着舒心。最重要的是她很懂怎么伺候青璃,一向多做事少说话,从不指手画脚,只会把她的经验知识轻言说给青璃,然后给出建议,让青璃决定选择。
之前青璃尚未怀孕,没有太大的空间给戴佳嬷嬷施展拳脚,戴佳嬷嬷大多数时候也只安安静静待在后罩房,指导指导小宫女们刺绣按摩制香。
如今青璃有孕,戴佳嬷嬷立即被调过来近身伺候,青璃又发现她的一个优点——戴佳嬷嬷于药膳一道很有心得,她费心熬煮的药粥虽算不上美味至极,但也称得上香气扑鼻、闻之诱人,青璃能心甘情愿地喝完一整碗。
在戴佳嬷嬷的精心照料之下,再加上康熙帝整天的甜言蜜语、关怀备至,十月初一这天,妃嫔们看见的就是丰满了一分却容光焕发、更显娇媚的皇后娘娘。
自中秋中宫传出喜讯,后宫众人无不摩拳擦掌、蓄势待发,想趁机伺候伺候皇后娘娘。可康熙帝却打乱了她们的计划,当天下午传来皇上的口谕,皇后身孕不满三个月前,取消请安,都不许去打扰。
六宫嫔妃盼星星盼月亮,一边准备贺礼,一边数着手指头等三月之期。
于是这久违的请安礼上,青璃就发现她们一个比一个笑得甜美可人,比自己这个怀孕的正主看起来更开心。
特别是带来的贺仪:亲自做的拨浪鼓,自己画图后让内务府制成的摇篮,亲手绣的衣服鞋子帽子、襁褓尿布被子……
青璃看了看,只觉得崽崽还没出生,吃穿用度却堆满了——康熙帝早已准备齐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不甘示弱,六宫嫔妃们今天又来一次,钮祜禄府上送的东西也源源不断。
青璃暗自唾弃着封建皇家的铺张浪费,自己就是生十个崽也用不完啊!
但面对殷切讨好的美人们,青璃自然是笑开了花,挨个夸赞礼物的用心精致,高兴地吩咐芙芫收起来。
崽崽的兄长姐姐们看起来也很喜欢他,三位公主都送了亲手所绣的衣衫,胤禔送了把小弹弓——跟青璃第一次千秋节时收到的很像,不过手艺精进了不少。
胤福送的银色鬼工球,据瑜嫔所说是他最喜欢的玩具,从三岁开始就日日把玩,青璃看着鬼工球光滑柔润的外观,就知道瑜嫔所言不假。胤祉送了支小毛笔,笔尖用料是他百日剃头时留下的胎发。
胤禛最逗了,他如今不满四周岁,依旧胖嘟嘟的,可性子极为较真,吩咐小太监按他的要求做陀螺,永和宫的太监们连做了十来个他都不满意,吹毛求疵、宁缺毋滥的小五送了张契据过来。
“皇额娘,小太监都好笨啊,可胤禛的手太小如今没办法亲自做玩具给弟弟。这是胤禛写给弟弟的欠条,等胤禛长大后,做出完美的陀螺再送给弟弟拿回欠条。”
青璃被这孩子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可爱到了,捏着他的肉爪子,狠狠亲了亲他的胖脸蛋:“好的,皇额娘一定收好,等着胤禛拿亲手做的陀螺来换。”
青璃没有纠正胤禛口中“弟弟”这个称呼,宫里人人如此,墨竹她们更是一口一个小阿哥,青璃说过几次却迎来她们泫然欲泣的眼神,青璃再不敢招惹她们。
青璃低头瞅了眼腰腹:好孩子,别管她们,你是个闺女,额娘更欢喜呢,只要你想,公主也能活得跟阿哥一样。
等两位贵人退下后,青璃就带着她们前往慈宁宫。
皇太后早早在慈宁宫等候,一见到青璃就撵走芙芫亲自挽着她,眉飞色舞地摸了摸青璃的肚子,太皇太后不等青璃欠身就急忙免礼,一脸的和颜悦色。
青璃跟皇太后颇有几分忘年交的味道,再加上皇太后性子单纯率直,对青璃向来热情十足,皇太后这么高兴青璃并不意外。
可太皇太后虽然一向厚待青璃,得知青璃有孕也赏赐连连,可青璃知道她只是随着康熙帝的态度走,其实内心深处并不会觉得青璃肚子里的孩子,比前面几个曾孙更让她喜欢。
不过青璃可不会因此不开心,反而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一如既往地敬重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从未对康熙帝专宠青璃有过微词,也真的将后宫诸事全托付给青璃,就凭这两点,青璃也把她当做祖母敬重。
太皇太后特意给青璃备了红枣茶,还给青璃的座椅加上垫子,等青璃落座后更是事无巨细地关怀了一番,青璃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皇玛嬷,臣妾一切安好,就是一个多月没见,有些想您和皇额娘呢!”
太皇太后也满意于青璃的姿态,笑着虚点青璃:“哀家看出来皇后日子过得滋润了,气色红润不说,还胖了些哩!不过都说相思使人瘦,所以你说想念哀家,哀家可不信。”
见殿内众人都捂嘴偷笑,青璃卖萌撒娇:“臣妾想念皇玛嬷的方法就是乖乖听您的话。您派人送来的补品,臣妾想您的时候就会炖上一蛊喝掉,可不就日渐圆润了吗?”
太皇太后露出无奈宠溺的表情,皇太后更是亲昵地揉着青璃丰润细腻的手腕:“哎呀,原来青璃身上多出来的都是对哀家和皇额娘的思念啊!哀家可得好好摸摸!”
慈宁宫一片和乐,笑意融融-
恢复请安过后,青璃的养胎日常一如既往,嫔妃们就算都巴不得贴身侍奉皇后,可碍于皇上的圣意,主动来坤宁宫拜见的却很少——万一累着娘娘可是大罪过。
听孙之鼎说孩子四个多月的时候就会有胎动,生怕错过第一次胎动的康熙帝,自十一月开始,除了早朝和召见大臣,每天的折子都带回坤宁宫批阅,晚上入睡前也要揽着青璃,大掌贴在她肚皮上。
青璃本来不着急的,结果却被康熙帝传染了焦躁,每隔一刻钟也不自觉地拍拍肚子,试图通过这种外界刺激,让孩子早点弹弹腿伸伸手。
青璃肚子里的属实是个乖崽甜崽孝顺崽,自怀上这一胎,除了发现他的那天干呕过,青璃食欲一直很好,也没有其他不适之处,只除了每天晚上都会起夜两次。
孩子的额娘起夜,作为孩子阿玛的康熙帝当然也要参与其中,让他知道怀孕多么“辛苦”,因此青璃夜间从不使唤守夜宫女,而是选择踢踢康熙帝,把他弄醒。
十一月十九这天晚上,青璃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打算把康熙帝揪起来伺候自己,结果却被呆呆楞楞坐在床榻上,眼眶微红、轻轻贴着自己肚皮的康熙帝吓了一跳。
被惊着的青璃语气不大好:“你干嘛呀?大晚上的不睡觉装鬼吓我?”
康熙帝却毫不在意,反而双眼发光地傻笑起来:“阿璃阿璃,咱们的孩子刚刚动了!”
听得这个消息青璃也立马清醒过来,撂开康熙帝的手掌,自己摸了摸肚子,可惜毫无感觉。
【阿玛贴贴你就伸腿讨好,额娘摸摸你就一动不动是吧?】
【看来你不够聪明啊,不知道这个家我做主吗?】
【你阿玛都得听我的,你这个小傻子选错大腿了!】
正父爱爆棚的康熙帝当然不同意青璃说自己的小宝贝傻,但康熙帝不得不承认,这个家确实是小霸王做主,康熙帝不敢反驳,只能从侧面炫耀小宝贝的机灵。
“阿璃,朕方才做了个梦,朕牵着你在梅园闲逛,花开得最盛最艳的那棵梅树上突然掉下个粉雕玉琢的金童子,朕急忙跑过去接住他。他的大眼睛神采飞扬,脸蛋盈润剔透,眼睛嘴巴像你,鼻梁和轮廓却随了朕。他的声音甜滋滋的,笑眯了眼抱着朕喊阿玛呢!”
“朕一下子就醒了,醒过来后贴紧了环在你肚子上的手,孩子突然在你肚子里动了动,动作很轻,但是朕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刚刚的梦一定是他跟朕这个阿玛打招呼,动的那一下也是因为知道朕想抱抱他,给朕的回应!”
听着康熙帝眉飞色舞地讲述,看着他激动地手舞足蹈,恨不得冲出去昭告天下,青璃心痒难耐,酸涩不已。特别是自己摸了这么久的肚皮,这兔崽子他是一动不动啊!
【好啊,你这个臭崽崽!】
【更喜欢阿玛是吧?区别对待是吧?】
【等你出来了,额娘定要狠狠咬一口你的肉脸蛋!】
青璃头顶张牙舞爪的金色气泡,无一不在告诉康熙帝:你的大宝贝生气了!
沉浸在激动喜悦中的康熙帝终于稍稍冷静下来,挺直脊背端坐,转移话题:“阿璃是不是想去恭房,朕抱你去。”
小宝贝,阿玛不是故意的,反正也只是咬一口,你就牺牲一下小脸蛋让你额娘开心开心吧!
青璃冷哼一声,还是伸出手同意了。
【等我解决完生理需求,再来折腾你出气。】
【虽然惹我的是肚子里的崽,但是子债父偿!】
【而且你竟然还敢跟我炫耀,在我面前得意!】
康熙帝看着青璃恼怒的心声,乖顺地打横抱起小祖宗,嘴角却带着纵容的宠溺。
任你折腾,只要小阿璃开心,朕奉陪到底。
于是这天半夜,青璃又是使唤康熙帝按腿,又是使唤他倒茶,还拉着他要听睡前故事,听着听着又嫌弃没意思,讲得干巴巴的。
康熙帝全盘接受,不羞不恼,耐心十足。
孕期情绪起伏较大的青璃,对上康熙帝满含爱意的缱绻目光,忽然鼻头一酸,呜呜地哭了起来,边打着哭嗝边呜咽不清:“对、对不……起!”
【我好坏呀,你这么好我竟然还忍心欺负你!】
【你凶凶我吧,别管我了,得让我长长教训才好!】
康熙帝轻柔地揽住大宝贝,笨拙又细致地用寝衣的袖子擦去她的泪珠,故作不知、温柔轻哄:“阿璃怎么了?是朕说的故事太难听了吗?”
“阿璃不哭,朕一定会努力去学,保证阿璃以后每晚都有好听的睡前故事!”
“阿璃,朕很喜欢被你使唤,也很开心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愿意跟朕发脾气,所以你别哭了,朕心甘情愿、甘之如饴,没有一丝委屈。”
青璃把脸埋在康熙帝的胸膛蹭着撒娇:“崽崽他阿玛,你真好,阿璃好喜欢你呀!”
康熙帝细细碎碎的亲吻落在青璃的额间:“崽崽他额娘,你也很好,玄烨很爱阿璃。”-
时间就在崽崽额娘和阿玛的腻腻歪歪中悠悠过去,转眼就到了二十二年的正月,青璃的身孕也已满六个月。
每年正月初六这天宗室命妇都会齐聚坤宁宫给皇后拜年贺岁,今年也不例外。不过今年吹捧称赞青璃的肉麻话更多了,连青璃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崽儿,都被她们夸得好似观音座下的童子。
什么“天资聪颖、出类拔萃、乖巧孝顺、灵气逼人、健壮活泼、龙章凤姿……”
青璃只觉得虚假无趣,耳朵也听得疼,娃娃是男是女不确定,长什么样子不知道,见都没见过,竟也能夸得如此真情实感。
现代人看图编故事,古代人靠想象拍马屁,还是祖宗更厉害啊!
青璃不耐烦听这些,借口身子笨重不能久坐,就离开正厅,一个人去了东暖阁,留下西鲁克氏和马氏帮忙看顾命妇。
结果青璃刚歪在罗汉榻上,一盏雪蛤都没用完,就有麻烦找上门。
子衿掀开暖帘入内通禀:“主子,敬恪郡主求见。”
见青璃露出疑惑的神情,子衿补充身份信息:“敬恪郡主是安亲王的第七女,出自安亲王府侧福晋,闺名‘丽雅’。”
青璃念叨着“爱新觉罗丽雅”这个名字,脑海中的记忆瞬间躁动起来,这不是“相亲宴”中一鸣惊人的女英雄吗?
青璃至今忘不了她那首大作:“远看黑黝黝,近看高岖岖。上细下头粗,遍体嶙石碓。”
青璃有点纳闷,虽然自己对她印象深刻,可是两人之前并无交集啊。
“敬恪郡主可有说找本宫何事?”
“回主子的话,郡主并未明言,不过郡主双眼红肿、神色焦急。”
子衿抬眸看了眼青璃又低声加了句:“奴婢对郡主所求知晓一二。”
青璃伸手刮了刮子衿的鼻梁:“好子衿,别卖关子,快说!”
青璃自有了身孕,可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养腹中胎”,情报缺失再加上“一孕傻三年”的魔咒,青璃可半点都不清楚这位郡主的来意。
子衿嘿嘿一笑,急忙解释:“敬恪郡主十九年嫁给了姑家表兄郭络罗明尚,明尚因为赌博一事被皇上关进大牢,说是要处斩呢!”*
“听说郡主跟额驸自小相识、感情很好,而且郡主如今还怀有生孕,不管是出于夫妻情分还是为了腹中孩子,郡主都得千方百计地救他一救,可不就求到了您头上?”
青璃就着子衿的讲述用完了雪蛤,放下粉釉白瓷莲纹碗,纤纤素指敲打在桌几上。见主子陷入沉思,子衿也不发一言,恭立在侧。
清朝初期,严禁王公贵族赌博,一旦发现,就是斩首的罪过。郭络罗明尚顶风作案,康熙帝宰了他也称得上有理有据。
但青璃心里很清楚,私下偷偷赌博的八旗子弟不在少数,康熙帝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对郭络罗明尚下狠手是因为不喜安亲王岳东。
郭络罗明尚是岳东姐姐的儿子,岳东的亲外甥,后来又被岳东招为女婿,关系不可谓不亲近。这么一个岳东的后辈撞上来,康熙帝自然不会手软。
郭络罗明尚明知故犯,没命也是活该,只是可怜了敬恪郡主。
青璃想了想还是决定见一见她,救不救人另说:“把郡主请进来吧!”
敬恪郡主是个长相明艳的女子,但她此时憔悴不堪、容颜大损,神情慌张、毫无皇家郡主的仪态。敬恪郡主小腹微凸,青璃扫了一眼判断着,大概四个月。
她右手牢牢抚着小腹,似乎在不断汲取着勇气。一见到青璃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行了大礼。东暖阁处处铺着羊毛毯,青璃却依旧听到重重的撞击声,可见敬恪郡主用力之深。
敬恪郡主丝毫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流着泪祈求:“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救额驸,救救我腹中的孩儿啊!”
青璃当然知道敬恪郡主的后半句话是想要引自己心软,觉得自己和她同为孕妇,最能被这点触动。
青璃也确实见不得孕妇跪着,叹了口气,示意芙芫把她扶起来,等她落座后才询问:“安亲王是你的阿玛,又是额驸的亲舅舅,他没跟皇上求情吗?”
青璃虽然确实有些同情敬恪郡主,但自始至终只会站在康熙帝这边,康熙帝此举明显是针对安亲王,若是安亲王肯低头,康熙帝也不会非要郭络罗明尚的一条命,毕竟对他来说明尚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敬恪郡主提起安亲王语气十分不善:“阿玛当然求了,毕竟他不能让旁人觉得他冷血无情。但他还不如不去,他那不是求情,是火上浇油!”
敬恪郡主人生前十几年都过得一帆风顺,她深知自己没什么心眼,何况求人就要诚心,也不打算对青璃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把她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
作者有话说:
*:遏必隆死后留下的爵位,他的儿子还没正式继承,所以现在钮祜禄府的一等公还是遏必隆,颜珠的儿子是遏必隆长孙,也是公府长孙。
*:郭络罗明尚被砍和郡主怀孕生女,历史上都发生在二十一年,文中推迟了
崽崽的老婆还没定,但大概率不会是历史上的八福晋
听得阿玛让自己牺牲脸蛋哄额娘开心的小宝贝:那一晚的梦中相遇,原是不值得;那夜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我错付了!
第70章
众所周知, 八旗是大清的根基所在,不谈此种制度的利弊,只说它的重要性,可谓与清政权相始终。特别是清初之时, 旗主拥有绝对的权力, 不仅旗人本身受旗主管控, 子女婚嫁也需旗主同意,甚至可以说有“君臣之分”。
例如清太宗时期,镶蓝旗旗主阿敏公然打压欺凌弟弟塞桑顾, 皇太极知道此事却无法为他做主,因为塞桑顾隶属镶蓝旗, 旗主有权肆意处置。塞桑顾作为皇太极的堂弟、努尔哈赤的侄子尚且被如此对待, 普通旗人就更不用说。
顺治帝亲政后, 为巩固皇权, 立刻取消了这种“土皇帝”般的权力。剥夺的方式简单粗暴——设立“都统”一职。都统负责管理旗人, 不再让旗主负责本旗的一切决断,甚至包括军政事务。旗主此时更倾向于“统而不治”的“国家元首”。*
按理来说, 如此一来旗主的权利会被大大削弱, 只剩下名头,到康熙帝时期岂不是再无威胁?
当然不是。
因为顺治帝的想法很好, 但他受朝堂和宗室掣肘,无法从根本上达成目的,以至于顺治帝提出改革,重臣宗亲糊弄着拍手叫好, 然后他们让不少旗主兼任旗中都统一职——换头不换面, 改了个寂寞。
到康熙帝执政时, 最开始忙着斗权臣、平三藩, 暂未对八旗的旗主下手。十八年三藩平定后,康熙帝携得胜之势,削了几个作战不力的旗主,把都统也换成了跟他们毫无关系的他旗将领。
后来随着康熙帝□□、整顿朝纲,大权在握、意气风发,康熙帝又查明一些旗主违反大清律,狠狠地杀鸡儆猴。八旗旗主们屁股底下都不怎么干净,其余人跟着慌了,康熙帝换都统时,乖乖的一声不吭。
可岳东作为镶蓝旗旗主,因为顺治帝临终的坑哥行为,一直心怀惴惴,他觉得其余旗主交出权力可以平安富贵,但他要是彻底失了利爪尖牙,可能没命。所以在康熙帝要换镶蓝旗都统还有几位佐领时,他脑子一糊涂竟然反对了康熙帝的任命人选。
如今的康熙帝,在朝堂上事事一言而决,遇到这种唱反调的,康熙帝可不会觉得“不惧帝威,勇气可嘉”,只会觉得“脑中有疾,想找死了”,特别是这个唱反调的又是他厌恶的安亲王。
岳东反对无效,康熙帝顺顺利利地整治了镶蓝旗,可却觉得心里憋着口气没出。恰好此时郭络罗明尚撞上来,康熙帝便特别铁面无私地说了句:“照大清律办。”
安亲王刚在朝堂让皇上不爽快,他的外甥女婿就被关进大牢等候问斩。敬恪郡主得知是阿玛连累了夫君,首先想到的就是劝阿玛去跟皇上服软请罪。
谁知安亲王求见康熙帝后竟全然不提他的错处,反而暗指康熙帝此举会跟满族勋贵们君臣离心。康熙帝气乐了,明眼人都知道朕是针对你,八旗老爷们可没这么闲就因为一个郭络罗明尚心凉。
于是安亲王前脚出御书房,康熙帝后脚传令刑部,不用等了,过完正月就砍了吧。
敬恪郡主知道阿玛非但没救下夫君,而且反手送了他一程,还决定放弃被他牵连的外甥女婿,可不就对安亲王生了怨怼嘛!
随着敬恪郡主的讲述,青璃终于理清前因后果,可有一点青璃不太明白:“安亲王跟皇上单独的谈话,郡主怎么知道的?”总不会是安亲王自己说给女儿听的吧,这得多缺心眼啊!
“是臣妹去慈宁宫求太皇太后时,太皇太后告知的。”
敬恪郡主红着眼哼了哼:“阿玛还口口声声告诉臣妹,他老老实实跪地请罪了。他不想再为额驸奔波就算了,竟还骗自己的亲女儿!”
青璃捻了捻手指,心想:那可未必是谎话。
康熙帝单独面见安亲王,二人的谈话除了他们俩谁也不知,比起安亲王再次脑缺,青璃更相信是康熙帝借太皇太后之口骗他堂妹。
至于为什么骗小姑娘?
当然是因为安亲王虽已服软,但小心眼的康熙帝还是不满,他想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比如:安亲王就此养老、以年老体衰为由请辞旗主、自请削爵一级换外甥女婿的命等等。
可这些只能等安亲王主动提出,若康熙帝直接下旨就会显得咄咄逼人。
青璃估计康熙帝也没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堂妹身上,他只是单纯地想给安亲王添堵,没事挑拨挑拨父女关系,让安亲王府热闹热闹。但若敬恪郡主真能让安亲王交出实惠,康熙帝就会得到意外收获,大喜过望之下,也不会再要明尚额驸的小命。
青璃想清楚这些,肯定不会拖后腿拆穿康熙帝,而是选择添一把火,鼓励敬恪郡主再逼亲爹一把。
“郡主想求之事,连太皇太后都束手无策,本宫就算想帮忙也无能为力,皇上虽宠爱本宫,可他从不在本宫面前提及朝堂之事。”
不等敬恪郡主继续哭诉,青璃再次开口:“解铃还须系铃人,能救额驸的只有安亲王。”
敬恪郡主愤愤不平:“臣妹在阿玛面前眼泪都快流干了,软乎话可怜话说遍了,阿玛也断然拒绝,他的心可真硬!”
青璃循循善诱:“不知郡主有没有想过,可能是郡主的方法不太对,既然软的不行,郡主何不试试来硬的?”
敬恪若有所思,抹了把眼泪:“还请娘娘教教臣妹!”
青璃不急不缓:“都说一哭二闹三上吊,可见有时候闹腾比哭求更有用。”
“只要郡主豁得出去,让安亲王知道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安亲王自然会投鼠忌器。”
敬恪连连点头,语气坚定:“臣妹豁得出去!”
青璃浅浅一笑:“郡主只需让安亲王知晓你与额驸同生共死的情谊,告诉他若是额驸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撞死在安亲王府大门口。”
“并且临死之前还要大声嚷嚷,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安亲王不敬皇上,为一己私利把持镶蓝旗,才逼得女儿女婿双双惨死。”
见敬恪面上惊疑不定,青璃柔声安慰:“郡主,你只需让安亲王相信你会如此,安亲王自会有所顾忌,不敢放由额驸丢了性命。等额驸被放出大牢,经此教训想必日后也会上进,你们一家三口定会幸福安乐,什么死不死的也只是吓唬吓唬安亲王,当不得真。”
敬恪覆在小腹上的右掌微动,重新挺直腰背,有了决定:“臣妹明白,多谢皇嫂给臣妹指出明路,臣妹这就回去一试!”
青璃握住敬恪的手背拍了拍:“还望郡主保重自身,额驸还在大牢等着与你和孩子团聚呢,在此之前,郡主可不能倒下。”
看着敬恪热泪盈眶、一脸感动,青璃有些心虚。
对不住了丽雅妹妹,我肯定站在我夫君这边啊。不过我也不是瞎忽悠,你按我说的做,虽然坑爹,但应该能保明尚的狗命。
毕竟安亲王虽然看中权利甚于外甥女婿,但他肯定要脸吧?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安亲王府没了名声?-
事实证明,安亲王很看重脸面,他拿横得要命的闺女毫无办法,喊来奴才们,想把她绑进佛堂关起来,敬恪郡主却拔下发簪对准脖子。
“阿玛您要是敢让他们碰女儿,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女儿早就安排好了,要是今我没回府,明日一早全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会知道安亲王不仅连累得女婿没命,还动手杀了亲女儿,一尸两命!”
在敬恪郡主整日要死要活的折腾下,安亲王只坚持了短短三天,就认命地进宫求见康熙帝。
正月初九,随着安亲王离宫回府,蹲了将近两个月大牢的明尚额驸被放了出来。
百官们称赞安亲王有情有义,竟愿意用镶蓝旗的旗主之位换外甥女婿一命,安亲王表面笑呵呵,内心骂脏话。
本王都是被逼的!你们都不知道宫里的帝后二人多么阴险狡诈!
让岳东吃了个闷亏,康熙帝心情大好,回到坤宁宫抱着青璃就称赞她“有勇有谋,实乃朕之贤内助。”
青璃被康熙帝吹捧得飘飘欲仙,不仅嘴角翘得老高,头顶的金色气泡也不停歇,一个接一个蹦了出来。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才貌双全的女中诸葛,可能就是我吧!】
【你能娶到我可是占了大便宜。】
【都能拉高你们爱新觉罗家后代的智商了。】
康熙帝配合着使出三十年的夸人功力: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有妇谁能似尔贤,文章操行美俱全。”*
“德才兼备,远胜朝堂男儿;心有成算,超越历代贤后!”
青璃有些脸红,拉过康熙帝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帮我揉揉腰吧!”
【不能再夸了,再夸就要飘上天了!】
【而且让肚子里的崽崽听到这些,怪不好意思的。】
康熙帝从善如流地做起按摩宫人的活计,故意低头轻轻贴着青璃的肚子叮嘱:“小宝贝,你都听到了,是不是很骄傲有这么优秀的额娘,要好好向额娘学习啊!”
青璃推开康熙帝的大脑袋:“我怎么感觉你在阴阳怪气我?”
“怎么会呢?朕可是很认真地再教导小宝贝跟大宝贝看齐!”
青璃看着康熙帝的无辜眼神却不上当,摸了摸肚子:“乖崽啊,像额娘没问题,但你阿玛的一些特质咱们还是要好好考虑,别全都遗传了!”
【反正我全身上下都是优点,没有什么需要避开孩子的。】
【倒是某人,霸道、小心眼、爱吃醋、还幼稚!】
康熙帝气闷,不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爱情光环的笼罩之下,阿璃不该觉得朕哪哪都好吗?
康熙帝没接话,老老实实地装一个沉默寡言的按摩机器。
可青璃肚子里的乖崽却突然活泼起来,翻个身蹬了蹬腿,好像在说:好的额娘,宝宝记住了!
正任劳任怨给青璃按摩腰肢的康熙帝察觉到了,可怜兮兮地跟青璃告状:“阿璃,如今连兔崽子都敢欺负朕!”
作为一家之主的青璃,努力调和着家庭关系:“玄烨哥哥,或许咱们的孩子是因为看见他阿玛受欺负,所以踢踢额娘的肚子给阿玛报仇呢?”
康熙帝拍了下青璃的肚子,警告着小崽子:“那更不行!阿玛被额娘欺负心甘情愿,你竟然敢踢额娘,等你出来朕一定打你屁股!”
青璃笑得前仰后合,康熙帝见状立马揽住青璃抱在怀中。
【崽啊,你太难了,以后阿玛额娘吵架时你可怎么办啊?】
康熙帝眨了眨眼,等孩子出生后,朕就教导他孝顺父母,主动背锅,以后阿璃生气,就让兔崽子吸引火力-
坤宁宫内殿帝后二人情意浓浓、岁月静好,小厨房却出了件大事。
帝后大婚以来,青璃的膳食没再跟着康熙帝走御膳房,而是把御膳房自己喜欢的厨子都挖来坤宁宫小厨房。
不过小厨房的正副管事依然是杜、李二位公公,一则孝昭皇后在时便是如此,二则经过李公公“贬低皇上所折梅花”一事,青璃知道杜公公重情重义,二人也因此感激青璃,忠心耿耿。
自从青璃有孕之后,二人更是每日花了十二分力气盯紧小厨房,生怕有一点闪失。
这一盯还真被李公公察觉到不对。
今日内务府送来的红豆色泽明亮、粒粒饱满,恰好青璃近日喜食红豆马碲糕,杜掌勺打算用这些红豆做上一份备好。
李公公每日检查小厨房食材,总觉得红豆的颜色鲜艳太过,可亲自尝过、拿银针验过、还喂了麻雀,没发现不妥,也就放下心来。
杜掌勺还嗤笑李公公大惊小怪:“既是送来坤宁宫的东西,内务府那群人定精挑细选过,鲜亮些倒也正常,毕竟咱们看到的一捧豆子,可能是他们从成百上千斤中一粒粒选出来的。”
李公公只笑了笑,皇后娘娘入口的东西,怎么仔细也不为过。
本来这事到这里就翻篇了,众人都觉得是李公公过于紧张,多此一举。
结果二等宫女来小厨房端走茶点后,打杂的小太监嘀咕了一句:“今日这煮过红豆的水,颜色怎么好似深了些?”
李公公本就怀疑过红豆不对劲,听到此话急忙抱着红豆水去找杜公公商量:“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宁愿白白误会闹腾一场受罚,也不能让不清不楚的东西入了主子的口。”
杜公公对此很是赞同,毕竟如今皇后娘娘身怀有孕,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二人去坤宁宫正殿找到墨竹说明此事,墨竹不敢大意,匆匆进到内间拦住捡了块红豆马蹄糕,正打算投喂康熙帝的青璃。
青璃听得此事很是无语,讷讷搁下糕点。
【真刺激啊!】
【差一点,我就给皇上投毒了!】
康熙帝可没有青璃这么轻松,俊脸一片黑沉,冷冷吐出一个字:“查!”
帝后二人都不觉得这会是场乌龙闹剧,而是认定有人不想活了。
从太医院赶来的孙之鼎,看过红豆水就从药箱里拿出三个小瓷瓶,挨个滴在红豆水里,仔细观察后又亲自吃了两粒生红豆。
孙之鼎躬身回禀:“回皇上的话,红豆用朱砂熏染过,但是用量微少,因此很难察觉。”
康熙帝紧攥着手中的琥珀珠串,见青璃坐在一旁,这才忍住想要打砸东西的气怒:“给皇后把脉,看看皇后身子如何。”
康熙帝不敢去想,若阿璃已受到伤害,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孙之鼎诊脉过后,连声保证:“皇后娘娘无事,身强体健,腹中龙胎也一切都好。”
康熙帝这才能顺畅地呼吸起来:“梁九功,你亲自去内务府,查清红豆的来历!”
竟敢对阿璃出手,朕一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康熙帝通读医书,自然知道朱砂虽是一味安神药,具有清心镇惊,安神,明目,解毒的功效,但孕妇绝不能沾染,会影响到腹中孩子的发育,轻则体弱,重则流产。
青璃也恨得不行,朱砂可是硫化物,会引起汞中毒,就算用量微弱,但若服用多次,孩子就算有命生下来,也很有可能变成傻子。
大清百姓可不懂科学,若皇后诞下痴傻的皇嗣,他们只会觉得是皇后无德,老天爷降下惩罚,就连康熙帝的名声也会受到牵连。真是好歹毒的算计!
青璃头一个怀疑赫舍里氏,自己若诞下一子,首当其冲的就是储君之位很可能易主。
康熙帝明显跟青璃想到一块去了,又召来魏珠:“你去查宫外的赫舍里氏。”
唤来小喜子:“去告诉你师傅,僖嫔的长春宫、太子的毓庆宫都封住,给朕盯紧了!”
等宫人们领命退下后,青璃看着康熙帝仍然紧皱的眉头,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旁:“好了好了,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可别把自己气坏了。”
康熙帝任由青璃摆弄,轻轻摸着青璃的肚子:“这次不管是谁,凡是参与其中,朕都不会让他活着。”
咬咬牙,下定决心:“甚至知情不报的,也该死。”
青璃知道,康熙帝是在承诺自己,就算是太子,若知道此事没有阻止,他也不会留情。
青璃的心情很复杂,可她由衷地希望太子对此毫不知情。
【太子可别犯糊涂啊,索额图不至于拖他下水吧?】
康熙帝原本降到冰点的心情,稍稍回暖。
阿璃一向厌恶赫舍里氏,跟太子之间又没什么情分,阿璃是害怕……朕伤心-
涉及到全族性命的大事,幕后之人做的很干净。
给红豆熏染朱砂的小太监叫李五六,在梁九功去内务府之前就已自尽,还留下一封信说是受荣嫔指使,因为荣嫔之前安插眼线怂恿太子跟皇后对上,但皇后却帮太子求情,导致荣嫔被康熙帝查出来,降位后母女分离,荣嫔因此恨上皇后。
好巧不巧,小太监的家人全死光了,可康熙十二年,他还是个御花园的洒扫太监,被管事欺凌的时候,是路过的荣嫔救了他。
那小太监又为什么会留下遗言呢?因为他犯下错事才后悔不迭,觉得皇后娘娘宽待宫人,对他也有恩,内心煎熬之下选择自我了结、坦白一切。
宫外的赫舍里家干干净净,长春宫和毓庆宫也清清白白,查来查去查到了荣嫔头上。
青璃不太相信,因为若是真的,那这小太监的脑回路有点异于常人,还不如说荣嫔野心勃勃,想给胤祉争一争呢!
而且青璃跟荣嫔相识这么久,能感觉到降位一事中荣嫔对自己是感激多过埋怨的。虽然不排除荣嫔隐藏的很深,但青璃觉得荣嫔若真有这心机,她早年也不会连丧四子。
康熙帝也不太相信,虽然查不到证据,但他还是觉得赫舍里氏的可能性更高,但出于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态,康熙帝命荣嫔禁足钟粹宫,不许任何人探视,包括四阿哥胤祉和二公主宜尔哈。
钟粹宫的荣嫔只觉得晴天霹雳,嫔妾怎么敢对皇后下手啊!
除了被冤枉的愤怒,荣嫔心中更多的是忧虑恐惧。
皇上此时只将自己禁足,说明还有所怀疑,但若一个月后,两个月后,皇上仍然抓不到幕后黑手呢?他会不会就慢慢认定是自己做的?
那不仅自己没命,马佳府也不会再存在,胤祉和宜尔哈也有个罪人额娘,皇上皇后会厌恶迁怒他俩……
荣嫔在钟粹宫干着急,越想越害怕。宜尔哈和胤祉二人也惊慌失措,哭着跑来坤宁宫。
青璃见到这两个孩子也不好受,都说人在危险的情况下会下意识寻找最值得依赖的人,如今荣嫔出事,他们俩不去求太后也不去见康熙帝,径直跑来坤宁宫,说明他们心中很亲近自己。
青璃揽着宜尔哈,又摸了摸胤祉的脑袋,亲自拿湿帕子给两个孩子擦脸。
宜尔哈眼眶红红、鼻头红红,可怜兮兮地看着青璃:“皇额娘,额娘常叮嘱儿臣和四弟,让我们孝敬皇额娘。她又怎么会伤害您和弟弟?”
胤祉吸吸鼻子连声附和:“额娘前两天还教导儿臣好好念书,说这样弟弟出生后大哥教他骑射,胤祉也能教他识字了!”
对上两双写满了害怕的童稚眼神,青璃安了安她们的心:“皇额娘当然相信,你们皇阿玛也是。”
“只是孩子们,你们要明白,帝后掌管前朝后宫不能凭心意办案,要讲究证据。如今证据指向荣嫔,所以荣嫔得先禁足。”
“不过你们别担心,你们皇阿玛还在继续调查,等真正的凶手落网,钟粹宫就会解禁。皇额娘也会关照钟粹宫,不会让荣嫔受苦受罪的。”
青璃好不容易安抚好两个小哭包,又吩咐芙芫带他们去钟粹宫见荣嫔一面,叮嘱墨竹看着点钟粹宫-
梁九功和魏珠查证了一个多月,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线索,就连康熙帝都有点怀疑:莫非真是荣嫔所为?
马佳氏和赫舍里氏的人最近在朝堂上都很不好过,康熙帝心情不好就冲着他们开炮,毕竟朱砂之事的指使,不是荣嫔就是赫舍里氏。
锦凰在二月二十这日进宫了,作为马佳氏的媳妇,锦凰这次入宫可以说是带着马佳氏全族的殷殷期盼。
整个马佳氏上上下下,从内宅夫人到朝堂重臣,心里都没底,他们不仅担心背黑锅,更担心的是:荣嫔不会真干了诛九族的糊涂事吧?
锦凰也有点紧张,虽然她是皇后的妹妹,就算马佳氏被株连她也能和离再嫁,但锦凰对马尔赛有真感情,自然不希望是荣嫔想伤害三姐姐。
锦凰偷偷瞄了瞄青璃,青璃没好气地嗔她一眼:“有什么话就直说,鬼鬼祟祟的不像样!”
锦凰急忙坐正身子,目不斜视:“三姐姐,到底是谁搞得鬼?真是荣嫔吗?”
青璃不置可否,故意逗她:“我可告诉你,皇上特别生气,若真是荣嫔,就算忠达公府毫不知情,皇上估计也会流放他们。”
看着锦凰憋红了眼的可怜模样,青璃悠悠补上一句:“不过你别着急,你是本宫的亲妹妹,本宫会求皇上下旨让你和马尔赛和离,再给你找个文武双全的好儿郎。”
锦凰的眼泪彻底憋不住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争先恐后地落下来,锦凰死死捂住嘴还是发出呜咽的哭泣声。
青璃见把妹妹逗哭了,怔愣一瞬撑着腰肢大笑出声。
锦凰见三姐姐这般模样,如何不知自己又被戏弄了,软绵绵地瞪青璃一眼:“三姐姐你可真坏,都要当娘了,也没个大人样!”
青璃可不在乎这些,不过终于有点良心发现了:“我没怀疑荣嫔,但宫里宫外确实也没找出其他证据,荣嫔目前还没洗清嫌疑。”
锦凰听见三姐姐相信荣嫔松了口气,但荣嫔一日不脱罪,马佳氏就一日不安心。
见锦凰急得团团乱转,青璃揉着额角打断她:“你别来回倒腾了,看得本宫头晕。而且你那个小脑袋瓜,也不像能想出好主意的。”
锦凰委委屈屈地瘪着嘴,青璃又补上一句:“本宫已有思路,你回去安安静静地等消息。”
锦凰双眼一亮,巴巴蹲在青璃身前给她锤腿:“最最冰雪聪明的三姐姐,您有何妙计?”
青璃好生享受了两刻钟妹妹的孝顺,慢悠悠吐出两个字:“保密。”
锦凰提着心进宫,出宫时虽然气嘟嘟的但也安心下来,锦凰很信任青璃,既然三姐姐要出招了,幕后黑手一定会手到擒来!
青璃此言当然不是哄骗锦凰,青璃是真的有想法,而且已经实施了。
等锦凰离开后,青璃就召来墨竹问长春宫近日的情况。
没错,青璃的办法就是从僖嫔着手。
本来青璃觉得僖嫔只是旁支,这么要命的大事索额图就算动手也会紧紧瞒着她,所以在康熙帝查明长春宫并无异动之后,青璃的视线也就从她身上移开。
可二月十五日请安时,嫔妃们关心青璃,纷纷指责下毒之人的阴险歹毒,青璃见她们真心气愤,也说了几句案情,提到动手之人的名字:李五六。
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 ,僖嫔喝茶的动作突然顿了一瞬,眼帘也垂下去,睫毛微微颤抖。僖嫔很快就掩饰住她的失态,但青璃坐在上首看得一清二楚,尽收眼底。
青璃断定,僖嫔就算不知内情,但她一定听说过李五六这个人。
可青璃毫无证据,僖嫔又是主位娘娘,不方便直接逮住僖嫔拷打。
于是青璃让墨竹买通长春宫的宫女,先是半夜开窗让僖嫔染上风寒,等僖嫔请太医时又给她下了致幻的药物。
如今僖嫔已经喝了四日的加料药汤,青璃又安排墨竹找了个跟荣嫔身量相仿的小宫女,让她从昨晚开始半夜到僖嫔床前吓她。
昨晚小宫女扮作荣嫔去找僖嫔半夜索魂,哭诉僖嫔心肠歹毒,害死自己不说还让马佳氏血流成河。
僖嫔当时就破防了,瑟瑟发抖,手脚乱蹬,一个劲儿地强调:“不是本宫,不是我,我没做坏事,事情发生时我根本就不知道!”
小宫女依计行事:“可你明知幕后真凶是谁,却见死不救!”
僖嫔哭得涕泗横流:“我也没办法,我不能救,不能说!”
小宫女还想再逼一逼,结果僖嫔就吓晕了过去。
今日一早僖嫔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宫人,里里外外检查整个长春宫,却没发现不对劲,只以为自己做了噩梦,心里却愈发害怕。更是不顾重风寒的身体,前去雨花阁的佛堂,独自呆了好久。
青璃得知僖嫔的种种表现,几乎就能断定朱砂之事是赫舍里氏所为。
僖嫔没参与,事前也不知情,只是僖嫔好歹入宫十几年,又姓赫舍里,她定是曾听过李五六这个名字,知道他是赫舍里氏的奴才。
青璃也不急着把僖嫔传来询问,一个多月都等了,不差这一两天,只等今晚再去装神弄鬼一番,僖嫔为何知道李五六这个人,就会有答案。
僖嫔的胆量也没辜负青璃的期待,次日一早,青璃刚用过早膳,墨竹就笑着走进来:“主子,僖嫔抖得一干二净。”
青璃并不急着听,吩咐墨竹带上扮成荣嫔的小宫女和僖嫔,一起去乾清宫-
乾清宫御书房
青璃和康熙帝同坐一张小榻,青璃偷偷伸出手绕到康熙帝身后,拉着他的发辫,邀功似地挑眉看了他一眼。
【看来这个大清第一神探,本宫不当不行了!】
【再次让幕后黑手无路可逃、无处藏身、无所遁形。】
【我怎么能这么棒呢?】
【看来我又要多一个外号了,就叫“罪犯克星”。】
康熙帝的手背到身后握住青璃调皮的小爪子,配合着面露敬佩之色地看向青璃。
其实康熙帝也有此想法。
太医院有一味前朝秘药“醉梦散”,只要偷偷喂给想要问话之人,他一盏茶后就会迷糊起来,除了大毅力者基本上都随问随答。
不过秘药的方子太医院尚未掌握,如今存货也只剩三瓶,所以康熙帝一开始并未使用。等调查一个月还没进展时,康熙帝就已在太子身上试过。
让康熙帝烦闷的是,浪费了一瓶秘药还是没能揪出真凶,但同时康熙帝也很庆幸,无论如何,太子没有参与也并不知晓此事。
对待僖嫔,康熙帝不舍得用仅剩两瓶的秘药,正准备把她秘密拖去地牢审问,就听说了青璃的安排。所以康熙帝也就并未插手,任青璃发挥。
今日看到青璃的洋洋得意,再看着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僖嫔,康熙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是赫舍里氏在找死!
康熙帝冷冽肃杀的眼神直直射向僖嫔:“说吧。”
见僖嫔吓得牙关打颤,青璃扯了扯康熙帝的衣袖,尽量放缓声音:“僖嫔,你现在说清楚,本宫算你主动投诚,是有功之人。若你真与此事无关,你的家人也并未参与其中,本宫保你们不会有事。”
僖嫔鼓起勇气,期期艾艾地抬头看向康熙帝,康熙帝会意颔首,给出承诺:“皇后的想法就是朕的意思。”
僖嫔咽了咽唾沫,张开嘴,嗓音一片干涩:“那还是仁孝皇后活着的时候,嫔妾受她庇佑,经常去坤宁宫伺候她。仁孝皇后很谨慎,但嫔妾好歹也姓赫舍里,她在嫔妾面前偶尔也会放松警惕。”
“康熙十二年时,那年春天仁孝皇后不慎患上咳疾,嫔妾日日前去坤宁宫陪伴,有一天嫔妾取完蜜饯回内间时。听到仁孝皇后跟贴身宫女说话,嫔妾听的不大仔细,也只有‘李五六……花……信’这五个字。”
联系到荣嫔跟李五六相识之事,青璃一下子就清楚了。
原话的大概意思是:李五六在御花园碰到当时还是马佳庶妃的荣嫔,已经取信于她。
李五六自始至终都是赫舍里氏的钉子,仁孝皇后不知出于何种想法,做了一出好戏,让荣嫔看见李五六受罚。荣嫔也没辜负仁孝皇后的期待,救了李五六,两人有了交集。
至于李五六为何没去钟粹宫反而到了内务府,有可能是荣嫔自以为收服他之后安排的,也有可能是荣嫔就算救过他,也没完全信任他。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赫舍里氏还是被逮到了。
青璃不禁感叹,三番四次清理后宫,赫舍里家竟然还有可用之人,藏得可真深啊!
作者有话说:
*:历史的角落:八旗旗主到底是多大的官职?
*:摘自《红楼梦十二曲——世难容》,作者:清·曹雪芹
*:摘自《曹世叔妻班昭》,作者:宋·徐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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