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自那日僖嫔指证李五六是赫舍里家的奴才后, 索额图兄弟四人包括全家老小都被康熙帝扔进大牢,日夜审讯。
含冤受屈的荣嫔当天就被放了出来,帝后厚赏荣嫔以示安抚。
在青璃的示意之下,即便钟粹宫被封, 内务府也不敢拜高踩低、苛待荣嫔, 钟粹宫的嫔位供应甚至隐隐超出以往。
但荣嫔自己吓自己, 整整一个多月都提心吊胆、神思不属,以至于着实憔悴不少,一向保养得宜的眼角也生出些细纹来。
宜尔哈和胤祉看在眼里, 只觉得额娘受了大罪,心里对赫舍里氏和太子都生了怨恨。
荣嫔紧紧搂住一双儿女哭了一场, 好不容易平缓情绪后便恨恨开口:“不愧是能教出仁孝这样阴毒女子的家族, 赫舍里家真是歹毒至极!”
荣嫔甚至不愿说出仁孝后面的皇后二字, 只以谥号称呼, “仁孝”两字也被她说得讽刺至极。
宜尔哈急忙安慰:“额娘, 恶有恶报,他们这次竟敢对皇额娘出手, 皇阿玛雷霆大怒, 下场定是惨淡至极!”
胤祉也补充道:“是啊是啊,太子母族之人全都被皇阿玛下狱, 只等宗人府审问完,估计就会丢了小命。”
对于荣嫔而言,没什么比赫舍里家倒霉能让她更高兴了。
荣嫔听得此言,终于露出畅快的笑容:“皇后娘娘可是皇上的心尖尖, 赫舍里家这次绝无翻身之地!”
想到皇后, 荣嫔一脸认真地看向两个孩子:“这次多亏了皇后娘娘愿意相信额娘, 若不是娘娘关照钟粹宫, 又遣墨竹姑娘隔三差五来一趟安安额娘的心,额娘就算不受磋磨,也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得丢掉半条命。”
宜尔哈跟胤祉自然明白额娘的言外之意,连连保证:“孩儿知道额娘的意思,定会敬重孝顺皇额娘,也会照顾关爱弟弟妹妹。”
荣嫔见两个孩子聪慧又知进退,滚滚热泪重新涌上眼眶,抱着两个孩子摸了又摸,不断呢喃:“好孩子好孩子。”
荣嫔以往怨恨命运不公,自己对仁孝恭顺有加,从不主动害人,为何自己的孩子连连遭遇不测,恶毒之人却能高座凤位、母仪天下。
但荣嫔今日彻底释怀了,本宫有一双懂事可爱的儿女,是一宫主位,如今的皇后宽厚、日子悠闲好过。
仁孝呢?早已成了一抔黄土,她的母族即将倾覆,她的儿子也会被废。
若仁孝地下有知,必定痛楚难耐,更甚剜心之痛吧!
荣嫔想到这里,摸了摸发髻,看着光晕下飘忽的微尘,期待的语气中夹杂着畅快:“也不知皇上何时给赫舍里家下旨定罪,本宫跟仁孝相识一场,若得了消息,定会烧给她知晓。”-
荣嫔期盼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三月初一,宗人府结束了对赫舍里家上下的刑讯,经查实,此事乃索额图一人所为,他的三个弟弟毫不知情。
康熙帝得到消息后,立马回坤宁宫告知青璃实情。
青璃并不意外。
这种阴私之事,首重隐秘,参与的人越少越好。况且索额图那个老狐狸怎会没想过失败的后果,既然他自己就能安排奴才动手,又何必拖亲弟弟下水,他还没丧心病狂到想要赫舍里主枝尽灭。
康熙帝这次属实被吓到了,虽然满人数量稀少,甚少株连旗人,特别是赫舍里家这种祖上有大功之人,可康熙帝不打算留情。
“阿璃,朕打算把索额图一家老小全部处决,其余人等流放宁古塔。”
青璃厌恶对自己孩儿下手的索额图,可她听到康熙帝的决定却并不觉得痛快。
索额图有两子,父子三人共有妻妾数十人,还有索额图的孙辈,最大的刚成年不久,最小的还在襁褓,这些后宅女子和少不更事的孩童,又做错了什么呢?
腹中的孩子也被青璃沉郁的心情影响,轻轻动了动小手,仿佛在安慰额娘。
青璃执起康熙帝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让他感受小生命的跳动:“玄烨哥哥,你看,咱们的孩子依然活泼健康。”
康熙帝隔着肚皮跟小宝贝互动,原本冷凝的眼眸,一瞬间春回大地。
青璃柔弱无骨的素手覆在康熙帝手背上:“你的大宝贝和小宝贝都平安康泰,咱们只处置参与其中的坏人好不好?放过不知情的人,也算为崽崽积福。”
康熙帝的眉梢重新染上冰霜:“阿璃,朕知你不忍心,可只有杀鸡儆猴,旁人才会害怕,朕要让全天下人都不敢对你和孩子动歪心思!”
青璃靠在康熙帝怀里,脉脉含情地看着他:“我不怕,我相信皇上会保护好我们的,我也会保护好自己和孩子。”
康熙帝避开青璃的眼神:“可朕怕,你不知道查出朱砂的那天朕有多害怕。若阿璃出事了,朕会发疯,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玄烨哥哥,赫舍里家是因为太子之位对我动手,其余四位阿哥和他们的母族都安分守己,赫舍里家倒了,不会再有人冒这么大风险对我出手了。”
见康熙帝依旧沉默不语,青璃水汪汪的桃花眼中忽然多出几分惊惧之色:“玄烨哥哥,若是这么多无辜之人被牵连至死,我会做噩梦的。”
康熙帝听得此言果然眉心微拧,看了看青璃高耸的腹部,思量再三还是不敢影响她的心情,选择妥协:“索额图处斩,余者流放。”
康熙帝知道青璃对女人孩子最是心软,担心青璃继续为她们求情,急忙强调:“这已是宽大处理,阿璃不会再劝吧?”
青璃微张的粉唇重新闭上。
【话到嘴边被堵住,你可真了解我。】
康熙帝在心里为自己鼓掌,继续表明态度:“阿璃,若是处置再轻些,朕就该睡不着了,朕会觉得朕这个皇帝真没用,妻儿被欺负了,都不能好好出口气。”
【这是问我选择给她们减刑还是选择让你能安眠?】
【我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玄烨哥哥最重要啦!】
青璃气嘟嘟地睨了眼康熙帝,没有再劝。
康熙帝看着金色气泡里的“最重要”三个字,只觉心湖荡漾、心花怒放。
在朕心中阿璃也是最重要的,孩子第二位。
想到孩子,康熙帝对太子有了决断:“阿璃,朕会借此机会……废太子。”
阿璃,朕会把最好的,都留给咱们的孩子。
康熙帝不得不承认,太子说的都对,他确实是帮未出世的弟弟占着位置,朕对他而言也算不上好阿玛。
康熙帝从十七年开始便对太子失望再三。舒穆禄延州死因查明,太子却只顾给索额图求情之时,康熙帝就彻底放弃他了。
三个月前,康熙帝从孙之鼎口中得知,青璃腹中是男胎。那时,康熙帝就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废太子。
见青璃一时之间没有言语,康熙帝垂眸遮住眼底的暗淡:“阿璃被吓到了吗?阿璃会觉得朕冷酷无情吗?”
青璃连连摇头,娇软的身子紧贴康熙帝:“没有,我早知你有此打算,而且太子确实不合适。你对我这么温柔这么好,我怎会不识好歹,觉得你冷酷无情?”
【这可能是大事终于尘埃落定后的茫然之感?】
【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心软善良,我也只爱我自己的孩子。】
【你偏心我们的崽崽,我只会高兴,才不会劝你“雨露均沾”!】
康熙帝轻轻抚摸着青璃的云鬓:“那朕就放心了。”
青璃有点好奇太子被废后的处置,便问了出来,康熙帝却一阵恍惚:“自古以来,废太子多是流放圈进。”
青璃知道康熙帝心有不忍,不想让康熙帝伤怀,更不觉得失去了母族的废太子还能威胁到自己的儿子。
“皇上,当年汉光武帝废郭皇后,废后之子刘强失去太子之位,可汉光武帝仍让他担任北海王,后来汉明帝即位,他也十分照顾元后所出的废太子,刘强得以善终。”
“玄烨哥哥,胤礽才十来岁,他的人生还有这么长,咱们放他出宫,给他封王吧?汉光武帝所做的皇上也能做到,汉明帝所做的我也会教导咱们的儿子做到。”
【所以你不要太难过了,好不好?】
康熙帝胸中翻滚着一阵又一阵的热浪,朕的阿璃,果然是天下最好的女子。
“好,咱们一起做。”
康熙帝又和青璃腻歪了一会儿,就出了坤宁宫前去慈宁宫——太皇太后虽不再过问朝政,但废太子这种大事,康熙帝也会提前告知。
太皇太后转着佛珠的手霎时顿住,布满皱纹的手背,青筋四起。
康熙帝对太子的失望和对皇后爱重满宫皆知,太皇太后只会更了解自己一手扶持教导的亲孙儿。
太皇太后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到了这一刻心中的百般情绪却依然一拥而上、肆意翻腾。
可太皇太后最后也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朝堂之事,皇上做主就好。”
康熙帝捏了捏眉心:“朕原本担心利欲熏心的小人、甚至反清复明之人利用废太子生事,打算将他圈进。可皇后以汉光武帝之子刘强为例,劝朕给胤礽封王,给他自由。”
太皇太后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苍老的面庞重新舒展开来,诧异又惊喜:“皇后此举,大善!”
康熙帝想到青璃,原本晦涩不明的神情也添了融融暖意:“皇后还说,等孩子出生后也会教导他跟汉明帝刘庄学习,让他善待胤礽。”
太皇太后想起康熙帝对赫舍里家的处置:“想必皇上此次没有大动干戈、流血千里,也全因皇后的劝导吧?”
康熙帝微微颔首过后,又说回太子:“朕决定依照皇后的谏言安置胤礽,不过朕也不得不早做打算,以防胤礽被乱臣贼子带坏。”
“朕会把胤礽过继给隆禧,隆禧一脉绝嗣,胤礽刚好继承纯亲王之位,隆禧也有人供奉香火。朕还会以‘谋害皇嗣’为由废了仁孝的皇后之位。“
太皇太后明白康熙帝的意思,只有胤礽失去嫡子的身份,甚至不再是皇子,他才能彻底放下。而且康熙帝早就对仁孝所做之事深恶痛绝,趁机废后也在常理之中。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这样也好。”-
康熙二十二年,三月初二,早朝。
例行流程过后,康熙帝敲了敲御案,梁九功捧着明黄色的圣旨上前一步,文武百官见状纷纷跪地恭听。
不少大臣都心中有数,正月宫中发生了谋害皇后之事,前阵子皇上又把赫舍里家的人抓进大牢审讯,想必是此事有了定论。
赫舍里家大厦将倾,这一点众人都没有异议,可皇上会不会连根拔起呢?太子又会何去何从呢?
竖起耳朵听完旨意,大臣们得到了答案。
皇上本欲株连,但皇后贤德,劝皇上只诛首恶,所以赫舍里家除了索额图会掉脑袋,其余众人都会被流放宁古塔。
至于太子,不对,现在是废太子了,皇上把他过继给早逝的纯亲王,成为新一任纯亲王。同时,皇上废仁孝皇后,元后自此就是赫舍里庶人。
众臣心中波涛汹涌,或惊诧或兴奋或难以接受,不过面上一片祥和,纷纷高呼:“圣上英明。”
其中难以接受的自然是只剩下小猫三两只的太子党,兴奋者以钮祜禄氏首当其冲。
早朝结束,消息传回钮祜禄府上,家中上到主子下到奴仆都欣喜不已,却极力掩饰喜意——废太子对大清而言算是坏事,自己又怎能明目张胆地庆祝呢?
钮祜禄府的五位少爷,要说学识最好最踏实的要数六爷尹德,可最圆滑机灵的却是四爷颜珠。
去年太子禁足之时颜珠就觉得皇上有废太子之意,之所以没动是在等三姐姐诞下一子。颜珠听得圣上此时废太子,心里升起隐约的猜测,三姐姐腹中应该是个小阿哥。
颜珠看着摇篮里睡得酣畅的胖儿子,握紧妻子的手,心中激荡:“毓珍,多谢你给爷生下嫡子。”
毓珍脸泛红霞,微微偏过头:“四爷怎么突然提起这些?”
颜珠挥退丫鬟,压低声音:“毓珍,三姐姐八成会给皇上诞下嫡子,额尔赫只比小阿哥大上一岁,又和小阿哥有缘分,这小子说不准能给小阿哥当个伴读,一起长大呢!”
毓珍知道这缘分指的是皇后娘娘因为额尔赫的小奶嗝查出有孕一事。
得知儿子可能有天大的福气,毓珍也激动不已,用力回握颜珠:“那咱们可得好好教导额尔赫!”
青璃肚子里的崽崽还没出生,就牵动不少人的心,这边颜珠夫妻俩盼着儿子能给小阿哥当个伴读,那边法喀却盯上了小阿哥的福晋,下一任国母的位置。
法喀和舒舒觉罗氏不聪明,但赫舍里家虽然倒了却有聪慧之人,赫舍里宝琪的陪嫁嬷嬷朱氏更是当初索额图亲自精挑细选的机灵人。
赫舍里宝琪在朱氏的管束下,这两年安分守己、处处恭谨,舒舒觉罗氏刁难过几次,见她跟个面团似得,觉得没意思也就撂下不管。
法喀原本十分厌恶赫舍里宝琪,可宝琪在他面前痛哭了一场,说她只是个弱女子不敢拒绝家族的命令,而且她也是因为见过法喀心生爱慕,才舍下女子的矜持和自尊也要做法喀的妻子。
法喀被她这白莲花的作态唬得不清,虽算不上宠爱,可也会给这个“深爱”自己的女子一些面子,两人也终于圆房了。
这次接到消息,赫舍里宝琪还未来得及为母族获罪而伤心流泪,就被朱嬷嬷三言两语地骂醒了。
宝琪按照朱嬷嬷所说找到法喀,法喀今日正高兴,也愿意见一见这个妻子,就被她扔下的炸弹喜上加喜:“你是说三姐姐腹中是皇子?”
宝琪将朱嬷嬷的分析说了一遍,法喀越听越觉得没跑了,兴奋地拉住宝琪:“宝琪,此事你有功,爷要去告诉额娘这个好消息,你先退下吧,爷今晚再去正院看你。”
宝琪见法喀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娘家,暗恨不已,却不得不敛下眼底的阴翳,装出不胜娇羞的模样:“三爷当然要来,妾身还想尽快与三爷生个嫡女呢!”
法喀有些好奇,妇人盼孩子是人之常情,可:“为何是嫡女,宝琪难道不想要儿子吗?”
宝琪撩起眼帘,嗔了法喀一眼:“三爷,咱们这三年内若能得个嫡女,跟日后的太子殿下年龄相配,凭您跟皇后娘娘的关系,这日后的太子妃之位,未尝不能争上一争!”
法喀被此言点醒,只觉得心跳加速、手心冒汗,恨不得现在就抱着宝琪上床努力生女儿,紧紧抓着宝琪的手:“爷的夫人高瞻远瞩!”
法喀心想,三妹妹以前虽不喜我,可我这几年老老实实,她也一视同仁,其他兄弟们有的赏赐我都有,可见她已经消气不少。而且我跟三妹妹一母同胞,本该是世上最亲近之人。
宝琪看着法喀脸上逐渐扩大的笑容,偷偷撇嘴,暗骂一句:真是蠢笨。
宝琪这番话不过是为了哄得法喀跟自己亲近,其实丝毫不觉得此事有半点希望。
宝琪虽未跟皇后娘娘接触过,但也知道她跟法喀一向没什么情分,嫡皇子何等尊贵之人,全大清的适龄闺秀任由挑选,怎会看上一个阿玛无能、额娘又出身罪臣之家的格格。
宫外不少人蠢蠢欲动,宫里许多嫔妃更是明目张胆。
惠妃带着一众妃嫔前来坤宁宫求见,笑意吟吟地开口:“皇后娘娘,臣妾跟废后相识一场,实在不忍她在地下对母族消息日思夜盼,望皇后娘娘准许臣妾去奉先殿拜一拜,也好跟废后唠叨一二赫舍里家的近况。”
荣嫔等人连连点头,一脸期盼地看向青璃:“嫔妾等也是此意,求娘娘成全!”
青璃打量一番,好家伙,除了僖嫔以及废后逝世后入宫的几人,全在这儿了!赫舍里氏真是不得人心,死了还这么招恨,这是做了多少孽啊!
青璃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我也很不喜欢对小娃娃下手的女人哩!-
毓庆宫,接过圣旨的废太子目眦欲裂。
胤礽并非接受不了自己被废,也不是觉得康熙帝对赫舍里家下手过重,而是为他额娘不平。
胤礽勃然变色,对宣旨的梁九功怒目而视:“他如今为了钮祜禄氏,还要朝我额娘身上泼脏水!我额娘温婉良善,怎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梁九功被废太子对帝后二人的称呼吓了一跳,但他不过一瞬便稳了下来,身后的小太监却都五体投地、瑟瑟发抖。
“纯亲王,圣旨上的一字一句皆为事实,折在废后手上的皇嗣已超过五指之数,因她流产之人只会更多。”
不等胤礽高声辩驳,梁九功掏出一沓诉纸递给他,纸张泛黄微皱,说明是年代久远之物。
“纯亲王,这是承祜阿哥和赛音察浑阿哥去世时,主子爷清查后宫得到的供状,废后所做的孽事,桩桩件件皆在其上。若纯亲王看过还是不信,可以去慈宁宫询问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她们二人也知晓。”
胤礽抖着手接过诉纸,轻飘飘的纸张拿在他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等苏麻喇姑求得太皇太后同意,来毓庆宫看望胤礽时,就发现毓庆宫内殿紧闭,胤礽坐在地上,低头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身旁是一堆被撕碎的诉纸,整个寝殿的摆设碎了一地。
胤礽听到动静,抬起红彤彤的双眼,看到苏麻喇姑的那一瞬,双眸骤然亮起,连滚带爬地抱住苏麻喇姑的双腿,好似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阿扎姑,我额娘是最贤惠端庄的皇后对不对?她善待嫔妃也关爱皇嗣对不对?”
苏麻喇姑不敢去看胤礽满含祈求的目光,叹了口气,避开他的双眼。
苏麻喇姑不发一言,胤礽却什么都懂了,瘫坐在地,握紧双拳,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向地面。
“我不信,我不信!这都是假的,假的!”
胤礽口口声声否认着,可他的神色表情、一举一动莫不说明,他认清了真相,只不过这真相过于残酷,他无法接受。
苏麻喇姑跪坐在地,拉住胤礽的双手,像小时候一样把他抱在怀里:“保成,你当时还未出世,这不是你的错,你是个好孩子。”
苏麻喇姑的温声软语没能安慰到胤礽,胤礽流着泪大笑出来,形容疯癫。
“难怪,难怪宫里的嫔妃们看我的眼神充满恨意,难怪她们处心积虑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我还以为她们想要储君之位,原来是……母债子偿。”
胤礽很讨厌后宫嫔妃,因为他知道她们都盼着自己跌倒,也很厌恶胤禔和胤祉,因为他们不尊重自己这个太子。可今日胤礽却觉得这都是应得的,自己也没资格怨恨。
胤礽语带嘲讽:“报应不爽啊报应不爽,额娘您若地下有知,可会后悔?”-
大清朝的第一任太子被废,掀起无数波澜,可事情总会过去,时光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留。
半月悠悠而逝,转眼就到了康熙帝的万寿节,三月十八日。
这期间胤礽去乾清宫跟康熙帝辞别后出宫住进纯亲王府,青璃并未去问父子二人聊了什么,但青璃知道那天的康熙帝很是畅快,仿佛放下了一桩厚重的心事。
听说出宫的胤礽脸上的神色也不再愁苦愤懑,他也尽量在适应着纯亲王府的生活,还亲自去纯亲王妃尚佳氏居住的山庄拜见过,表明态度想要接她回府,日后赡养。
尚佳氏虽拒绝了,但也表示了对胤礽的欢迎,还说若纯亲王得知此事定会欣喜不已。
废太子之事已过,圣上的万寿节即将到来,前朝后宫的官员嫔妃,也都放下严肃忧郁的面具,换上了喜气洋洋的笑脸。
青璃的身孕将近九个月,身子笨重不堪,最近肚子里的崽崽也活泼好动,连万寿节这样的大事也并未出席。
一心只想回坤宁宫跟青璃和孩子过生辰的康熙帝,十分敷衍地露了两面,饮了两杯酒,就坐上御撵,直奔坤宁宫。
青璃料定康熙帝待不了太久,于是等康熙帝朝着东暖阁而去时,早已等候在旁的芙芫就领着他去了小书房。
康熙帝到来之时,青璃刚放下湘妃竹紫貂毫画笔,晶莹剔透的玉颜也温柔可亲:“玄烨哥哥,你来得刚好。”
青璃抬抬下巴,示意康熙帝看书案上的画卷:“喏,我送你的生辰礼,快看看喜不喜欢。”
【敢说不喜欢,我就肚子疼给你看!】
见青璃又在心里嘀咕着威胁话,康熙帝还没走近就连声肯定:“喜欢喜欢,朕当然喜欢!”
青璃红唇嘟起,娇嗔他一眼:“还没看呢,你张嘴就来!”
【哼,你就糊弄我吧!】
康熙帝只觉得被金色气泡冤枉死了,急声解释:“阿璃不管送什么,都会是朕最喜欢的生辰贺礼。阿璃就算骂朕两句,踹朕两脚,朕也欢喜!”
青璃拿越来越没皮没脸的康熙帝没办法,俏皮地翻了个小白眼。
【我记住了,你就等着吧。】
【你明年的生辰,我骂你两句。】
【你后年的生辰,我再踹你两脚。】
【玄烨哥哥的心愿,阿璃一定尽量满足!】
康熙帝揽住青璃,讨好地笑了笑,在心里求神拜佛:希望阿璃的记性不要太好,快快忘掉刚刚的打算。
青璃伸出手,掰过康熙帝的下巴:“快看我送你的画!”
康熙帝从善如流,顺着青璃的力道低下头来。
那是一副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背影画,人物的衣衫服饰描画的不算精细,背影外的空白处也并无美景点缀,可康熙帝却欢喜极了,春风和煦般的笑意爬上他的眼角眉梢,眼底深处还带着点红。
画中的四个背影,石青色常服的男子最高,天青色旗服的女子次之,他们十指紧扣站在中间,一左一右还有两个矮墩墩的小团子,男子另一只手牵着天蓝色衣衫稍高的小男孩,女子另一边靠着粉色裙衫最矮的小女孩,一家四口并排站立。
十九年的万寿节,康熙帝因青璃寿礼不走心而伤怀,青璃为了哄他开心,后续补上的礼物中就有一副一家四口背影图,不过那幅画里孩子们站在二人中间,康熙帝看完说了句:“阿璃,就算有了孩子,朕也一定会牵你的手。”
康熙帝如何不知,阿璃今日的画作,是在给两年前的自己答案。
这是阿璃在回应朕,有了小宝贝,阿璃也会牵着朕,朕才是她最爱的人。
康熙帝紧盯着简陋的背影画,不肯错眼:“阿璃,朕好高兴,你记得朕的心愿,也愿意满足朕,哄朕开心。”
青璃拉起康熙帝的手放在肚子上,低头跟腹中的孩子打着商量:“这是崽崽陪阿玛过的第一个生辰,崽崽也动一动,祝阿玛生日快乐好吗?”
青璃的话音刚落,康熙帝掌心下面便鼓起一小块,轻柔的触感随着掌心一路向上,仿佛猫咪柔软粉嫩的小爪垫挠了挠他的心尖。
康熙帝蹲下身,隔着旗服虔诚地在青璃肚皮上落下一吻,原本锐利的丹凤眼柔情似水:“谢谢小宝贝,阿玛听到了。”
康熙帝薄唇离开的地方又微微一鼓,康熙帝急忙贴上侧脸,轻声叮嘱:“阿玛都知道,咱们乖乖不动了,免得额娘不舒服。”
崽崽好似真听懂了一般,接下来一直安安静静的,惹得康熙帝连声炫耀:“朕的崽可真聪明,朕的孩子可真孝顺,朕的小宝贝可真乖巧……”
青璃捏住康熙帝喋喋不休的嘴:“稳重一点!”
【你这么浮夸,孩子跟你学咋办?】
【你这么吹捧,孩子骄傲自大咋整?】
被青璃手动闭麦的康熙帝不敢多言,只得以可怜兮兮的眼神,努力传递心声:
阿璃,朕在外人面前很稳重的,孩子跟朕一样在外面端得住就好。而且咱们的孩子在朕的教导之下,定是最优秀的,只会自信不会自大。
青璃当然没听懂康熙帝的想法,不过对上他“万分歉意”的眼神,青璃选择了松手。
【算了算了,今日你生辰,你开心就好。】
怀着这种想法,青璃的甜言蜜语也开始往外冒:“玄烨哥哥,今年万寿节只有我跟大儿子陪你过,但总有一天,画上的一切都会成为现实。”
康熙帝看着哄自己开心的青璃,只觉得整个人都仿佛泡在蜜水里,甜滋滋的,又好像被浓郁的酒香包围着,晕乎乎的。
“阿璃,谢谢你,咱们不仅会儿女双全,还会白头偕老,相伴一生。”
康熙帝在心里默默补充:朕会让你一辈子都幸福快乐,不识愁滋味,也不懂苦涩酸楚。
孙之鼎诊出青璃腹中孩子性别后,康熙帝担心青璃多思多虑,并未告知她。听得青璃刚才肯定的“大儿子”两字,康熙帝高挑眉峰:“阿璃怎知咱们的孩子是个小阿哥?”
青璃昂首挺胸,洋洋得意:“自我有孕五个月之后,你送到坤宁宫的玩具就更偏向于男孩子喜欢的,我这么聪明,自然立马就明白了。”
“而且她们都觉得女人就得有个儿子,若是个闺女,你定会担心我失望,早早就给我做心理疏导。可你这些日子完全没提过,可见是个男崽崽。”
康熙帝点了点青璃的鼻尖:“阿璃果然冰雪聪明,朕还以为能瞒你到生产呢!”
青璃拂开康熙帝的手,哼唧唧:“干嘛瞒我?”
康熙帝耐心解释:“朕在阿璃身上总是不由想太多,总想安排得圆圆满满。”
“阿璃刚有身孕时,不厌其烦地纠正宫人们不要称呼孩子‘小阿哥’,朕就在想,是不是阿璃更想小公主先来呢?”
“而且很多人盼着阿璃生子,若他们知晓了,他们对小阿哥的殷殷期盼,会不会给阿璃压力呢?”
青璃主动握住康熙帝的手,温婉一笑:“我才不在乎他们呢,我只在乎你和孩子。”
“玄烨哥哥既然早就知道性别,想必也给咱们的儿子选了个好听的名字?”
【你若是还没想名字,我可要生气了。】
【若是选的名字不好听,我也会不高兴哦!】
康熙帝对自己定好的名字可是万分满意,面对金色气泡不慌不忙。
“朕当然备好了,大名就叫胤禘。”
虽然“礻”字旁读音为“di”的不止这一个字,但不用康熙帝说明,青璃对上他灼灼逼人的眼神,就瞬间意会了,是“胤禘”。
青璃的一双桃花眼瞪得圆溜溜的,樱唇微动,却迟迟不语,可她的心声却左蹦右跳地引人注目。
【“禘”字意指,古代帝王诸侯祭天祭祖的典礼。】
【还跟帝王的帝一个读音,长得也像。】
【这个字,真的好嚣张啊。】
【不过我喜欢,我的崽崽配得上!】
【我还喜欢这种明目张胆、理直气壮的偏爱。】
青璃的脸上霎时绽放出热烈又璀璨的笑颜,脸颊两旁的小梨涡也熠熠生辉:“好听,我喜欢,胤禘也会喜欢的!”
康熙帝朗笑出声:“阿璃跟朕所见略同!”
阿璃,朕也喜欢你的自信满满,你对朕爱意的深信不疑。
“朕取了大名,小名阿璃来取?”
青璃想了想:“大名够贵重了,小名就简单点吧,就叫‘安安’,希望他平安健康。”
帝后二人相视一笑,眼神缠绵,透着千种风情,万分暖意。
作者有话说:
崽崽下章就来~!
第72章
步入四月, 青璃的产期将至,胎动愈发频繁,康熙帝原本被喜悦和期待充盈的胸腔,也逐渐染上沉闷忧虑, 层层叠叠地涌上心头, 坠在心间, 沉甸甸地让他透不过气。
康熙帝忽然想到废后,他对废后一向厌恶憎恨,废后去世那天康熙帝心中也只有轻松欣喜, 废后去世后,康熙帝更不会主动提及关于废后的一点一滴。
可近段时间, 废后难产而亡的一幕幕总会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康熙帝脑海中。
坤宁宫产房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 跪在地上满脸泪水、惶恐不安的宫女, 大红妆花缎襁褓中啼哭的婴儿……还有废后满含热泪、手臂直直下坠的画面。
各种场景来回闪现, 让康熙帝每日每夜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废后之死不仅仅因为生产, 而是太皇太后推了一把,对于这点康熙帝心知肚明。但太皇太后的那些话也环绕在康熙帝的耳边, 不依不饶。
“玄烨, 妇人产子最是凶险,只需要接生时稍稍耽搁、轻轻一推, 或者闻点吃点不合适的东西,赫舍里氏自会魂归地下,再也无法作恶。”
当时听起来让康熙帝痛快的劝慰,此时却仿佛是索命的魔音, 让他胆战心惊、寤寐思服。
都说生孩子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以往听到这话, 康熙帝不以为意, 只会觉得嫁人生子是世间规律,也是女子的职责所在,若丢了性命也是命中注定。可如今康熙帝却听不得这些,更不敢去想。
朕虽为天子,但也是凡人,若阿璃生产时不顺利,朕……
每当这个念头浮现时,康熙帝都会强制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在心里呸了又呸,求神拜佛,寻求天地庇佑。曾经嗤之以鼻的迷信神鬼之举,如今康熙帝却真挚万分、诚心意切。
康熙帝每天除了给青璃按摩、讲故事,还会对着青璃的肚子嘀嘀咕咕,不厌其烦地叮嘱孩子。
“胤禘,你一定要乖知道吗?到了时间就麻溜儿地出来,要是敢让你额娘受罪,以后就没好日子过,阿玛一天三顿揍。”
青璃倚坐在罗汉榻上,背后垫着厚厚软软的织金缎腰枕,低头看着贴在自己肚子上的大脑袋,拿着康熙帝的发辫把玩。
娇嫩的柔夷和发辫交缠,白的盈润剔透,黑的玄色如墨,黑白分明、煞是好看。
青璃潋滟的桃花眼中有柔情千种:“玄烨哥哥,你怎么又欺负安安?”
“咱们的安安还不够乖巧吗?都九个月了,除了因为肚子大累点,我都没受什么罪,可见安安孝顺懂事,体贴额娘哩!”
康熙帝抬起头笑笑:“阿璃,朕这是鼓励安安呢,让他一定要从头乖到尾。若是想闹腾就等出生之后,朕抱着他,不管怎么折腾朕这个阿玛都成!”
青璃丢下发辫,纤纤素指轻轻抚摸着康熙帝的下眼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眼下的青黑,还有更加突出的下颌线,心疼不已。
“玄烨哥哥,我孕期养得好,身子康健,宫中又有最好的产婆和大夫,我生产时肯定顺顺利利、安安稳稳,绝不会出事,你不要担心了,好不好?”
康熙帝握住青璃的玉手放到唇边吻了吻:“阿璃当然会平安顺遂,朕不担心。”
青璃拿面前这个口是心非的倔强男人没法子,叹了口气:“好好好,你最稳重,你没担心。”
【也不知道是谁夜半难眠,背着我跟安安谈心,威逼利诱小崽崽。】
【也不知道是谁茶饭不思,短短半个月瘦了一圈。】
【也不知道是谁百般忧虑,拉着太医、产婆翻来覆去地问这问那。】
面对揭穿自己虚假镇定的金色气泡,康熙帝没觉得不好意思,但有些害怕自己影响到青璃的情绪。
“阿璃,朕是有点焦虑,但朕幼时登基,连江山都能肩负,这点忧心不算什么,阿璃无须放在心上。”
“阿璃最重要的是保重自己,只要阿璃一切都好,朕自然不再提心,等阿璃平安生下孩子,朕自然彻底放心,只会剩下喜悦激动。”
青璃反握住康熙帝宽大的手掌:“我是整个坤宁宫最轻松自在、无忧无虑的,整天好吃好喝好睡,半点不安都没有。”
【我是真觉得你们大惊小怪、大题小做啊!】
【不就生个崽嘛,我这么厉害,肯定没问题啦!】
得到心声的肯定,康熙帝这才稍稍安心,阿璃半点不紧张,真好。
康熙帝毫不迟疑地夸赞:“阿璃真棒,不愧是坤宁宫的定海神针,镇定自若、处之泰然,比我们都能扛事!”
青璃粉润的樱唇高高翘起,在康熙帝的怀里蹭了蹭:“可能是玄烨哥哥把我的那份担忧也一同接了过去,你这么无微不至、面面俱到,我自然安全感十足,毫不担忧!”
【而且我总觉得自己有女主光环。】
【主角怎么可能早死呢?作者又不爱写be.】
康熙帝被青璃有趣的心声逗笑了,轻柔地揽住青璃的腰肢,亲了亲她的额角。
阿璃,你是朕生命中的女主角,整个大清都会庇佑你的。
【嘀!目标人物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86.】
听着脑海里的系统播报,康熙帝喜出望外之余,摸了摸青璃的肚皮。
安安,你额娘更爱阿玛了,你作为爱屋及乌的产物,也会得到额娘更多的喜欢,你可要记得这都是阿玛的功劳,以后好好孝顺阿玛!-
由于孙之鼎早已言明青璃的生产之日在四月二十日前后,故而康熙帝这几天更是不得安寝,每夜都会惊醒几次,看到青璃恬淡的睡颜才能安心,就算入睡也是浅眠,稍有动静就能惊动到他。
这天晚上,康熙帝亥时中已经醒过一次,见青璃睡得很沉,孕期中稍稍丰润的脸颊被压得嘟起来,尽显娇憨,康熙帝的心软得不像话。
康熙帝轻轻贴了贴青璃的肚皮,发现孩子也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放下心来喃喃自语:“看来安安还想在额娘肚子里多待一天,今天是不会闹了。”
安安可不知道阿玛得到了错误讯息,他一觉醒来、精神十足,又觉得这个时间点让他喜欢,就在额娘肚子里翻滚起来。
四月十八日,夜半时分,子时三刻。
再次入梦的康熙帝耳边传来娇软的哼唧声,等他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忽觉这声音近在耳边。康熙帝侧身看向青璃,只见她闭着双眼、眉头紧蹙、抱着肚子,似乎很是不适。
康熙帝彻底清醒了过来,一边唤来守夜的宫女,一边小心翼翼地抱着青璃轻哄。
等青璃睁开水汪汪的桃花眼,委屈巴巴喊疼的时候,康熙帝眼角发红、几欲落泪,却又不得不稳住心神、连声安慰。
“阿璃,应该是安安想出来了,阿璃要受苦了,不过朕相信阿璃很坚强勇敢,一定会平安顺利地生下安安,对吗?”
青璃眼框红红、鼻尖也红红,看起来可怜极了,却咬住下唇点点头,康熙帝的心里好像装着温热的泉水,看着青璃就会咕咚咕咚地冒着气泡。
恰好此时墨竹带产婆进了寝殿,康熙帝揽着青璃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后背,盯着产婆们做检查。
等产婆确认青璃即将生产,墨竹连声安排宫人们请太医、去小厨房提膳、检查产房、准备热水。康熙帝则帮青璃穿好衣衫,半抱着她在寝殿来回走动——这样有助于生产。
四月正值春夏交替之时,天气温暖却不炎热,但青璃的雪肌玉肤上却染着层层红霞,一向微凉的冰肌玉骨也泛着汗水,咬住下唇也时不时发出疼痛的闷哼声,晶莹的泪水含在眼眶、欲坠不坠,黛色娥眉微微蹙起。
康熙帝看到这样的青璃,只恨不能以身替之,心中百般酸痛却只能狠狠压下。康熙帝面露镇定,给青璃支持和鼓励:“阿璃做得很好,真是个坚强的额娘。”
青璃没力气说话,可她头顶的金色气泡却动力十足。
【呜呜呜,当额娘太难了。】
【安安你要是敢磨叽,以后阿玛打你额娘可不会求情。】
康熙帝见状也威胁起青璃肚子里的兔崽子:“安安你记住,你现在每让额娘多一分痛,以后阿玛都会十倍还在你身上。”
安安似乎听懂了阿玛不善的语气,原本缓和下来的动作重新剧烈起来,突然加剧的疼痛让青璃双腿彻底没了力气,软倒在康熙帝怀中。
康熙帝立即打横抱起青璃,大步走进细细检查过的产房,轻柔地把青璃放在床榻上。
墨竹端来人参鸡汤,康熙帝顺势接过:“阿璃,先用点膳食,待会儿才有力气。”
青璃没什么食欲,却乖乖张嘴等待投喂,康熙帝看着蔫蔫的青璃心疼不已。谁知青璃咀嚼了两口突然加快进食的速度,头顶的气泡也重新凝聚起来。
【好好吃呀,闻着这香味,我感觉肚子都不疼了。】
【我可不是沉迷美食之人,定是因为安安是个小吃货。】
康熙帝好笑之余也放下三分担忧,继续任劳任怨地给小祖宗喂食。
青璃吃饱喝足,有了精神,打算专心下崽,等产婆确认“皇后娘娘可以开始用力了”,青璃急忙赶走康熙帝:“你出去等!”
【你休想看见我狼狈的样子!】
康熙帝还想争取争取陪产的权利,就看见青璃的新心声。
【你待在这儿不是让我分心吗?】
康熙帝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坤宁宫的产房布置在东偏殿,等康熙帝依依不舍地走出产房,就发现嫔妃们都接到消息匆匆赶来了,一个个站在东偏殿的空地前眼勾勾看着产房,面露期盼。
太皇太后虽未亲至,却派了苏麻喇姑前来坐镇,表明她对皇后的关心。就连皇太后也坐在宫人们搬来的红木座椅上,面露焦急地低声念着佛经。
发现产房有了动静,不等康熙帝问礼,皇太后就连声询问:“青璃如何了?太医怎么说?孩子怎么样?”
康熙帝语带安抚:“皇后和孩子都好,太医和产婆也说胎位很正,会平安生产的,皇额娘您别担心。”
皇太后瞥了眼康熙帝,见他虽身姿笔挺,却眉头紧拧,眼含忧虑,双手更是不自觉地蜷缩着。皇太后撇了撇嘴角:“皇上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别青璃还没生完,你就倒下了。”
康熙帝没心情跟嫡母斗嘴,只做不知,背着手在产房前来回打转。
嫔妃们行礼问安后依次起身,惠妃作为唯一的妃位娘娘,不得不硬着头皮劝慰两句:“皇后娘娘一向心善,老天爷看在眼里也会疼娘娘的,娘娘和小阿哥都会平安顺遂。”
荣嫔跟着开口:“是啊是啊,皇后娘娘和小阿哥有皇上您的龙气庇佑,定会诛邪不侵。”
布嫔接话:“娘娘和小阿哥命格贵重,定会一生都长乐无极!”
见说过吉祥话的几位,都得到皇上赞许的眼神,其余嫔妃纷纷出言符合,舌灿莲花、争先恐后。
没过多久,产房里忽然传来青璃夹杂着啜泣的呼喊声,看着皇上忽然风雨欲来的黑沉俊颜,刚刚还口若悬河的嫔妃们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皆静立不语。
生怕哪句话说错,哪个动作不合适,就被情绪上头的皇上发落。
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声,康熙帝踱步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眉心的刻痕也越来越深,攥起的双拳也越来越用力,殿前的气氛也越来越凝滞。
时间一分一秒悄悄溜走,天边泛起些许橙黄暖光,天色未亮,还处于昼夜交替之时。
没有哪个时候,康熙帝觉得如此难熬。
明知生孩子急不得,特别是头胎,有些妇人甚至会痛上几天几夜,康熙帝不过等了一个多时辰,却觉得过去好久。他不敢去想,若孩子拖拖拉拉,让青璃痛上一整天可怎生是好。
康熙帝再也忍耐不住,大步上前,隔着如意花纹黄花梨木门扉,厉声警告:“胤禘,听话!快点出来,不然阿玛要你好看!”
产房里的动静停了一瞬,马上便传来青璃娇软中带着沙哑的指责:“你干嘛吓我的宝宝,还不是都怪你!”
康熙帝急了,贴着门边急声解释:“阿璃,朕也是心疼你。”
见青璃不再搭理自己,康熙帝又连声道歉:“怪朕怪朕,都是朕不好,朕让阿璃受苦了。”
殿外的嫔妃们从皇上开口时就提起心来,屏住呼吸。现在也不敢放松,反而捏紧帕子、双眸微瞪,互相对视、面面相觑。
连皇太后和苏麻喇姑也停下念经的动作,心里惊疑不定。
所有人心中的想法在此刻得以同步:哪个“di”?莫非是胤禘?
众人被小阿哥的名字吓到,皇上对着小阿哥自称“阿玛”而非皇阿玛一事,反而不重要了。
没有孩子的嫔妃们,在心里感慨皇上对皇后娘娘的爱重,再次为帝后的绝美爱情落泪。有孩子的嫔妃们心里却五味杂陈,酸涩不已。
虽然爱新觉罗家早有顺治帝福临的“朕之第一子”珠玉在前,她们心中也清楚皇上对皇后的孩子会疼爱万分,还早早叮嘱过自己的孩子,不要同中宫之子相争,可这一刻仍然忍不住鼻尖一酸,心间也泛起苦意来。
这个孩子还未出生,皇上就恨不得昭告天下,他是大清江山的继承人。
苏麻喇姑更是明白了,为何自己来坤宁宫之前,太皇太后会额外叮嘱一句:“皇上不管说出什么,你都别惊讶,只开开心心贺他喜得嫡子就好。”
看来主子对此早有预料。
对于她们的想法康熙帝浑然不知,或者说知道也不会在意,他此时正抬头看着慢慢亮起来的天色,在心里遍寻漫天神佛,挨个祷告祈愿。
产房里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伴随这一声啼哭,天幕的点点暖光也撒在大地上,金日悬空,天光大亮。
康熙帝回过神来踉跄了一下,眼巴巴地盯着门扉一动不动。
等戴佳嬷嬷抱着百子千孙大红襁褓,喜气洋洋地走出来,正准备给康熙帝行礼报喜时,就看见皇上一溜烟儿从她身侧钻进了产房。
戴佳嬷嬷讷讷一笑,只好抱着襁褓走到皇太后跟前:“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诞下小阿哥,母子平安!”
皇太后喜意盈眉,接过襁褓,看着红彤彤的胖娃娃,笑出声来:“好好好,这孩子壮实,得有七斤了吧?”
戴佳嬷嬷答话:“七斤二两,太医把过脉,小阿哥身子很是健康。”
胤禘嘟着嘴睡得很沉,皇太后爱怜地摸着他的嫩脸蛋:“你皇阿玛只顾着去看你额娘了,皇玛嬷疼你啊!”
康熙二十二年,四月十九日,卯时,康熙帝的第六子,未来的昭成帝,爱新觉罗胤禘诞生,帝大喜-
青璃生产很是顺利,子时三刻孩子有动静,卯时初就卸货了,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过两个多时辰,康熙帝却觉得度时如年。
闻着产房还未散去的血腥气,康熙帝看着脸色苍白、鬓角被汗水染湿、唇角干裂的青璃心疼不已。
康熙帝揽着青璃轻抚着她的后背,哽咽出声:“阿璃,咱们有安安就够了。”
青璃吃力地摸了摸康熙帝的大脑袋,扯起唇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安安呢?他可爱吗?”
康熙帝连连点头,张嘴就来:“可爱极了,安安是朕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宝宝,跟阿璃一样好看。”
任谁听了这话也猜不到他压根一眼都没看过孩子。
康熙帝接过墨竹递来的帕子,轻柔地擦着青璃的脸颊,温声细哄:“阿璃先好好睡一觉,等休息好了,朕就带安安来看你。”
闻到熟悉的龙涎香,感受到自己被似水柔情缓缓包裹,青璃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抖,闭上眼帘,睡了过去。
康熙帝等青璃彻底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来到东偏殿的暖阁,打算好好看看自己的小儿子。
胤禘的阿玛英武俊朗,额娘更是国色天香,但他还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宝宝,无可避免的拥有未满月崽崽们的共性——如今还是个红彤彤皱巴巴的肉团子。
康熙帝当过很多次皇阿玛,知道刚出生的婴儿是什么样子,当然不会嫌弃他。
更别说胤禘作为玄烨和青璃的爱情结晶,今天也表现得非常好,没让额娘多受罪,康熙帝看着他只剩下胸腔中汹涌的父爱:“朕的安安,果然乖巧可爱。”
睡梦中的胤禘粉嫩小嘴蠕动,冒出个奶泡泡,康熙帝凌厉的眉眼软成一江春水,轻轻捏着他软乎乎的小手:“安安,快点长大吧,你想要什么阿玛都给你。”
今日青璃生产,康熙帝自然取消了早朝,此时盯着胤禘的小脸越看越欢喜。婴儿的五官尚未长开,康熙帝却喜滋滋地自言自语:“安安的眼睛嘴巴像阿璃,鼻梁和轮廓却随了朕,果然跟朕梦中的小金童一模一样。”
等青璃醒来时,康熙帝就抱着襁褓赶来青璃床边,把自己观察出的结论美美地说了出来。
青璃却被眼前皱巴巴的小崽子吓了一跳,立即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哪里像我了?我这么美,哪有半点相似之处?】
【这真是我的崽崽吗?会不会被掉包了?】
【这就是你嘴里的可爱极了,最好看的宝宝?】
【是我瞎了还是你瞎了?】
康熙帝见青璃满脸嫌弃,全身写满了抗拒,不仅不为自己方才还捧在手心的小儿子打抱不平,反而朗声大笑。
“阿璃,刚出生的孩子都这个模样,等满月时长开了他就会变得玉雪可爱。”
青璃小心翼翼地移回视线,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细细打量自己生下来的小胖子,多看几眼逐渐适应过后,觉得没那么伤眼睛了。但仍然不放心地追问:“真的吗?真能变好看?”
青璃这辈子虽然有不少弟弟妹妹,最小的阿灵阿也比小她好几岁,刚出生时青璃已经记事了。但巴雅拉氏可宝贝着阿灵阿呢,怎会让青璃轻易看到,是以青璃两辈子加在一起还没见过刚出生的孩子。
虽然听旁人说过会不好看,但也没想到会难看成这样,像小猴子又像小老头。
康熙帝语气十分肯定:“当然了,朕可是亲眼见过很多孩子出生时的模样,安安是最好看的一个。”
青璃这才放下心来,低下头贴贴儿子的小肉脸:“安安你可要争点气啊,不求你比额娘好看,最起码要有我一半的美貌吧!”
“虽然你生在皇家,不愁找不到媳妇,可冲着你身份来,和沉醉你美貌爱上你的,那能一样吗?”
【额娘就是因为这张难自弃的花容月貌,才能把你阿玛牢牢握在手心。】
康熙帝听着青璃对儿子的殷切叮咛,看着她心里的错误认知,轻轻叹了口气。
安安长大后,还得朕亲自教导啊,阿璃就陪孩子玩儿吧-
青璃坐月子的一个月,没觉得难熬。
一是成群的奴仆围着青璃打转,青璃每分每秒都感受到妥帖细致的照顾;二是康熙帝的体贴殷勤,关爱呵护;三是小胖团真的一天比一天好看,可爱得青璃心肝乱颤,为他着迷、无法自拔。
如今的胤禘跟一个月前比起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胤禔的胎红完全褪去,肌肤白皙、晶莹剔透,大眼睛圆溜溜的,琥珀色的眼瞳透着纯真,小扇子一般纤长浓密的睫毛,更添三分神采。红嘟嘟的小嘴一弯,简直甜到人的心里。
青璃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抱着自己的小甜崽,看他睡觉青璃都能看一整天。
康熙帝见青璃如此上头,沉迷吸崽都变得不爱搭理他,非常怀恋胤禘刚出生的丑样子。难看就难看吧,男孩子不需要太漂亮,总比现在靠着一张小白脸霸占阿璃来得好。
胤禘的洗三宴青璃没法参加,今天是胤禘的满月宴,青璃一大早就开始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乖宝宝胤禘在不远处的摇篮里闭眼酣睡,时不时努努小嘴,肉乎乎的小胖脸上一派轻松惬意。
等康熙帝结束早朝来坤宁宫接母子二人时,看着青璃的眼神黑沉中带着十分滚烫热烈。
青璃今日的妆容偏向明艳娇媚,一身大红旗服,掺金线绣牡丹花纹,一张妩媚的芙蓉面比竞相盛放的牡丹更加娇艳,白皙的侧脸比莹润的东珠耳坠更加剔透,潋滟的眉眼比旗头上的点翠步摇更加灼灼逼人。
孕期多增的一分丰润消失不见,青璃的腰肢款款,依旧纤细娇嫩,可浑圆的上围却更添三分饱满诱人,身姿窈窕,楚楚动人。
青璃对着康熙帝微微一笑,本就惑人心扉的挑花眼更加撩人,跃然而上的俏皮梨涡也让面前的画中仙生动起来。
康熙帝胸腔里本就堆满了干柴,青璃的笑颜一下子点燃他的心火,星火燎原、熯天炽地。
青璃被康熙帝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乱,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内间的宫人们不知何时皆已退下,自己也被康熙帝抱在怀里。康熙帝低头埋在青璃修长雪白的脖颈中,一朵朵红梅绽放其上,双手圈握着青璃的柳腰肆意抚摸。
两人久未亲近,青璃欺霜赛雪的脸颊染上红晕,细白小手无力地捂着嘴发出细碎的啜泣声,一波又一波浪潮涌上青璃的四肢八骸。青璃努力压下脑海中不断扩散的白光,在最后一丝理智的催促下,用尽全力推了推康熙帝:“安安……安安还在呢!”
想起今日还是小崽子的满月宴,康熙帝不得不停下动作,紧紧揽着青璃低头喘息。灼热的气息打在青璃的颈间,又引得青璃一阵轻颤。
康熙帝努力平复着汹涌的情潮,低沉喑哑的声线中透着股欲求不满:“兔崽子真是让朕又爱又恨。”
青璃不满地扯了下康熙帝的发辫:“不许叫兔崽子!”
康熙帝偏过头看着摇篮里乖巧可爱的玉雪团子,也柔和地笑出声来:“可不就是个兔崽子嘛,阿璃怀着他时,朕整整十个月忍饥挨饿,生他时阿璃遭罪,好不容易生下来,朕跟阿璃亲近还要看他脸色。”
青璃听得此言,却没被康熙帝的装乖卖惨骗过,自发现有孕后,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他不敢乱来,中间四个月可没少找机会撩拨青璃,让青璃欲罢不能,半推半就间也少不了让他如愿得逞。
青璃推了推康熙帝的大脑袋:“哪有十个月,你可别冤枉安安!”
康熙帝拉下青璃的素手裹在手心里:“朕对阿璃的渴望,只要不是夜夜笙歌,就算食不果腹。”
青璃雪肤上的粉光刚刚消下去,听得此言脸颊又再次升温。青璃害羞地钻进康熙帝的怀里:“不许说了,会教坏安安的!”
娇软甜蜜的嗔怒听在康熙帝耳里,只会让他更加梦寐思服。
“朕现在不说,咱们今晚再聊,阿璃可要做好准备。”
青璃觉得自己仿佛是得知了期限的死刑犯,害怕不安;又仿佛是看到绿洲的沙漠旅人,喉中干渴,一片热切。
两股截然不同的矛盾情绪在青璃的脑子里打架,最后还是后者占据上风。
青璃伸出手指勾了勾康熙帝的掌心,眼波流转间好似勾人心魄的山间精怪。
【我才不怕,就怕你晚上腿软。】
【你才要做好准备,好好表现,别让我失望。】
康熙帝看着金色气泡里猖狂的心声,瞳孔微缩,眼神晦暗不明,唇角上挑,整个人透着股风流张扬、洒脱不羁。
阿璃放心,朕一定让你满意得哭出来,哭着求朕。
青璃因康熙帝突如其来的邪魅肆意而惴惴不安,心脏怦怦跳。
乖宝宝胤禘好似知道额娘的困境,忽然扯着嗓子哭了出来,打破满殿黏腻的暧昧气氛。不等青璃着急,康熙帝就把胤禘从摇篮里捞出来,唤来宫人们伺候。
躺在阿玛熟悉的怀抱里,胤禘立马安静下来,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康熙帝,浓密的长睫毛上带着小小的泪珠。
康熙帝看他又乖又甜,跟他额娘撒娇时一个样,没忍住低头贴着他的小肚子蹭了蹭。跟额娘一样浑身痒痒肉的胤禘宝宝马上笑出声来,原本就可爱的小脸蛋更是神采飞扬,惹人喜爱。
康熙帝把他递给奶嬷嬷时,他还转着眼珠子盯着阿玛不放。康熙帝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先让嬷嬷帮你收拾,阿玛等会儿再抱你。”
奶嬷嬷恭恭敬敬地抱着小阿哥行礼退下,再一次感叹圣上对小阿哥的宠爱,竟比民间的普通父子还要亲密,更觉得自己能伺候小阿哥是走了大运-
等青璃重新补好妆换身衣裳,康熙帝就抱着胤禘,牵着青璃登上龙撵。
胤禘的洗三宴就是在乾清宫办的,满月宴依旧是。
帝后二人相携而至之时,重臣宗亲堂下满座,两宫太后也已到来,满殿众人见圣上亲自抱着小阿哥,不过多看一眼就收敛住情绪。
实在是皇上对皇后的爱惜看重,这几年一次更甚一次,皇上格外偏爱皇后所出的嫡子也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内。
况且月前皇后产子,皇上大庭广众之下可是高呼过小阿哥的名字“胤禘”,这件事前朝后宫人尽皆知。
小阿哥还未出生就有名字,还以如此贵重的“禘”字为名,朝臣们感叹小阿哥得圣上喜爱之余,也心里有底了——圣上心中的新太子想必就是胤禘阿哥。
皇上英明神武,皇后也聪慧机敏,二人所生的小皇子想必也天资聪颖,那么只要帝后二人一如既往,这位新太子的地位就会牢不可破。
都说天家无情,帝后二人又能否情深不渝呢?
臣子们的视线投向高台之上。
只见皇上小心翼翼地剃完鱼刺,就把雪白鲜嫩的鱼肉夹给皇后,皇后眉眼弯弯地看了眼皇上,皇上就傻乎乎地笑出一口白牙。
众人顿时觉得牙酸胃胀,没眼再看,就皇上这不值钱的模样,想必这辈子都会被皇后拿捏得死死的。
一瞬间,满大殿全成了新太子党。
什么?你说皇上还没正式立太子?有时候这名头还真不重要,皇上的心意才最要紧。
裕亲王福全一向与康熙帝亲厚,福全腆着脸敬完酒,又磨磨蹭蹭地挤到奶嬷嬷身边,跟康熙帝请求:“皇上,能不能让臣抱抱小阿哥?”
康熙帝抬了抬下巴,裕亲王就登梯而上,一把从奶嬷嬷怀里抢过胤禘小宝宝,胤禘很是乖巧,换了个怀抱也睁着大眼睛不哭不喊,反而咧嘴吹了个奶泡泡。
裕亲王低头看一眼,就被胤禘的美貌吸引住了,裕亲王抱着襁褓的胳膊紧了紧,脸上也全是惊叹:“皇上,小阿哥也太好看了吧!”
乖乖,本王怎么就没能生出这么靓的崽呢?
裕亲王以往觉得自家敦敦全大清第一可爱,如今见到宫里的小阿哥,不得不承认那是戴着厚厚的滤镜。
青璃听见崽崽被夸,高兴极了,青璃盈盈一笑,毫不谦虚:“安安长得像本宫,自然漂亮!”
康熙帝不太认同:“安安是男孩子,若全照着皇后长,未免精致太过。但他一半像皇后,一半像朕,糅合得恰到好处,这才好看又不失英气。”
青璃撇嘴,坚决认为崽崽更像自己,但看在康熙帝这短时间表现良好的份上,也没跟他争论。
裕亲王想到前些日子的传闻,转了转眼珠子:“皇上,安安是小阿哥的小名吗?他可有大名?”
作者有话说:
太皇太后:哀家当然知道玄烨会搞出幺蛾子,福临的那句“朕之第一子”就是在哀家耳边喊出来的!
父子二人,一脉相承,不足为奇。
第73章
康熙帝自然听懂了裕亲王的言外之意, 不过他可不觉得安安的大名有什么不合适之处,反而挑起眉峰,语气得意:“小阿哥的大名乃爱新觉罗胤禘,‘禘’者, 意指帝王诸侯祭天祭祖的典礼。”
裕亲王捕捉到了康熙帝言语间的炫耀, 见皇上似乎很满意他为小阿哥选的名字, 裕亲王连连称赞:“小阿哥天人之姿,如此仙童也只有‘禘’之一字才配得上!”
康熙帝看向裕亲王,觉得他今日十分顺眼, 矜持地颔首表示赞同。还不忘侧过身子冲着青璃笑了笑,好似邀功一般。
裕亲王对康熙帝的肉麻兮兮, 只做不知。
台下众人见状也纷纷妙语连珠、引经据典地夸起了胤禘阿哥和他的大名, 青璃见无一人提起自己取的小名, 不满地暗自嘟嘴。
【明明‘安安’更好听, 这群可恶的马屁精!】
康熙帝被青璃斤斤计较的小心思可爱到了, 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胤禘的大名固然贵重,但皇后所取的小名却最珍贵, 包含皇后的一片慈母之心, 对孩子来说平平安安才最重要啊。”
众人心中一片腹诽,这小名也只有帝后和两宫太后有资格称呼了, 与咱们何关?可面上却笑意盈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赞起了皇后娘娘的贤德慈爱。
青璃听在耳里,一半欣喜一半尴尬,对全然自在的康熙帝有点敬佩。
【我的脸皮还是太薄了点, 这点要向玄烨哥哥学习。】
康熙帝如今面对青璃厚脸皮的评价, 已经能泰然自若甚至沾沾自喜了。
朕全靠这厚脸皮才能在阿璃面前如鱼得水呢!
胤禘的满月宴办得很盛大, 可那天乾清宫的金碧辉煌、众人的言笑晏晏、桌案上的炊金馔玉, 青璃却记不太清了。
刻在青璃心底的是当晚回到坤宁宫后的交颈缠绵、颠鸾倒凤、翻云覆雨。是康熙帝霸道的动作,炙热的胸膛,写满深情和温柔的双眸-
坤宁宫多了个黏人的小甜崽,青璃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
玉雪可爱的小奶团开始迈着小短腿踉踉跄跄,红嘟嘟的小嘴也吐出甜蜜的音符。
胤禘十个月大时开口叫了“额娘”,得知此事的康熙帝当即撂下折子来了坤宁宫,从那以后日日抱着胤禘教他学说“阿玛”。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康熙帝喊了儿子几百声“阿玛”,小胤禘占尽便宜后,终于对着康熙帝,用他甜嫩清脆的小奶音喊了声“阿玛”。
喜极而泣或许有点夸张,但康熙帝激动地连声叫好时,确实有点哽咽。
康熙帝和青璃教胤禘说话从不会提“皇额娘”,“皇阿玛”,因此胤禔一天天长大,但私下也从未改过口。
胤禘十一个月时开始学走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阿哥遇到了人生的第一个难题——他跌倒哭泣时,阿玛要求他自己爬起来,才会抱抱他,摸摸他。
胤禘有点难过,可他还是眼泪汪汪地忍着疼,乖乖听阿玛的话。等阿玛给他的红红的膝盖呼呼时,胤禘又重新扬起小脸,开心地笑了。
胤禘周岁宴抓周时一眼就从满地的宝物珍稀里挑中一枚九龙玉佩,玉佩缀着明黄色如意络子,是和田玉制成的——那是顺治帝生前最喜欢的玉佩,他去世前亲自系在了康熙帝的腰间。
大臣宗亲们高兴得热泪盈眶,连声高呼“大清后继有人”,青璃却暗中翻了个小白眼——你们清醒一点,这是提前造假的结果,无关天意。
周岁宴前一晚,青璃亲眼看到康熙帝用三盘子葡萄奶皮酥,哄得胤禘记下了玉佩的样式,并跟他阿玛郑重拉钩后达成男人间的承诺——抓周时一定选九龙玉佩。
自胤禘过了周岁之后,他的日常地图也不仅限于坤宁宫和乾清宫,逐渐扩大到整个后宫。
靠着一张爹妈给的绝世萌颜,还有他的小甜嘴,胤禘不仅轻而易举地成了皇太后的心尖崽,就连太皇太后每次见到他也笑得合不拢嘴、捧着他的小脸蛋摸了又摸。
每次遇到哥哥姐姐们,胤禔就会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甜甜地叫他们,乖乖让他们捏小手,宫里的皇子皇女们也很喜欢这个玉雪可爱,精雕玉琢的小团子。
胤禘从出生开始,对他而言世间的一切都唾手可得,无论多么贵重的奇珍,只要他喜欢阿玛就会送到他跟前。长辈兄姐都对他亲昵爱护,其他人更是对他恭恭敬敬。
只有一件事让胤禘既幸福又苦闷,他一旦做错事了,阿玛就会亲自打屁股。是实打实的揍人,胤禘也会真的屁股红肿。额娘更可恶,她非但不求情还会在一旁拍巴掌叫好,胤禘哭得越惨,额娘笑得越开心。
胤禘每次看见这样的额娘都会在心里发誓,三天不理她,可第二天一早就会屁颠颠地倒在额娘怀里撒娇。
胤禘心想,谁让安安最喜欢额娘呢,虽然额娘不着调、调皮、还总爱挤兑安安,可额娘也温柔有趣,会陪安安堆雪人、套圈圈、拼图猜谜。
而且阿玛说的对,咱们家只有额娘一个女孩子,胤禘作为小男子汉,要跟阿玛一样照顾额娘,让着额娘才是。
胤禘第二喜欢的就是阿玛了,宫里人人惧怕阿玛,除了额娘和安安。胤禘小时候是康熙帝抱着长大的,他跟阿玛日日相见,康熙帝甚至会亲自给他喂饭穿衣,还哄他睡觉,父子二人亲热有加。
可胤禘一岁半时,康熙帝打算给他启蒙,担心儿子有恃无恐,康熙帝就特意板着脸,试图震慑小团子,让他知道畏惧害怕。
小胤禘被沉着脸、严肃冷厉的阿玛吓坏了,觉得阿玛不再喜欢自己,又难过又伤心,偷偷躲在额娘怀里哭,清甜稚嫩的童音也沙哑起来。
青璃抱着小团子哼着歌谣哄了又哄,等小团子平静下来,青璃才偷偷告诉他:“安安,阿玛是装的,他在跟你玩游戏,你别怕,冲上去抱着他的小腿撒娇,他就装不下去了,安安就能赢下这场游戏。”
青璃从不吝啬于跟胤禘亲亲抱抱举高高,也总会对着他说各种甜言蜜语软心话,再加上胤禘还没出生就享受着阿玛和额娘深切的爱意,自然也学会了撒娇这一套。
后来小胤禘忍着不安,抱住康熙帝不放,抬着头一声甜过一声地喊“阿玛”。康熙帝对上小儿子灿若星辰的眼眸,蝶翼般扑闪的羽睫,还有和他额娘如出一辙的神态,终于破功了。搂着小胤禘不舍得放手。
自那以后,康熙帝教导胤禘时依旧会温和亲昵,但若胤禘犯错,他也绝不手软-
康熙二十五年四月十九日,这天是胤禘三周岁的生日,胤禘的生辰并未大办,也就康熙帝和青璃在坤宁宫给他小小地庆贺了一下。
可胤禘却开心极了,脸上一直挂着甜滋滋的笑容。最喜欢的额娘阿玛陪他玩了一整天,这对胤禘而言比摘到天上的星星还要快乐。
康熙帝和青璃各许胤禘一个心愿作为生辰礼物。胤禘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胖乎乎的小手握住康熙帝的大拇指:“阿玛阿玛,安安想要两个小伙伴陪我玩,阿玛最好了,安安喜欢阿玛。”
三岁的胤禘不仅能跑能跳,走路十分稳当,小嘴巴会说的俏皮话也不少。他的交友范围也不仅限于宫里的哥哥姐姐,如果有亲近的命妇带着小男孩拜见青璃,青璃也会让他见上一见。
胤禘不缺阿玛额娘的陪伴,也有很多兄长姐姐的疼爱,但他最小的哥哥胤禛也比他大四岁半。
虚岁九岁的胤禛已入学三年有余,是个板板正正的小大人,跟弟弟相处多是照顾爱护而非玩闹嬉笑,所以胤禘见过跟他一般大小的小男孩后才会兴奋不已,提出这个愿望。
康熙帝自是果断答应,并承诺让他自己挑选小伙伴,甚至还有些愧疚自己没能早早地想到这点,让安安寂寞这么久。
寂寞?这完全是康熙帝的脑补,胤禘作为宫中的小小霸王,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他不过是想要更热闹一些罢了。
胤禘拉了拉康熙帝的大拇指,康熙帝了然地蹲下身来平视着小团子,郑重其事地跟他拉钩盖章,完成了一场男人的承诺。
歉疚的康熙帝满腔慈父情绪无处释放,正准备好好抱抱儿子,就见他蹭到青璃的身边提出第二个愿望:“额娘额娘,安安晚上想跟香香软软的额娘一起睡,可以吗?”
青璃温柔地笑着点头,胤禘见状欢呼地蹦跶起来。康熙帝的脸却拉了下来,慈父心肠不剩一丝一毫,看着胤禘的眼神不像看儿子,倒像看情敌。
只顾欢喜的胤禘却没察觉到阿玛的不对劲,大眼睛咕噜噜地转,贪心地补充道:“安安想一辈子都跟额娘睡。”
胤禘在康熙帝的教导下,虽才三岁但已懂得不少道理,旁人都夸他颇有皇子风范。可胤禘在阿玛额娘面前跟其他普通的三岁小孩没什么两样,会撒娇耍赖,会大呼小叫,会异想天开。
康熙帝见胤禘没完没了、得寸进尺,咳嗽一声发出大名警告:“胤禘,你虚岁已有五岁,明年就要去上书房入学,怎能跟额娘一起睡呢?传出去让人笑话!”
胤禘嘟了嘟嘴,他已经五岁,可不像小时候那么好哄骗:“阿玛,难道你觉得坤宁宫的事情会传出去吗?”
胤禘又可怜巴巴地看向青璃:“额娘,您刚刚已经答应过安安了,而且安安相信有额娘在,坤宁宫的事情绝不会传出去的。”
青璃绽放出娇俏明媚的笑颜,连连点头,肯定胤禘的判断。康熙帝却被噎了个正着,感觉这小子茶里茶气的。
康熙帝忍不住想到,兔崽子刚刚莫非是在拉踩我?他相信阿璃的御下手段,把朕衬得好似不信任阿璃一般。
康熙帝狠狠磨牙,觉得手痒难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打个孩子玩玩?
胤禘感受到阿玛的不善,急忙跑过去扑到康熙帝怀里撒娇:“而且阿玛是不会让别人笑话安安的对吗?”
康熙帝捏了捏他的鼻梁,冷哼一声:“阿玛会笑话你的!”
胤禘嘿嘿一笑,不以为耻反以为傲:“安安不怕,阿玛想笑就笑吧,安安能让阿玛开心也是好事!”
康熙帝拿他这副跟青璃一般无二的作态没办法,呼噜一把他毛茸茸的小脑瓜:“你今晚可以留在正殿安寝。”
不等胤禘偷乐,康熙帝迅速补充一句:“你跟阿玛额娘一起睡,仅此一次。”
胤禘本就对多睡几晚不抱希望,也不失落,只是机灵的胤禘很快指出关键之处:“好!安安要睡阿玛额娘中间。”
康熙帝戳了戳胤禘的眉心,低沉醇厚的声音中带着玩味:“兔崽子你想什么美事呢?你睡里面,跟阿玛挨着睡。”
朕还能让你抱着朕的皇后睡觉不成?
胤禘泫然欲泣地看向一家之主:“额娘,安安的愿望是跟您睡一块!”
康熙帝迅速圈着青璃的腰肢,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再次大名警告:“胤禘,不要太过分,朕是不是教过你适可而止,不能贪心。”
胤禘知道,阿玛自称“朕”,就说明阿玛认真了,胤禘也不能再继续纠缠。
胤禘瘪着小嘴,收起眼泪,乖乖接受:“安安听阿玛的。”
青璃推开康熙帝,笑得花枝乱颤,觉得这俩父子真是有意思极了。
【真是相爱相杀的一对冤家!】
【老狐狸占了上风,但小狐狸也不容小觑。】
【安安真是个可爱的机灵鬼,不愧是我生的!】
【不过这个家里最受欢迎的还是我,他俩是为我争风吃醋啊!】
胤禘虽然没能达成心愿,但见自己能博额娘一笑,也咧开小嘴笑眯了眼。
康熙帝就更加直接,一把捞过胤禘放在青璃和他中间,勾起唇角问出致命问题:“朕和安安心里阿璃都排在第一位,那在阿璃心里,朕和安安谁更重要呢?”
对上夫君灼灼逼人的黑沉丹凤眼,还有儿子闪闪发亮的琥珀色眼瞳,青璃迅速收敛嘴角的笑意,扬起的眉梢也落了下来。
【我的快乐,‘啪’一下就没了!】
【为什么要为难我这个无辜可怜的看戏人?】
【进退维谷,怎么选怎么错。】
青璃含糊其辞:“你们俩都最重要。”
康熙帝不依不饶:“若只能选一个呢?”
青璃试图蒙混过关,眨巴着天真懵懂的大眼睛:“为什么只能选一个呀?玄烨哥哥不是说过阿璃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难道我今日就非得伤害一个深爱我的男孩子嘛?】
【这个话题有毒,我绝对不能正面回答。】
【逃避可耻但有用,我闪我闪我三连闪。】
胤禘加入话题:“额娘,你最喜欢安安对不对?你怕阿玛伤心才不敢说。”
“额娘放心,阿玛是天子,心胸开阔,他不会计较的。可安安就不同了,若额娘不是最爱安安,安安会难受死的。”
康熙帝咬牙切齿地看向怀里的心机崽,被他那股浓郁的绿茶味冲得火冒三丈,这孩子是该好好揍一顿了。
康熙帝果断抛下矜持,加入卖惨行列:“不,朕面对阿璃向来小心眼,朕若是被迟来的兔崽子挤下去,朕会心碎而死。”
青璃面对步步紧逼的两父子,头痛不已。
青璃避而不谈,转换话题:“有些晚了,该沐浴了。”
【洗洗睡洗洗睡,梦里啥都有。】
【在你们梦中,我会分别柔情似水地告诉你们最爱的是你。】
康熙帝和胤禘一左一右地拉住青璃的衣袖,异口同声:“不晚!”
青璃眯了眯眼睛,凉凉一笑:“我要睡了,你俩觉得不晚就多聊聊,今晚一起睡外间罗汉榻,别来烦我!”
见小霸王发怒,康熙帝识趣地拎起胤禘:“朕这就带安安去沐浴。”
胤禘今日数次得罪了阿玛,不敢跟他一起沐浴,张开双手眼巴巴地看向青璃,康熙帝却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阿璃别担心,朕会照顾好胤禘的。”
胤禘听到阿玛又称呼自己的大名,“照顾”二字也带着重音,只觉得难逃一打,生无可恋地低下头来。
青璃看着父子二人离去的背影笑出声来,骂了句“活该”-
次日一早,青璃对外放出风声,想要给胤禘挑选小伙伴。
见皇后有此打算,家中有适龄孩童的命妇们纷纷递了牌子,盼着进宫后自家的崽子能合胤禘阿哥的眼缘。
两个月内,全京城尊贵的适龄小阿哥,胤禘和他们玩了个遍,青璃从胤禘口中得知他同阿克墩和额尔赫最亲近。
阿克墩是裕亲王的嫡子,小名敦敦,他小时候青璃也是抱过的,比胤禘大两岁多,是个聪慧温厚的孩子。额尔赫是颜珠的嫡长子,因为他的小奶嗝,青璃才反胃查出有孕,额尔赫比胤禘大十个月,是个机灵活泼的孩子。
两位小朋友的额娘裕亲王妃西鲁克氏和佟佳毓珍,同青璃也有几分交情,青璃得知胤禘的心意后便让她们每月初十和二十,带孩子进宫陪胤禘玩耍。
西鲁克氏和毓珍喜不自胜,急忙应下,二人心里有数,若孩子表现良好,等胤禘阿哥入读后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伴读”——康熙帝并未正式册立新太子,但如今宫里宫外人人心里皆如此认为。
七月初十,这天是青璃定下胤禘的陪玩人选后,三个小朋友的首次会面。
胤禘用完早膳就开始准备着招待他的小伙伴,小小一只矮墩墩,偏喜欢学他阿玛的英武严肃,背着小手、板着脸蛋吩咐戴佳嬷嬷:“嬷嬷,你去把本阿哥的玩具都拿出来,再让小厨房多备些点心!”
胤禘在康熙帝和青璃面前喜欢自称“安安”,可面对旁人,也会端起架子自称一句“本阿哥”。
胤禘出生后身边有四个奶嬷嬷,但他半岁开始青璃就给添了辅食,一周岁过后彻底断奶。青璃会花很多时间亲自照顾他,就连康熙帝每天都抽出时间陪伴他,所以胤禘跟奶嬷嬷并不亲近。
胤禘的周岁宴过后,青璃就备上厚厚的银票,打发走奶嬷嬷,又把孕期伺候自己的戴佳嬷嬷和小花生派到胤禘身边充当管事嬷嬷和管事太监。
戴佳嬷嬷被胤禘小大人的模样可爱到了,笑意吟吟:“老奴记住了,这就去办。”
胤禘这边一切准备就绪,阿克墩和额尔赫也跟着她们的额娘到达坤宁宫,青璃看着抱在一起的三只团子,被萌得心肝颤。
两位小朋友跟青璃见过礼后,青璃就对他们摆了摆手:“你们跟胤禘去东偏殿玩儿吧,胤禘早就备好玩具和点心,就缺你俩了!”
在胤禘的强烈要求下,青璃在外人面前很少唤他的小名,给他这个小小男子汉保留威严。
青璃本以为期待已久的胤禘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然后兴高采烈地拉着小伙伴离开,谁知他贴上来扑在青璃的膝盖上:“额娘,胤禘还没跟您待够呢,要先陪额娘,再去玩儿。”
青璃听着小宝贝的甜言蜜语,搂着他摸了又摸,看着他圆嘟嘟的小胖脸,还有琥珀色瞳孔中泛着的细碎金光,心尖一片酥麻,滚烫不已:“宝贝真乖,额娘好开心。”
胤禘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脸,抿着小嘴抱紧额娘的右手:“额娘开心胤禘也开心,最喜欢额娘了。”
青璃听着他刻意强调的“最喜欢”,嗔了他一眼,这孩子,都快三个月了,那件事还没忘呢!
皇后娘娘和胤禘阿哥脉脉温情的相处,把西鲁克氏和毓珍看得艳羡不已。
西鲁克氏没好气地瞪了眼阿克墩,这孩子倒也乖巧,可就是笨嘴拙舌,从不会哄自己开心;毓珍也摸着肚子盼着能再生一个贴心乖巧的孩子,额尔赫虽也孝顺,可闹腾太过,让人头疼。
两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往日里捧在掌心,怎么看怎么好的儿子,一到胤禘阿哥面前就被衬得灰头土脸。
青璃跟西鲁克氏聊了几句家常,又看向毓珍显怀的肚子:“恭喜毓珍,这次定能得偿所愿。”
毓珍自二十年八月嫁于颜珠后,夫妻二人感情一直不错,二十一年毓珍诞下长子额尔赫,二十三年诞下次子,毓珍此次有孕,一心盼着是个闺女,故而青璃有此一说。
毓珍抚摸着肚子,笑容满面地分享好消息:“妾身上个月请过太医把脉,太医说是个女儿呢!”
青璃连声称赞:“女儿好啊,女儿是额娘贴心的小棉袄,本宫也想要个小公主哩!”
西鲁克氏打趣道:“皇后娘娘和皇上情深似海,日夜相伴,小公主迟早会落到您的肚子里!”
胤禘也想要软萌萌的小妹妹,可他却不想额娘喜欢小妹妹胜过自己,胤禘咽下口中的葡萄奶皮酥,摇了摇青璃的衣袖,引起额娘的关注:“额娘,小孩子都是长在额娘的肚子里吗?”
胤禘是宫里最小的孩子,大多数命妇有了身孕就极少入宫,所以这还真是胤禘第一次见到有孕之人,胤禘对毓珍鼓囊囊的大肚子自然有些好奇。
青璃挠着胤禘的小下巴逗他:“不一定,你就是额娘捡回来的。”
青璃想到自己孕期康熙帝做过的那个胎梦,把它搬了出来:“那天额娘和你阿玛一同逛梅园,一株梅树上突然掉下个粉雕玉琢的金童子,你阿玛急忙跑过去接住,额娘和阿玛看着金童子都喜爱不已,就把他养在坤宁宫了。”
胤禘还没反应,额尔赫就惊呼出声:“哇!难怪六阿哥你这么聪明漂亮,原来是天上的小神仙啊!”
三个大人都被额尔赫这话逗笑了,胤禘却并不开心,他才不想当什么小仙童,他只想当阿玛额娘的儿子。
胤禘才三岁但已经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了,他垂下眼睛放下手中的糕点,挥挥手示意阿克墩和额尔赫跟上,对着青璃行礼告退:“额娘,我们出去玩儿了。”
青璃并没有发现胤禘的失落,无所谓地摆摆手:“去吧去吧,照顾好你的两个小朋友。”
胤禘朝坤宁宫正殿门外走去,额娘的娇声软语还在身后回荡:“女儿好呀,想怎么打扮怎么打扮,可以给她穿裙子扎小辫……”
胤禘紧抿唇角,心里好似压了块大石头,沉闷闷的,很不痛快-
心情不好的胤禘没有按照原计划带他们去东偏殿玩积木,而是去了御花园吹风。
见胤禘一声不吭,阿克墩挠了挠头看向额尔赫,额尔赫快言快语:“六阿哥,你怎么了?”
胤禘揪下一朵青龙卧墨池扔在地上:“本阿哥有个问题没想通。”
青龙卧墨池是罕见的紫黑色牡丹,很是珍稀,阿克墩家里就有一朵,被他阿玛裕亲王当做宝贝对待,亲自浇花除虫。阿克墩见胤禘如此随意对待名贵的牡丹,差点惊呼出声。
额尔赫却不认识什么青龙卧墨池,只觉得颜色阴沉不够好看,他对胤禘的问题十分好奇:“六阿哥,什么问题啊?我和阿克墩说不定能帮你解惑呢!”
胤禘踩了两脚地上的花瓣,转头看向他们:“所有小孩子都是从自己额娘肚子里出来的吗?”
阿克墩不明白为什么胤禘会纠结这个问题,但不耽误他出言应答:“不一定,我三妹妹就不是额娘所生,是额娘从别的院子抱回来的。”
阿克墩口中的三妹妹,是裕亲王侍妾所生之女,侍妾难产而亡,西鲁克氏就把这个丧母的可怜孩子抱到正院亲自抚养。
额尔赫也连声附和:“我家三伯通房的孩子也被三伯娘养在正院了。”
额尔赫说的自然是法喀和宝琪了,颜珠虽有两个通房,但向来不许她们有孕。
胤禘听到此处心里一凉,撂下一句“我去乾清宫找阿玛”,就疾步离开了。
留下阿克墩和额尔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胤禘的心很乱,他不信什么仙童之说,满脑子都是:额娘为什么要编谎话骗我?难道我不是她亲生的?额娘是皇后,也是正室,跟阿克墩的额娘和额尔赫的三伯娘一样,可以抱养其他嫔妃的孩子。
胤禘慌张极了,整颗心都挂在青璃身上,对他来说青璃就是最好的额娘,也是唯一的额娘,胤禘好害怕额娘会不要他。
胤禘喘着气,双眼含泪来到乾清宫,不等梁九功进去通报,就绕开他溜进了御书房。
康熙帝正在御书房召见户部尚书伊桑阿,听见莽撞的脚步声皱了皱眉,很是不悦。
没等康熙帝发脾气就见到一个矮墩墩的小团子冲了进来,小团子长相精致,雪白柔软,可他此时眼眶红红,鼻头也红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康熙帝看着胤禘这般模样,心疼坏了,急忙起身把儿子抱在怀里:“安安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阿玛,阿玛给你做主!”
伊桑阿见康熙帝的一颗心都落在胤禘阿哥身上,默不作声地躬身退下。心湖却仿佛被泼下了一片滚烫的热油,沸腾激荡不已。
早就知道圣上很喜欢胤禘阿哥,可这也疼爱太过了吧。伊桑阿自己也有偏爱的儿子,是续娶继福晋所出的第三子,可那偏爱也不过是多过问两句,哪里能和圣上的这番爱子之情相比。
胤禘压根没关心伊桑阿这个老头,对上阿玛的温声细语,胤禘再也憋不住哇哇大哭起来,边哭泣边哽咽出声:“阿玛,安……安安,是额娘亲……亲生的吗?”
康熙帝没料到竟从胤禘口中听到这般怀疑之言,顿时勃然变色、怒不可遏。
这三年来,后宫无风波、无大事,朕本以为六宫众人都安分规矩,没想到还藏着条毒蛇,不知所谓到如此地步,竟敢在安安面前胡言乱语、挑拨阿璃和安安的母子关系!
康熙帝担心吓到胤禘,又咬紧牙关,压下胸中怒火,尽量缓和语气,神情也重新温柔起来:“安安当然是你额娘亲生的,阿玛看着你额娘把安安生下来的,安安怎么会问出这种不可思议的问题呢?”
一盏茶后,康熙帝从胤禘的嘴里得知前因后果,只觉得无语凝噎。
朕刚刚的怒发冲冠感情都是白搭?
这该怪谁呢?怪阿璃逗弄孩子?但阿璃的故事也是听朕说的,可朕那是胎梦啊!
康熙帝想来想去,在心里骂了两句福全和法喀。都怪他们不洁身自好,跟小妾生子,还被孩子知道小妾之子养在正院,这才让两个小孩子在安安面前胡咧咧!
康熙帝骂完罪魁祸首,又对胤禘再三保证:“安安是阿玛和你额娘的亲儿子,你这张脸就是最佳证明,若不是额娘亲生的,安安怎会长得和额娘这么像呢?”
胤禘的双眼重新点亮光芒,小胖手摸上自己的脸蛋,重重地点头。额娘是最好看的女孩子,所以才能生出安安这个最好看的小孩子。
可胤禘又有了新的忐忑:“阿玛,额娘是不是更喜欢小女孩啊?”
胤禘刚刚讲述的时候条理清晰、面面俱到,康熙帝自然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康熙帝把胤禘抱在膝上颠了颠:“你额娘那是客套。”
见胤禘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康熙帝耐心解释:“颜珠夫人腹中孩子的性别无可更改,你额娘若是说儿子更好,她会不舒服,但你额娘大力称赞生女儿的好处,颜珠夫人就会开心。”
胤禘懵懵懂懂地点头,康熙帝又找出青璃送的两幅背影画指给他看。
“安安,你看,你额娘画这些的时候还没有你呢,可她下意识地画出哥哥和妹妹,就说明她也更想先有安安这个儿子。”
胤禔终于笑出声来,胖爪子摸着画里最矮的粉团子,眼神中充满期待:“安安也喜欢妹妹。”
康熙帝捏了捏他的小胖手:“安安喜欢妹妹,阿玛很开心,但额娘生孩子很辛苦,咱们不要在她面前提这个,免得给她压力好不好?”
胤禔握住小拳头伸出小拇指,康熙帝笑盈盈地勾上去,父子二人又多出一个“君子之约”。
胤禘感受到阿玛今日的纵容和宠溺,砸吧着小嘴眨了眨眼,仰起头对康熙帝笑得可甜可甜。
“阿玛阿玛,其实安安今天这么容易难过,还因为额娘都没有说过她最喜欢安安。所以阿玛……”
康熙帝斜斜睨了眼这个扔下绿茶皮肤,换上小白莲套装的心机崽,挑起唇角,意味不明地帮胤禘补上后半句:“所以朕这个阿玛若是心疼你,就该让让你,退出你额娘心中第一位之争?”
胤禘的大眼睛里冒出许多亮晶晶的小星星,期盼地看向康熙帝。
康熙帝冷哼一声,捏住心机崽的小脸蛋,低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兔崽子,别做白日梦了,你额娘是朕的!”
“你额娘心中朕才是最重要的,你只是个添头,是爱屋及乌中那只黑漆漆的丑乌鸦!”
胤禘气鼓鼓地看着康熙帝,肥肥短短的小胳膊使劲扑腾着,说出口的话十分坚定:“哦娘对爱窝!”
因为脸蛋被揪,胤禘说话不仅含含糊糊,而且口水还顺着嘴角流下来。康熙帝嫌弃地缩回捏着胤禘脸蛋的右手,掏出一张明黄色的帕子递给胤禘。
胤禘见坏阿玛鄙视自己就算了,还不肯亲手给自己擦擦脸蛋,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胤禔一下子扎进康熙帝怀里,把口水蹭在他胸前。
作者有话说:
康熙帝:爹娘是真爱,孩子是意外,兔崽子你懂不懂?
我们安安有一张极具欺骗性的可爱脸蛋,但他其实是个可茶可莲的心机小汤圆~
第74章
坤宁宫东暖阁
青璃谈兴正盛, 同西鲁克氏和毓珍聊得其乐融融,就见芙芫带着阿克墩和额尔赫进来了,两个孩子皆垂头丧气、忐忑不安。
西鲁克氏和毓珍见儿子如此神态,又不见胤禘阿哥跟他们一块儿, 也不由提起心来, 担心儿子惹恼胤禘阿哥, 闹出了不愉快。青璃却神色如常,和颜悦色地邀请两个孩子坐下歇歇、用些茶点。
芙芫轻步走到青璃身后,欠身弯腰, 贴近青璃耳畔,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
青璃好笑地看向捏着糕点一动不动的阿克墩, 还有低头咬唇的额尔赫, 安慰两个孩子:“这事是胤禘不对, 他急着去见皇上, 竟把你俩丢在御花园。”
阿克墩笨嘴拙舌, 只连连摆手,小脸憋的通红。额尔赫却忽然呜咽一声:“娘娘, 不是我们让六阿哥生气了吗?”
青璃招招手, 等两个孩子到她跟前,挨个摸了摸小脸, 轻言细语:“当然不是,本宫是胤禘的额娘,最了解他,他定还惦记着本宫说他是从梅花树上掉下来的, 这才想问问他阿玛是不是真的。”
见俩小孩和他们的额娘齐齐松了口气, 青璃伸出玉指点在额尔赫的眉心:“额尔赫, 本宫是你的姑母, 叫什么娘娘!”又侧身对阿克墩说:“阿克墩,你该称本宫一声三婶哩!”
见额娘也笑着点头,俩小孩这才扬起小脸甜甜地唤了青璃一声姑姑、婶婶。
青璃又让芙芫拿出给他们备好的礼物——两件青玉九连环。俩小孩很好哄,开心地接下礼物,刚刚的愁绪瞬间就不知所踪。
等西鲁克氏和毓珍带着孩子告退后,没过一会儿,青璃就听见外间传来小孩子稚嫩清脆的嬉笑声。
青璃微微偏头,就看见康熙帝单手抱着胤禘,绕过牡丹缠枝紫檀木落地屏风,温柔专注的眼神投向自己。也不知他侧头跟胤禘说了什么,胤禘小脸上的笑容更甜了,圆溜溜的大眼睛也眯成月牙。
夏日明亮灼热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打在父子二人身上,就连空气中微浮的细小灰尘也仿佛是点缀他们的星子,缱绻温情,岁月静好。
青璃在旁人眼前尽显镇定,可心里不是不担心的。胤禘一向是个有风度懂礼貌的小豆丁,若非他心里实在烦闷,绝不会扔下小伙伴不管。
可这一刻,看着父子二人和乐开怀,仿佛一幅动人的画卷。青璃内心忽然一片平静,一阵柔软,不自觉地眼角弯弯。
青璃想起康熙帝说的:“朕曾经只想当一个好皇帝,可遇到阿璃之后,朕变得贪心,还想当阿璃的好夫君,安安的好阿玛。”
青璃的心跳得很快,可又有几个瞬间好似无限拉长、停止运转。
【玄烨哥哥,你做到了。】
【你是阿璃心中最好的夫君,也是安安心里最棒的阿玛。】
【嘀!目标人物好感度+4,当前好感度:90.】
康熙帝刚进内间便被两个好消息,一前一后砸了个正着。心情激荡之下,康熙帝步伐一乱,踉跄两步,险些摔了怀里的小宝贝。
康熙帝这东倒西歪的模样,让青璃瞬间回过神来。青璃急忙起身接过胤禘,嗔了康熙帝一眼:“你皮糙肉厚,摔一跤也不算什么,我的安安可不行!”
胤禘乖乖待在额娘怀里,伸出暖呼呼的小肉胳膊圈住青璃的脖颈,水嘟嘟的小嘴巴贴了贴青璃的侧脸,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胤禘扬起小下巴,得意地觑了康熙帝一眼:“额娘果然更喜欢安安!”
康熙帝走到青璃身边,揽住青璃的腰肢,捏了捏小兔崽子的肉脸蛋:“这不过是因为你弱小,朕就不一样了,强壮强大,你额娘是对朕有信心。”
康熙帝心里美滋滋的,朕是阿璃心中最好的夫君,阿璃对朕的好感度也老高老高,你这个小屁孩竟还妄想跟朕攀比,简直可笑!
青璃见原本和谐共处、暖意融融的父子二人又充满敌意地对视着,顿时头疼不已,生怕三个月前的那一幕重现。为了防止自己遭罪,再次被他们逼问最喜欢谁,青璃立马岔开话题。
“初选后的秀女都已安排在储秀宫学规矩,最终阅选我打算等下月初放在体元殿进行,皇上可有空一观?”
上次选秀还在康熙十年,距今已有十五年。
前面十年因为平乱三藩和□□,国库不丰、社稷不稳,康熙帝没心情选美人。康熙二十二年也是选秀年,可青璃忙着生崽养娃,康熙帝一心照顾妻儿,就驳回了群臣的选秀提议。
直到今年,胤禘逐渐长大,八旗宗室虽有不少逾岁者都已结亲,可也有不少宗亲旗人盼着选秀后皇上指亲,再不选秀实在不像话,青璃作为皇后理所当然地接下这副重担。
选秀首重挑选姿容、才行出色的八旗女子,为皇上充实内廷,其次才轮到宗亲勋贵的赐婚。康熙帝本就担心青璃多想,当下连连拒绝,表明态度:“朕没空。”
“后宫不会进人,朕会给阿璃一份名册,朕有赐婚打算的八旗闺秀皆在册子上。阿璃留下她们,其余人都随意。”
青璃见康熙帝这副紧张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我没多想,也没试探你,你实在不必如临大敌!”
青璃刚认识康熙帝那会儿,想的不过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君若无情我便休。觉得凭借康熙帝当时对自己的喜爱,足以坐上高位,等哪天大猪蹄子变心了,就收回多余的情绪,富贵荣华地过完一生,也挺好。
可如今,二人相识相知已近七年,青璃感受到康熙帝一日比一日更加炙热汹涌的爱意,已经有了同他相爱相恋一辈子的信心,自然不会胡思乱想。
青璃补充道:“是惠贵妃,她觉得胤禔到年纪了,想选个儿媳,你这个当阿玛要不要为胤禔参谋一二?”
这些年后宫嫔妃都对青璃恭敬有加,膝下有子者也规行矩步,瞧着并无野心。所以在康熙二十三年四月,胤禘满周岁后,青璃便再次大封后宫。
纳兰氏作为皇长子生母,一直安分守礼,特别是康熙二十年废太子胤礽被禁足后,有臣子想押宝胤禔,纳兰氏却坚定拒绝,并跟康熙帝坦白一切。所以青璃投桃报李,提拔她坐上贵妃之位。
其余生有子女的四人,也都升为妃位,成为荣妃、瑜妃、德妃、布妃。妃位已满,安嫔、宜嫔、瑾嫔位份不变,两位贵人升为嫔位,但青璃为了跟其余三嫔区别开来,并未给予封号,如今是袁嫔和郭嫔。郭嫔姓郭络罗,只不过全称太过拗口,是以称之郭嫔。
至于僖嫔,她本就想出宫再嫁,以往囿于索额图的反对,没能如愿。二十二年赫舍里主支树倒弥孙散,再加上她之前明知马佳氏被冤却没主动交代,担心帝后迁怒、马佳氏仇视,就提出归家的请求。
青璃也没为难她,反而念及她最终坦白一切,还封她为县主,以免她被姓氏拖累找不到好人家。
嫔位就能当得一宫主位,佟贵人和僖嫔离宫,承乾宫和长春宫空了出来,青璃就让袁嫔搬去承乾宫正殿,郭嫔入住长春宫正殿。
郭嫔搬宫时颇有些不舍,她跟宜嫔幼时姊妹情深,成年后被彼此额娘的相争波及到,郭嫔成为内宅斗争的牺牲品,也怨恨上宜嫔。郭嫔曾经出招陷害过宜嫔,青璃帮宜嫔脱罪后,宜嫔反而以德报怨帮郭嫔求情。
后来的几年里,两姐妹逐渐打开心扉,重新和好,如今的情谊更甚以往。郭嫔觉得跟妹妹同住一宫,哪怕是住在东偏殿,她也开心快活。还是宜嫔劝了又劝,郭嫔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翊坤宫。
话说回来,大阿哥胤禔生于康熙十一年二月,如今虚岁十六,惠贵妃盼着儿子成家也是人之常情。虽然在青璃看来胤禔还小,但在讲究早婚早育、成家立业的大清朝,青璃也不会多嘴多舌,指指点点。
康熙帝对于胤禔的福晋人选也有过思考,漫不经心地开口:“胤禔确实到年纪了,阿璃看看吏部尚书科尔坤的女儿如何。”
青璃闻弦知雅意,康熙帝口中的这位秀女名叫伊尔根觉罗雅琴,年长胤禔半岁,出生名门,可堪匹配。
“想必这位是皇上相中的皇长媳?”
康熙帝摸着青璃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镯子纯美清澈,青璃的肌肤也欺霜赛雪,康熙帝竟一时分不清哪个更白皙,哪个更晶莹剔透。
“朕并未见过她,只是觉得家世不错、年龄合适。阿璃可以召见一番,若阿璃满意更好,阿璃若觉得不妥,就再看看其他秀女。”
青璃拨开康熙帝的手,嗔他一眼:“我满意有什么用,得胤禔和惠贵妃满意才行!”
康熙帝不赞同地看青璃一眼:“阿璃是嫡母,自然由你做主。”
青璃很少同他争辩这些,毕竟康熙帝所说的才是这个时代的共识,但青璃也有办法达到目的,因此嘴上敷衍道:“好好好,我做主。”
【我做主的方法就是把这事交给惠贵妃办。】
康熙帝默默看着青璃心中的打算,拿爱躲懒的小阿璃没法子,罢了罢了,阿璃开心就好。
胤禘在额娘和阿玛谈起正事时,就安静下来,乖乖待在额娘怀里一动一动。等听到额娘提起大哥,急忙竖起耳朵,不舍得听丢一个字。大眼睛也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七月十一,胤禘陪青璃用完早膳,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跑,青璃只以为孩子玩心大,嘱咐奴才们跟好,就没再管他。
胤禘熟门熟路地带着奴才来到上书房,阿哥们刚结束早课,正值休息时间,看见弟弟来了都很开心。
胤禘乖乖跟四位哥哥打完招呼,仍由他们挨个抱抱摸摸,就神秘兮兮地拉着他们避开伴读,宣布自己听到的大消息:“大哥要娶媳妇了,咱们要有大嫂了!”
在胤禘看来娶媳妇是件大喜事,可不就第一时间赶来跟哥哥们分享,可其余四位阿哥多多少少都知晓人伦大事、子嗣延绵。
于是胤禘说完还等着哥哥们和自己一起开心呢,就见大哥小麦色的脸庞竟浮上红云,三哥和五哥的眼神也飘忽不定,只有四哥胤祉咳嗽两声出言:“咱们不光会有大嫂,还会有小侄子小侄女呢!”
胤禘激动地要跳起来,胤禘是宫里最小的孩子,他盼着当大人好久了。胤禘抱着胤禔的手撒娇:“大哥,胤禘什么时候能有小侄子啊?”
听得此言,胤禔险些浑身冒烟,胤福和胤禛见一向率直大气的大哥如此害羞,反而扔下了那点不自在。
胤福满脸笑意地看向胤禔:“大哥可要加油,咱们都盼着早点抱小侄子呢!”
胤禔恨不得甩开六弟的手逃离此处,可又太想知道自己未来福晋是谁,便强忍羞赧,抱起胤禘打探:“小六可知道皇阿玛和皇额娘选中了哪位秀女?”
胤禘嘿嘿一笑,伸出小肉手,奶声奶气道:“大哥,情报费!”
胤禔被这个小机灵鬼逗笑了,拔下手中的扳指放在他的掌心,撸了把他的小脑瓜:“够不够?”
胤禘把碧玉扳指装进腰间的荷包里收好,再开口声音更甜了:“够了够了,大哥你放心,以后有相关消息,小六也都告诉你。”
胤禘回忆着昨晚阿玛额娘的对话:“阿玛提到科尔坤的女儿,不过阿玛说还要额娘见见本人再说。”
胤禔还未开口,胤福就连声肯定:“科尔坤可是吏部尚书,他的女儿毓出名门,皇阿玛对大哥真是看中。”
胤祉有点羡慕:“而且皇阿玛还特意叮嘱皇额娘召见,可见皇阿玛想给大哥选一个不仅家世出众,人品也端庄贤淑的福晋。”
胤禛诚心替胤禔高兴:“恭喜大哥,皇阿玛对大哥的婚事很是重视,必能给大哥选一个才德兼备的大家闺秀。”
胤禔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等你们到了年龄,也都会有贤妻淑女等着的!”
胤禔不忘在胤禘的耳朵边再三叮咛:“小六,等皇额娘召见过秀女,对她有什么评价,你可得记得告诉大哥啊!”
胤禘拍了拍小胸脯,神采飞扬:“大哥你就放心吧,小六最靠谱,收了你的情报费就会负责到底。”
胤禔抱着胤禘颠了颠,高声夸赞:“真是大哥的好弟弟!”
上书房这边胤禔从胤禘的口中得知了这个好消息,来到坤宁宫的惠贵妃也激动不已。
青璃召见惠贵妃自然也是为胤禔的终身大事,青璃开门见山:“皇上比较看好伊尔根觉罗雅琴的家世,但也不会就此定下,毕竟最重要的还是品行才德。”
“本宫看过名册,这次选秀仅论出身,配得上胤禔的共有五人,本宫的意思是找时间把这五人都唤来坤宁宫。惠贵妃你更了解胤禔的喜好,来帮本宫参谋参谋。大福晋是跟胤禔相伴一生的人,本宫想着还要胤禔中意才好,到时候也让胤禔见一见。”
惠贵妃见自己和儿子都能参与进来,哪有不高兴的,心中对青璃的感激更甚一分,起身行了大礼。
“多谢皇后娘娘,娘娘对臣妾母子真是关爱有加、面面俱到,臣妾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青璃甩了甩帕子,示意芙芫扶起惠贵妃,又睨了惠贵妃一眼:“你啊,总是这么客气,本宫只是想躲懒罢了!”
“本宫这话放在前面,本宫可是毫无头绪,不知该怎么挑儿媳,到时候全看你和胤禔的意见,本宫只想当个甩手掌柜。”
惠贵妃跟青璃相处这么些年,也逐渐摸清了青璃的性子,知道青璃这话出自真心,并非试探,所以也并未推辞:“臣妾一定不负娘娘所望。”
青璃松了口气,自己才二十三岁啊,可不会挑儿媳,惠贵妃有主意就皆大欢喜。
于是这天下午,大阿哥来延禧宫跟惠贵妃请安,还未来得及跟额娘分享自己从弟弟那里得来的好消息,就被惠贵妃的通知砸晕了。
胤禔有点难以置信,高兴地语调都尖锐了三分:“额娘您是说儿子可以自己选福晋?”
惠贵妃撂下手中的青竹纹白瓷茶盏,没好气地道:“你想的美,皇后娘娘让本宫拿主意,你只是去看看。你可以提意见,但做决定的是本宫!”
胤禔摸了摸脑门,笑出一口大白牙:“这也没差啊,额娘这么疼爱儿子,难道忍心选一个儿子不喜欢的吗?”
惠贵妃瞪胤禔一眼,笑出声来:“你可真是额娘的小冤家,现在就拿话堵额娘。”
胤禔故作不知,一脸认真:“儿子此话可全是出自真心,儿子并非白眼狼,自然知道额娘是世上最疼爱儿子之人,儿子心中也是额娘最重要。”
胤禔一向大大咧咧、粗枝大叶,惠贵妃还是头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贴心话。看着眼前这个高高壮壮的少年郎,想到忍痛送他出宫时他还是软软小小的一团,惠贵妃眼眶一热,鼻尖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惠贵妃想,自己就这一个孩子,他作为皇长子必会富贵一生,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只希望他平安顺遂。儿媳妇的才德固然重要,但儿子开心才更要紧。
惠贵妃对上胤禔期盼的眼神,嘴角的笑容扩大:“好了好了,本宫会认真考虑你的想法。”-
后宫一片安稳和乐,康熙帝早朝后回到御书房心中却激荡不已,再次攒齐六百积分,又可以选购商城物品了。
前两次的系统奖励,康熙帝分别挑选了《清史稿》和《天花的预防》。
从康熙二十年三月青璃带着皇子皇女和嫔妃们种痘算起,牛痘法现世五年有余,靠着源源不断的海关贸易税,大清百姓都得以免费种痘,新出生的婴儿满周岁后也会接种牛痘。胤禘也早在两年前就在青璃的陪伴下顺顺利利地种过痘了。
如今大清不再畏惧天花,牛痘法活人无数,康熙帝在民间的名声更是鼎盛至极、交口称赞。
靠着《清史稿》的先知先觉,康熙帝不仅迅速解决了叛乱;还能预知天灾,提前做好准备,救济百姓;更能知晓人祸,对大臣官吏了解更多,掌控朝堂;最重要的是知道了大清亡得何等耻辱,明白了发展和交流的重要性。
如今四大海关每日都有船只源源不断地来往,康熙帝每年也会组织朝廷船队前往海外,收集情报,交流这方面不落后任何国家。
至于发展,自康熙十七年起,康熙帝在工部下设研发司,命戴梓统率,广招匠人,改进军用、民用设备。从海外带回的书籍技术,也交由研发司参考学习。后几年国库充盈过后,还提高了工匠的身份和待遇,加以培养。
这些年来,研发司有一些让康熙帝惊喜的创造问世,比如二十八连珠火铳,威远冲天炮、三桅火龙船等,但大多数研究进度缓慢、不如人意。
康熙帝一直惦记着《第一次工业革命》这本书,认为里面的种种技术对此时的大清来说尤为重要,这次攒够积分,更是毫不犹豫地选定此书。
这本书没有辜负康熙帝的期待,它包含珍妮纺织机、蒸汽机、蒸汽轮船等重要发明的技术图纸和应用说明,原本要近百年后才会出现在西方。
这些发明能大大提升百姓的生活水平、大清的经济水平,国富民强近在眼前。康熙帝匆匆翻阅过后就大喜过望,召来戴梓迫不及待地安排下去。
戴梓看过之后,惊为天人,这个愣头青一再要求见一见想出这些发明的神鬼之才,直到康熙帝被烦得忍无可忍,甩下一句:“此人已经去世,是他儿子转交给朕的,他儿子对此一窍不通。”
戴梓觉得圣上的语气有些敷衍,不太真诚,可对上康熙帝冷厉严肃的圣颜,愣头青也不敢再继续楞下去。
康熙帝见戴梓小心翼翼地把书揣在怀中,也不计较他刚刚的没完没了,只再三强调此事的重要性-
前朝研发司虽然接到了足以让大清改头换面的大任务,但因为还在制造实验中,戴梓的保密工作也做的很到位,故而无人关注。但后宫最近却很热闹。
自先太子被废至今已四年有余,整个后宫风平浪静,连嫔妃吵架拌嘴也难得一见。可随着秀女们入宫后,储秀宫却很是热闹,六宫嫔妃们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整天打听秀女的新鲜事。
这个秀女被挤兑,那个秀女鼻孔朝天;这个秀女湿了床铺,那个秀女脸上出红疹;还有个秀女竟敢买通小宫女打掩护,偷偷跑出去试图偶遇皇上。
储秀宫里,三天出现一场小闹,五天发生一次大事,妃嫔们可不都宛如瓜田里的猹,看得津津有味,不舍得错过哩!
别说她们,就连青璃都有点喜欢这些猴戏,有人真天真单纯,有人咄咄逼人却愚蠢至极,还有人看似温顺柔弱实则暗藏锋芒,好一出人生百态!
其中有一位那拉氏的贵女,青璃本来还把她列入大福晋的备选,结果发现她嫉妒几位秀女过于貌美,就使计让她们染上红疹。青璃毫不犹豫地把她逐出宫去,并且让芙芫去延禧宫跟惠贵妃交代了前因后果。
至于其他冒犯宫规的秀女们也没讨到好,青璃让悠悠一一查明后通通半路撩了牌子,不管家世多高,青璃全都不会放在眼里。
此事一出,秀女人人自危,储秀宫瞬间沉静下来,嫔妃们还怪遗憾的,很是怀念之前的乐子。
青璃此次除了要陪惠贵妃相看大福晋的人选,还要给六弟尹德和七弟阿灵阿选妻,他们二人今年都已十七岁,确实该成婚了。
至于五弟富保,他已有十九,两年前就已娶妻。嫡妻瓜尔佳月离,是两江总督、清代第一位满人状元麻勒吉之女。月离端庄秀丽,家世出众,如今也有孕在身,这门婚事富保很是满意。
钮祜禄府毕竟是青璃的母家,青璃这些年也一直多有关注。法喀早年行事不端,如今却老老实实,蹲在家中一心享乐,妻妾共给他生了六子三女,青璃全都没见过。
颜珠学识略差一些,但圆滑会来事,年初刚升任户部员外郎。颜珠这些年跟毓珍感情一直很好,只有两子皆是嫡出,毓珍如今这一胎会是他的嫡长女。富保和尹德,目前都是御前三等侍卫。
钮祜禄府上的一等公爵位,在青璃年初表明态度过后,已由阿灵阿承爵,康熙帝还授予阿灵阿一等侍卫兼佐领一职。
巴雅拉氏和阿灵阿对青璃的感激涕零不必多说,大清目前的婚假市场上,除大阿哥外,最受追捧的就是阿灵阿。
十七岁的一等公,还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胤禘阿哥的亲舅舅,皇上也十分看好,有意栽培,怎能不炙手可热呢?不说阿灵阿,就是尹德,也让无数八旗闺女心向往之。
青璃问过巴雅拉氏,可她只说一切由青璃做主,尹德和阿灵阿也并无心上人,青璃打算挑选出合适人选再召巴雅拉氏进宫相看。不过在此之前,最重要的还是胤禔的事情-
七月二十五日,青璃特意让芙芫去请胤禔和惠贵妃来坤宁宫。虽然大阿哥即将从上书房结业,如今没什么功课,但青璃还是打发小太监去帮他请了一天假。
等惠贵妃带着胤禔到来时,青璃看着一身靛蓝色织金缎蟒袍的胤禔,打趣道:“胤禔今日打扮得如此英武俊逸,小姑娘们要是被你迷住眼去,说不出话来可怎生是好啊!”
胤禔闹了个大红脸,挠着头一言不发,惠贵妃非但不解救她的好大儿,反而阴阳怪气:“胤禔可没这个本事,臣妾只求他别看人家姑娘看呆了,给臣妾和皇后娘娘丢脸。”
胤禔被额娘这么一伤害,反而镇定下来:“儿子才不会,儿子自幼看惯了皇额娘的仙姿玉容,和额娘的温柔秀美,这些小丫头怎能迷住儿子?”
青璃毫不客气地笑纳胤禔的夸赞,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殿内:“胤禔所言甚是!”
逗趣一会儿后,趁着秀女们还没到,青璃示意芙芫介绍一二。
芙芫从青璃的身后走出,朝胤禔和惠贵妃俯身行礼后开口:“四位秀女分别是,伊尔根觉罗氏,阿玛乃吏部尚书;富察氏,阿玛乃兵部左侍郎,兼任靖远将军;章佳氏,阿玛乃正蓝旗都统;西林觉罗氏,阿玛乃散佚大臣,兼一等伯。”
这四人中要数伊尔根觉罗氏的阿玛最受重用,富察氏的父兄虽不是最出色,但整个富察一族却能人辈出。其余两人就稍稍逊色一些。
青璃补充:“今日会对四位秀女的书法和马上功夫加以考验,还会给她们机会展示自己的特长,惠贵妃和胤禔可有其他建议?”
惠贵妃笑意盈盈:“娘娘安排得很是周到,还记着胤禔喜欢骑射呢!”
胤禔也连连点头:“多谢皇额娘关怀!”
正在此时墨竹进来通报:“主子,四位秀女到小花园了。”
青璃便看向惠贵妃笑了笑:“那咱们这就去给胤禔选福晋吧!”-
面前的四个小姑娘,伊尔根觉罗氏温婉,富察氏明媚,西林觉罗氏清丽,章佳氏却生得有些平凡。
青璃细细观察着胤禔的神情,然后在心里先将章佳氏淘汰了。男人果然都爱好美色,胤禔只看了章佳氏一眼就撂开了,可在其余三人身上,视线停留的时间都算不上短。
芙芫按照安排请四位秀女分别展示书法和骑艺,又给机会让她们选择是否加试,最后的结果也显而易见。
伊尔根觉罗氏书画双绝,很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味道;富察氏的字迹只能算齐整,但骑射却不输男儿;西林觉罗氏的琵琶弹得极好,书法尚佳;章佳氏的马上功夫也不差,绣艺出众。
青璃本以为胤禔会对同他一样喜爱骑射的富察氏产生好感,却发现他的眼珠子慢慢黏在伊尔根觉罗氏身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总被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所吸引?
青璃都能看明白的事情,惠贵妃作为胤禔的亲额娘只会更清楚。于是接下来惠贵妃就一心一意地跟伊尔根觉罗氏交谈,很是冷落了其他三人。
青璃一边听着惠贵妃发问“平时爱做些什么,可学过管家,有了妾室怎么办”,一边不经意地观察落选的三人。
富察氏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天真大小姐,青璃能感觉到她竭力忍着情绪,可脸色明显不太好看,僵直生硬;章佳氏可能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只失落了一瞬,就重新打起精神来。
西林觉罗氏却让青璃暗赞不已,青璃竟没从她的神色上看出一星半点的不妥,依旧低眉浅笑,宠辱不惊。
惠贵妃跟伊尔根觉罗氏交谈的同时,也不敢就冷落青璃,时不时抛话过来,青璃就插上一两句,不发表意见,多在点头表示认可。
惠贵妃的情绪高涨,连伊尔根觉罗氏的生辰八字都打听出来了,连喜欢梨花还是桃花,喜欢面食还是汤水都问过了,这才依依不舍地看着小宫女送四位秀女离去。
经过一番交谈,惠贵妃本来很看好伊尔根觉罗氏。等回过神来发现胤禔失魂落魄地盯着伊尔根觉罗氏的背影,惠贵妃心里忽然一阵酸涩,狠狠瞪了胤禔一眼。
胤禔只觉得莫名其妙却不敢吭声,只能对着额娘傻笑。
青璃不去管她们母子的眉眼官司:“惠贵妃可是相中伊尔根觉罗氏了?”
惠贵妃对上胤禔期盼的目光,顿时把那点小情绪扔到九霄云外,吟吟笑语:“臣妾确实喜欢这个孩子,端庄秀丽,温和贤淑,上能持家有方,下能照顾弟妹。”
青璃点点头:“惠贵妃满意就好。”
见胤禔欲言又止,青璃逗弄他:“胤禔是有不同意见吗?难道你更喜欢骑射.精湛的富察氏?”
胤禔急忙摆手,语气急切:“不不不,儿子喜欢雅琴!”
青璃勾起唇角:“看来胤禔确实很满意,连人家姑娘的闺名都叫上了!”
胤禔红着脸不吭声,青璃也放过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胤禔刚刚想说什么?”
胤禔鼓起勇气,支支吾吾地询问:“儿子想问,什么、什么时候……成婚?”
青璃笑出声来:“你可真着急啊!”
不忍陷入爱河的胤禔患得患失,青璃给出保证:“成婚时间要等钦天监算过八字再给出吉时,不过本宫会尽量帮你挑一个早些的日子!”
胤禔和惠贵妃忙不迭地谢过青璃就起身告退了。
等她们离开后,青璃又召来芙芫吩咐:“给钮祜禄府传信,让嫡福晋明日入宫,相看尹德和阿灵阿的福晋。”
尹德的福晋青璃早有打算,秀女中有一董婉凝,出生汉军正白旗,她的阿玛董卫国平三藩有功,目前是湖广总督。董婉凝姿容出众,那拉氏下手的几人中就有她,可她小心谨慎、聪慧机敏,竟能靠自己避开。
董婉凝平日里也处事大方、行事有度,青璃虽未见过,但听过她的几件小事过后,就对她很有好感。恰好她的家世也与尹德相配,就有意让她嫁进钮祜禄府。
至于阿灵阿,他以后是钮祜禄府的掌家人,他的福晋家世也需要出色,青璃本就打算在今日这四位秀女中挑选,如今青璃选定了西林觉罗氏。
第75章
康熙二十五年的选秀倏然而逝, 九月,乾清宫发出数道赐婚圣旨,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要数皇长子胤禔的福晋人选,花落伊尔根觉罗家。
尹德和阿灵阿也在圣旨赐婚之列, 所娶之妻正是青璃看中的董婉凝和西林觉罗舒舒。巴雅拉氏见过之后, 对她们二人也赞不绝口, 面上一副欢天喜地之色,至于是真是假,几分真几分假, 青璃也不会深究。
选秀结束的一年里,发生了很多喜事。
十月, 瓜尔佳月离诞下富保的嫡长子;十二月, 毓珍和颜珠的嫡长女出生;次年五月, 皇长子大婚, 东头所住进了女主人;七月, 钮祜禄府六爷尹德娶妻;九月,一等公阿灵阿同西林觉罗家的贵女结两姓之喜。
最大的喜事却在前朝, 工部研发司的干吏能匠们不知怎地忽然开了窍, 接连推出神物。不过一年,百姓的生活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整个大清也似乎焕然一新。
朝臣们以往总觉得大清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可新兴机器一出现,工业经济迅速发展,他们有时会陷入到缺少人力的窘境。
不知不觉中, 在朝廷的鼓励和八旗老爷们的默认下, 无数贫民女子鼓起勇气走出宅门、加入工厂, 凭自己的双手挣钱养家。
虽远远称不上女子能顶半边天, 但青璃始终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拥有谋生手段,就会慢慢勇于说不;只要见过辽阔的天空,就不会甘心失去羽翼。
为此,青璃心中很是感激佩服素未谋面的老乡,竟连纺织机和蒸汽机都造出来了,把自己衬得一无是处。
除了这些喜事,还有两件不悲不喜、或者说悲喜交加之事。
其一,法喀自二十三年被赫舍里宝琪忽悠后,在她一日复一日的耳提面命之下,竟对自己的嫡长女会成为太子妃一事深信不疑,还用同样的说辞把舒舒觉罗氏哄得团团转。
宝琪这一步走得确实妙,自那以后法喀每月大半时间竟都歇在正院,宝琪也不负所望,二十四年诞下一子。对于所生是儿子这点,法喀有些失望,但宝琪却很开心。
宝琪年少时蠢笨,但嫁入钮祜禄家过了几年人见人嫌的日子,又经历过三伯索额图身死、全家被流放的打击,如今很是长了几分脑子。她用来骗法喀的那一套,她自己可从没想过能成真。
说来好笑,宝琪跟青璃从未见过面,但因为她这些年想方设法探听跟青璃有关之事,竟比舒舒觉罗氏和法喀更了解青璃。
宝琪知道女儿不会有机会靠近胤禘阿哥,但若自己好好教导儿子,他却有可能出人头地。皇后娘娘虽不喜自己和法喀,但她不会迁怒小辈,尤其是她的亲侄儿,只要有能力就不会缺少机会。
宝琪有了儿子后,不想再跟法喀逢场作戏,法喀却不依不饶,觉得抓紧时间再生个女儿还来得及。宝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二人的嫡长女竟真的在二十六年二月出生了。
自那以后,舒舒觉罗氏每回入宫必定旁敲侧击。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殊不知在青璃眼里却漏洞百出,青璃用头发丝都能看出她打的算盘。舒舒觉罗氏在钮祜禄家只会更张扬,恨不得昭告天下她的自以为是。
因此这个小女娃的出生,只有舒舒觉罗氏和法喀是纯粹的欢喜,钮祜禄府上其他人包括青璃本来无悲无喜,现在因为她们母子的上蹿下跳,有点烦了。
其二,二十六年四月二十日,胤禘过完四周岁生辰的第二日,就被康熙帝打包送进了上书房,特意为他请了数个大儒多对一辅导。
康熙帝还觉得毓庆宫太过狭小,生怕委屈了他的小宝贝,打算把养心殿改名为“广安殿”,作为小宝贝的起居殿。再把毓庆宫和斋宫、诚肃殿都打通,作为太子东宫,等小宝贝以后娶妻生子了,妻妾儿女就住在此处。
虽然距离胤禘大婚还遥遥无期,但康熙帝很会未雨绸缪,想到就做,轰轰烈烈的新东宫工程已经启动,康熙帝也决定先把胤禘扔进广安殿独立生活。
此事一出,钮祜禄氏兴奋不已——圣上对胤禘阿哥真是疼爱看重啊!
康熙帝也很高兴——终于能把小崽子从阿璃的身边扒拉掉了。
胤禘和青璃却纠结郁闷,一个想入学想长大却不想离开额娘,另一个盼着孩子长大,孩子大了心里却空落落的,也不想跟崽崽分开。
可康熙帝这次却铁了心要让胤禘独立,他的大小宝贝轮番上阵,撒娇撒泼打滚都试过了,康熙帝就是不松口,反而振振有词:都在宫中,母子俩日日相见,也没差。
于是当晚回到坤宁宫,康熙帝解锁了被大宝贝从榻上踹下来的全新体验。次日抽出时间去广安殿关心儿子,又被迫接受了小宝贝奶呼呼的一声哼唧。
康熙帝表面沉着端肃,心里却在想,不愧是母子俩,都这么可爱-
胤禘本以为去上书房能学到更多的知识,每天都能看见哥哥们,还有很多小伙伴围着他转,会是一件很有趣很幸福的事。
可胤禘不过三天就有了烦恼,四月二十三日的早课过后,胤禘溜出了上书房。
康熙帝刚下朝,正准备用早膳就看见胤禘白嫩的包子脸皱成一团,背着手走了进来。康熙帝被他一本正经的小大人作派逗乐,没追问他是不是“逃课”了,先邀请他共用早膳。
心里有事的胤禘胃口依旧倍棒,把康熙帝给他夹的膳点都炫光后,打了个饱嗝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被康熙帝牵着去外面溜达溜达消食了。
父子俩在乾清宫后殿的小广场上转悠了两圈,胤禘听着康熙帝讲他从八岁开始住在乾清宫里的趣事,不知不觉放松下来,走路也不再老实,反而扯着康熙帝的手掌一蹦一跳,好不快活。
梁九功远远候着,看着眼前这一幕父子情深的和乐图,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甜嫩中带着点奶气的笑声,不由想到废太子胤礽,如今的纯亲王。
梁九功曾经觉得主子爷对废太子的日日过问,已是帝王对于子女最大的偏爱,可自从胤禘阿哥出生,梁九功才明白,阿玛对儿子的爱意流淌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胤礽失去储位后直接继承王爵,就算出宫了,康熙帝还会时时赏赐,内务府也会在帝后的示意下每月给纯亲王府送份例嚼用。这四年多来,胤礽虽不常入宫,但逢年过节父子二人也会隔着群臣宗亲相见。
胤礽沉寂下来之后身上的浮躁骄矜好似烟消云散,十五岁的胤礽仿佛变成了温润如玉的江南公子。面对康熙帝眼中也没了怨恨悲愤,只剩下平静疏离。康熙帝看着这样的胤礽,心里刺痛酸涩之余,竟全是轻松舒朗。
梁九功明白,那是因为主子爷的生活已被皇后娘娘和胤禘阿哥填满,主子爷或许以前看重废太子,但他现在有了疼爱更甚百倍的小儿子。主子爷为废太子的淡漠伤怀,但更为废太子放下野心而开怀。这说明废太子不会做出伤害胤禘阿哥之事,主子爷替小儿子松了口气。
胤禘对梁九功一瞬之间的种种思绪毫不知情,他笑闹之后就仰起头,扑闪着大眼睛,问出憋在心中三天的问题。
“阿玛,为什么上书房的师傅们教安安的时候都跪着啊?”
胤禘是真的不理解,他问过哥哥,可哥哥们却丝毫不觉得奇怪,反而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咱们是主子,他们是奴才。”
可胤禘去上书房前,青璃叮嘱过他要尊师重道,胤禘也知道什么是“为学莫重于尊师”,什么是“疾学在于尊师”。他虽做不到“事师之犹事父”,可也愿意去学“君子隆师而亲友”。
胤禘明白自己生来就是天潢贵胄,身份尊贵,但他觉得那是学堂之外的事情,进了上书房他们的关系最起码表面应该以师生为主,哪怕君臣之别刻在彼此心底。
康熙帝没想到小儿子的疑惑之处竟在于此,他没有选择用“规矩”二字揭过,反而一把抱起胤禘,平视着他,认真询问:“安安为何会觉得这样不妥?”
胤禔皱着眉头,一字一句皆是诚恳:“阿玛,全大清都重视孝道,所以咱们爱新觉罗家以身作则,阿玛对皇玛嬷和乌库玛嬷孝顺有加,哥哥姐姐们也都晨昏定省、日日不缀。”
“那天下人也都被要求尊敬师长,为什么皇家却不管不顾,让白发苍苍的老臣们跪在地上给阿哥们答疑解惑?百姓学子不会因此觉得皇家不通礼仪吗?”
康熙帝忽然朗声大笑,把怀里的胤禘颠了又颠。
康熙帝本以为胤禘有此一问,或是出于心软不忍,或是出于尊师重道,没想到他却是站在统治者的角度,觉得这样不利于教化万民、稳固政权。康熙帝透过这个小小的问题看到了胤禘未来的无限可能,又怎能不欣喜激动呢?
康熙帝目光灼灼地看着胤禘:“安安,你这个问题很好,是阿玛疏忽了,阿玛待会儿就下旨废除,以后在上书房,师徒在前、君臣在后。”
“安安的想法很对,你要记住,咱们只有了解他们、融入他们,才能掌控他们、驾驭他们。”
胤禘的目光从懵懵懂懂到清澈透亮,胤禘胖乎乎的胳膊圈住康熙帝的脖子,贴在他耳边喁喁私语:“阿玛,安安知道,安安会好好学汉学的。”
康熙帝对胤禘的疼爱越来越重,但自从胤禘一天天长大后,康熙帝就有意克制父子二人的亲密行为。可今日,康熙帝没忍住亲了亲他的胖脸蛋:“阿玛的安安真聪明。”
阿璃,谢谢你给朕生了个好儿子,他贴心仁善、机敏聪慧,对权利政治还如此敏感,真是天生的帝王-
内阁学士王掞是康熙帝亲自为胤禘挑选的老师之一,正值中年的王掞不过四十多岁,可他的学识远超一群胡须花白的老臣,为人也刚正敦厚。
让众多饱学之士们垂涎三尺的太子师傅一职,被王掞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王掞被众臣艳羡酸讽,他面上笑意盈盈,心里却没什么喜气。
王掞认为圣上过于娇宠偏爱胤禘阿哥,当年废太子之举也有些激进。王掞本以为被众星捧月的胤禘阿哥会是个满身傲气、调皮惫懒的小孩子,可相处不过三天,王掞就完全改观,心里只剩下惊喜。
王掞很喜欢机灵可爱的胤禘阿哥,这个学生不仅一点就通还懂事乖巧,对自己也很是客气、从不摆皇子架子。不仅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更是个明君的好苗子。
王掞打定主意要拼尽全力为大清教导出优秀的继承人,可怀着这种美好期盼的王掞,次日来到上书房就发现——胤禘阿哥逃学了!
还没等王掞从这晴天霹雳里缓过来,胤禘就走进上书房对着王掞欠身一礼:“胤禘来迟,请王师傅责罚。”
王掞为学生的知礼守节而欣慰,可又手足无措、十分慌张,尤其是看到胤禘身后跟着的梁九功,更是自觉大难临头——被圣上知晓胤禘阿哥朝我行礼,圣上定会发怒问罪于我。
王掞急忙避开,正欲跪地,谁料梁九功却一把扶住王掞,满脸笑意:“王大人不必如此,主子爷口谕,废除跪地授徒之礼,以后在上书房,师徒在前、君臣在后。”
王掞一顿,惊疑不定之际对上了胤禘阿哥纯澈中带着笑意的眼神。王掞霎时皆已明了——胤禘阿哥今日并非逃课,而是去乾清宫求了这份恩典。
见王掞热泪盈眶,嘴唇颤抖,胤禘微微一笑:“王师傅不必如此,胤禘此举不过是知错就改罢了,而且胤禘并非只为王师傅一人,上书房的师傅们皆是如此。”
王掞没有多言,默默接受了学生的暖心之举,便收敛情绪开始授课。
可下值后,王掞却红光满面,一向寡言少语的他无论遇到谁都要炫耀一遍,恨不得全大清的百姓都知道胤禘阿哥何等平易近人、尊师重道、彬彬有礼。
康熙帝对此乐见其成,悄悄浇了几盆油,不出两个月,胤禘阿哥的美名就已传遍天下。
青璃看着乐呵呵的康熙帝和美滋滋的胤禘,正大光明地翻了个白眼:“我有孕时千叮咛万嘱咐让孩子别学你的厚脸皮,可我还是小看了基因的强大。”
【被吹捧的喜气盈腮,推波助澜的洋洋得意,置身事外的我却有些尴尬。】
【这么个小豆丁跟“风光霁月、龙章凤姿、谦谦君子”这些形容完全不搭啊!】
【就没有人嗤之以鼻,表示质疑吗?】
康熙帝心里冷笑,谁敢质疑朕的小宝贝,不想活了吗?
康熙帝揽住青璃的腰肢,低声笑语:“安安像朕不好吗?阿璃正是由于脸皮太薄才会不自在,可见脸皮薄没甚好处。”
康熙帝转过头拉儿子进阵营:“安安你说呢?
胤禘打算拿红豆马蹄糕的动作一怔,胖乎乎的小手缩回,大眼睛滴溜了一圈,笑容甜蜜:“安安和阿玛厚脸皮就好,额娘不用,安安会保护好额娘,不会让额娘遇到为难的事情!”
青璃被儿子感动到了,立马推开康熙帝把胤禘抱在怀中亲昵,捧着他的小脸亲了又亲:“额娘的崽崽真好,有了安安额娘就什么都不怕了!”
康熙帝被趁机争宠的心机崽气了个倒仰,咬牙切齿地背着青璃瞪他一眼。胤禘回了康熙帝一个大大的灿烂笑脸,让康熙帝更加憋闷。
眼见母子二人还要继续黏黏糊糊,康熙帝忍无可忍,把胤禘从青璃的怀里拔出来,放到地上:“安安,时候不早,你是不是该回广安殿了?”
胤禘失落地低下头,抿着唇一言不发,青璃见儿子露出这副委屈巴巴的神情,心尖一酸,蹲下身把胤禘抱在怀里:“还早呢!而且胤禘也能在东偏殿就寝。”
胤禘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就见康熙帝一本正经地补了句:“阿璃,安安已经入读了,他还有功课要做呢!”
康熙帝挑眉看向胤禘:别装可怜了,没用。朕好不容易才把你赶出坤宁宫,绝不会让你有机会回来。
青璃听得此言,强忍不舍地松开双臂,摸了摸胤禘的嘟嘟脸:“那安安可要快点回广安殿,免得耽误晚上睡觉的时间。”
见胤禘张嘴欲言,康熙帝抢在前面打断他:“安安,别让你额娘担心。”
此言一出,胤禘便歇了耍赖的小心思,挥散心头的闷闷不乐,扬起笑脸抱了青璃一下:“额娘放心吧,安安这就回去做功课,保证很快做完,乖乖睡觉。”
青璃硬拉着康熙帝亲自把儿子送出坤宁宫,再回到内殿时就对着康熙帝哼哼唧唧:“你别总欺负你儿子行不行?”
【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小豆丁争宠!】
康熙帝被金色气泡刺痛了:“皇后娘娘莫非是嫌弃朕年纪大,厌倦朕了?如今只一心惦记着年轻鲜嫩的胤禘!”
青璃被康熙帝的醋言醋语逗得乐不可支。
【年轻鲜嫩的胤禘?天呐,我以后都不敢直视这个词了!】
【你真是很认真地在跟儿子争风吃醋啊!】
青璃伸出软若无骨的柔夷,轻轻抚摸康熙帝的手背,缠绵又撩人地捏着他的指腹,语调也宛转悠扬:“怎么会呢?玄烨哥哥还是如此年轻英武,俊逸不凡,阿璃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你黏在一起呢!”
【咱们可是要过一辈子的,几十年后也不会有厌倦一说。】
康熙帝嘴角翘起,被青璃的甜言蜜语哄得心花怒放,对青璃的心声更是受用不已,可还有一点儿醋意挥之不去。
康熙帝拉着青璃细腻温润的手腕微微用力,将青璃抱了个满怀。康熙帝坚硬挺拔的身躯紧紧包裹着青璃娇弱柔软的身姿,低头含住青璃洁白如玉的耳垂,语气含糊不清却又坚定固执。
“阿璃,你最喜欢的是谁?玄烨还是胤禘?”
面对这个防贼般防着儿子的幼稚帝王,青璃无奈又好笑:“这是不一样的,你我之间是爱情,我跟安安是亲情。”
康熙帝微微用力,磨着青璃的耳垂:“那朕跟安安谁对你来说更重要?”
青璃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伸出纤纤玉指,毫不留情地掐着康熙帝的手臂:“我拒绝回答!”
【躺平摆烂,绝不开口,不然你就会得寸进尺、没完没了。】
【等哪天说不定还会问我,你跟安安同时掉河里我救谁?】
康熙帝双眼一亮,觉得气泡里的着实是个让人心动的好问题,不过不能直接照搬有点可惜。
康熙帝低头蹭着青璃的脖颈,跟爱撒娇的大型犬一般无二。
“阿璃,若朕跟安安都中毒了,只有一瓶解药,你给谁吃?”
青璃属实没想到康熙帝能问出这么丧心病狂的问题,使劲推开他的大脑袋,指甲戳在他的眉心,语气中夹杂着怒火:“当然给安安,你能说出这种话说明你已经活够了,安安的人生还长呢!”
康熙帝见小祖宗生气了,顿时安静下来,一脸乖巧,觉得自己这一波亏大了。不但收获扎心的回答,还惹怒小祖宗,今晚不会再次被踹下床吧?
青璃对上康熙帝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面刚刚冒出的火星子一下子被熄灭。青璃摸了摸康熙帝的脑门,声音再次柔和下来:“下次不许这么说了!”
康熙帝连连点头,恨不得竖起手指来立下重誓:“是朕不好,朕不该说这些,以后再也不会了。”
青璃主动贴着康熙帝,依偎进他的怀抱:“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只是太喜欢我了,此事揭过。”
青璃的桃花眼里重新堆满笑意,灿若星子。可康熙帝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保证之余也不忘出言试探:“阿璃,你刚刚说的是气话,对吧?”
青璃有些失神,张了张嘴,语气飘忽不定:“是真的。”
不等康熙帝心碎欲裂,青璃就补充道:“我会让安安活下来,然后自己去陪你。”
【我想我最喜欢的还是你。】
康熙帝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答案,可他并没有预想的心花怒放、激动兴奋,反而胸腔一阵酸涩,一颗心痛得死去活来,短短一瞬仿佛历经了春夏秋冬,经历了刀山火海。
康熙帝的声音嘶哑中带着点哽咽:“朕不许!就算朕不在,阿璃也要好好活着,还要高高兴兴地活着。”
康熙帝惶恐惊颤,朕年长阿璃十岁,朕怎么舍得阿璃随朕一起去地下,阿璃就应该永远热烈盛开,永远开心快乐。
青璃自然明白康熙帝因何害怕忧虑,嗔他一眼:“你若是寿终正寝我当然不会做这种傻事。”
“刚刚的前提条件是,我选择让安安活下来,放弃你。”
康熙帝紧紧抱住青璃,力道大得青璃身子泛疼,他一字一句地承诺着:“朕一定是寿终正寝。”
青璃回抱住康熙帝,贴着他的侧脸,温声软语:“但我也会好伤心好伤心的。”
“那朕就好好保重身体,争取万岁万万岁?”
“你又在胡说,我没那么贪心,只想要我的玄烨哥哥长命百岁。”
“谨遵皇后娘娘凤谕,玄烨此生定不敢忘。”-
似乎连老天爷都觉得青璃的日子太过悠闲快乐,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太皇太后病危,孙之鼎暗示青璃太皇太后大限将至。
太皇太后不喜六宫嫔妃都往慈宁宫跑,青璃便打发妃嫔回宫抄经,只留自己和太后伺候在侧。三个公主撒娇不愿离开,青璃看出太皇太后是想曾孙女陪伴的,只是担心累着她们、染上病气,便出言留下公主们,孙之鼎也连声保证太皇太后的病症不会传染。
康熙帝也留在慈宁宫侍奉,连续二十余天。每天只在辰时到乾清门听政,事毕即返。为使祖母病情好转,康熙帝检阅方书,亲调药饵,昼夜席地而坐,“衣不解带,寝食俱废”。并传谕内阁:“非紧要事,勿得奏闻。”*
十二月十三日,青璃趁着太皇太后服药入睡后,拉着康熙帝来到慈宁宫小花园。
康熙帝握住青璃的素手,满眼关切:“皇玛嬷固然重要,但阿璃更重要,阿璃要照顾好自己。慈宁宫还有这么多奴才呢,阿璃不要事事亲力亲为,让她们来,皇玛嬷被她们伺候惯了。”
青璃本就肌肤白皙,欺霜赛雪,如今脸色竟更加苍白,康熙帝看在眼中,痛在心里,很不好受。
青璃扯出一抹疲惫的笑容:“我没事,倒是皇上让人担心。”
青璃只是精力不足,身体乏累,得闲了好好睡一觉就能恢复如初,可康熙帝却是心伤。青璃清楚康熙帝对太皇太后的敬重和孺慕,太皇太后身上几乎寄托了康熙帝对长辈全部的情谊和憧憬。
青璃看着短短半月就明显瘦削不少的康熙帝,心里十分担忧。康熙帝眼底一片青黑、双眸暗淡黑沉、唇色泛白,青璃生怕他因此伤心过度,损耗心肺。
【最难受的就是心里的痛,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好受一些?】
康熙帝把青璃抱在怀里,没忍住流露出几分脆弱:“阿璃别担心,有你陪着朕,朕就绝不会倒下。”
康熙帝并非说大话,青璃的存在确实给了他莫大的勇气,青璃的关心更是驱散了他心间的大半悲痛。而且康熙帝其实早有准备。
康熙帝记得那个时间,《清史稿》上写的明明白白,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皇玛嬷会逝世。
这也是为什么近两年康熙帝来慈宁宫的次数多了不少,面对太皇太后也更加百依百顺、无微不至。他想趁皇玛嬷在世时多多尽孝,让皇玛嬷开心快活,也免得来日自己悔恨遗憾。
二十六年到来后,康熙帝更是三番四次叮咛孙之鼎,时时注意太皇太后的身体。可惜人力有尽时,寿命或许真是上天注定,康熙帝知道皇玛嬷这次熬不过去了。
青璃圈住康熙帝精瘦坚韧的腰,埋头在他的怀里哭出声来:“玄烨哥哥,阿璃会一直陪着你的。”
【就像十年前姐姐去世时,你陪着我一样。】
【如果我替你伤心了,替你哭了,你会不会就少一些悲痛?】
康熙帝蒙住青璃的双眼点了点头,当然会,朕心里的难受已经被阿璃的眼泪浇灭了好些。
“谢谢阿璃,朕好受许多。”
青璃没再说话,乖乖伏在康熙帝的胸前,默默陪伴。帝后二人间温情流淌,康熙帝心头的重石也轻了很多。
等青璃和康熙帝回到慈宁宫时,太皇太后也已醒转,看着精气神回来些许的孙儿欣慰不已,拉着青璃的手连声称赞。
太皇太后虽不再插手后辈的感情之事,对青璃也较为满意,可她内心深处是不赞同帝王独宠一人、用情至深的。临了临了,太皇太后突然很庆幸,庆幸玄烨得遇青璃。
太皇太后想,若非有皇后,等自己去了地下,玄烨就真的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了,哪怕身边百花绽放,人人虔诚恭敬,可玄烨的心也是孤寂的。
作为祖母,又怎么舍得一手带大、万分满意的亲孙儿这么过完一生呢。
青璃头一次彻底看清了太皇太后的眼神,太皇太后年老病重,眼神自是浑浊不堪,可青璃却觉得清澈透底,里面写满了她的欣慰和喜悦。
太皇太后今日谈兴正盛,又提到她三个孝顺的曾孙女,把一切归功于青璃:“多亏了皇后关爱,如今这三个孩子看似娇柔实则坚韧,表面温顺其实很有主见,懂事又坚强。哀家对她们很放心,这样的闺女,不管去哪里都能活得很好,甚至可能带来意外之喜。”
青璃知道太皇太后口中的意外之喜主要指大公主卓克陀达。
如今卓克陀达十八岁,宜尔哈十六岁,雅尔檀十五岁,三人性子早已长成,在历经三朝的太皇太后眼中,谁深谁浅,一眼就知,更何况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
青璃当初提议改变公主们的教养方式时,确实有过培养一个出色的女政治家的期待,但也只是一个倏然飘散的念头。最后青璃对她们的要求也只是能自己立起来,不被欺负。
宜尔哈和雅尔檀虽然孝顺懂礼,可也柔中带刺,受不得气,更把身边的宫人们整治得服服帖帖。她俩的手段稍显稚嫩直白,但身份在此,也尽够了。她们俩就算去了蒙古也定能过得好。
卓克陀达更是不凡,她很懂扮猪吃老虎,深谙借力打力之道,常常能兵不血刃地解决问题,甚至能让旁人吃了大亏还对她感恩戴德。她看起来比两位妹妹都娇弱纯真,但宜尔哈和雅尔檀绑在一块儿,也不够她耍上一招半式。
青璃对此欣喜不已,自察觉到卓克陀达有手腕有手段时就刻意培养,让墨竹带她参与到后宫事务中。青璃记得帮她解决瓜尔佳嬷嬷时,那时的卓克陀达还是个从里到外胆怯害羞的小白花。青璃很高兴她的改变,也很期待她以后人生的多姿多彩。
青璃面对太皇太后的这番称赞,也不谦虚,从容笑答:“臣妾很期待意外之喜,臣妾很敬佩皇玛嬷,希望卓克陀达也能成为草原上的皇玛嬷。”
太皇太后笑得很开怀,青璃好似透过她皱纹苍苍的面庞,看到了曾经科尔沁第一美人的风姿绰约,是那样生机勃勃,那样热烈。
“哀家也会在天上看着她,保佑她。”-
十二月二十五日,康熙帝亲率王公大臣步行至天坛,祈告上苍,请求折损自己生命,增延祖母寿数。*
可苍天无情,帝王的孝心并没有感动它,当晚,这个从蒙古嫁到盛京又来到紫禁城,从侧福晋到西侧妃再到皇太后乃至太皇太后的科尔沁格格,在她七十五岁这年,逝于慈宁宫。
太皇太后临终前嘱咐康熙:“太宗山陵奉安已久,不可为我轻动,况且我心中也舍不得你们父子,就在孝陵附近择地安葬。”在临终前的遗诏中,太皇太后回顾了自己的一生,嘱咐康熙帝“勉自节哀,以万几为重”。*
康熙帝给祖母上谥号为:“孝庄仁宣诚宪恭懿翊天启圣文皇后”,简称“孝庄文皇后”。*
宗亲百官俱集乾清门外举哀,命妇宫妃俱入慈宁宫举哀。上到太后皇帝都伤怀悲痛,下到臣子命妇皆啜泣不已。
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跪灵哀泣,整个皇宫弥漫着沉郁悲戚之色,乾清宫的奴才们更是战战兢兢,面对伤心的康熙帝,他们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尖上。
这个时候也只有青璃和胤禘敢闯进乾清宫,在康熙帝面前一如既往了。
青璃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百合莲子粥,细腻柔软的手心贴着康熙帝凌厉的侧脸:“安安都知道要好好吃饭,皇上你怎么不听话呢?”
【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太伤心的,还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鬼样子。】
跟在青璃身后的小团子听到额娘提起他,立即哒哒哒绕过青璃扑在康熙帝的膝上,仰头看着他依旧高大沉稳却满身悲苦的阿玛,玉雪可爱的小脸皱成一团,琥珀色的大眼睛也微微泛红。
“阿玛,你瘦了好多,安安好心疼,你没胃口的话安安喂你好吗?安安生病不想喝药的时候,阿玛喂我,我就不觉得苦了。”
作者有话说:
*:摘自百度百科
*:清朝公主抚蒙,很多出嫁都很晚,历史上大公主直到二十九年才出嫁
*:摘自百度百科
第76章
康熙帝对上胤禘眼泪汪汪的大眼睛, 听着他带着点奶气的关怀,再看看一旁潋滟桃花眼中全是自己的阿璃,心间原本一片暗沉、雷雨交加的天气,也重新出现耀眼绚丽的太阳、洒满温暖的阳光。
青璃端起白釉描金桃花缠枝瓷碗, 冲康熙帝努嘴:“皇上不会真要安安喂您吧?”
康熙帝看到了胤禘眼里的跃跃欲试, 伸出双手捂住他的小耳朵, 倾身靠近青璃,目光灼灼:“朕想要阿璃喂。”
青璃故作嫌弃地嗔他一眼,心里却很是高兴。
【可算是肯用膳了, 还有心思调笑,我也能放心一些。】
康熙帝见青璃为此开怀, 急忙蹬梯子上天, 低头命令胤禘闭眼, 又抬起下巴, 张开薄唇, 眼巴巴地看着青璃。
青璃无奈地叹息一声,眼中却满是笑意和纵容, 嫩如葱段的手指执起白瓷勺, 递到康熙帝的唇边:“玄烨哥哥,阿璃喂你。”
康熙帝毫不客气地笑纳, 两人一喂一饮中,生出了无限缠绵,暖意融融、情丝交缠。康熙帝心中的阴雨也被灼热的阳光彻底驱散。
一碗百合莲子粥很少,康熙帝却从中获取了无限的力量。
青璃捏着绣帕欠身轻抚在康熙帝的唇角, 带起一片酥麻滚烫, 康熙帝正欲拥她入怀, 殿内突然响起甜嫩清脆的童音:“安安可以睁眼了吗?”
康熙帝低头, 见胤禘的一双小肉手乖乖捂住眼睛,秀气可爱的眉头微拧,坐在椅子上悬空的双脚也不甘寂寞地翘一翘、动一动,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样。
康熙帝没有回答,敲了敲桌几,高声唤来梁九功,将胤禘抱起来塞到梁九功怀里,摆了摆手:“把六阿哥抱出去。”
小电灯泡还是早早扔了吧!
胤禘没反应过来就换了个怀抱,四肢上阵、齐齐扑腾也于事无补,胤禘睁开双眼控诉:“阿玛,安安是来哄你开心的,你怎么能用完就扔呢?我要留下来,额娘,额娘……”
梁九功坚定地执行主子爷的命令,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离开内殿,胤禘的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青璃看着欺负完儿子神清气爽的康熙帝,柔软的指腹捏着他的耳朵揉来揉去:“你可真行!”
【罢了罢了,安安本就是用来逗你开心的。】
【能得你一笑,他也算功成身退了。】
没了小灯泡在场,康熙帝迫不及待地抱住心爱之人亲昵,心湖也咕咚咕咚冒着温热的气泡,朕就知道阿璃最爱朕。
青璃乖巧地趴在康熙帝的胸前,微凉的侧脸贴上他绣着祥云如意纹的石青色常服:“玄烨哥哥,答应我以后每天都好好用膳,好吗?”
“好,朕一定照做,努力加餐饭。”
“也要安安稳稳睡觉,知道吗?”
“当然,朕枕畔有阿璃在侧,每晚都是美梦。”
“还不许太伤心了。皇玛嬷只是变成了星子,她在天上看着你,定不愿见你伤怀苦闷。”
“朕不会沉浸在悲伤中了,朕可不能让心爱的小阿璃忧心。”
青璃仰起头来,亲了亲康熙帝棱角分明的下颌,妩媚的桃花眼中闪烁着缱绻的微光,语带笑意:“玄烨哥哥知道就好,你可是答应过我要长命百岁的。若是毁诺,我下辈子就不要再看见你了。”
康熙帝抱紧怀里的宝贝,心中一片柔软,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中,再也不分开:“那可不行,朕跟阿璃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由于太皇太后逝世,二十六年的除夕宴和二十七年的开年大典都办得很是简单。直到百日热孝已过,春暖花开时节,宫里才又重新热闹起来。
四月十五日,六宫嫔妃齐聚坤宁宫同青璃问安。
如今阿哥们都去了上书房入读,眼下自是不在坤宁宫,不过每月十五的晚膳时分仍会照常前来,同帝后共用。
公主们倒是一如既往,一个个乖巧地围着青璃打转,青璃也喜欢同她们逗趣。
胤禔虽已成婚大半年,但并未出宫开府,仍居住在阿哥所,请安礼自是少不了大福晋伊尔根觉罗雅琴。
雅琴是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柔和大方、钟灵毓秀。胤禔对上她,也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性子里原本的几分鲁莽草率也逐渐磨平。
青璃看向跟在惠贵妃身后的雅琴,开口称赞:“还是惠贵妃有眼光,挑的儿媳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好。”
惠贵妃谦虚:“多亏娘娘关怀,胤禔才能娶到这么好的福晋。”
瑜妃的胤福比胤禔小三岁,如今已有十四,她对这个话题最是上心:“大福晋入宫这大半年来,真是处处妥帖,臣妾只求胤福日后的福晋,有她长嫂的七分,就阿弥陀佛了。”
青璃明白瑜妃的期盼,也不会拿捏着摆架子,直接给出承诺让她们安心:“这有何难?等胤福要娶妻了,他的福晋本宫也让你和胤福来选。”
青璃又伸手点了点荣妃和德妃:“本宫可不会偏心,胤祉和胤禛的福晋也依照此例。”
三妃自是兴高采烈、喜上眉梢,急忙起身行礼谢恩。
青璃摆了摆手:“不必如此,你们这是给本宫帮忙。本宫得了轻松,孩子们能选到合心意的妻子,一箭双雕。”
德妃语气温吞又柔和:“臣妾也盼着胤禛日后跟福晋相处,也能同他的大哥大嫂一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哩!”
宜尔哈忽然扯了扯青璃的袖子,看向大福晋:“皇额娘,您看大嫂这副玉面飞霞的娇羞模样,好看不好看?”
顿时整个大殿的莺莺燕燕全都笑意吟吟地打量着大福晋。只见她面若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玉颜染朱色,眼眸泛水光,脊背却挺得板板正正,唇角微抿,强忍羞意,端庄自持。
惠贵妃见儿媳被皇后娘娘和嫔妃们争相夸赞也无半点骄矜傲气,即使万般羞涩依旧没落下皇家长媳的气度,心里更是一百个满意。
惠贵妃侧身拉着大福晋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转过身来嗔了三妃一眼:“等你们有了儿媳,本宫非得打趣回去!”
荣妃甩了甩帕子,眉梢微挑:“那咱们更得趁现在多逗逗大福晋哩!”
瑜妃和德妃相视一笑,连连点头,就连青璃也跟着凑趣:“本宫不怕,本宫的胤禘还是个小豆丁,惠贵妃有的等了!”
青璃此言一出,涓涓泉水般轻灵的娇笑声在坤宁宫的正殿回荡。
卓克陀达挺身而出:“皇额娘,御花园如今正百花盛放,女儿跟妹妹和大嫂一同去折花插瓶,供您把玩如何?”
青璃知道卓克陀达是给大福晋解围,哪有不应的:“当然好!若插的花得本宫心意,本宫还有好东西赏你们!”
等四位小辈行礼告退后,惠贵妃看着她们袅娜的身姿远去,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臣妾现在只盼着雅琴添个孩子了!”
布妃缓缓开口:“臣妾看大阿哥和大福晋感情很好,贵妃姐姐所愿定不会远。”
看着惠贵妃眉开眼笑,青璃却眉心微拧。布妃应该是并未多想跟着捧了一句,可惠贵妃作为皇长子生母,一向谨慎规矩,竟没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吗?
国丧虽过,但胤禔作为太皇太后的曾孙,不管是出于孝道还是名声考虑,守满一年才算妥当。若大福晋此时有孕,青璃可不觉得康熙帝会高兴。
不过青璃并未当场斥责惠贵妃,而是打算请安结束后,留下她单独提点一二。
青璃放下手中的彩绘如意纹茶盏,拿过芙芫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都随本宫去跟太后请安吧!”-
太皇太后的百日热孝过后,在青璃的劝说下,皇太后搬进了慈宁宫。
皇太后自入宫起,多得太皇太后的照拂和关爱,太皇太后去世,她比康熙帝还要悲痛三分。幸好养在皇太后膝下的胤福和宜尔哈都是孝顺孩子,对皇太后处处关怀,胤禘也每天跑来闹一闹皇太后,皇太后被孩子们吵得没时间继续忧思忧虑。
再加上瑜妃和荣妃感念皇太后的恩德——从不阻拦孩子跟她们亲近。两人盯着皇太后延医用药,亲手给皇太后做膳食。青璃也时不时前来,跟皇太后聊一些天南地北的趣事,皇太后便逐渐从苦闷中走了出来,重新开心畅快起来。
青璃身子还未欠下去就被皇太后笑着扶起:“青璃跟皇额娘坐在一块儿挤挤。”
青璃见皇太后面色红润,嘴角含笑,也不推辞地挨着她坐下:“臣妾可要好好赏一回胤福和宜尔哈,多亏他们的日日陪伴,皇额娘的气色愈发好了。”
皇太后高兴地挽着青璃的胳膊:“让哀家说,最该犒赏的是青璃你自己哩,哀家一看到青璃的花容月貌,就忍不住开怀舒心!”
青璃很喜欢皇太后这股亲热劲,蹭了蹭她的肩膀:“那还是让皇上赏吧,臣妾今晚就跟皇上说一声,臣妾夺得头筹,胤福和宜尔哈也不能少。”
皇太后很是赞同:“就该让皇上来,哀家的安安也不能忘了,瑜妃和荣妃也都是好的。”
皇太后的颜控属性作祟,她虽跟胤禘的相处时间远远比不上胤福和宜尔哈,对三个孩子的疼爱却是不相上下。
瑜妃和荣妃连连推辞,青璃却一锤定音:“你们确实有功当赏,不必谦虚。”
皇太后实在是个和善好性子的长辈,又不拘小节,嫔妃们如今在慈宁宫请安也愈发放松了,无论是谁都能说上两句,皇太后也都听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
宜嫔恰好提到敬恪郡主前不久诞下第三子,皇太后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满脸惊奇:“敬恪不是二十二年七月生的头胎吗?哀家记得她第一胎是个女儿,这不到五年又添了三个儿子?”
敬恪就是安亲王的坑爹闺女,被青璃撺掇着去威胁亲爹救夫婿的丽雅姑娘。敬恪郡主的额驸郭络罗明尚,跟宜嫔她们家虽不同枝,但也同族,宜嫔对她的事情多了解三分也在情理之中。
青璃也很是敬佩这位郡主,当初敬恪去坤宁宫求救的时候,两人都怀着头胎,青璃的月份还更大。如今青璃仍然只有一个崽崽,敬恪郡主却已是四个孩子的额娘。
宜嫔点头,颇有些羡慕:“是啊,敬恪郡主跟额驸的感情很好,额驸并无通房妾室,一心跟郡主过日子。”
郭嫔握住妹妹的手安慰:“那也是患难见真情,还是皇后娘娘给的机会呢!”
当年敬恪郡主去了趟坤宁宫,三天后安亲王就一改不管不顾的态度,交出旗主之位换女婿性命,明眼人都知道定是皇后推了一把。
青璃摇头浅笑:“本宫也只是出个主意罢了,若非郡主对额驸情深义重,愿意豁出性命,跟他同生共死,再好的妙计也是无用。”
宜嫔叹了口气,没那么眼馋了:“是啊,额驸以前也有一个通房,还是伺候他长大的,听说颇为得宠。也是感念郡主的情意恩德,额驸出狱后才打发了通房,只郡主一人。”
皇太后听到这里扔下手中的奶糕,冷哼一声:“哀家算是明白了,这额驸能变成有情郎,还是敬恪用性命换来的,可见这天下的男子没几个好东西!”
皇太后敢说这话,嫔妃们却不敢接,毕竟大清的帝王、紫禁城的主人也是男子,而且这个男子虽说对皇后真心实意、无处不好,但是对她们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嫔妃们低头装鹌鹑,青璃也不会无脑到当着她们的面夸赞康熙帝的体贴,慈宁宫顿时只剩下皇太后骂骂咧咧的声音。
青璃听在耳里,觉得皇太后是在指桑骂槐,她真正想骂的可能是顺治帝福临。
康熙帝正在御书房召见吏部尚书科尔坤和富察马齐,忽然连打了数个喷嚏。梁九功一脸焦急地想要召太医,康熙帝却慢条斯理地摆手,语含炫耀:“朕没事,约莫是皇后想朕了。”
马齐和科尔坤面面相觑,现在跟皇上议事还得听他秀恩爱了吗?
马齐干巴巴地称赞:“皇上和皇后娘娘夫妻恩爱。”
科尔坤扯出笑脸:“此乃大清之喜。”
康熙帝不太满意,觉得二人语气硬邦邦的不真诚,夸的也太少。很是怀疑他们的学识,连引经据典都不会。
梁九功挺身而出:“主子爷和皇后娘娘比翼连枝、伉俪情深、如胶似漆、珠联璧合、鸾凤和鸣、心心相印,娘娘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主子爷就会牵肠挂肚、魂牵梦萦、望眼欲穿,娘娘此时思念主子爷也在情理之中。”
康熙帝开怀大笑,拔下手腕上的沉香木十八子扔到梁九功怀里,又嫌弃地看了眼两位昔日的爱卿:看看你们,连朕身边大太监的词汇量都不及。
马齐和科尔坤读懂了康熙帝的眼神,咬咬牙决定今晚回去就点灯夜战,赋诗作词称颂帝后爱情-
结束慈宁宫的请安,青璃又带着惠贵妃回了坤宁宫。
饮完半盏雨前龙井,青璃就单刀直入:“本宫看你平日很是稳重,如今怎么对大福晋生子之事如此急切?”
惠贵妃没料到皇后娘娘留下自己是因为此事,心里有些不安:皇后娘娘是大婚的第四年才有孕,娘娘莫不是以己度人,不希望雅琴有压力?
可不管为何,既然皇后问到了,惠贵妃也不敢隐瞒:“臣妾的额娘身子不好,就这两年光景了,她上次入宫心心念念、想在去世前看到胤禔的儿子。臣妾本不着急,被她一催,也不自觉念叨起来。”
青璃见惠贵妃还没反应过来,索性掰开讲明:“本宫不是不准你盼孙子,但你也要看看如今是什么日子,国丧期确实已过,但胤禔是太皇太后的曾孙,他跟平头老百姓们能一样对待此事吗?”
《周礼·春官·司寇》中有记载:曾祖父母之丧:服大功五月;服小功五月;服缌五月。合计十五个月。
惠贵妃惊出一身冷汗,虽然入关前不讲究这些,就算如今也有不少旗人并不遵守,但胤禔出身皇家,却不能不看重,不能不照办啊!
惠贵妃俯身下跪:“这……这,臣妾有罪。”
青璃亲自扶起惠贵妃:“本宫知道你一向规行矩步,这次定是不小心疏忽了。本宫没有怪罪你,只是提醒。”
惠贵妃又怎不知皇后娘娘的体贴,对此感激涕零:“多谢娘娘指点,不然臣妾此次恐会犯下大错。”
惠贵妃不敢去想,若自己的那番话被皇上得知如何是好,更有甚者,雅琴若在自己的催促下有了身孕,那恐怕会迎接皇上的滔天怒火。自己的贵妃之位也会不保。
青璃也愿意帮她遮掩一二:“今日之事,本宫会亲自在皇上面前为你转圜,本宫会说是自己先提起胤禔和雅琴的孩子,你才有此一言。”
青璃止住惠贵妃的感激之言,继续叮嘱:“胤禔和雅琴年纪还小,可能也没想到这些,你回去后叮嘱一番,关上房门怎么闹本宫不管,孩子还是等孝期结束再说,他们年轻,实在不必着急。”
惠贵妃连声应下,以往并未多想,只以为额娘是惦记她的外孙胤禔,如今拨云见雾,惠贵妃觉得这段时间自己额娘的言行举止处处不妥,又好似饱含深意。
想到额娘经常夸赞兄长的嫡女气度出众、姿容绝世,这几次入宫也总带着侄女,惠贵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家中定是想将侄女送到胤禔身边当个格格,日后等胤禔有了爵位,有自己这层关系,侄女也能成为侧福晋。
阿玛不过五品郎中,兄长更是一介小吏,侄女如今到了出嫁的年纪也够不上高门大户,可不就瞄准了自己的胤禔?
但雅琴出身名门、跟胤禔感情也好,家里担心自己不允,或者侄女进了胤禔的后院也不受重视,自然会想办法挑拨自己对雅琴产生不满。子嗣之事就是最好的由头。
惠贵妃想明白一切,对原本还有两分感情的侄女也生了厌恶,下定决心不会让她有机会接近胤禔。
待字闺中一心期盼攀上宫里表哥的纳兰格格,还不知已经弄巧成拙,彻底绝了她的青云路。
一阵莺声燕语打断了惠贵妃的思绪,回过神来便发现是雅琴和三位公主捧着花瓶来了。
四公主嫩声撒娇:“皇额娘快看,是不是雅尔檀选的花最美?”
二公主不甘示弱,嘟了嘟唇,抱着青璃的手臂:“皇额娘,你最喜欢宜尔哈的插瓶是不是?
大公主和大福晋温温婉婉地笑着,放下手中的花瓶不发一言,只用一双含情美目期盼地看向青璃。
青璃被美人和花枝环绕,顿时乐不思蜀、喜不自胜。青璃挨个摸了摸美人的纤纤素手,又看着眼前的花团锦簇,有些犯难。
大公主的青玉缠枝瓶配粉嫩桃花枝,很是清丽;大福晋选了海棠花和不饰花纹的白釉瓶,胜在娇艳;二公主的花瓶通身玄黑、却选了黄、紫、粉三色鸢尾搭配得层层叠得、煞是好看;四公主的粉色细颈瓷瓶中插满了白玉兰,高洁出尘。
青璃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语气却满是得意:“怎么都长在了本宫的心坎上?可见你们四个都很用心,都有赏!”
青璃转头吩咐芙芫:“把前阵子皇上送来的浮光锦拿出来,每人两匹。”
浮光锦最初是唐朝之时高昌国的贡品,高昌国举国之力,每年也不过只得数匹。《杜阳杂编》有言:以紫海之不染其色也,以五采丝蹙成龙凤,各一千二百络,以九色真珠。*
浮光锦在朝日的照射下,会波光浮动、光彩耀眼,遇到雨水也不会沾润,可见珍稀宝贵。
康熙帝今年得到的浮光锦也不过十二匹,跟往年比起来却已算多了。皇太后觉得浮光锦太过艳丽,一向不喜上身,因此十二匹全在坤宁宫的私库里。
雅琴以往只听说过浮光锦,三位公主也要好几年才能分到一匹,四人见青璃如此大手笔,哪有不开心的呢。皆缠着青璃娇声软语地谢恩夸赞,享受美人恩的青璃骨头都轻了三分。
一旁的惠贵妃虽然没份,但皇后娘娘喜爱看重大福晋已经够她喜上眉梢了。
一个月后,惠贵妃收到了儿媳亲手用浮光锦制成的旗服,心中万分熨帖、兴高采烈,对大福晋更加体贴爱护三分,二人的感情愈发好了-
转眼三个月过去,在惠贵妃的再三叮嘱下,阿哥所并未传出什么不妥的喜讯,青璃也松了口气。
这阵子宫里又热闹了三分,因为康熙帝决定要南巡,宫里的妃子们都从未去过江南,听得此事哪里坐得住,有一个算一个都想抱上皇后娘娘的大腿,见识一番江南风光。
康熙帝本只打算带上青璃和几个阿哥,但青璃劝他奉皇太后去江南,也是在天下人面前尽孝,康熙帝答应过后青璃又说三位公主马上就要出阁了,还没出宫看过风景,康熙帝再次妥协。
见青璃还不依不饶想把后宫的嫔妃们全捎上,康熙帝只给了两个伴驾名额就闭口不谈了。
七月十五请安这天,青璃示意芙芫拿出一个黄花梨木缠枝盒子。
“公主阿哥们都能去,至于你们就看运气。盒子里有两张纸团有字,其余空白,抓到有字纸条的,能跟本宫去江南。”
听到孩子们能去,有儿女的嫔妃们欣喜之余更想这运气降临到自己头上了,一面是跟孩子一起游江南,一面是待在宫里跟孩子分离数个月,对比太过惨烈。
见她们一个个都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青璃笑出声来:“要不本宫先给时间你们去一趟佛堂?”
惠贵妃一马当先,果断伸手选定纸团:“臣妾侍奉佛祖勤勉、礼佛抄经日日不缀,佛祖心里有数,臣妾不必临时抱佛脚。
几位喜好念经礼佛的嫔妃们双眼一亮,觉得惠贵妃此言甚是,也跟在她身后抓了阄。
轮到宜嫔时,宜嫔握紧郭嫔的手,焦躁不安:“姐姐,怎么办啊,翊坤宫的小佛堂估计都有三尺灰了。”
郭嫔被妹妹逗笑,反握住她轻声安抚:“没关系,佛祖岂是斤斤计较之人?”
郭嫔压低声音继续道:“而且佛祖应该也不会这么闲,还管这个。”
宜嫔被姐姐安慰到了,深吸一口气,眼疾手快地抓住最右边的小纸团。
芙芫转了一圈捧着空盒子回到青璃身后站定,青璃见她们都小心翼翼地捧着纸团,紧盯不放,无奈出声:“好了,都打开吧,光这么看是看不出有没有字的。”
五秒过后,德妃双眼放光、嘴角上扬,宜嫔仰着脖子洋洋得意。余者皆垂头耷脑,唉声叹气。
青璃见了哪有不明白的:“那这次就是德妃和宜嫔跟本宫一起去江南,八月初三出发,你们俩做好准备。本宫离开的这段时间,宫务交由惠贵妃打理,瑜妃、荣妃、布妃协理。”
德妃和宜嫔接收到姐妹们的眼刀子,强忍喜意,压下嘴角领旨。惠贵妃和其余三妃见皇后提及正事,也急忙打起精神躬身应是。
请安结束,恭送完皇后的凤舆。
宜嫔就迫不及待地拉住郭嫔开口:“姐姐,等我去了江南,一定给你带礼物,还会把美景画下来带给你看。”
瑾嫔跟宜嫔同为公主们的骑射师傅,关系一向亲近,顿时发出好大一声冷哼:“宜嫔娘娘一心惦记亲姐,竟丝毫不记得我这个好友了!”
宜嫔尴尬笑笑,移步到瑾嫔身旁,抱着她的胳膊不放:“我当然不会忘记你,正准备跟姐姐说完再找你聊,放心吧,姐姐有的你都有。”
几位有孩子的妃嫔也常打交道,德妃此时对上她们期盼的目光,却不上当:“你们都有孝顺孩子指望,看我做什么?”
荣妃振振有词:“孩子们的礼物是他们的孝心,妹妹的礼物是你跟咱们的情谊啊!”
德妃四两拨千斤:“还是算了吧,荣妃姐姐到时候左手拿着四阿哥的孝心,右手捧着二公主的孝心,妹妹的心意也无处安放。”
荣妃见德妃如此滑不留手,有点泄气的同时又为她勾画的场景欣慰喜悦。
瑜妃拉住荣妃朝前走:“哼,等下次轮到咱们出宫了,咱们也不惦记德妃妹妹。”
德妃知道她们是在开玩笑,快步跟上前去笑闹:“妹妹有胤禛惦记就好了。”
独留五嫔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艳羡不已,皇后娘娘宽厚,宫里的日子富贵无忧自然很好,可有没有孩子终究还是不同-
八月初二,晚间,坤宁宫。
胤禘抱着青璃不放,拉长小奶音撒娇:“额娘,安安想留下来。”
青璃摸着胤禘的小脑袋,偏头跟康熙帝说情:“明日一早就要离宫,今天就让安安在坤宁宫歇一晚,刚好明天我带他上马车。”
见康熙帝不发一言,青璃蹙着眉头,叹了口气:“安安还这么小,你莫非忍心让他明早一个人从广安殿去宫门口?”
康熙帝就是这么打算的,而且什么叫一个人,小崽子身边那么多宫人呢!可面对护犊子的青璃,康熙帝只好退一步:“可以,但胤禘只能去东偏殿睡。”
东偏殿也很让胤禘满足了,胤禘赖在青璃的怀里笑得双眼弯弯。
康熙帝觉得眼前这副母子亲昵图有些刺眼,特别是小崽子又跟阿璃脸贴着脸。康熙帝把儿子扒拉出来,抱在自己怀里,严肃地教育:“胤禘,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已有七岁,要跟额娘保持距离。”
胤禘鼓起脸颊,很不服气:“安安刚满五周岁,没有七岁。”
戳了戳胤禘的小胖脸,知道他这种算法是跟小祖宗学的,康熙帝不敢出言贬低,只是强调:“咱们都是算虚岁,安安虚岁七岁,对不对?”
胤禘用沉默表示抗拒,青璃也十分不乐意,拉住康熙帝的发辫微微用力:“我亲儿子为什么要跟我保持距离?这都是腐儒的食古不化之言!不管安安是七岁还是十七岁,我都愿意跟他亲亲抱抱。”
不等康熙帝开始念念叨叨,青璃叉腰挺胸,语气斩钉截铁:“你不满意可以选择不看,但要是敢反对,反对一句就分床睡一天!”
【我才是一家之主,休想跟我立规矩。】
【特别是我讨厌的规矩。】
康熙帝乖乖闭嘴,即便朕是天下之主,但回到坤宁宫,朕还是得听一家之主的。
胤禘欢呼一声,身子前倾,朝青璃伸出双手:“额娘抱抱~”
青璃满足了胤禘的愿望,从康熙帝怀里接过儿子,放在自己身边:“安安挨着额娘坐,额娘搂着你好吗?”
胤禘扑闪着大眼睛,甜甜地笑着点头:“好!安安知道自己重,不要额娘累,安安挨着额娘就很开心了!”
胤禘侧身背对着青璃冲康熙帝吐舌做鬼脸,见阿玛脸色愈发黑沉三分,胤禔笑得更开心了。
罗汉榻那边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罗汉榻这边秋风瑟瑟、落叶萧萧,康熙帝眯眼盯住小崽子,心里再次后悔。
朕当初怎么就想不开要跟阿璃生孩子呢,现在孩子长大了也没法退货,只好生受着。
八月初三,青璃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床榻也似乎微微摇晃,青璃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在龙撵的小床上安歇。天光大亮,外面吵吵嚷嚷的是百姓们在请安问好。
青璃揉了揉眼睛,看向绕过白釉青瓷竹纹缠枝屏风的康熙帝,语调慵懒:“安安呢?”
康熙帝坐在床边搂着青璃:“安安在后面的凤舆上睡着呢,估摸着也该醒了。”
青璃靠在康熙帝的怀里蹭了蹭:“是皇上抱我上来的吗?”
康熙帝看着青璃刚刚醒来的爱娇模样,心尖酸软,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当然,朕怎会允许旁人抱阿璃?”
【我喜欢你的霸道。】
青璃偏头亲了亲康熙帝滚动的喉结,康熙帝只觉得喉结处一片酥麻,整个人也炎热干渴,把青璃搂得更紧。
康熙帝低沉醇厚的声线带着股惑人的喑哑:“阿璃,御撵上……不行,乖,你忍一忍,等晚上朕一定好好疼你。”
青璃瞪了一眼这个随之随地发.情的男人,没好气地推开他:“离我远点。”
【我只是想亲亲你,你却满脑子黄色废料。】
【咱俩的温情时刻注定无法长久,稍微亲密一些你脑子里想的就都是榻上那点事。】
康熙帝顺着青璃的力道倒在床上,看着她梳洗换衣,一举一动在康熙帝眼中都那么撩人。
康熙帝狠狠闭上双眼长吁一口气。
不是朕无法克制,是阿璃对朕而言太过诱人,让朕欲罢不能。
等青璃梳洗打扮完,芙芫带着小宫女端出早已备好的粥点,康熙帝扫了眼面前简陋的早膳,不太满意:“阿璃先将就着用些吧,等晚上落脚了,朕一定让阿璃用顿好的。”
青璃看着面前的四种包点、四碟小菜、碧粳米粥和老鸭汤,再对上康熙帝觉得自己受了大委屈的神情,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这已经很好了,我保证江南之行,我只会只胖不瘦。”
康熙帝拿起玉箸,给青璃夹了只虾饺:“那朕就放心了。”
青璃也舀了碗老鸭汤递给康熙帝:“皇上想必早上只用了点心吧,陪我再用一些。”
帝后二人互相投喂、情意绵绵,一声奶嘟嘟的气怒声却打断了二人的柔情蜜意。
“额娘,阿玛他太坏了,他欺负小孩儿,额娘要帮安安做主啊!”
作者有话说:
*:摘自《杜阳杂编》
历史上胤禔的长女生于康熙二十七年十月初六日,可以推断出连太皇太后的百日热孝都没过,孩子就怀上了。
我属实搞不懂他的脑回路,就算是个儿子,是皇长孙,这出生时间也是污点啊!他难道真觉得康熙帝对皇长孙的看重会忽略这些,超越一切?
第77章
胤禘的控诉总结一番就是:今日一早他想赖床却被康熙帝冷酷无情地揪了起来;然后还不准宫人抱他, 硬生生让他迈着肉乎乎的小短腿自己爬上宫门口的舆驾;最后他撒娇想跟额娘一起在龙撵上补眠,反而被康熙帝扔去了后面的凤舆。
眼看着青璃要露出心疼的表情,康熙帝冷哼一声:“胤禘你往日要去上书房也是寅时就起,你今日赖床全是因为昨晚想着要出宫兴奋地睡不着吧?朕让你照常起床就是要你长长记性, 免得以后不好好睡觉。”
“而且你都这么大了, 还要宫人抱, 还要跟额娘一起睡觉,不觉得丢脸吗?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会如此。”
康熙帝叹了口气,嗓音柔和不少, 语气却更加不容置疑:“安安,阿玛虽然并未明言, 但你应该明白, 你跟旁人不同, 你会是大清的下一任帝王。就算是为了全天下的黎明百姓, 安安也不能懈怠, 要尽快强大起来,强大到能肩负江山社稷。”
康熙帝对胤禘无疑是满意的, 这孩子天资出众, 阿璃也把他教得很好,正直仁善、聪慧机敏, 就是太过依赖阿璃。而且或许是自小被阿玛额娘百般娇宠,这孩子虽不缺少心机手腕,却也有些不知事的天真。
虽然胤禘的年纪尚小,但对于嫡皇子而言, 这些都不能当做借口, 康熙帝疼爱他, 但也知道怎样做才是真正为他好, 必要时更能狠下心来。
听得康熙帝这番话,胤禘低下头若有所思,青璃也不动声色地收敛了情绪。
【我对安安是不是有些纵容?他注定不是普通的小孩儿啊……】
【但安安这么可爱懂事,我又怎么忍心拒绝他的撒娇卖萌?】
【算了算了,以后我只负责关心安安的生活,学习教导交给他阿玛。】
【男女搭配,分工协作,这样才完美。】
见小祖宗下定决心不会插手儿子的教育,康熙帝勾唇一笑,不怀好意地看向胤禘:乖孩子,认命吧,以后你都归阿玛安排了。
胤禘并不知道康熙帝的小心思,反而认认真真地思考阿玛的一字一句,越想越脸红,自己已有七岁,哥哥们七岁时好像都很独立。
天真的胤禘握拳仰头,一脸郑重、满怀热血地承诺:“阿玛,是儿子错了,阿玛都是为儿子好,胤禘以后一定努力,事事做到最好!”
胤禘抛下了“安安”这个自称,小身板挺得倍儿直,肉嘟嘟的脸蛋上也有了几分小大人的模样。
康熙帝弯腰摸了摸胤禘的小脑瓜:“阿玛相信安安,不过咱们现在先用膳好吗?”
胤禘瞄了眼桌子上的早膳,怏怏不乐:“阿玛,您跟额娘用膳的时候,是不是把你还饿着肚子的儿子抛之脑后了?”
青璃心虚地移开视线,紧盯着盘中晶莹剔透、软嫩Q弹的虾饺不放。
【你阿玛记不记得你不知道,反正额娘是压根没想起来。】
【对不起,安安崽。】
看着青璃头顶刷新的心声,康熙帝心里那叫一个舒爽畅快,看向胤禘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慈爱柔和:“怎么会呢?阿玛是担心安安没睡好,不忍心叫醒你。”
胤禘继续瘪嘴:“您担心儿子没睡好,就不担心儿子吃不好?”
康熙帝没了耐心,戳了戳胤禘微凸的小肚子:“朕不担心,饿一饿你也好,你有些胖了。”
胤禘深吸一口气,收紧小肚子,小脸蛋也憋得通红:“额娘说了,安安这是婴儿肥,是可爱的证明,不是胖!”
青璃听儿子提到自己,伸手撸了把他的肉脸蛋,满手的软腻光滑。青璃咂了咂嘴,语气犹豫又坚定:“安安,你好像是有些……超重。”
【虽说小孩子胖点可爱,但你都快有双下巴了耶。】
【而且“婴儿肥”,是我在你三岁时说的吧,你记性好是好事,可如今这个形容词已经跟你不再匹配了。】
【你的几个哥哥像你这么大时,身条都像小白杨一般挺拔了。】
【只有你,还是个肉墩墩的圆团子,除了可爱一无所有。】
康熙帝看着胤禘大眼睛红红的可怜模样,非但不同情,反而笑得开怀。
康熙帝有点遗憾,金色气泡怎么没法共享给旁人观看呢,要是兔崽子看到这四句话,肯定会直接气哭吧。
胤禘连续被阿玛和额娘嫌胖,一整天都像一颗蔫嗒嗒的小白菜,早膳只吃了几口,晚膳也用得心不在焉。
这种状态只持续了短短一天,青璃还没来得及担心,胤禘第二天就满血复活,左一口糖蒸酥酪,右一口红豆奶糕。
还神秘兮兮地告诉青璃:“额娘,阿玛说他小时候也是几个兄弟里最胖的,所以阿玛现在才会比二伯和五叔都高。阿玛还说,长大后,小奶膘里储藏的能量就会派上用场,会帮安安长成大高个儿!”
见胤禘眉飞色舞地笑眯了眼,青璃轻轻帮他拭去脸上的点心渣,潋滟的桃花眼中满是温柔,仿佛有温热的泉水流淌:“是啊,安安以后也会比哥哥们都高。”
傻安安,你阿玛他从小到大都没胖过。他幼时是不受重视的庶妃之子,染上天花、性命垂危的时候还被赶出宫门,这样的孩子又哪有机会发胖呢?连好好地活着都是一种奢望-
御驾出了京城,多走水路,顺流而下。一路经济南、泰安、宿迁、镇江、常州,不到一月就抵达了苏州。
八月底,京城已是秋风瑟瑟、满目萧条之景,江南却暖风习习、绿意盎然,一派生机勃勃。
将要下榻的地方是曹寅的府邸,他的母亲孙氏是康熙帝的奶嬷嬷,曹寅本人是康熙帝的哈哈珠子,深得康熙帝信任。曹寅不仅年纪轻轻就已是苏州织造,还是两淮盐漕监察御使,帮康熙帝监控江南,有密封上奏、直达天听的权利。
曹府上下自接到迎驾的旨意后,就既亢奋又惶恐,今日一早全家恨不得天还没亮就等在府门口恭迎圣驾。
康熙帝悠悠然下了龙撵,不等曹寅开口请安就回身抱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子。小童子毫不怕生,跑到曹寅身前,语气稚嫩可爱:“你就是阿玛说的曹子清大人吗?”
曹寅虽远在江南,但对京城之事也时时关注,自然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备受圣上宠爱的六阿哥。曹寅心头一惊,看圣上这熟练的动作,恐怕当众抱六阿哥这事没少做啊,而且六阿哥竟称呼圣上“阿玛”。
曹寅面上不露分毫,依旧老老实实地跪地拱手:“回六阿哥的话,奴才正是曹子清。”
胤禘没有多聊,只冲他软乎乎地笑了笑,就回头甜甜喊了声:“额娘。”
曹府众人都对传闻中独揽君心的皇后好奇不已,闻得此言,他们遮遮掩掩地微抬眼眸,想尽力看清皇后的模样。
江南多美人,皇后再美又如何,莫非能把满江南的女子都比下去不成?
他们怀着这样的心情,向前望去,却被灼灼艳光所摄。
那是一种不可逼视的妩媚,一种夺人心魄的娇俏,还有一分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清冷出尘,一分不谙世事的纯真无暇。种种矛盾的美丽糅合在一起,却那么和谐,共同构成了眼前的大美人。
美人的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精致,她的纤纤素手也仿佛冰雕玉琢,轻轻搭在康熙帝骨节分明的大掌中,连天下至尊也为她折腰。
这一刻,曹家上到主子下到奴仆,齐齐深吸一口气,原来皇后竟是这样的神妃仙子。也只有这样的仙姿玉容,才能让大清的帝王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稳稳当当地扶着青璃下了龙撵,康熙帝这才摆了摆手,低沉的声音里透着点亲近:“都起来吧。”
青璃转身扶着皇太后,坐久了马车浑身酸软,青璃的嗓音也有些喑哑,听在康熙帝耳中仿佛是在撒娇一般:“皇上,咱们快进去歇歇吧。”
康熙帝勾唇一笑:“都听皇后的,子清带路吧。”
一行人进了曹府正厅,曹家人三叩九拜行过大礼,康熙帝就跟曹寅和曹老夫人孙氏闲话家常。皇太后跟孙嬷嬷也相熟,时不时关怀一两句,青璃百无聊赖地跟曹寅的夫人李氏闲谈。胤禘爬到他大哥怀里,享受着嫂嫂的投喂,那叫一个闲适快活。
青璃跟李氏虽是头一次见,但李氏圆滑善交际,连声夸赞青璃姿容绝世、六阿哥气度非凡,帝后天作之后,青璃被她捧得还挺舒服。
稍微寒暄了一二,曹寅就欲带各位主子去准备好的院落安歇,康熙帝听到自己居住前院,青璃安排在后院就微微皱眉:“皇后理应跟朕同居一所。”
青璃老早就防着这些人搞出拉皮条的幺蛾子。
见曹寅语气一顿,跟老夫人孙氏对视一眼,青璃挑眉一笑,语带戏谑:“本宫能去吗?万一曹大人在前院给皇上安排了什么惊喜呢?”
孙嬷嬷倒是稳得住,脸上的神情丝毫不变,曹寅却瞳孔微缩,嘴唇颤抖。
青璃沉下脸来,冷哼一声:“比如什么……江南美人?”
康熙帝也察觉到二人的不对劲,狠狠瞪了曹寅一眼,心里骂了句“不识抬举的狗奴才”。
曹寅“扑通”一声低头跪下,手足无措,孙嬷嬷却依旧冷静,起身行了一礼,不急不缓地解释:“皇后娘娘误会了,曹家确实挑选了最为出众的婢女伺候皇上,但也仅仅是婢女罢了。”
没抓到把柄青璃倒也不慌,反而温婉一笑,亲自虚扶了孙嬷嬷一把:“哦?那看来是本宫误会了。不过既然是曹家最出众的婢女,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吧?若有人生了攀龙附凤之心,便是你曹家管教不周了。”
不等孙嬷嬷答话,青璃就转身看向皇太后:“皇额娘,臣妾先送您到院子?”
皇太后看了一场好戏,正是精神十足的时候,笑呵呵地摆手:“不用不用,青璃跟皇上自去吧,哀家这边有三个乖孙女呢!”
青璃又看向胤禘,胤禘正气咻咻地瞪着曹寅,接收到额娘的眼神又立马甜甜地笑了:“额娘,您跟阿玛去吧,儿子跟着哥哥们。”
胤禔也急忙表态:“皇额娘放心吧,儿子会照顾好小六的。”
等皇家贵主们都离开后,孙嬷嬷瞬间沉了脸色,召来儿媳妇李氏:“你那个表妹被安排在皇上的院子里伺候,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她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孙嬷嬷口中的“表妹”,是李氏母家的表亲,名叫王蕴柔,是一个天香国色、惹人怜惜的美人儿,今年不过十六岁,本就是曹家准备用来讨好康熙帝的。
可若直接举荐,成功了便罢,失败了还要承受皇后的怒火却不值当,所以才充作婢女安排到前院,成功率更高不说,失败了皇后也不一定会知晓。
但今日得见皇后娘娘的倾国倾城之色,原本在孙嬷嬷眼中有八分把握得手的美人也变得不堪一击了。更别提皇后刚刚还看出了曹家的小心思,并明言警告。孙嬷嬷如今更加不敢妄动,若不是人已经送去了院子,孙嬷嬷都想把她扔出府。
李氏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连声应下,下定决定要拦住表妹,不能让她做出连累曹家之事。
帝后二人一路缓行到了前院,青璃靠在小榻上哼哼唧唧,一副我不开心但我不说的别扭样,头顶的金色气泡却一览无余。
【你还真是个香饽饽啊,谁都想上来咬一口。】
【好不容易宫里安静下来,到了江南又开始招蜂引蝶。】
【你是我的,要守男德,不许跟其他小美人来往知道吗?】
康熙帝挪过去紧贴着青璃,把小祖宗抱到怀里连声保证:“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朕都不会上当的,朕的一颗心装满了阿璃,其他女子在朕眼里都没有美丑之分,朕会跟她们保持距离的。”
青璃满意了,侧过身亲了亲康熙帝的斧凿刀刻的侧脸:“真乖,奖励你的。说了就要做到,知道吗?”
康熙帝点头,回吻住青璃,语气缠绵:“若朕做到了,皇后娘娘还有赏吗?”
青璃伸出香舌舔了舔康熙帝的唇角,妩媚的桃花眼微挑,扫向康熙帝的双腿之间,娇软甜蜜的语调里满是暗示:“玄烨哥哥若是表现得好,等回宫后阿璃就允了你上次想要的。”
康熙帝深吸一口气,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狠狠压下被狐狸精挑起的欲.火,黑沉的双眸里满是鼓噪和急切:“阿璃等着吧,朕必定能达成所愿。”
青璃白嫩的手指撩起一缕秀发打着圈,如画眉眼间满是自信。
【有这么香喷喷的骨头吊着,我就不信你不上钩。】
【哼!这些不自量力的江南美人竟还想跟我斗。】
康熙帝觉得青璃所想甚是,全天下的美人绑在一起也比不上阿璃的一根手指。康熙帝为青璃的信任沾沾自喜,不自觉地抬起下颌,又忽然一顿。
不对啊,用骨头吊着的不都是狗吗?-
不知不觉在曹家已经呆了十来天,康熙帝整天不是召见臣子就是带着儿子们巡视河工,青璃就同太后、德妃、宜嫔和四个小辈天天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九月初八这天,青璃带着七位女眷去了古运河游船,照旧伴着夕阳西下才回来。
回程的马车上,宜尔哈和雅尔檀一路叽叽喳喳,其余几人也红光满面、开怀畅快。
一向温顺的德妃神采飞扬:“臣妾还以为就算能出宫也不过待在船上、马车上囫囵看个街景罢了,就算那样臣妾也已心满意足,没想到竟还能逛遍江南美景!”
宜嫔娇媚的面容上满是激动:“是啊是啊,留在宫里的姐妹们岂不是会羡慕死?等咱们回宫了,嫔妾定要好好跟她们讲一讲江南风光,圆一圆她们的心愿。”
皇太后噗嗤一声笑了,伸出手指虚点宜嫔:“真是个坏丫头,你是专门戳她们肺管子吧!非要让她们都冒酸水是吧?”
宜嫔嘿嘿一笑,故作不知:“嫔妾哪有,嫔妾是念着姐妹们对江南的向往,才好心描述给她们听一听。”
大公主握住宜嫔的手:“宜额娘想做就做吧,若是引得六宫酸妒,您就来女儿的庆祥所躲灾吧。”
宜嫔听得“躲灾”二字缩了缩脖子,满马车都是快活的气息,轻灵的娇笑声围着马车游荡。
到达曹府,八人下了马车,宜尔哈还抓着青璃的袖子不放:“皇额娘,咱们明天去哪儿啊?”
话音刚落,就发现拐角处站着沉着脸、不知等了多久的康熙帝。
宜尔哈急忙松开青璃的衣袖,老老实实地行礼问安,后面跟着的两位嫔妃三位小辈也跟着蹲身请安。
康熙帝跟皇太后打了个招呼,并未叫起行礼的六人,反而转过头来朝青璃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啊?整天不见人影。”
保持着下蹲姿势的几人听了皇上这番责怪之言,心中一阵忐忑。青璃却不惯着他,翻了个白眼,闷声不吭。
康熙帝见小祖宗不开心了,赶紧揽住她的肩膀往回走,留在原地的几人隐隐约约听见帝后二人的交谈。
“是朕刚刚语气不好,阿璃不生气了。”——皇上主动道歉了?皇后娘娘厉害!
“皇上还没叫她们起呢!”——呜呜呜,皇后娘娘真好,还记得我们。
“都免礼……朕昨日跟你约好了今天早点回,一起出去逛逛,结果回来没看见你,朕等了好久……”——难怪皇上生气,原来皇后娘娘为了我们抛弃了皇上。
“好吧,我也有不对,你明天有空吗?”——看来明天女眷团的行程皇后娘娘不能参加了。
声音逐渐远去,慢慢消失不见。
皇太后等六人起身便叹了口气:“皇上的政事看来都处理完了,从明天开始哀家带着你们玩儿吧,青璃要被皇上霸着不放了。”
宜尔哈见皇祖母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故意撒娇:“皇玛嬷有咱们一大群美人陪着还不知足哩!”
皇太后掀了掀眼皮子,笑道:“你们加起来也不上青璃好看。”
雅尔檀为姐姐出言助威:“可皇玛嬷抢不过皇阿玛,只好劳累您凑合着看了。”
其余几人都上前一步跟着凑趣,一群人走向后院。
康熙帝也牵着青璃的手回了前院,两人约好明天去游西湖。
帝后二人相拥着坐在小榻上,青璃兴致高昂地跟康熙帝说着今日游湖的趣事,康熙帝歪着身子,低头凝视着青璃的眼角眉梢,神色一片温柔。
青璃谈兴正浓,康熙帝眉目缱绻,偏偏有不长眼的这个时候跑进来上茶。
青璃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身素衣,看似简朴、实则处处心机的小美人。小美人的发髻十分简单,却在两颊处留了几缕碎发,衬得她温婉多情;脸上薄薄打了一层珍珠粉,既不厚重僵硬,又更显肌肤细腻。
还有腮边浅浅的桃红色胭脂,泛着光泽、饱满诱人的朱唇,都是精心装扮后才有的效果。更别提发间的琉璃珠钗、耳垂上的和田玉坠子、行走间闪着银光的裙摆、白皙娇嫩的柔夷,无一不说明她不是一般的婢女,更像从未做过粗活的大家小姐。
青璃心里有数了,想必这就是曹家拐着弯送给康熙帝的美人儿。只是青璃不明白,自己都出言挑明了,曹家还敢干这种事?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其实这倒是青璃想岔了,曹家自第一日见过青璃的凤仪万千,就对家里养着的小白花不抱希望了,被青璃敲打后更是再三警告过王蕴柔。这些天曹寅随侍康熙帝时,又亲眼见过无数次康熙帝和六阿哥的父子情深,更加不敢招惹皇后。
可人已经送去了前院,如今是侍奉皇上的奴婢,他们也不敢做主把人撤回来,曹寅只能让妻子李氏一天三趟地叮嘱王蕴柔安分守己。
王蕴柔的小心思好不容易在李氏的疾言厉色下收敛了几分,可这些天亲眼看着康熙帝对青璃的疼宠呵护,再对上康熙帝的龙章凤姿、气度非凡、容颜俊朗,王蕴柔心中愈发不甘,也愈发野心勃勃。
特别是今日皇上好不容易结束了政务想见皇后,可皇后却还在外面游荡。王蕴柔看着皇上等待皇后时满身的忧郁失落,心疼不已、恨不得取而代之。
王蕴柔认为皇后虽美却太过骄纵。王蕴柔想,若换做是我,我定舍不得让圣上久候,我会对圣上百般体贴,万分温柔。
王蕴柔越想越觉得自己比皇后更适合陪在皇上身边。容貌只是一时的,性子才最重要。而且皇后跟皇上相识已过十载,再深的感情也该淡了,再美的人也该看倦了。
出于这种盲目的自信,王蕴柔上茶过后并未离开,反而撩起眼波,柔柔地看了康熙帝一眼,声线也婉转动听、甜蜜悠扬。
“奴婢听见皇上和皇后娘娘明日打算去游西湖,奴婢是江苏人,对西湖最是了解,正好可以为两位主子做一回向导哩!”
【来了来了,曹家准备的小美人终于出手了。】
【让我看看你除了长得漂亮些,还有什么手段?】
康熙帝最不喜旁人打断自己跟青璃的独处,正欲发作这个奴才,就见青璃双眼放光,头顶的金色气泡也不甘寂寞。
康熙帝捏了捏眉心,曹寅幼时聪慧,如今怎么这般蠢笨,朕不都表明态度了吗?
青璃握住康熙帝的右手捏了捏,眼神示意:别动。
【好戏还没开场呢,主角可不能走。】
康熙帝拿玩心大起的小祖宗没办法,只能在心中对曹寅念一句“自求多福”。
朕本打算把这个奴才撵出院子,揭过此事,可阿璃明显想趁机给曹家添堵,朕只能妥协。
青璃神情温柔:“哦?曹府的家奴还能外出游玩吗?”
王蕴柔的神色有些僵硬,显然是被“家奴”这个称呼膈应到了。
王蕴柔不想康熙帝把她当做奴才看待,更不敢欺君,于是支支吾吾地道:“奴婢不是奴才,是、是曹夫人的……表妹。”
青璃挑了挑眉头,语气疑惑:“那你怎会……?”
王蕴柔跪地叩首,双眼含泪:“奴婢不是有意隐瞒的,是表姐担心府上的奴才粗手粗脚伺候不好皇上,才想起了奴婢。”
康熙帝不发一言,眼风都没扫过底下这个俏小姐,只盯着青璃藏着坏笑的侧颜,怎么看也看不够。
青璃很是亲和,仿佛信以为真:“原来如此,你竟是府上表小姐。表小姐不用多礼。”
王蕴柔顺势起身,眼眶的泪珠也顺着白皙的脸颊滚动,好一副动人的娇弱美人图。王蕴柔脸上满是感激和信赖,好似一朵天真无辜的娇软小白莲:“多谢皇后娘娘,娘娘您真好。”
见康熙帝始终不曾看自己一眼,王蕴柔掐了掐手心,狠下心来再次开口,柔嫩的嗓音中带了点沙哑,愈发勾人。
“娘娘人美心善,若能多关心关心皇上就更好了。皇上今日等了您许久,若蕴柔有这么好的夫君,可不舍得让他多等一分一秒哩!”
青璃见她在康熙帝面前搔首弄姿,忽然失了逗弄的兴致。青璃撂开手中的茶盏,娇艳的玉颜上也结了层冷霜:“你在教训本宫?”
【原来是一杯香气四溢的绿茶啊,内涵我?】
【我的夫君当然好,但他只能是我的!】
见皇后发火,王蕴柔满面惊慌地跪倒在地:“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一面求饶一面看向康熙帝,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奴婢也只是心疼皇上。”
王蕴柔心中有些窃喜,自己如此楚楚可怜,皇后如此咄咄逼人。自己体贴关怀皇上,皇后却不以为意、反而发火,皇上见了定会怜惜自己,对皇后不满。
王蕴柔自以为了解男人,毕竟她家里的姨娘就是这样拿捏父亲的。
可她不懂,若是一个男人有了心爱之人,是不会被这些小把戏所迷的,他只会无条件站在心爱之人身后。
康熙帝虽然欣喜于青璃的心声,但他绝不会因此对引发这番心声的奴婢宽厚。康熙帝头一次正眼看向王蕴柔,却不是她期待的温柔含情目,而是暗藏怒火的锋锐。
康熙帝高声唤进梁九功:“把这个对皇后不敬的贱婢拖出去打三十大板,若是还有气,就扔去曹寅面前,问问他们家是怎么管教奴才的。”
王蕴柔被粗使太监捂住嘴拖了下去,她拼命挣扎,眼眶中的泪水也不断滚落。她哭得依旧很好看,但康熙帝依旧不曾施舍半分眼神,只搂着青璃轻哄。
雕刻着祥云如意纹的红木双扉门关上前,王蕴柔看见那个面对自己冷淡孤高的帝王,低下头颅,温柔的神情中带着点讨好。
模糊朦胧的喁喁私语飘来:“阿璃,朕是你一个人的,朕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不生气了好不好?都怪曹寅……”
王蕴柔彻底死心了,原来皇上对皇后并非见色起意,而是情之所钟、非她不可,这样的深情又怎会见异思迁、琵琶别抱呢?-
下半身鲜血淋漓、昏死过去的王蕴柔被梁九功差人扔进了曹寅的住处。
胆战心惊的曹寅给梁九功塞了一万两银票也没能撬开他的口,曹寅更加惶恐难安了。
梁九功:咱家是真的不知道啊,当时屋里除了主子爷和皇后娘娘,就剩这个作死的贱婢了。贱婢还是使计混进去的,连累咱家被主子爷瞪了一眼。
等梁九功离开后,曹寅急得在屋子里团团乱转,一连声地质问李氏:“不是让你交代过她不要乱来不要乱来吗?你这表妹是听不懂人话吗?”
李氏也很是憋屈,做出送美人决定的是曹寅,选中王蕴柔的是老夫人,出了岔子才想起自己,让自己圆场子。可王蕴柔早就被他们母子两忽悠得利欲熏心,一心做着当娘娘的美梦,那是自己三言两语、耳提面命能防得住的吗?
“我当时就说了,我这个表妹心有不甘,干脆直接下一副药,借着病重把她从皇上的院子里挪出来。偏你不答应,说小心些就是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不舍得放弃培养了这么久的美人儿,心里还有一份憧憬,希望她在皇上面前多多晃悠,能让皇上主动看上。”
“你自己是个喜新厌旧的,你就觉得皇上跟你一样。我都说了,皇上看皇后娘娘的眼神情深似海,可你就觉得男人都跟你一样薄情寡义是吧?”
李氏的母家在江南并不弱于曹家,是以腰杆子很硬。而且李氏自觉已经尽到了曹家媳妇该尽的努力,但曹寅和王蕴柔都不听劝,她也孤掌难鸣。
曹寅被李氏的话吓得不清,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巴赔不是:“姑奶奶,是我不对,可你不能乱说啊!我合适觉得皇上薄情寡义了?我向来敬重皇上,皇上最是重情重义!”
李氏也知道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会对曹寅造成多大影响,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曹寅这才小心翼翼地放手。
面对曹寅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李氏也不好受。
李氏叹了口气:“爷,皇上对额娘和你还是有几分情谊的,此番罚过王蕴柔,又敲打了你,应该会就此揭过。爷现在要做的就是让皇上知道你在诚心实意地悔过。”
曹寅竭力压下心慌,整了整冠帽,理了理衣襟,嘴里念念有词:“你说的对,说的对,我这就去请罪,请罪。”
等曹寅紧赶慢赶来了前院,就看见不远处瞅着自己的六阿哥——胤禘听说有丫鬟对额娘不敬,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第一日见面时,胤禘就因为曹寅想给阿玛送美人对他有些不满。这阵子跟在阿玛身后,见曹寅说起朝政头头是道,阿玛院子里也没出现什么不该有的美人,胤禘还对他逐渐改观了,正准备跟他亲近一二。哪知今日就听说了此事。
胤禘跟青璃的母子感情十分深厚,对胤禘而言,让额娘伤心的人都是想找死。胤禘原本圆润可爱的小脸上不见一星半点的暖意,在青璃面前永远纯澈天真的眼神里也满是压迫,好似锐利的刀锋划在曹寅的身上。
胤禘满脸不善,语气讥讽:“曹大人真是不听劝啊!额娘明明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不是吗?”
曹寅双腿一软,伏在地上正欲求饶,胤禘就绕过他走进院子。梁九功甩了一把拂尘,挡住曹寅看向胤禘背影的双眼。
“曹大人,主子爷说了,若您过来就让咱家告诉您:好好当差,那些手段既上不得台面,主子爷也厌恶。”
梁九功见曹寅磕头领旨却仍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朝小喜子使了个眼色。
小喜子颠颠上来扶起曹寅:“曹大人,主子爷的意思是此事到此为止,您请回吧。”
曹寅踉跄着站起来,满脸灰白之色。
这件事揭过了,可自己跟皇上的幼时情分、额娘护着皇上长大的情义,恐怕都被消磨得一干二净。曹家还被胤禘阿哥记恨上了,日后更得谨言慎行,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啊。
曹寅的嗟悔无及半点影响不到院中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
胤禘来到额娘面前,便又是那个甜滋滋软嫩嫩的奶团子了。可在康熙帝眼中却是个黑芝麻馅的心机崽。
胤禘也不负康熙帝的“期望”,开口就是满嘴的绿茶味:“都是因为阿玛,额娘才会被奴才冲撞,胤禘一定乖乖的,绝不会让别人冒犯额娘。”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曹寅这个时候还不是苏州织造,提前给他升官了。
第78章
康熙帝被胤禘内涵满满的发言气得青筋暴跳, 青璃却捂着肚子笑得乐不可支。
【我刚刚因为你遭遇茶言茶语的攻击,我儿子就帮我还回来了。】
【不知不觉中为他额娘报仇雪恨,不愧是我的宝贝崽!】
青璃抱住胤禘亲了又亲,胤禘丝毫不害羞, 仰起头来方便额娘的红唇贴贴, 眉眼弯弯。
见小祖宗这么开心, 康熙帝就算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敢当面打孩子,只能暗戳戳地给胤禘穿小鞋。
“刚刚那个不知死活的奴婢懂这些弯弯绕绕很正常,但胤禘你一个皇子, 怎么耍起后宅妇人的争宠手段这么熟练?”
被阿玛阴阳怪气的胤禘丝毫不慌,炫耀地摸了摸肉脸蛋上的唇印:“当然是看见漂亮姐姐们在阿玛面前用过啊。”
对上青璃打量的目光, 康熙帝气得快要跳起来, 这哪儿来的臭崽子啊, 争宠就算了, 还陷害起亲爹了!
康熙帝急忙表忠心:“胡言乱语!朕自打认识你额娘, 就再没让其他女子靠近过!”
胤禘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哦~是吗~”
胤禘拖长的声音让康熙帝眼冒杀气,见阿玛的眼神巡视着自己的屁股, 胤禘一阵心慌, 不敢再皮下去,加快语速解释。
“但所有漂亮姐姐都折戟沉沙, 阿玛一个没理,反而鄙夷嫌恶。”
康熙帝眯眼冷笑:“胤禘还有闲暇学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全是因为清闲太过。回宫后朕就给你功课加倍,保证你每天都过得充实, 再也想不起这些玩意儿。”
胤禔小脸一垮, 刚刚还笑得如同偷到灯油的小老鼠, 现在却好像一只踩到捕兽夹的小兔子。
胤禘朝青璃发射可怜光波, 卖萌大招一个皆一个地放:“额娘,您不是说小孩子都需要一个快乐的童年吗?繁重的学业容易压垮小朋友稚嫩的双肩吗?”
青璃耸了耸肩,双手一摊:“但确如你阿玛所说,安安看起来游刃有余。看来额娘需要重新评估一下,不能一直把你当小孩儿对待,安安的肩膀虽然还不够宽阔但已经很坚实了,对吗?”
【安安崽,抱歉啦,虽然额娘爱你,但额娘更爱你阿玛。】
【今天确实是你先撩的虎须,后果自负哦。】
【而且额娘已经下定决心,你的学业全归你阿玛管,额娘不会插手。】
胤禘为额娘的信任而欣喜,也为注定增加的学业而烦忧,心中五味杂陈,小胖脸皱成一团。
康熙帝就是全然的快活激动了:阿璃的心声说,她更爱朕!
得到青璃更多爱的康熙帝也不吝啬于给兔崽子一个好脸色,康熙帝抱起胤禘,拿出明黄色的帕子,细细擦干净他脸上的唇脂,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胳膊。
“好了好了,阿玛跟你开玩笑的,上书房的师傅们对安安的表现已经很满意了,安安照着正常的节奏来就好,阿玛会耐心等你长大的。”
安安在阿璃心中的位置靠后,已经够可怜了,朕应该更爱他一些才是。
胤禘吸了吸鼻子,一脸动容地扑进康熙帝怀里撒娇:“阿玛你真好,安安的阿玛是全大清最好的阿玛,安安好喜欢阿玛~”
康熙帝摸了摸胤禘的光脑门,有些怀念以前毛茸茸的手感,可惜入学前都要剃头。
“安安真是跟某人一模一样,撒娇讨好也只会翻来覆去地说‘真好’、‘喜欢’。”
康熙帝嘴里嫌弃安安,说着意有所指的话,眼神却盯着青璃不放。
胤禘自然明白阿玛话里的“某人”指的是谁,捂着小嘴偷笑。
青璃东张西望地打量屋子里的摆设,心里却十分傲娇。
【那又怎样,某人还不是被我简简单单的一声‘最喜欢’撩得死去活来?】
【不怪我不长进,实在是你没出息啊。】
【如果你的攻略难度更大些,我早已开发出缤纷多彩的甜言蜜语了。】
康熙帝心痒难耐,只想跟青璃亲昵一番,又故技重施,召唤来梁九功打算把碍眼的小崽子送出去。
胤禘这次很自觉,摆了摆手潇洒地跟在梁九功身后,还撂下一句:“阿玛,你下次想支开儿子,说一声就行,不必劳烦梁公公跑一趟。”
康熙帝乐了,兔崽子终于认清他的家庭地位了,还算识趣!
等胤禘离开后,康熙帝这才揽住青璃的腰肢,语气缱绻旖旎:“但朕偏偏在阿璃一句句的‘喜欢’中缴械投降、溃不成军。只要阿璃抛出饵料,朕就会乖乖上钩,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青璃抬起手臂圈住康熙帝的脖颈:“我也被玄烨哥哥的甜言蜜语套牢了。”
月华锦从青璃细腻圆润的手臂上微微滑落,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藕臂。秋日暖黄的夕阳透过窗柩的冰裂纹,斜斜打在青璃的玉臂上,更衬得青璃冰肌玉骨,惑人心扉。
康熙帝侧头,微凉的薄唇印在青璃纤秾合度、柔弱无骨的小臂上,所过之处,朵朵红梅绽放其上。
“阿璃,朕遇见你之前从不会甜言蜜语,可遇到你之后,便无师自通。”
他的唇那么冰凉,吻却那么炙热;他的侧颜冷淡凌厉,眼神却柔情千种。
带着凉意的唇瓣引发了青璃心底的火山,青璃扬起玉颈,伸出香舌舔了舔康熙帝不断滚动的喉结。
【我也被你简简单单的一个吻撩得死去活来。】
【玄烨哥哥,你不会孤单的,我们俩是一起认栽。】
康熙帝阖上眼帘,享受这一刻的失控。
阿璃,别害怕,朕栽得更早,也跌得更深,就算你落下来朕也会接住你-
康熙帝度过了火热又餍足的一晚,次日一大早就要带青璃外出尝一尝江南的美食。
等天光大亮时分,胤禘跨过宝瓶门,穿过抄手长廊时,就遇上了满脸讨好的小喜子。胤禘对小喜子点了点头就打算进院子。
小喜子脸上的神色愈发殷勤:“六阿哥,主子爷和皇后娘娘已经出门了,不在院中。”
胤禘抬腿的动作一顿,不可思议地转头,圆眼睛瞪得更大:“阿玛昨天明明答应过,要带本阿哥一同出门的,君无戏言啊!”
小喜子嘿嘿一笑:“主子爷没有忘记,所以才让奴才候在这里跟六阿哥解释一二。”
胤禘吐出一口浊气,偏头示意:你倒是给出个阿玛抛弃我的合理解释啊。
小喜子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今日主子爷拉着皇后娘娘出门时,只丢下一句“留个人跟胤禘解释一二”,但主子爷没说要怎么解释,也没告诉奴才缘由啊。
胤禘读懂了小喜子的表情,抬手制止他现编一个理由,重重哼了一声,准身离开。
昨天叫我小宝贝,今天就嫌我碍眼?皇帝果然都翻脸无情得很。
青璃跟着康熙帝刚出府时心中还有一丢丢对儿子的愧疚,可随着用膳、闲逛、赏景、游湖,青璃早就把自己的崽崽抛之脑后了。
帝后二人并肩走在云龙湖的河堤旁,青璃正跟康熙帝讲着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原本轻灵娇俏的声音也仿佛浸透了江南烟雨,染上三分清愁。
青璃今日穿着一身浅水蓝的襦裙,裙裾上绣着点点洁白的玉兰花,不堪盈握的纤纤楚腰被缀有米珠的白色织金缎束着。乌黑的秀发绾成惊鹄髻,斜插一支粉玉步摇,垂坠的银线珊瑚珠串,微微摇晃中更添些许灵动缥缈。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青璃的桃花眼里只有身旁的男子,不知不觉中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康熙帝锐利的眼眸逐一扫视,人人皆被他的气度所迫,低下头来不敢再看。
见康熙帝分神,青璃蹙着眉摇了摇他的袖子:“玄烨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康熙帝把青璃的柔夷包裹在手掌中,语气轻柔,眼带笑意:“朕在听,白素贞被关在金山寺之后呢?”
青璃说出结局:“二十年后,她的儿子许仕林得中状元,白素贞终于出塔,飞升大道,位列仙班。”
康熙帝点了点青璃的眉心,笑出声来:“凡间的状元竟有本事让千年的妖精得道成仙?那朕这个人间的帝王也想跟老天爷求一求,至少要给朕的阿璃封个月神才行。”
青璃自己可以嫌弃结局无语,却容不得康熙帝质疑:“那是因为许仕林本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康熙帝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袖口,睥睨的眼神中满是自矜:“那朕就是紫微帝星。”
青璃冲这个自恋帝犯了个白眼:“你听了这个故事,不该为跨越种族、等待二十年的人妖之恋感动吗?”
康熙帝摇头:“许仙软弱无能,对白素贞也缺乏信任,朕实在不懂白素贞为何会爱上他。”
青璃扒拉着许仙身上的优点:“或许是因为他善良?因为救命之恩?”
康熙帝不以为然:“白素贞可是活了上千年的大妖,看男人的眼光也太差劲了。”
青璃放弃了故意跟他作对,顺着心意吐槽:“可不是嘛,这话本子必是出自落魄酸秀才之手。男人都喜欢意淫美若天仙的女子苦苦思慕自己、非他不嫁、痴心不悔。”
康熙帝急忙表态:“并非所有男人皆是如此,朕有阿璃就够了。”
青璃雾蒙蒙的桃花眼流转,潋滟随波中带起层层娇媚和点点纯澈:“玄烨哥哥要永远记住,你有我陪伴就够了。”
康熙帝被青璃的娇嗔勾得心尖一片酥麻,心湖一片滚烫。紧了紧两人交握的双手,康熙帝偏头,专注的目光凝视着青璃,勾唇一笑,肆意又诚挚。
“那当然,家中已有一只最美最艳最娇最俏最纯最媚的小狐狸,可容不下什么白蛇仙子。”
青璃被他看得心头乱颤,面生红晕、眼含轻烟、朱唇微抿。
青璃甩开康熙帝的手掌,快走两步,娇软的声线带了点怯怯:“快走吧,不是说要带我去邵记酒楼吗?百年老字号哩!”
害羞的主人欲盖弥彰,她头顶的金色气泡却依旧叛逆。
【别说了别说了,知道你家小狐狸天下第一可爱啦!】
【嘻嘻,小狐狸这个称呼,我有点喜欢~】
青璃的裙角蹁跹,暗藏银丝的月华锦随青璃的脚步舞动,光华大盛、步步生莲。袅娜窈窕的身姿也仿佛染上了皎洁的月光、江南的雨雾,好似要乘风而去,看得康熙帝心头一紧。
康熙帝大步上前握住青璃的手腕,心中的明月在手中,胸腔的心脏也落到实处。
康熙帝深情似海、温声脉脉:“最可爱的小狐狸不要着急,夫君定了雅间,你喜欢的太湖三白定不会少。”
气度不凡的英武男子牵着千娇百媚的绝代佳人远去,云龙湖畔被男子威严所摄的众人回过神来,好似做了一场触不可及的美梦,空留梦醒时分的怅惘失落。
青璃坐在三楼雅间,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不禁念叨了两句安安。等太湖三白、糟卤鸭舌、东坡肉各色美食端上桌时便又把乖儿子抛到了九霄云外。
康熙帝对此很满意:小崽子是在朕无法陪着阿璃时,逗阿璃开心的,朕与阿璃相伴时可不需要他。主次要分明。
青璃今日一路游园赏景,耗费了不少体力,邵记酒楼的手艺又确实配得上百年老字号的名声,一不小心吃了个肚圆。
吃饱喝足又玩得痛快的青璃,重新惦记起被阿玛额娘撂在曹府的可怜小崽。
康熙帝努力诱哄:“阿璃,你不想再看看江南的夜景吗?”
青璃咬了咬手指:“可安安……”
康熙帝不动声色:“阿璃,朕过几天就不一定有空了,没朕在场,你就算带一万个奴才,朕也不放心你晚上出门。”
青璃语气踌躇:“安安他还有那么多哥哥姐姐相陪呢,他今日应该也玩得很开心,对吗?”
康熙帝大喜过望:“当然,他说不定还不喜欢跟咱俩一块儿出门呢!”
青璃说服了自己:“对,有一种爱叫做放手,我们应该给安安自由。”
安安:……有没有可能,你们给的自由对一个虚岁七岁的小崽崽来说有些过火呢?-
天边红彤彤的云彩和橘黄色的暖光被黑暗一点点吞噬,夜幕降临、暮色四合,高悬的皎皎明月和点点星光照亮青石板街,街边的夜摊花灯更给人间添了十分绚丽和万缕烟火。
青璃上一秒还在看老翁捏泥人,下一秒就被竹编摊主上下齐飞的双手吸引住,上一秒还对胭脂花膏好奇不已,下一秒就闻着香味跑开了。
青璃这次南下带着芙芫和子衿,两个丫鬟不错眼地盯着主子,眼花缭乱中主子也消失了好几瞬,康熙帝却紧跟着那身浅水蓝的月华锦襦裙不放,看她嬉笑,任她开怀,没跟丢过一秒。
青璃捏着大老虎面具,罩在脸上,忽地转过头,试图吓康熙帝一跳。
康熙帝被她娇娇软软的一声“嗷呜”可爱到了,对上灼灼美目中暗含的期待,竭力压下嘴角,一本正经地配合:“哎呀,哪里来的小老虎,真是威风凛凛!”
青璃看着他飞扬的眉梢,眼底的笑意,忽然笑出声来:“陪我去放河灯吧,我的御用男主角。”
【你就仗着我宠你吧,这么多年了一点儿没进步不说,演技还愈发假了。】
康熙帝拉过青璃的柔夷,与她十指相扣,眉目间一片缱绻缠绵。
朕可能是,恃宠而骄吧。
康熙帝突然喜欢极了“恃宠而骄”这个词,尤其是它跟自己和青璃放在一起时。
青璃挑了两盏莲花样式的河灯,塞给康熙帝一盏,又递给他一支笔便背过身去:“写心愿时不许偷看!”
康熙帝虽然好奇却不着急,反正等会儿稍稍一问,这小傻子的心声就会暴露无遗。康熙帝提笔蘸墨,思量再三,怀着虔诚无比的心情落笔。
二人写完后就携手来到湖畔,康熙帝扶着青璃,看她深深弯腰、小心翼翼地放下河灯,双手合十、闭上眼帘。
河边各色花灯的萤火烛光,明明灭灭地打在青璃脸上,让康熙帝读懂了她的慎重惴惴,思念千重。
阿璃在想念谁呢?她姐姐吗?
可康熙帝觉得不太像。
康熙帝忽然无比迫切地想要知道,青璃到底写了什么心愿。他的心脏剧烈跳动、情绪上下翻滚,直觉这很重要,万分紧要。
康熙帝放河灯的动作中带着点儿急切,隔着河面一尺有余就轻飘飘地扔下河灯,让它顺游而下。
青璃看出康熙帝的想法,纤纤素指搭在他的唇边:“嘘,我先猜。”
短短四个字抚平了康熙帝的焦躁不安,康熙帝的眼角眉梢重新染上笑意:“夫人先请。”
青璃得意地挑眉,背着手踱了几步,硬是等康熙帝的脸上重新浮现焦急,才不徐不缓地开口:“玄烨哥哥的心愿,我一猜一个准。”
“大清海晏河清,我俩白头偕老,安安快点长大。对是不对?”
康熙帝克制地摸了摸青璃的发髻,丹凤眼里一片灼热,闪着细碎的星光:“阿璃真聪明,无一不中。”
青璃拉过康熙帝的右掌,低头在他的掌心蹭了蹭,忍不住再贪心一些:“若是只能选一个心愿实现呢?”
苏州河畔,黑沉的天幕下,康熙帝看着阿璃莹白如玉的脸颊,心中的私欲被无限放大,他轻笑出声:“……那就阿璃平安喜乐吧。”
青璃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暗骂自己一声“矫情”,美眸中水波凌凌:“你傻不傻,当然要选江山社稷。有玄烨哥哥在,我定会平安喜乐,何须神佛庇佑?”
“而且我若是一个人,又有何值得开心欢喜的,只有玄烨哥哥陪着我,我才会高兴快活。”
青璃明了康熙帝的语焉不详之处,这个傻子是打算抛下自己赴国难哩!
康熙帝还是没忍住拥了青璃入怀,轻抚她的眼睑,满目温柔:“不过是闲聊罢了,朕不信神佛,只信自己。江山也好阿璃也罢,有朕在就都会安然无虞。”
青璃紧紧回抱住康熙帝,一言不发。
【嘀!目标人物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92.】
好感度提升康熙帝当然高兴,但他很快放下欣喜,只想让怀里的宝贝再次拥有好心情。
“轮到朕猜阿璃的心愿了,阿璃的心愿跟朕一样吗?”
青璃靠在康熙帝怀里点头又摇头:“小女子可比你聪慧,一愿社稷稳固,二愿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差不离的期盼,小女子只占用两个心愿。”
康熙帝被怀里的机灵鬼逗乐了,放开青璃,躬身一拜:“夫人冰雪聪明,小生拜服!”
青璃也笑了,眼神却缥缈浮沉,溢出点点愁绪。
康熙帝胸腔滞涩,心疼不已,面上却故作不知,出言试探:“那夫人的第三个心愿呢?”
青璃的笑容更大,落在康熙帝眼里只觉得,湖面风轻云淡,内里波涛汹涌。
“怕神仙觉得我贪心,我只许了两个愿望。”
明明青璃头顶一片黑暗,可康熙帝却隐约察觉到,她此时的心绪凌乱、柔肠百转。康熙帝心间生出害怕,忽然觉得眼前的人离自己好远,她就像一阵风,飘忽不定;又像一股花香,若有似无;还像一道影子,似隐似现。
康熙帝重新抱住青璃,搂着她盈盈腰肢的手掌更加用力,心中的千愁万绪都被他悄悄隐藏:“朕的小阿璃可真聪明,你的愿望定会实现。”
青璃仰头看向星空,有些失神:“希望如此。”
康熙帝的眼眸愈发冷沉暗淡,趁青璃不注意给不远处恭候的梁九功使了个眼色。
贴身伺候主子爷二十余载的梁九功并未辜负康熙帝的期待,召来一旁的侍卫叮嘱:“去把皇后娘娘的河灯打捞上来。”-
子时已过,夜半三更。
等青璃睡熟了,康熙帝才轻轻抽出青璃枕着的右臂,悄悄披上外衣走出内间。
微不可察的推门声传来,门外捧着莲花河灯等候了大半夜的梁九功轻手轻脚跟上,随着康熙帝来到东厅。
莲花河灯被水色晕染,褶皱不堪,不负早些时候的精致好看,康熙帝却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正是自己期盼已久的那盏——青璃的河灯有两瓣莲花粉尖晕染得大小不匀。
康熙帝接过河灯挥了挥手,梁九功会意带着厅中点灯的小太监退下。康熙帝拎着河灯上下打量,却迟迟不敢去拆。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康熙帝的内心深处却总有一股声音告诉他要万分慎重。
康熙帝叹了口气,有些厌倦这样踌躇不定、瞻前顾后的自己。康熙帝咬了咬舌尖稳住心神,喃喃自语:“难不成里面装着一头猛虎?朕偏要一观。”
久未出现的740却忽然蹦了出来:“宿主,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听到740意含劝阻的机械音,康熙帝伸出的左手僵在半空中,瞳孔微缩,脑海中霎时百转千回,电光火石间想起了740曾经那句“目标人物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740,阿璃的第三个愿望,牵扯到她最深的秘密,同时也是朕一直触不可及之处,对吗?”
740一阵头大,但它没有头,因此整个金灿灿的圆团子膨胀了一圈:“……宿主,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装傻也是一种艺术,每个人都需要有隐私空间,适当的放手也是……”
740还没说完,就发现河灯中的小纸条已被宿主捏在手上,740的机械音开了两倍速:“宿主,你别冲动,你现在情绪不稳定,以后再……”
两倍速也比不上康熙帝的眼疾手快,康熙帝已经展开纸条,熟悉的簪花小体跃入眼帘,最后一排明晃晃的墨迹有些刺眼。
“三愿,爸爸妈妈健康快乐,长命百岁。”
康熙帝一字一顿地念出来,语气从惊诧到疑惑再到恍然,声音也越来越轻。
三国魏时张揖所编纂的《广雅》一书中有言:“爸者,父也;妈者,母也。”
“爸爸妈妈”的称呼如今虽不常见,但从东汉时期就已存在,康熙帝通读百书,自然知道这是指青璃的阿玛额娘。
可遏必隆早已去世,舒舒觉罗氏在青璃心中也没什么分量,排除这两个错误答案,青璃钮祜禄府三格格的身份又毋庸置疑,再联想到最初获得《清史稿》时,740就曾直言“目标人物和温僖贵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康熙帝心中的迷雾瞬间被东风吹散:这里的爸爸妈妈并非此界中人,阿璃她……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康熙帝心慌意乱、惴惴不安、方寸大乱、不知所措。
朕是大清的皇帝,却管不了另一个世界的世事变换。
阿璃她还会回去吗?会不会有一天突然消失不见、不告而别?
她在大清是不是过得没那么开心,她是不是更喜欢以前的生活,是不是很想回家?
每一个问题都让康熙帝心肝欲裂却又无能为力,康熙帝想起神秘的740,它定是早已知晓阿璃的来历非凡,于是急急出声询问,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可稻草终究是虚的,它没法救起将死之人。
740沉默许久,机械音里带着点颓废和沮丧:“宿主对不起,740也不知道。”
康熙帝紧攥的莲花河灯摔落在地:“……你怎会不知道,怎能不知道?”
740再无半点隐瞒:“740和您的皇后虽然都来自未来时空,但您的皇后从三百多年后而来,740比她还要再晚一百多年,在此之前,740跟您的皇后并无交集,素不相识。740来到这个时空扫描了一番才发现这个异世之魂,虽然740不认识她,但也觉得亲切。”
“主系统创造740时只想探索历史的多样性,并无具体指令,740的自主度很高。出于内心的亲近,在得知历史人物温僖贵妃过得不算好之后,740才决定绑定宿主,发布攻略任务,想顺便让她活得开心。”
康熙帝能感觉到740说的都是实话,叹了口气,悠悠语调中满是诚恳:“740,朕很感激你,谢谢你选择了朕,谢谢你喜欢阿璃。”
宿主嘴里说着感谢,740却检测到他心底的愁苦烦闷,740的机械音也透着股酸楚:“宿主不怪740擅作主张就好,740当时也没考虑过目标人物可能回家这点。”
康熙帝努力找回帝王的运筹帷幄:“740,那你知道阿璃为何会突然来到大清吗?”
“您皇后所处的那个时期,人类并未掌握时空穿越的手段,因此740可以确定是时空乱流。”
“时空乱流一般会在哪些情况下出现?再次发生的概率大吗?”
“时空乱流无法被掌控,就连主系统都摸不透它的规律。不过时空乱流极少发生,同一片时空百年内连续发生两次的情况,数亿平行时空中至今只有二十三例。”
康熙帝的心终于又从高空中落回地面,虽然还有些摇摇晃晃,却不用时刻担心何时突然掉下来砸碎了。
朕算是明君,也有些功德,老天爷应该不会这么残忍地对朕吧?
康熙帝自诩不信神佛,那是因为他作为大权在握的帝王拥有的太多,他自信凭借自己能解决一切。
可现在,面对抓不住的心爱之人,面对神秘可怖的时空乱流,康熙帝低头了,他卑微地如同每一位虔诚的信徒,恳求老天爷的救赎和怜惜。
可若是阿璃想回家呢?想念她的父母,想念三百多年后的生活呢?
康熙帝的心再次剧烈震颤起来,一阵刺痛。
朕要对阿璃再好一点,更好一些,好到她再也离不开朕,好到她再也想不起另一个世界。
什么狗屁不通的放手成全,康熙帝从来都不懂,康熙帝只知道只要能留住阿璃,他可以使出任何手段,哪怕卑劣也在所不惜。
740蹲在康熙帝脑海的小角落里瑟瑟发抖,跟宿主那阴暗苦涩的脑电波离得远远的。
这就是为什么740抗拒让宿主知晓此事,因为740知道,宿主会发疯。
自己的宿主自己疼,740实在不想看宿主整日惶恐不安、忐忑担忧、胡思乱想。
740试图给出合理建议:“宿主,通过740的运算分析,你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跟您的皇后坦白,你已知晓她的身份。”
“92的好感度已经很高了,而且你们还有孩子,740觉得您的皇后只是想念父母,但不一定想回去。”
康熙帝坚定地摇头:“阿璃她从未提过,她不想朕知道这些朕就不会知道,而且朕担心她因此害怕朕,因此不开心。”
740拿固执的宿主没办法,人类的情感实在太复杂了,明明数据计算几乎不会出错,却总不按照最佳路线来。
唯一值得欣喜的是,刚刚向主系统发送的申请报告被接收了。但740又不想在结果未出前告知宿主,以免申请未通过他白高兴一场,反倒更加沮丧。
740藏好雀跃,无奈的机械音响起:“好吧。但是宿主不必过于担忧,时空乱流再次出现在您皇后身上的概率趋近于零,而且740的计算结果显示,在您的皇后心中,如今您跟安安更重要一些。”
康熙帝谢过740的安慰,但他知道,除非能确定阿璃会永远留在大清,不然他的心永不会彻底安稳。
概率再低又如何,事情一旦发生了就是百分之百,就是后悔莫及。
而且阿璃她来到大清失去了太多,她从前一定很害怕,朕要连着她父母的那一份,一起爱她-
次日一早,青璃还在熟睡中,胤禘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帝后二人的院子。
康熙帝抱起小宝贝左揉右搓,父子二人好好亲香了一番。
胤禘噘着嘴没吭声:可恶,我想找阿玛算昨日丢下我的那笔账,可阿玛今天太温柔了……而且阿玛好久没跟我这么亲近了。
胤禘红着脸投降,搂住康熙帝的脖子黏黏糊糊地亲回去。
康熙帝揭开一旁普普通通的木盒子,推了过去:“这是你额娘昨天亲自挑给安安的礼物,安安快看看喜不喜欢。”
胤禘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心中的幽怨瞬间消失不见。胤禘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盒子里的糖人。
那是一家三口的另类全家福,美丽温柔的额娘,英俊挺拔的阿玛,还有玉雪可爱的安安。
街边小摊的老翁手艺,在胤禘这种天潢贵胄眼中算不上好,一家三口的模样也不大像,但三人间的脉脉温情、神色中透出的温暖喜悦却极为生动。
胤禘的嘴角高高翘起,大眼睛弯成月牙:“阿玛,安安好喜欢。”
康熙帝轻轻捏了捏胤禘的小鼻尖:“安安喜欢就好,你额娘昨日念叨了你好几次,还一路埋怨阿玛不带你呢。”
胤禘听了,笑容愈发灿烂:“额娘果然最喜欢安安。”
若是往日,康熙帝定会跟他就这个问题掰扯不休,绝不相让,可今日却轻轻揭过,只做不知。
“安安既然知道额娘对你好,那安安可要更加孝顺额娘,多多陪伴额娘才对。”
胤禘连连点头:“安安也最喜欢额娘,明天会比今天更喜欢一点,今天又比昨天还要喜欢。”
胤禘说着说着,露出警惕之色:“阿玛,你不对劲哦,你以前最讨厌安安缠着额娘,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康熙帝早就预料到这小崽子会察觉不对,但也没打算详细解释,只认真道:“安安,你额娘的家人就剩咱们俩了,所以我们要给她好多好多的爱才行。”
作者有话说:
*:摘自《杂曲歌辞·妾薄命》,作者:唐·武平一
第79章
自那日赏过江南夜景后, 青璃就发现康熙帝和胤禘都变得更加缠人了,让青璃既欣喜自得又烦躁无奈。若细究的话,还是后者要多一些。
大婚以来,青璃虽日日同康熙帝相见, 但康熙帝毕竟还是个政务繁忙的勤勉帝王, 所以二人也只共用晚膳、夜间相伴罢了。至于胤禘, 他自从搬去广安殿,每天也不过傍晚请安时见一面、聊几句。
其余时间都由青璃自由支配,处理些宫务、听子衿说些宫里宫外的趣事, 享受美婢的按摩、听美人探亲唱曲,好不自在、好不快活。
可如今, 康熙帝恨不得每分每秒跟青璃黏在一起。这些时日不用早朝, 南巡事务也处理得差不多, 就算偶尔要见见臣子, 康熙帝也非要青璃隔着屏风待在后面。那叫一个如胶似漆、形影相随。
胤禘虽不用去上书房, 但每日都有功课,做完功课不再满园子乱跑、不再跟着哥哥、不再想方设法出府玩耍, 而是挤到青璃身边, 时时献殷勤。
再好吃的菜一天三顿都用也会腻,更别提这段时间康熙帝几乎包揽了青璃贴身宫女的所有活计, 青璃感觉每天从睁眼到闭眼,眼前晃悠的就只有康熙帝和胤禘两人。
而且这俩父子还处处争风吃醋、时时攀比争宠,让青璃烦不胜烦、头都大了一圈。青璃每每要生气了,想厉声呵斥他们离远点时, 父子俩就又突然和谐至极, 都泫然欲泣地看向自己, 青璃瞬间不忍心了。
被这种有些窒息的甜蜜所包围, 青璃每天都要掰着指头数日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宫啊?
单纯的青璃一心以为康熙帝和胤禘都是闲得,等回宫后,一个要早朝、一个要去上书房,日子也就会回到从前。
在青璃的左思右盼中,十一月初八,历时三个多月的南巡终于结束。
初九,青璃睁开眼就一阵轻松,深吸一口气,头一次觉得坤宁宫的空气如此甜美。青璃边用早膳边盘算着今天怎么耍,等把一整日的行程都排满后,青璃也放下了银箸。
“芙芫,先唤美人们进来给本宫表演她们这三个月新编的舞吧。”
青璃话音未落就听见外边传来的请安声。青璃心中一阵打鼓,直觉不好。果然就见康熙帝撩开帘子走进内间:“阿璃,朕陪你来了。”
青璃气闷不已:“你刚回宫难道不应该早朝晏罢、励精图治吗?”
康熙帝讨好一笑:“朕今日早朝时,看不见你就觉得心慌意乱,朕要把你带回乾清宫。”
康熙帝并非说谎,从740处得知,时空乱流再次降临之时,就是异世之魂回归故里之时,康熙帝怎能不牵肠挂肚呢?他生怕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青璃忽然消失不见。
青璃挺直腰背假笑:“皇上在乾清宫是处理政事,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去。”
“可若无阿璃陪伴,朕总是神思不属、恍惚失神,拿着折子看不进去。阿璃为了大清,为了百姓就陪陪朕吧!”
青璃气笑了,这人还真会蹬鼻子上脸,竟给自己扣这么大一顶帽子。
“你才该为了大清,为了百姓,理智一点,克制一点。”
康熙帝眼尾发红,满脸颓丧:“朕努力过,但朕做不到。”
青璃欲言又止,偏过头不去看他,头顶的金色气泡蹦了出来。
【好险,差点又答应了,我怎么就这么见不得你装可怜呢?】
【这叫什么?结婚快十年,夫君突然老房子着火?】
【你这恋爱脑,都末期了吧,还有得治吗?】
见这招有用,康熙帝继续卖惨:“阿璃,朕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但朕没办法,朕管不住自己的心。阿璃会因此厌恶朕吗?”
青璃对上康熙帝小心翼翼的神情,叹了口气:“我不会,我会永远爱你的,你实在不必如此没有安全感。”
青璃不懂,自己对康熙帝的态度没什么变化,二人的感情也更加深厚,他到底为何突然惶恐难安啊?
虽然不懂,但面对爱人这般模样,青璃也做不到置之不理,打算先全心全意陪他度过这个坎儿-
朝臣们最近都忧心忡忡。御书房议事时总能碰到皇后不说,皇上还许皇后旁听,更有甚者,据说皇上每日批折子时皇后也会陪伴在侧。
皇后一开始不发一言,可后来听到不懂之处便会询问圣上,圣上也好为人师,总会停下来讲解一二,还喜欢征求皇后的意见。
朝臣们忧虑害怕,会不会过阵子奏折上就会出现皇后的朱批,早朝时也会见到皇后垂帘听政?皇上莫非真的被皇后迷昏了头,想来个二圣临朝?武周之事不可再现啊!
不管是贤臣还是奸臣,不管是本就对青璃有偏见的还是钮祜禄氏的自己人,他们首先都是男人,就注定会反感抗拒女子摄政之事。
皇上睿智贤能,且正值壮年、精力充沛,为何会突然来这一出?臣子们除了枕头风不做他想,人人都觉得是皇后野心勃勃,利用皇上对她的情深不能自已达成目的。
御史的弹劾折子雪花一般飞进了乾清宫,康熙帝却置之不理;满朝文武跪地请求圣上三思,康熙帝却嗤之以鼻,反而斥责他们小人之心,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离不得皇后。
钮祜禄氏也坐不住了。这天,巴雅拉氏入宫求见,带来钮祜禄氏全族的意志:“皇后娘娘,钮祜禄氏永远是您的后盾。您若真的有意,可否透露一二,族中的前朝儿郎们也好早做安排。”
是的,经过钮祜禄氏耄耋族老们的商议,若皇后一意孤行,他们也只能咬咬牙跟上了。他们虽不喜女子涉政,但也拦不住皇后,总不能因此跟皇后闹掰吧?新帝母族的身份他们可舍不得放弃。
青璃翻了个白眼,斩钉截铁:“我没有想法,让他们都给我老实待着,好好当差。”
巴雅拉氏连连点头,青璃却知道她半信半疑。
青璃揉着额角解释:“本宫现在的日子已是富贵无极,夫君对我一心一意,儿子以后会接手大清江山,何苦劳心劳力插手政事?本宫是闲着没事干非要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巴雅拉氏也觉得没必要,而且她知道“女儿”是个聪明人,以往也没见她对前朝之事感兴趣,当下露出一个灿若朝霞的笑脸:“这么看来,还真是皇上一分一秒都离不得娘娘。”
青璃跟巴雅拉氏相处了二十多年,知道她进退有度,也没隐藏情绪,带着点抱怨:“腻歪太过,本宫更喜欢以前自由自在的日子。”
巴雅拉氏竭力维持住笑容,既不能顺着皇后的心意指责皇上,又不能怼皇后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只好干巴巴地说一句:“许是过一阵子就好了。”
青璃叹气,带着期待和无奈:“但愿吧。”
青璃好不容易借口嫡母求见逃离了乾清宫,只想把这次会面拉得越长越好,面对巴雅拉氏十年如一日的端庄谦恭竟也觉得亲切欣喜。
一个想多留对方一会儿,一个巴不得跟皇后多多亲近,郎有情妾有意,二人很快聊得火热,谈天说地、其乐融融。
坤宁宫里这对便宜母女气氛和乐,乾清宫里的亲父子之间,氛围却说不上好。
胤禘皱着眉头:“阿玛,你有没有认真听儿子说话?”
康熙帝确实有些心不在焉:“安安,你额娘怎么还没回啊?巴雅拉氏怎么这么多话!”
胤禘加重声音:“阿玛,儿子知道您跟额娘感情好,可您这次有些考虑不周。”
康熙帝瞥了胤禘一眼:“你不会也担心你额娘涉政,影响到你日后的权利吧?”
胤禘气红了脸:“阿玛!儿子怎会如此?儿子对额娘再了解不过,她对政事毫无兴趣!明明都是阿玛执意带着额娘观政。”
康熙帝语气轻飘飘的:“所以你着什么急?”
胤禘跺脚:“我着急自是因为额娘她不愿!”
见阿玛一脸怔然,胤禘急急劝说:“阿玛,额娘虽不在乎流言蜚语,也不会因为被百官所恶而伤心,但额娘一向懒散,喜欢闲适自在的日子,而非整天围着您打转。”
“额娘最近没以前开心,阿玛,您的占有欲、您的爱给额娘压力了。”
康熙帝端着白瓷描金茶盏的右手微微颤抖,茶盏碎了一地康熙帝却恍若未闻,双眼发愣。
胤禘揭开了康熙帝这段时日以来,一直逃避的事情。
朕明明承诺过,要让阿璃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
康熙帝心里清楚,就算把阿璃绑在身边,面对时空乱流他也无能为力、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璃消失不见。
可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
康熙帝总觉得,若时空乱流到来的那一刻,朕握住阿璃的手是不是就能留下她?就算留不下,朕也能跟阿璃一起去另一个世界。
朕可以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时时刻刻盯着阿璃不放,可阿璃愿意吗?阿璃不高兴怎么办?
胤禘见康熙帝的态度有所动摇,摇着他的胳膊让他回过神来:“阿玛,额娘快乐最重要,对吗?”
康熙帝摸了摸胤禘的小脑瓜,语气飘忽,几近呢喃,话一出口就被风吹散:“安安说的对。”
胤禘松了口气,行礼告退。
这阵子康熙帝总是黏着青璃,胤禘听闻巴雅拉氏进宫,这才找到单独跟康熙帝谈话的机会。胤禘是从上书房偷跑出来的,如今还赶着回去上课呢,也顺便给阿玛留个独自思考的空间。
胤禘离开后,康熙帝负手朝窗而立,在冬日幽幽冷光的照射下,浑身愈发寂寥苦涩。
殿内除康熙帝外,空无一人。康熙帝喃喃自语,强忍心尖撕裂之痛,下定决心:“是朕错了,不该如此。”
脑海深处突然传来喜气洋洋的奏乐声,打断康熙帝的自怨自艾,康熙帝捏了捏眉心,语气无奈:“740,你在搞什么?”
740的机械音雀跃不已:“宿主宿主,主系统通过740的申请了!”
康熙帝轻描淡写地说了声“恭喜”。
740很不服气:“宿主,你马上就会对740感激不尽。”
康熙帝听着740意有所指的话,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忙不迭地连声询问:“740,莫不是你的申请与我有关,你有办法帮我留住阿璃了?”
740发出咔咔大笑的机械音:“宿主,这还是你头一次对740自称‘我’呢,740已经记录下来了嘿嘿。”
康熙帝紧张不已:“740,到底是不是啊?”
740不再拖延逗弄宿主:“本来740作为投放到古代位面的系统,商城里只会有知识书籍,但740见宿主那么担心您的皇后离开,就给主系统打了报告说明此事,申请给商城添加抵抗时空乱流的商品。”
“主系统同意了,商城已经上架‘噬空符’,可以让您的皇后不再被时空乱流所影响。等目标人物好感度到达95时,宿主就可以购买了,解除隐患。”
康熙帝心间厚厚的寒冰突然破碎,心底涌动着的是喜悦和期待,心花怒放、欣喜若狂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兴奋开怀。
康熙帝对740夸了又夸,什么“贴心”、“机敏”、“聪明能干”,来回念叨个没完。
740一开始见宿主激动太过,出于礼貌没有打断,后来翻来覆去听这几个词听烦了,机械音重新变得平稳无波,甚至带了点嫌弃。
“宿主,740真的很怀疑你的文化程度,夸的话让740听得实在提不起精神。740的数据空间里随便拎出一个词都比你说得好听。”
康熙帝此时也有心情开玩笑了:“还是这样的740让朕熟悉,你前阵子太过贴心,说话句句妥帖,朕还蛮不习惯的,很是怀念你的毒言毒语。”
“……宿主,这是一种病,学名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你好好治病吧。”-
康熙帝决定忍着不安给青璃充足的私人空间,当然最重要的是继续提升青璃的好感度。
不过经此一役,康熙帝也想明白了,刷好感这事,不能太过心急,事缓则圆、顺其自然为上。
康熙帝神采飞扬地来到坤宁宫,青璃却以为他是等不及了来逮自己的,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嫡母刚走,我正准备去乾清宫呢。”
康熙帝朗笑出声:“阿璃,朕是来跟你道歉的,朕前阵子行事不妥,不该去哪儿都想把你揣在怀里。”
青璃狐疑地打量着康熙帝,见他脸上露出久违的轻松惬意,这才相信“控制狂”改过自新了。
青璃狠狠掐了把康熙帝,气嘟嘟的:“你总算清醒过来了,真不容易!”
康熙帝抱住青璃,低头在她怀里蹭来蹭去,语气低沉失落:“朕也是太害怕了,朕之前梦到阿璃突然消失,朕怎么也找不见你。”
康熙帝不能告知青璃系统的存在,也不想让青璃知道她的秘密已被自己知晓,只能借口梦境一说,探听青璃的态度。
康熙帝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明明对噬空符势在必得,也一定会给青璃用上。可又开始纠结,阿璃会不会更想回家而不是留在大清呢?
能留住青璃了,就又希望她是心甘情愿留下的。
感情这东西太过可怕,竟能让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变得瞻前顾后、软弱忧虑,轻不得重不得,盼着事事周全,时时如意。
康熙帝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却甘之如饴。
青璃总算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无妄之灾是打哪儿来的,十分诧异地看着康熙帝:“就因为一个梦?你竟相信这些?”
似乎提到这个梦就会让康熙帝沉郁,他紧拧眉头,语气抑抑:“阿璃,朕连续三天做了同一个梦,而且这个梦太过真实,朕只能眼睁睁看着你逐渐远去,使尽全力也跟不上,你还对朕说你要回家了。”
“回家”两个字让青璃浑身震颤,瞳孔紧缩,娇嫩的唇瓣也嗫嚅抖动。
康熙帝以为青璃想要死死瞒着她是异界之魂一事,但康熙帝不知道,自十八年他“预知”大地震之时,青璃便猜测他身边有其他的穿越者,后来纺织机的出现更让青璃确认了这点。
青璃一直觉得康熙帝八成已被穿越老乡告知过自己的不对劲,知道她的身份,心知肚明却避而不谈只是因为不想拆穿罢了,青璃以为这点早已是二人的共识。
如今听康熙帝借梦喻事,青璃不禁想着:难道是穿越者老乡找到回家的办法,康熙帝强忍难受和不舍告知自己此事,出于尊重让自己决定要不要回家。
康熙帝前段时间的种种表现,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必是害怕自己抛弃他选择回家。
青璃双眸含泪,乳燕投林一般窝在康熙帝怀里。
初闻此事青璃心中很乱,思绪繁杂,可感动难舍的情绪逐渐压过一切。
其实回家这事,青璃虽没抱希望,但也幻想过很多次。
青璃上辈子也有一个龙凤胎的同胞哥哥,但爸爸妈妈都更娇养女儿,哥哥虽然跟青璃同天出生,却比青璃成熟懂事许多,宠爱妹妹、孝顺父母,青璃觉得哥哥处处都好。
所以青璃出事后来到清朝,除了多条命的喜悦、对家人的思念,也庆幸妈妈当年生的是龙凤胎,哥哥一直很可靠。
青璃虽然早早就对康熙帝动心,但若此事发生在前几年,青璃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家,可如今却不同。
心意是何时改变的呢?
是康熙帝二十一年十一月十九日晚,青璃记得很清楚。
青璃当时有孕四个多月,因为安安头一次胎动选择贴贴阿玛,青璃便气恼不已,哪怕康熙帝柔和轻缓地给她揉腿,力道也舒适得恰到好处,青璃还是挑三拣四、嫌弃不已。康熙帝却对青璃的无理取闹照单全收,愈发体贴温柔。
那时青璃就决定陪康熙帝一辈子,更别提后来还生下安安。
可就算早已下定决心,青璃胸口也一阵钝痛,泪水如珍珠滚落。
青璃泣不成声、语带哽咽:“紫禁城就是我的家,我能回去哪里呢?”
【对不起爸爸妈妈,我不是个好女儿。】
【我选择了丈夫和孩子,却抛下你们。】
【幸好你们还有哥哥这个好儿子,我会在大清为你们祈福祝祷。】
【呜呜呜,可我好想你们啊!】
【我太不孝了,见色忘义、重色轻爹妈,我真不是个好东西……】
康熙帝面对青璃的悲痛欲绝有些手足无措,认真看完青璃近在咫尺的心声,康熙帝觉得很不对劲。
朕不过是想试探下青璃的态度,怎么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一般。
康熙帝一面手忙脚乱地抱紧青璃,拍着她的后背轻哄,一面用意识跟740求救:“740,这是咋回事?”
740早就因为宿主和目标人物的脑洞对不上哈哈大笑过一场,此时的机械音也乐呵呵的:“您的皇后觉得她明明有机会回家却放弃了,愧对父母。”
等740详细地解释了这番阴差阳错,康熙帝哭笑不得,又心疼万分。
对青璃误会大清有她老乡一事,康熙帝选择将错就错,但对她以为能回家一事,康熙帝必须好好解释一番免得这小妮子哭晕过去。
“阿璃,你想岔了,朕可没办法让你回到几百年后,也没有所谓的回家的路。”
青璃的哭声顿住,撑着康熙帝的胸膛直起身子,红着眼睛盯住他不放,就像一只气急败坏想跳起来咬人的小白兔:“……那你干嘛误导我,拿我开涮吗?”
康熙帝讷讷一笑,试图解释:“阿璃,朕没有。朕是刚好听到有人叹息着想回家,这才想着你会不会也有此心,因此害怕不安。”
青璃听罢也明白是自己误解了,但青璃岂是就此罢休之人。
青璃攥着小拳头重重打在康熙帝的肩头:“那你就直说啊!干嘛拐弯抹角!”
康熙帝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是朕不好,是朕的错,阿璃别伤心,你并未辜负任何人,而是身不由己。”
青璃面对他这副任打任骂的样子,忽然觉得没劲,特别是自己的手都有些疼了,康熙帝的眉头都没皱一下。
青璃定定看着康熙帝,怒气冲冲地指着珍珠帘幕:“回你的乾清宫去,罚你三天不准踏入坤宁宫。”-
青璃被这个乌龙伤得不轻,自己的伤感痛楚原来都是情绪浪费,一串串泪珠也都是白哭。任康熙帝如何死缠烂打、装乖卖惨都不理会,亲自把他赶出了坤宁宫。
康熙帝只好回到乾清宫先把奏折都批阅了,然后掐着点来到上书房。康熙帝自然不会放弃,他把注意打到亲儿子头上,打算接胤禘放学,借胤禘的面子混进坤宁宫。
胤禔虽然已经成婚,但康熙帝觉得他还不够稳重,想再磨一磨他的性子,所以迟迟未给胤禔安排差事,也没让他从上书房结业。故而康熙帝等了没一会儿就看见胤禔带着弟弟们出来了。
四位皇子见到康熙帝有些惊讶,急忙行礼问安,胤禘却不慌不忙,囫囵行了个万福礼,就笑眯眯地看向康熙帝:“阿玛是在等儿子吗?”
康熙帝平日很是喜欢胤禘的机灵,此时却觉得兔崽子精明太过——胤禘八成是看出朕有求于他。
康熙帝不动声色,威严十足地点头:“朕刚好要去坤宁宫,经过上书房顺带把你接回去。”
别说胤禘了,就连最温厚的胤福都觉得皇阿玛话里有鬼,皇阿玛无论是从哪条路去坤宁宫,都不可能经过上书房啊。
胤禘笑得愈发戏谑,靠近康熙帝拉了拉他的衣袖:“阿玛,儿子想跟您说悄悄话。”
康熙帝依言准备蹲下来,看着眼前其他四个儿子又觉得不妥,便弯腰拎起胤禘抱在怀里,附耳倾听:“说吧。”
胤禘小小声:“阿玛,是不是额娘不让你回坤宁宫,你才来找我?”
康熙帝没答话,胤禘却知道自己猜准了,继续小小声:“阿玛,若只有我,额娘想必也不会给您留面子,但若带上哥哥们一起去用个晚点,额娘绝不会当着哥哥们的面把你拒之门外。”
康熙帝微微颔首,撸了撸胤禘的光脑门:“安安真聪明!”
其他四位阿哥看到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感慨:皇阿玛可真宠六弟啊。
以前还有些愤懑不平,可如今却只剩下淡淡的酸涩。毕竟皇额娘一向慈爱宽厚,六弟又活泼可爱,皇阿玛也圣心不移,若是过不去这坎也只会给自己找罪受。
等康熙帝把胤禘放下,胤禘就转身对着四位哥哥甜甜一笑:“哥哥们一起去坤宁宫用些点心吧!”
阿哥们抬头瞄了眼康熙帝,见皇阿玛没反驳,这才跟了上去。
胤禘故意落后几步,牵住胤禔的手撒娇:“大哥可以背安安吗?”
胤禔爽朗一笑,毫不客气地抱起弟弟扔到背上。
胤禘当然不是偷懒不想走路,而是有悄悄话要讲,胤禘圈着大哥的脖子,凑到他的耳边压低声音:“大哥,你不是想上朝办差吗?一会儿到了坤宁宫,弟弟在额娘面前提一嘴,额娘定会为你说话的。”
胤禔满心欢喜,大为感动,没想到六弟一直惦记着自己的事情,还费尽心思为自己打算。一向自诩为硬汉子的胤禔鼻头一酸,连声感激,更觉得皇阿玛疼爱胤禘理所应当。
胤禘嘿嘿一笑:“额娘肯定还会问大哥想去哪里,大哥若是早有想法就抓住机会直言,若是还没想过就现在开始想吧!”
见胤禔所有所思,胤禘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放弟弟下来吧,不能让宫人们看见弟弟这么大还要人背。”
胤禔从善如流,帮弟弟保住皇子威严。
父子六人一路朝坤宁宫走去,康熙帝路上也不浪费时间,挨个问了遍功课,见儿子们对答如流也很是高兴,少见地当众流露出慈父心怀:“读书用功是好事,可身体才最重要,冬日严寒不必挑灯夜战。”
又侧身吩咐梁九功:“从朕的私库里找出几张好皮子,让内务府给阿哥们都制一身大氅。”
四位阿哥激动地谢恩,胤禘却半点不见外,蹦蹦跳跳窜到康熙帝身边:“阿玛,儿子想要一件红狐皮的。”
康熙帝牵起胤禘的小手捏了捏:“你额娘喜欢红狐皮,红狐皮都在坤宁宫放着,朕可没有。”
胤禘看向梁九功:“那就别让内务府给本阿哥做了,本阿哥让墨竹姐姐找坤宁宫的绣娘做。”
胤祉看着六弟玉雪可爱的小脸,笑意吟吟:“六弟穿上红狐皮斗篷一定更精致好看。”
胤禘转过头,对着胤祉咧嘴一笑:“四哥好眼光。”
康熙帝摇头失笑:“数这个最小的脸皮最厚。”
四位阿哥也都笑出声来,父子六人一团和乐-
青璃正歪在东暖阁内间的罗汉榻上,拿着话本看。
悠悠轻叩门扉,走了进来:“主子,方才小喜子来禀,皇上带着阿哥们,要来坤宁宫用晚点。”
青璃翻着书页的动作一顿,冷哼一声:“他倒是会动歪脑筋。”
青璃当然知道康熙帝此举的用意,但也没法当着他五个儿子的面不给他好脸色。青璃瞟了眼悠悠:“知道了,去小厨房把点心饮子都端上来,然后再吩咐他们做些几位阿哥们爱吃的。”
悠悠领命告退,青璃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蹙。
自康熙二十一年知秋出嫁后,青璃本打算在两年内再给墨竹、子衿、悠悠也挑个好婚事,谁知墨竹和子衿下定决心自梳不嫁。
她们的说法有理有据,就算索卓罗苏和泰待知秋好,知秋也还要上伺候公婆,下操劳儿女,还不如当一辈子的皇后大宫女。
青璃劝过两次,见她们不改初心就放弃了。青璃也不觉得嫁人才能圆满,嫁人才最好,反正有自己和胤禘在,就算她俩年纪大了无儿无女,也有人养老,也会过得舒坦。
可悠悠跟她们不同,悠悠对婚嫁之事很是期待,她自幼便喜欢钮祜禄府管家福伯的小儿子巴图,二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胤禘满周岁时,青璃便给巴图和悠悠定下婚事,婚期也已选好,在二十三年九月初六。悠悠那时刚满十九周岁,距离宫女二十五岁出宫的时间还有好久,青璃正是看好这门婚事,才不想耽误她。
巴图很喜欢悠悠,听得此事便满面春风地出城猎聘雁去了,满人家不讲究这些,巴图却想借此告诉悠悠他对悠悠的忠贞不二。
可惜世事无常,一向精于骑射的巴图在回城的路上竟摔下马、跌断脖子,当天就没气了。悠悠为此险些哭瞎双眼,恍恍惚惚地过了大半年。好不容易熬过来了也以未亡人自称,不再考虑其他男子。
经此一事,悠悠原本活泼爱笑的性子也变了,变得沉默稳重。青璃每每想到这里就不大好受。
青璃并未沉浸在伤感中太久,不一会儿康熙帝就带着阿哥们到了坤宁宫,青璃也起身出了东暖阁内间。
外面的桌几上已经摆好茶点,阿哥们给青璃问安入座后,青璃便出言介绍:“小厨房今日只备了奶香葡萄酥、藕粉桂花糕和松子枣泥酥,还有绿豆百合汤和红枣银耳汤。先将就着用一些吧,本宫方才已经吩咐小厨房做你们爱吃的点心了。”
四位阿哥异口同声:“劳皇额娘费心。”
青璃嗔他们一眼:“动动嘴皮子的事儿,算什么费心?你们来了,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
康熙帝见缝插针、积极表现:“都怨朕心血来潮,没能让阿璃提前准备。”
胤禘虽然平日里跟康熙帝争宠别苗头,但真遇到事也不会不管他阿玛。
胤禘跑到青璃面前,摇了摇青璃的衣袖,故意放甜的声音仿佛掺了三两蜜:“额娘,不怪阿玛,哥哥们是安安邀请的。”
青璃可舍不得怪自己的乖崽,摸了摸胤禘的小脸蛋,轻言细语:“这都不算什么,反而显得亲近呢,欢迎安安以后多邀请哥哥们。”
胤禔快言快语:“皇额娘宫里的点心这么好吃,六弟就算不邀请,儿子们也会凑上来。”
胤祉看了眼胤禛手边的莲花缠枝彩绘瓷盘,跟着逗趣:“皇额娘您看五弟,这才多大一会儿啊,奶香葡萄酥就快用光了。”
十二岁的胤禛已经是个小大人了,耿直认真、机敏稳重,称得上是一位端方君子。
青璃见胤禛微红了脸,虚点着胤祉:“不许取笑小五,小五幼时就最喜欢本宫这里的奶香葡萄酥,一直都没变过呢。”
胤祉装出吃醋的模样:“皇额娘果然更喜欢五弟。”
青璃乐不可支:“本宫也记得你喜食茯苓糕,胤禔喜欢山楂凉糕,胤福喜欢蜜汁蜂巢糕,对是不对啊?”
四位阿哥都心里一暖,笑意蔓延嘴角:“皇额娘对咱们真好。”
胤禘哼唧一声:“额娘,那安安呢?你知道安安喜欢吃什么吗?”
青璃打量着他浑身的小奶膘,拿起绣帕掩嘴一笑:“额娘就没见过有你不喜欢吃的点心。”
康熙帝妇唱夫随:“不然咱们安安怎么能长得这么圆润健壮呢?”
胤禘的小脸皱成一团:“那是因为额娘教得好,安安也听话。安安从小额娘就说不能挑食,安安都牢牢地记住了!”
康熙帝语气玩味:“哦?朕还以为是安安口腹之欲过重呢,看来是朕误会了?”
胤禘鼓着脸跺脚,眼神中满是不服气,其他四位阿哥却都开怀大笑。
第80章
笑闹之后, 胤禘想起正事,放下手中的松子枣泥酥,提及前日武考之事,故作不忿。
“咱们回回武考, 大哥回回头名, 大哥什么时候能从上书房结业啊?给咱们留个争头名的机会。”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胤禔见胤禘终于提到此事,松口气的同时心提得更高;胤福、胤祉、胤禛三人相视一笑,想必大哥今日能得偿所愿了。
康熙帝撂下茶盏, 睨胤禘一眼:“就你这短腿短胳膊,就算胤禔不在, 怎么也轮不到你出风头。”
康熙帝表面不满, 实则欣慰不已:兔崽子真是越来越精了, 邀请胤禔他们来坤宁宫, 不仅是帮朕出主意, 更让他能趁机在胤禔面前卖好,胤福三人旁观此事, 也会对他更添一分好感。一举三得。
康熙帝之所以故意不顺着胤禘的话题说下去, 也是看出胤禘所想,把这个施恩的机会留给青璃。
胤禘撅着小嘴跟青璃撒娇:“额娘, 您来给咱们评评理。”
此言一出,父子六人都看向青璃。
青璃自然不会无视这父子俩给自己搭好的架子:“姑且不论安安的本事。都说成家立业,胤禔大婚已有一年多,也该考虑建功立业的事情了。”
青璃侧头看向康熙帝:“皇上, 臣妾知道您是想磨一磨胤禔的性子, 是出于慈父之心。但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实践方能出真知, 臣妾觉得让胤禔早日步入朝堂才能更好地磨砺他。”
胤禔眼巴巴地看向故作沉吟的康熙帝,一颗心怦怦乱跳,青璃略带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胤禔满腔的紧张焦躁都被这个眼神平息。
青璃拉住康熙帝的衣袖,继续劝说:“都说父子齐心、其利断金,胤禔作为皇上您的儿子,更应该为民请愿、为大清江山尽心尽力,可皇上若不给机会,胤禔也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康熙帝摸了摸下巴,语含笑意:“皇后娘娘为了胤禔都暗指朕有眼无珠了,朕又怎敢不应?”
“有眼无珠”一词用得甚重,但阿哥们看着康熙帝脸上的笑意融融,又岂能不知皇阿玛不过是在逗趣,其实心里高兴着呢。
青璃更是有恃无恐,挑了挑眉:“臣妾可没说,是皇上您自己说的。”
【还挺有自知之明。】
康熙帝在心里叹气:小祖宗不仅话里不饶人,心声竟还更胜一筹。
康熙帝不敢反驳自己的小祖宗,恍若未闻地岔开话题:“胤禔,既然你皇额娘都替你说话了,那你从明日起就去……礼部当差吧。”
胤禔的喜悦大打折扣,有了差事是好,但他自小就喜武厌文、重武轻文,一想到要去礼部跟一群老学究共事就浑身难受。可康熙帝金口玉言,胤禔也不敢置喙,只好跪地谢恩:“多谢皇阿玛,多谢皇额娘。”
康熙帝添油加醋地解释一句:“礼部掌管五礼之仪制及学校贡举之法,最能磨炼人,朕相信你去了必能脱胎换骨,变得沉着稳重。”
胤禔更加苦闷,垂头丧气之际听到一阵清脆稚嫩的咳嗽声,抬头就对上了胤禘意有所指的目光。
电光火石间胤禔突然想起六弟那句“额娘肯定还会问大哥想去哪里”,胤禔深吸一口气,投给青璃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
青璃被他们两兄弟明目张胆的小把戏逗乐了,毫不客气地冲康熙帝开炮:“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皇上让胤禔去礼部岂非明珠暗投?臣妾知道胤禔不够稳重,但人无完人,每个孩子身上都有优点和缺点,皇上该好好看看胤禔的长处,而非抓住他的短板不放。”
【你莫不是想做实自己的有眼无珠?】
康熙帝再次遭遇青璃话音和心声的双重打击,不大好受。
朕不故意这么说,怎么让你卖个大人情?朕越是这样,才越能显出阿璃的本事啊!
可康熙帝着实没想到,傻阿璃看不出来就算了,还为了胤禔指责自己,心中的酸涩都快要溢出来。
见康熙帝不言不语,反而太虚神游,青璃借着衣袖的遮挡,用贝壳般莹润如玉的指甲狠狠挠了他一把。
【还不快从谏如流!】
【知道你是给我创造机会仗义执言,我照单全收了,现在轮到你松口。】
康熙帝反握住青璃送上门来纤纤素手,看着金色气泡笑出声来。
朕跟阿璃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看来阿璃语气咄咄是因为早先之事还未消气,并非为了胤禔。
想通了的康熙帝从善如流,语气温和:“那阿璃觉得胤禔更适合去何处当差?”
青璃抽了抽手,却纹丝不动。
青璃没好气地瞪了眼厚着脸皮不松手的康熙帝:“臣妾觉得咱们应该做个开明的家长,问一问胤禔自己的想法。”
康熙帝暗地里挠了挠青璃的手心,面上却一派霁月风光,点点头好似被说服了一般:“胤禔,朝廷六部之中,你想去哪儿?”
胤禔仰起脖子,语气激动,说出早就想好的答案:“皇阿玛,儿臣想去兵部!”
等待着决定自己前程的回答,胤禔紧张得手心冒汗,直到看见康熙帝颔首,这才大喜过望,连声道:“多谢皇阿玛,多谢皇额娘!”
同样的谢恩之词,胤禔前后的语气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康熙帝虚点了点胤禔,打趣道:“你啊,刚刚怏怏不乐,现在兴高采烈,朕算是明白了,还是你皇额娘的意思最得你心。”
胤禔挠了挠头,笑出一口大白牙:“那也全靠皇阿玛慧眼识珠,儿子们才能有这么好的皇额娘啊!”
胤禔这话算是挠到了康熙帝的痒痒处,康熙帝朗笑出声:“算你小子会说话!”
康熙帝将右手大拇指的墨玉扳指拔下来扔给胤禔,难得唤了声他的小名:“保清有差事了,皇阿玛给你的贺仪。”
胤禔眼疾手快地接住,谢完恩就美滋滋地戴到自己手上,其他五位阿哥也都趁机上前恭贺。
胤禔看着胤禘十分感动,捞起胤禘抱在怀中颠了颠,压低声音:“多谢六弟。”
胤禘弯了弯眼睛,一脸真挚:“哥哥们对弟弟一向疼爱有加,弟弟若对哥哥的困境视而不见,岂不是狼心狗肺?”
胤禘不说“大哥”,而说“哥哥”,不仅让胤禔心里熨帖,更让其余三位阿哥也满心欢喜,高兴于胤禘重情重义的同时,更是默默下定决心要对六弟更好一些。
等他们兄弟五人开心完了,刚刚离开的芙芫恰好捧着个香樟木盒子进来。青璃招招手示意胤禔上前,顺便嗔了康熙帝一眼:“臣妾才不会让皇上专美于前呢,您有扳指相赠,臣妾也有更好的礼物。”
青璃打开香樟木盒子,递给胤禔:“快看看喜欢不喜欢?”
木盒子里躺着一把牛角弓,长约四尺,弓身黑亮,镶嵌着骨制品,低调简约却又不失贵气,弓弣中部包软木,两侧包绿鲨皮,其上雕刻着日月图案。*
胤禔拿出宝弓把玩,摸了摸弓身,又试了试弓弦,爱不释手:“儿臣喜欢,多谢皇额娘!”
康熙帝却目含惊诧,侧头询问:“阿璃,这把弓莫不就是……?”
听出皇阿玛的未尽之意,五位阿哥都好奇地看向青璃,青璃轻啜了两口碧螺春,才语带炫耀地开口:“没错,这把弓正是太祖爷昔年的爱物!”
康熙帝立即从胤禔手中抢过宝弓,小心翼翼地摸了又摸,胤福三人满目艳羡地看向胤禔,胤禘问出阿哥们都好奇的问题:“额娘,太祖爷的爱物怎会在您手上?”
太祖爷即努尔哈赤,青璃的祖父额亦都在努尔哈赤处境艰难、只有十三副盔甲之时便追随左右,位列“清初开国五大臣”之一。清太宗皇太极继位后,追谥弘毅,享配太庙,与费英东两人位列清太祖神位之左右,受到至高的尊崇和礼遇。*
青璃摸了摸胤禘脑后的小辫子:“额娘的玛法参与了萨尔浒之战,并在此战中立下汗马功劳,太祖爷当时很是高兴,就将陪他征战半生的这把牛角弓赐给了玛法。”
后世史学家评价“萨尔浒之战”,是明清战争史上的转折点,是明清兴亡史上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战争,是以少胜多的典型战例,可见其重要性。*
五位阿哥听罢,皆双眼放光地看着康熙帝手中的宝弓,胤禔更是心里打鼓,很担心康熙帝“强取豪夺”,截走宝弓。
胤禘连“哇”三声后,却发觉到不对劲:“额娘,想必是外祖父继承了这把牛角弓,但外祖父怎么会把传家之宝给您呢?外祖父去世时您才十岁,还是个未出嫁的小姑娘哩!”
此言一出,父子六人皆目光灼灼地盯着青璃,青璃不太自在地理了理龙华:“当然是法喀把它陪给本宫当嫁妆了。”
胤禘拖长音调“哦”了一声,心里很清楚,额娘当时已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娘娘,法喀此举应该是被逼无奈。
青璃眼神飘忽,欲盖弥彰:“本宫也是看法喀文不成武不就,担心宝弓在他手上蒙尘,想给宝弓找个好主人罢了。”
“好主人”胤禔兴奋地要冲上云霄了,这可是太祖爷的爱弓,恐怕连皇阿玛都没有吧!
胤禔想到这里更加心慌意乱,瞟了两眼康熙帝紧握不放的牛角弓,鼓足勇气暗示:“皇阿玛,这是皇额娘给……儿臣的……”
康熙帝酸溜溜地看向青璃:“宝弓配英雄,阿璃不觉得比起胤禔这混小子,朕更适合当它的主人吗?”
青璃递给胤禔一个“放心”的眼神,反问康熙帝:“臣妾刚刚已经说过了,这是送给胤禔的,皇上莫不是想要臣妾言而无信,陷臣妾于不义?”
想着小祖宗本就在气头上,康熙帝讷讷地摸了摸鼻尖,不敢多言。康熙帝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宝弓,瞪了胤禔一眼。
若是平日里见皇阿玛瞪眼,胤禔定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可此时他只有满心的欢喜和激动,赶紧抱紧盒子,高声道谢:“皇额娘真好,儿臣定不会辜负皇额娘的期待,好好用这把宝弓为大清开疆拓土,保家卫国。”
青璃语带鼓励:“皇额娘正是觉得胤禔是千里驹、是巴图鲁,才会以此物相赠!”
康熙帝也欣慰地点头:“胤禔有大气魄,阿璃确实有眼光,胤禔比朕更适合做这宝弓的主人。”
胤禔昂首挺胸:“多谢皇阿玛皇额娘夸赞,儿臣现在还差得远,但儿臣会以此自勉,勤耕不辍!”
见其他三位哥哥脸泛酸意,胤禘转了转眼珠子:“阿玛额娘,你们可不能偏心,等三哥、四哥、五哥从上书房结业后,你们要一视同仁啊!”
胤福三人感激地看着胤禘,康熙帝勾起唇角:“还轮得到你这个兔崽子教训朕?”
胤禘不与康熙帝争论,反而奶唧唧地跟青璃卖可怜:“额娘,你看阿玛又欺负小孩儿,安安不过是提醒一声,阿玛就骂安安兔崽子。”
青璃揽住胤禘,轻拍他的后背,美目流转,嗔怒道:“安安是兔崽子那臣妾是什么?皇上您是什么?”
【兔妈妈和兔爸爸吗?】
康熙帝觉得兔妈妈和兔爸爸这个称呼怪可爱的,但嘴上却不敢认可,低声轻哄:“是朕失言,阿璃是九天神女,朕是真龙天子,安安是金童玉子。”
青璃装出来的生气被康熙帝的谄媚和自恋戳破了,噗嗤一声笑出来,语调娇软:“皇上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康熙帝见状再接再厉:“此乃朕的肺腑之言,朕的皇后不仅凤仪万千、仙姿玉容,还才德兼备、令仪令行,朕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把阿璃娶回家。”
胤禘看看一脸羞涩、眼含水雾的额娘,又看看坐立不安、浑身尴尬的哥哥们,满眼纯真地开口道:“哥哥,咱们这个时候要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哦!”
胤禘说完还十分乖巧地示范了一下:“就像这样。”
青璃被胤禘打趣得更加害羞了,伸出右脚踢了康熙帝一脚。
【为老不尊!老不正经!老不修!】
【自己不要脸就算了,还带累本宫跟你一起丢脸!】
【真是作孽啊!除了胤禔,剩下的四个还这么小呢!】
康熙帝弹了弹沾上灰尘的衣角,低声下气满是讨好:“是朕不对,朕不该在此时真情流露。”
见康熙帝终于知道压低声音说悄悄话,青璃大度地揭过此事:“下不为例。”
【虽然时机不对,但话语恳切,还是蛮中听的。】
【就剩咱们俩的时候,你可以多说一些这种心里话。】
康熙帝被小阿璃傲娇的心声可爱到了,小声补上一句:“朕以后单独说给阿璃听。”
青璃唇角弯弯地皱了皱鼻尖。
【算你识相。】
康熙帝这才看向低着头的五个儿子,坐正身体,轻咳一声,回答胤禘的那句“一视同仁”。
“胤禔如今虚岁十八,等你们也到了这个年纪,朕会考量一番你们的学识骑射,若能让朕满意,你们也可以从六部中选择心仪的部门当差。”
胤福三人皆高高兴兴地行礼谢恩,康熙帝又逮住作怪的胤禘,咬牙威胁:“但若调皮顽劣,就算文武双全,也不行。”
宫里的孩子懂事早,就算直来直去的胤禔也称不上“调皮”,更别提温厚有礼的胤福,文质彬彬的胤祉还有端肃刚正的胤禛了。
康熙帝话里的“调皮顽劣”是指谁,在座的几人心知肚明。
胤禘乖乖闭嘴,他的四位哥哥却都忙着帮他说好话。
胤禔:“六弟还小呢,他只是跟皇阿玛您亲近。”
胤福:“六弟这是赤子之心。”
胤祉:“六弟一向纯澈童真,他是想博皇阿玛一笑。”
胤禛:“六弟在外面很有皇子风范,只有咱们一家人时他才会如此,皇阿玛不必担忧。”
康熙帝虽嘴里嫌弃胤禘,但他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了,见其他几个儿子都向着胤禘,哪有不开心的。
康熙帝语含笑意:“你们五个兄友弟恭,这很好。”
欣喜之余又给出承诺:“等你们的差事定了,朕和皇后也都会有礼物相赠,不偏不倚。”
胤福三人虽明白皇阿玛的“不偏不倚”里面不包括六弟,但能跟皇长子待遇一致,他们也十分开怀。
胤禔今日不仅如愿以偿,更收获了宝弓这个意外之喜,再加上他面对除了废太子以外的弟弟都很有兄长风度,因此也替他们开心。
胤禔抱着香樟木盒子一直没放,此时又拍了拍盒盖,语含炫耀:“可惜弟弟们晚生一步,皇额娘库房里最好的宝贝已经在大哥我的怀里了!”
胤祉不去看胤禔得意洋洋的模样,嘴硬道:“比起弓箭,弟弟更喜书画。”
胤禔才不信呢,这可是太祖爷的爱弓,就连皇阿玛都眼馋不已,不过胤禔今日已经得到足足的实惠,便不再嘚瑟显摆,闭嘴不言了。
青璃接过话音:“本宫库房里还有很多独一无二的宝贝,名家绝迹也不少,必不会让你们失望!”
青璃想起南巡回来的船上,康熙帝透露过想要册封胤禘为太子的想法,虽然此事宫里宫外都早有猜测,但青璃仍然担心其他几位阿哥失落不平,打算趁此机会安一安他们的心。
虽然太子之位只有一个,但青璃也会给他们施展才能的机会,更不会在爵位上吝啬。
“皇上,还记得咱们大婚后我第一次见孩子们,那时最大的胤禔才八岁,最小的胤禛还没满周岁被奶嬷嬷抱在怀里呢。当时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可如今孩子们都已经这么大了。”
康熙帝没太在意青璃提起这些的意图,全副精神都放在了青璃的自称上。
阿璃终于不句句都是“臣妾”二字了,阿璃是原谅朕了吗?
康熙帝虽不知青璃为何回忆往事,但也不会让青璃的话摔在地上:“是啊是啊,朕跟阿璃结璃将近十载了。”
青璃不想跟这个恋爱脑绕弯子,开门见山:“孩子们都已长大,皇上是否考虑过赐他们爵位?”
【我跟你说孩子们,你跟我谈情说爱?】
康熙帝怔愣了一瞬,这个他还真没想过。
青璃看懂了康熙帝的神情,翻了个小白眼。
【要不是我事事妥帖,就你这个偏心劲,胤禘再怎么可爱也抓不住哥哥们的心!】
康熙帝尴尬地笑了笑,偏心是爱新觉罗家祖传的,朕不能堕了先祖遗风啊!
康熙帝不是很想在胤禘还没坐上储君之位前给他们封爵,就算康熙帝已经决定明年册立太子,就算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康熙帝也不想让其他儿子压在胤禘头上。
康熙帝找了个借口:“胤禔刚要入朝,胤福他们更是还在上书房,寸功未立便得爵位,恐怕难以服众。”
刚刚还因为青璃的一句话喜上眉梢的几人,又因为康熙帝的这句话无精打采。
青璃不是很认同:“皇上给裕亲王他们封爵时,难道他们就已立下汗马功劳吗?儿子难道还没有兄弟亲?”
几位阿哥又重新支棱了起来,在心里默默给皇额娘打气鼓劲。
康熙帝直言不讳:“儿子比兄弟亲,但不能这么算。”
“阿璃,朕给福全他们封王,天下人会称赞朕重视手足、有情有义,但哪怕只给胤禔他们封个贝子,也会有臣子嘀咕,说朕私欲过重。”
“而且朕给福全他们封爵时也不是没人议论,要知道朕的很多叔伯、皇阿玛的亲兄弟死的时候都只有辅国公的爵位。皇子这个身份并不能让他们凭空得到爵位。”
几位阿哥的心有点凉,不约而同地想到:我不会一辈子也就得个辅国公吧?
青璃不好当着阿哥们的面吐槽顺治帝小气,只好另辟蹊径:“皇上大权独揽,只要您愿意,谁都拦不住您。皇上无非是觉得自己的名声比儿子们的实惠还重要!”
康熙帝瞥了眼竖起耳朵听的几个兔崽子,掀了掀眼皮子,凉凉地问道:“你们觉得呢?朕的名声重要还是你们的实惠重要?”
四位阿哥:……?当然是后者!
见兔崽子们装没听见,康熙帝冷哼一声,指名道姓:“胤禔,你是大哥,你先说。”
青璃打断康熙帝:“行了,干嘛为难孩子们?”
青璃无所顾忌:“我来说,我觉得到手的实惠最要紧。而且天下人这么多,你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吗?你就算什么爵位都不给,还会有人说你这个阿玛狠心哩!”
康熙帝虽然最开始的推辞之言全是为了先给小宝贝封太子,但现在听着这话也不免有些脸黑。
胤禘嘿嘿一笑,帮额娘找补,让阿玛宽心:“阿玛,您平定三藩、□□、开放海禁、推广牛痘,全大清谁提到您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盛世明君’?额娘的意思是您的名声已经足够好,无需锦上添花,但哥哥们身上却什么爵位都没有,这才需要您雪中送炭呐!”
康熙帝揪了揪胤禘的肉脸蛋,笑出声来:“算你会说话。”
胤禘又朝青璃挤眉弄眼:“额娘,安安的解说是不是很到位啊?
青璃并未辜负胤禘的期待,放柔了声音:“安安果然了解我。”
青璃伸出手指戳了戳康熙帝的小臂:“皇上,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您这个皇帝当得这么好,惠及儿子们怎么不行了?”
康熙帝被青璃逗乐了,捏了捏她的指腹,哭笑不得:“鸡犬升天?”
青璃甜甜地笑着:“话糙理不糙嘛!而且我又没让你给孩子们封王。”
康熙帝嗤笑一声:“阿璃倒是敢想,还封王,封个贝勒都算抬举他们!”
青璃立马顺杆爬:“好啊好啊,贝勒我也不嫌低,你们几个还不叩谢你们皇阿玛圣恩?”
几位阿哥闻言,立即跪倒在地,做实此事:“多谢皇阿玛恩典,多谢皇额娘慈爱。”
康熙帝摇了摇头,语带妥协:“你们母子一唱一和,真是精彩,朕认栽行了吧?朕明日就下旨给你们都封个贝勒。”
康熙帝数了数地上的几个脑袋,忽然觉得数量不太对,定睛一看,很是无奈:“……胤禘,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有你什么事儿?”
胤禘仰起头撅着小嘴:“阿玛,您不能因为儿子最小就忽视儿子啊!”
康熙帝揉了揉额角:“朕本打算你明年生辰时封你为太子,既然你跪都跪了,封太子之事朕也明日昭告天下。”
胤禘神采飞扬,毫不客气,颠颠跑到康熙帝跟前抱住他的胳膊摇了摇:“阿玛您真好,儿子一定努力做一个心怀天下、爱惜百姓的好太子!”
康熙帝温柔地拍了拍胤禘的后脑勺:“阿玛相信安安,阿玛会好好教安安的。”
其余四位阿哥僵硬了一瞬就纷纷脸带笑意,送上真挚的祝福,胤禘言笑晏晏,冲兄长们拱了拱小手。
青璃趁他们不注意,瞪康熙帝一眼。
【就不能让胤禔他们多高兴一阵子吗?】
【你这样他们封爵的喜悦都去了大半。】
康熙帝为青璃对胤禔他们的善意而欣慰,可康熙帝有自己的考量,除了不希望胤禘低他们一头,更是觉得只有时时敲打才能让他们永远不去惦记不该惦记的东西。
不过康熙帝对其他儿子也并非铁石心肠,仔细观察后发现他们是真心实意地为胤禘高兴,也不吝啬给出承诺:“虽然现在是贝勒,但只要你们有能力,迟早有一天都能成为亲王。”
青璃看着胤禔四人双眼放光、眉开眼笑,觉得孩子们可真好骗。
【傻孩子,你们就没发现你们皇阿玛是在画大饼吗?】
【有能力是要能干到什么地步?迟早有一天是哪一天?】
【连具体的赏罚标准和时间都没有明说,你们就乐成这个样子。】
【真是没出息!看来还是要皇额娘我出马啊!】
康熙帝被青璃的心声气乐了,搓了搓指尖,很想掐一掐青璃的脸蛋。
朕的记忆难道出了差错?难道朕是后爹,你才是亲娘?朕一心忽悠他们,只有你会对她们好?
青璃清了清嗓子,等父子六人的眼神都投向自己,青璃这才挺直腰背开口:“皇上,不然您制定个详细的考核制度?孩子们有了明确的目标才能更好地达到您的期待。”
胤禔四人闻言,觉得皇额娘所言甚是啊!而且这个考核制度不就相当于直通亲王爵位的指导方法吗?皇额娘果然聪慧,皇额娘对咱们真好!
康熙帝对上六双满是渴求的眼神,也不忍拒绝。
“每隔五年,朕会考核你们一次,若得到上等评分,爵位就升一级。至于做到何种地步才能评为上等,等你们有了具体职务朕自会挨个跟你们详谈。胤禔你明日来乾清宫一趟,朕先给你列标准。”
胤禔带着三位弟弟行礼谢恩,康熙帝见正事说完,迫不及待地赶人。
康熙帝摆了摆手:“点心也用了,实惠也得了,赶紧回去给你们的额娘报喜吧,朕就不留你们了。”
康熙帝看了看赖在青璃身侧的胤禘,一把捞过他放到胤禔怀里:“把你们六弟也带走。”
胤禘知道阿玛今天开罪了额娘,也没挣扎,乖乖离开不说,还偷摸朝康熙帝做了个握拳的手势,给他鼓劲加油-
延禧宫里,大福晋正在点茶,惠贵妃看着儿媳妇赏心悦目的一举一动,感慨不已:“嫁给胤禔这个大老粗真是委屈雅琴了。”
大福晋洁白如玉的脸颊染上红霞,她的嗓音绵软甜蜜:“能嫁给爷这样的伟男子,有额娘这样的好婆母,是雅琴的福气,雅琴高兴还来不及哩!”
大福晋此话出自真心,在她心里,夫君虽不喜诗词歌赋,不爱同自己谈论风花雪月,但他率直爽朗,对自己也爱护体贴,作为皇子房里也就一个婚前通人事的侍妾,大婚一年多来只会在自己身子不方便时去一两趟。
婆母贵为贵妃娘娘,给自己立规矩时从来都只是做做样子,也不插手夫君的房里事,对自己也温和慈爱、关怀备至。
大福晋作为出身世家的八旗闺秀,从小见到听说的都是男子妻妾成群,婆母刁钻难伺候,对比几位兄长后宅的争风吃醋,嫂子们战战兢兢伺候了婆母三年还不能上桌,大福晋真觉得自己嫁进了福窝窝。
惠贵妃自己可以埋汰儿子,但可不会喜欢儿媳妇接这个腔,见儿媳妇出言维护儿子很是高兴。
“雅琴可给胤禔点过茶,他是不是牛饮满盏还嫌杯子小?而且还咂摸不出味道跟沏的茶有什么区别?”
大福晋温温柔柔地笑开:“额娘可真了解爷,说得半点不差!”
惠贵妃抚了抚衣襟,扬起嘴角:“说句不好听的,本宫的亲儿子,他撅一撅屁股,本宫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大福晋笑得乐不可支,提着茶壶的手跟着颤动,茶盘中也水波摇晃。
正在此时,胤禔掀开秋香色绒圈锦门帘大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个香樟木盒子。
惠贵妃对上儿子这副喜上眉梢的表情,出言打趣:“你又从皇后娘娘那里打来了什么秋风,让你这么高兴?”
惠贵妃知道今天阿哥们都去坤宁宫用过晚点,故而有此猜测。
胤禔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桌几,又低头吹了吹不存在的灰尘,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上去,神秘兮兮地卖着关子:“额娘,您猜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惠贵妃瞅了瞅盒子的大小,又想到胤禔平生最爱宝马雕弓,不做他想:“是弓?”
胤禔对额娘的平淡反应有些不满,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心肝宝贝弓。
胤禔干脆揭开盒盖拿起宝弓,语气满是炙热:“额娘,这可是当年跟着太祖爷征战半生的宝弓!”
听得此言,惠贵妃眼中原本平平无奇的牛角弓也变得光芒四射了,惠贵妃急忙站起身来,捏起帕子擦了擦略带几分汗意的掌心,这才敢伸手轻轻抚摸弓身。就连一旁点茶的大福晋也停下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牛角弓。
惠贵妃有些不解:“太祖爷的爱物?莫非不是皇后娘娘所赐,而是皇上赏的?”
不等胤禔开口,惠贵妃又自言自语地否认了:“不对,你又没立什么大功,皇上要赏也只会赏给六阿哥,哪里轮得到你?”
胤禔虽然认可这句话,可也觉得自己的额娘说话过于扎心。
大福晋细细打量着牛角弓,突然开口:“妾身听曾祖父说过,萨尔浒之战后太祖爷把随身携带的宝弓赏赐给了弘毅公,那把宝弓的弓身上刻有日月,想必就是爷手上这把。”
惠贵妃拍了拍巴掌:“弘毅公不正是皇后娘娘的祖父吗?”
惠贵妃感叹不已:“皇后娘娘对咱们母子可真是没的说,竟不把它留给六阿哥,反而让你得到了。”
胤禔连连点头:“皇额娘确实大气,皇阿玛想抢儿子的宝贝,还是皇额娘拦住的。”
惠贵妃笑出声来:“那你可要保护好你的宝贝,别让皇上找着借口夺去。”
胤禔急忙抱紧宝弓,一脸的紧张兮兮。
惠贵妃和大福晋看到胤禔这副模样都笑得花枝乱颤。
胤禔这才明白额娘是在跟自己逗趣,举起左手来挠了挠头,右手却仍抱着牛角弓不放。
胤禔有些不好意思,假装抱怨道:“额娘,您怎么不盼儿子点好?”
惠贵妃睨了胤禔一眼:“因为本宫习惯了你的不着调。”
大福晋却直勾勾地盯着胤禔右手大拇指处的墨玉扳指:“爷,您新得的扳指又是哪儿来的?”
作者有话说:
*:改编自《文博日历》
*:摘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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