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大福晋此言一出, 惠贵妃的视线也落在胤禔握住弓身的右手大拇指上。
一枚质地透润,光泽纯美的墨玉扳指映入眼帘,扳指上不饰一纹一图,毫无人工匠气的雕琢痕迹。
已近黄昏时分, 今日的天色又有些暗沉, 大片大片的铅云缀在空中, 延禧宫内早已燃起火烛。火光映射下,照亮了扳指中微光粼粼的图样;火光浮动中,隐没在墨玉中的龙腾飞跃之姿清晰可见。
天然生长的龙形纹低调却又显眼地告诉紧盯它不放的婆媳俩——这是康熙帝的御用饰品。
胤禔这才想起来被自己抛之脑后的紧要之事, 对惠贵妃讷讷一笑:“这是皇阿玛赏给儿子的。儿子还有三件更大的喜事要告诉您和福晋。”
比得到太祖爱弓和圣上御物还要值得开心的大喜事?还是三件?
惠贵妃的脑海里闪现过无数猜测,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惠贵妃撑着桌几慢慢落座, 长吐出一口气:“你说吧, 额娘做好准备了。”
大福晋被惠贵妃的紧张兮兮感染了, 跟在她身后挺直腰背坐实了身子。
胤禔对上两双灼灼逼人的眼神, 放缓了声音:“第一件事, 皇阿玛准我入兵部,我从明日起就能上朝当差了;第二件事, 皇阿玛已有口谕, 我如今是贝勒爷了,明日会有明旨下发, 三弟、四弟、五弟俱是如此。”
惠贵妃和大福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燃烧的熊熊烈火。
惠贵妃从座椅上一跃而起,一巴掌拍到胤禔的脑门上:“你这倒霉孩子,这么重要的事, 你是半点不着急跟额娘说啊!”
看着乖乖任打、一言不发的儿子, 惠贵妃也消了气。
激动散去后惠贵妃又有些不高兴, 见殿内只有自己和儿子儿媳在场, 惠贵妃直抒胸臆:“胤福、胤祉和胤禛才多大啊,就跟你一样是贝勒了?”
在惠贵妃心中,面对皇后娘娘和胤禘阿哥,她甘心俯首,可面对其余皇子,惠贵妃却有些高高在上的心态。毕竟她的儿子是皇长子,她的位份也是后宫第二人。
胤禔担心额娘想岔了,急忙劝慰:“额娘,皇阿玛会对我们兄弟四个五年一考核,若差事办得让皇阿玛满意爵位就能升一级。弟弟们还未入朝,儿子努努力,五年后儿子就是郡王了,他们只会原地踏步。”
惠贵妃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说不定十年后自己的儿子已是亲王,他们还只是个小小的贝勒哩!惠贵妃往日里总盼着儿子能封爵,最大的期待也不过是初封贝勒,如今竟也会在心里轻飘飘地提及“贝勒”二字。
惠贵妃本也是处处谨慎、事事周全之人,可这些年来宫里的日子太安逸了,加上大福晋嫁过来之后,有个更谨慎、更周全的儿媳时时思虑,惠贵妃许久不动脑子,如今看待事情愈发不全面。
婆母只顾着开怀没发现封爵的名单里遗漏了胤禘阿哥,大福晋却一清二楚并且有所猜测。
大福晋温声询问:“爷,您要说的第三件喜事,莫非与六阿哥有关?”
胤禔微微颔首,一字一顿:“如今该称呼太子殿下。”
惠贵妃还来不及酸涩,胤禘又急忙将他的差事和爵位因何所得说了个清楚明白。
惠贵妃捏紧帕子的手慢慢松开,脸上的笑容如冰雪消融:“国本已定,确实是大喜事,本宫可要好好准备贺仪。”
大福晋也喜气盈腮,朝桌几上的香樟木盒子抬了抬下巴:“咱们是比不上皇额娘的大手笔了,不过皇额娘也不看重这些,用心就好。”
延禧宫里喜气洋洋,瑜妃的咸福宫和荣妃的钟粹宫就更是如此。
惠贵妃尚且还想过儿子封爵之事,可胤福和胤祉还未娶妻,瑜妃和荣妃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些,可谓是实实在在的意外之喜。
三宫都忙着准备圣旨发出之后给坤宁宫的贺仪,永和宫的母子二人却还没结束谈话。
德妃只有一子,还是亲手带大的。额娘温柔慈爱,儿子孝顺懂事,母子俩的关系很亲近。
在胤禛心里,额娘虽然文采不出众,即使入宫后日夜不缀地自学,如今也不过称得上识字、能通读书籍罢了,作诗赋词远远够不上。但胤禛知道额娘暗藏的锋芒和聪颖,觉得额娘的智慧却不低于任何人,故而也很喜欢将自己的想法和猜测都在额娘面前絮叨一遍。
是的,胤禛其实是个小话痨,不过这个属性在特别亲密的人面前才会解锁,其他时候胤禛都是一板正经、沉默寡言的。目前只有德妃和胤禘有幸得见。
于胤禘而言,虽然他对每个哥哥都很尊敬爱护,但他心底里也觉得自己和五哥最要好。一是因为二人的年龄差距最小,二是因为胤禘喜欢胤禛这种人前人后的反差感,很享受胤禛待他的特别。
胤禛不像哥哥们那样只跟额娘说个总结概括,他的记性很好,将坤宁宫里帝后二人和几位阿哥们的谈话一字不差地一一道来,就连他自己多吃了几块奶香葡萄酥被眼尖的胤祉嚷嚷出来取笑的事情都没漏掉。
德妃安安静静地听着,柔和似水的目光落在胤禛身上。德妃唇角弯弯,眼角也弯弯,脸上的每一个纹路都告诉旁人,她此刻的欢喜。
胤禛说完前因后果,一阵口干舌燥,他端起白瓷梅花缠枝茶盏一饮而尽,放下茶盏时还小心眼地嘀咕一句。
“四哥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坤宁宫小厨房做好的茯苓糕端上来后,四哥三两下吃了个干净不说,还来抢儿子盘里的。”
德妃执起绢帕掩嘴轻咳——憋笑憋的。
德妃不想听儿子继续埋怨胤祉阿哥,觉得他手旁的红色琉璃瓶有些眼熟:“胤禛带回来的这是玫瑰酱?”
胤禛脸上飘着红云,低头强调:“不是儿子嘴馋,是六弟非要塞给儿子的。”
德妃面上一本正经:“对对对,额娘的胤禛最是克制自持。不过这也是六阿哥的一片心意,胤禛可不要浪费了。”
心中却在想:你一岁多的时候皇后娘娘就知道你最爱奶香葡萄酥和玫瑰露,这么多年也没变过,若不是清楚你喜欢得要命,胤禘阿哥才不会多此一举。
胤禛对上额娘看透一切的眼神,只觉得无所遁形。
胤禛很想硬气一回,将琉璃瓶置之不理。可蜂蜜的清甜和玫瑰的浓郁混合在一起的幽香,隐隐约约透过瓶口传到胤禛的鼻尖,胤禛有些舍不得放手。
胤禛掩耳盗铃地转移话题:“额娘,儿子琢磨了一番,觉得自己此番有幸封爵,全是因为六弟。”
德妃也端正身姿,不再是刚刚那副玩味打趣的神情:“额娘认同这点。”
胤禛说出自己的分析:“皇阿玛可能考虑过让大哥上朝,但若没有六弟和皇额娘的推波助澜,大哥至少还需要再等一年半载。”
“可给诸子封爵之事,应该不在皇阿玛的计划内。皇阿玛最开始应是打算明年册立六弟为太子后,等六弟彻底坐稳储君之位,再赐我们爵位。”
“至于圣意为何改变,全是因为皇额娘的体恤。皇额娘定是知道立太子之事,担心我们兄弟几人的关系因此出现裂痕,所以才提议皇阿玛尽早封爵,让我们不至于落差太过。”
“皇阿玛虽然决定让皇额娘顺心顺意,但他决不会允许我们高六弟一头,所以立太子一事才会提前。”
德妃毫不掩饰自己双眼中的骄傲和赞叹:“胤禛所言甚是。”
德妃又提醒道:“君心难测、帝心如渊,额娘的胤禛虽然机敏,但你跟皇上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胤禛不要因为今日能看明白,日后就也想揣摩圣意。”
胤禛认真记下,神色严肃:“儿子明白,儿子这回能猜到,不过是由于皇阿玛的故意透露,皇阿玛想让我们感激六弟和皇额娘。”
德妃看着儿子板正的小脸,在心里叹了口气。
胤禛如此聪慧,可他越是聪慧德妃就越是难受,生怕胤禛心有不服,生怕他心高气远、所图所想不仅是亲王之位,而是九重之上唯一的宝座。
德妃轻言细语,红唇微启:“那胤禛……感激吗?”
胤禛点头肯定:“感激。”
见额娘神情舒展,满面轻松,胤禛笑出声来:“额娘多虑了,儿子决不会做飞蛾扑火、以卵击石之事。”
比起除了节日宫宴才能得见帝后恩爱的德妃,胤禛每月十五在坤宁宫用晚膳时都能看到皇阿玛对皇额娘的情深不悔、对六弟的疼宠爱护。再加上胤禛虽自傲于自己的天资,可也不得不承认,六弟比他更深一筹。
胤禛只会比德妃更清楚中宫之子的地位如何牢不可破。
胤禛继续道:“皇额娘施恩于皇子,此举虽然意在安抚,可更多的却是一片好意,皇额娘对我们一向慈爱,她是害怕我们伤心。”
德妃隔着桌几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胤禛能想明白就好,我们母子能遇到皇后娘娘真是一件幸事。”
德妃入宫之时虽然赫舍里废后已死,但她出生包衣又怎会没听闻过废后的毒辣。对比一下如今的皇后娘娘,德妃无数次在心里感慨自己命好。
胤禛出生时废后已离世数年,但他从胤禔和胤祉口中也听说过这些,胤禛发自内心地感叹:“六弟很好,皇额娘也很好。”
所以我这辈子最大的野心就是当一个辅佐圣君的贤王,追随六弟为大清江山尽一份心,为百姓尽一份力-
冬风凛冽,寒意逼人,除夕将近。朝堂上最近风平浪静,文武百官都一心盼着年假。
可十二月二十四日,临近封笔之期,康熙帝却突然放了枚深水炸弹:立六阿哥胤禘为太子,于二十八年四月十九日行册封礼。
比起立储的大事,其后康熙帝封其余四子为贝勒一事,并未占据朝臣们多余的注意力。
前一个太子被废后还有人蠢蠢欲动想下注大阿哥,胤禘阿哥刚出生时也还有人在心里嘀咕:等皇上厌倦了皇后,大清的继任之君还不定落到谁手里呢。
可他们等来等去,过了一年又一年,皇后的地位依旧固若金汤、稳如磐石。
不,确切来说皇上越来越上头,帝后二人的感情越来越好,皇后的地位越来越稳了。
更别提这些年也有臣子上奏再立储君一事,皇上虽留中不发,但早朝时也有过明言:此事朕想等六阿哥大一些再定。
皇上此言一出,众臣心中都有数了,京城中人人提及胤禘阿哥都会私下尊称一声“准太子”。
曾有个翰林院的愣头青在御书房面圣时刚巧碰见胤禘阿哥,行礼时竟脱口而出“准太子”三字。
愣头青冷汗涔涔跪地求饶,胤禘阿哥却丝毫不担心皇上多想,反而美滋滋地大声道:“皇阿玛,看来咱们俩的父子情深,全大清人尽皆知啊!”
皇上也开怀大笑,抱起胤禘阿哥跟在场的臣子们炫耀:“爱卿跟你们儿子间的感情可有朕跟胤禘的深厚?”
此事传出,更是加重了宗亲大臣心中胤禘阿哥的分量——皇上对胤禘阿哥的疼宠实在让人心惊。
如今立太子之事昭告天下,他们非但没觉得惊讶,更不敢有意见,只剩下尘埃落定的踏实,还有惦念已久的终于到来。
圣旨已下,胤禘成了太子殿下,但太子年幼还未涉及朝政,想拉关系的都一窝蜂跑到钮祜禄府上。
不过青璃早有预料,提前赐给巴雅拉氏一位掌事嬷嬷赵氏。在赵嬷嬷的提点警醒下,钮祜禄府决定先闭门一段时间,躲过这个风头再说。
被告知给自己娘家送去的帖子连府上大门都不得出,身着大红色艳丽旗服、头戴奢华点翠金钿的舒舒觉罗氏,怒火冲冲地杀进正院。
“巴雅拉氏,你平日里欺负我就算了,如今我外孙子都成太子了,我不过想请娘家兄嫂上门招待一二,你竟敢不放行!”
巴雅拉氏饮茶的动作没顿一下,眼皮子都没掀起来看她。
一旁陪坐的赵嬷嬷见状站起身来,厉声指责:“侧福晋的规矩哪儿去了?身为侧室穿正红此为一错,见嫡福晋不行礼此为二错,不知前因后果就胡乱指责此为三错。”
舒舒觉罗氏突然见着个陌生面孔,停滞一瞬怒气更甚:“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大呼小叫!你知道我是谁吗?”
赵嬷嬷的腰背挺得笔直,话里用尽尊称,但语气却风轻云淡:“老奴当然知道,您是一等诰命夫人,是两任皇后的亲额娘,还是太子殿下的外祖母。”
舒舒觉罗氏尖声讥讽:“你知道还敢这么跟我说话?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高门贵夫人呢?一介奴才也敢跟我放肆!”
舒舒觉罗氏侧头示意身后的奴仆,狠厉道:“把这个不分尊卑的狗奴才给我拖出去打!”
巴雅拉氏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好笑,就舒舒觉罗氏这个嚣张拨扈没脑子的蠢样子,若不是会生,早就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吧。
这么些年来自己约束看顾她,皇后娘娘也时不时敲打一二,好不容易让她乖顺了三分,一朝皇后产子她就又上蹿下跳,如今胤禘阿哥成为太子,她就彻底看不清了。还好皇后早有预料,赐下了赵嬷嬷,不然自己又得头疼费力气。
舒舒觉罗氏带来的奴才们左顾右盼、相互打量,却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舒舒觉罗氏气得咬牙切齿,竟上前两步想亲自抓住赵嬷嬷。
赵嬷嬷一步未退,淡淡说了句:“侧福晋可不要乱来,老奴虽是奴才,却是皇后娘娘特意为嫡福晋挑选的奴才。”
舒舒觉罗氏生平最怕的就是小女儿,听得此言向后踉跄了两步,心头涌上一阵紧张不安。
舒舒觉罗氏咽了咽唾沫,说出口的话也断断续续:“你是青璃,不,你是,是皇后娘娘送进府的?”
赵嬷嬷向前迈了两步,舒舒觉罗氏不自觉地再次退后:“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皇后的……亲额娘!”
赵嬷嬷端端正正地朝舒舒觉罗氏行了一礼,不等舒舒觉罗氏松口气,就嘴吐刀刃:“老奴不敢如何,老奴只想提醒侧福晋,您该为刚才对嫡福晋的无礼不敬,端茶道歉。”
舒舒觉罗氏看着自始至终不发一言、悠闲饮茶、一派惬意的巴雅拉氏气结不已。
舒舒觉罗氏握住陪嫁丁嬷嬷的手微微用力,努力镇定强硬起来:“我刚才虽然有些不妥,可那也是巴雅拉氏……”
赵嬷嬷皱眉打断:“侧福晋,您又犯错了,您怎能直呼嫡福晋的姓氏?”
舒舒觉罗氏被赵嬷嬷的气势所摄,不自觉地改了称呼:“……是嫡福晋先招惹我的。她凭什么不让我见娘家人?”
赵嬷嬷松开眉头,温言解释:“嫡福晋并非针对您,而是整个钮祜禄府都闭门谢客了。”
许是赵嬷嬷缓和下来的语气给了舒舒觉罗氏错觉,舒舒觉罗氏声线抬高,阴阳怪气地看向巴雅拉氏:“好哇!我外孙子刚被立为太子,你不庆贺就算了,竟还闭门谢客,不是亲生的果然不一样!”
赵嬷嬷如今明白为什么临行前皇后娘娘再三叮嘱自己要先声夺人、疾言厉色,绝不能给侧福晋半分好脸色了。赵嬷嬷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
赵嬷嬷重新板起脸,眉头紧拧,双眼瞪视着舒舒觉罗氏,说出口的话也毫不客气。
“嫡福晋是后院的主人,也是钮祜禄府当家人的额娘,府上的大小诸事皆有她们母子二人操心。侧福晋要做的就是谨遵嫡福晋的指令,您不需要知道此举背后的深意,更不得有一星半点的质疑!”
舒舒觉罗氏狠狠掐了掐手心,咬住舌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她的儿子阿灵阿是一等公又如何,我的女儿还是皇后呢!”
赵嬷嬷沉声道:“侧福晋,老奴本不想如此,可您实在太过胡搅蛮缠。”
舒舒觉罗氏心里一阵打鼓,直觉要遭,犹豫着要不要低头认栽,就被赵嬷嬷的冷言冷语扎了个对穿。
舒舒觉罗氏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满屋的奴才们都低头打颤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就连自始至终淡定如一的巴雅拉氏也不小心摔了手中的茶盏,惊疑不定。
赵嬷嬷拂了拂衣袖,连语气都没有丝毫变化地重复了一遍。
“老奴出宫前皇后娘娘吩咐老奴好好观察侧福晋和三爷,若你们得意忘形,又张狂起来,还不听劝告、屡教不改,就让老奴给宫中去信。皇后娘娘收到信后会命钮祜禄氏的族老们开祠堂、改族谱。”
“皇后娘娘说了,为了防止您跟三爷行事不端拖累娘娘和太子殿下,娘娘会把法喀过继给旁支、扔出一等公府,并且让族老们把娘娘自己甚至是孝昭皇后都记到嫡福晋名下。”
舒舒觉罗氏紧靠在丁嬷嬷怀里才没有倒下,她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却恍若未觉,唇瓣嗫嚅却发不出声音。
跟青璃相处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浮现,舒舒觉罗氏的心从未如此冰冷过——她竟找不出多少母女温情的时刻。
舒舒觉罗氏不敢再自欺欺人,自己跟小女儿之间确实没什么感情,青璃她许是真能狠下这个心。
舒舒觉罗氏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在那一瞬间全被抽走,她浑浑噩噩地被丁嬷嬷半搂着出了正院。
宫里的青璃收到消息,舒舒觉罗氏当天吹了一夜寒风,次日发着高烧还紧握住法喀的手连声叮嘱,让他老实乖顺,收起小心思。
青璃派子衿带着太医走了一趟钮祜禄府,自己则独自踏进奉先殿,对着孝昭皇后的牌位念叨。
“咱们的额娘可真是欺软怕硬,被我狠狠吓唬了一顿,她竟也能说出像模像样的教导法喀规行矩步之言,姐姐你做梦都没想到吧?”-
二十七年的除夕宴办得很是隆重,毕竟康熙帝要在太和殿向群臣隆重介绍他的小宝贝、大清的第二位太子——爱新觉罗胤禘。
臣子宗亲们早早来到太和殿恭候,午时刚过,静鞭声响起,小太监尖锐的传唱声惊醒相互寒暄的同僚:“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等康熙帝牵着胤禘的小手步入殿内,胤禘就看到了两侧跪满的百官群臣,乌压压一片皆埋头不语,殿内安安静静的,连衣料的摩擦声也无半分传来。
宫里的筵席,阿哥们一般七岁前陪着额娘,七岁后才会来到前殿,因此这还是胤禘头一次跟着阿玛同朝臣们宴饮。
胤禘看着老老实实跪地俯首的重臣,一路被康熙帝牵着稳步走到最上首的位子。胤禘心潮彭拜,心湖掀起万丈波涛。
胤禘不得不承认,哪怕所有人都夸自己天资非凡,可自己也只是个凡人,会紧张,会激动,会野心勃勃,会雄心激荡,面对触手可及的龙椅和权利会迷茫、会有欲望。
察觉到儿子翻滚的情绪,康熙帝紧了紧握住儿子的右手,静谧的大殿中,帝王的声音清晰可闻。
“胤禘,阿玛会牵着你、扶着你、抱着你,直到你能独自撑起万里江山的那一刻。”
胤禘心头忽然一阵轻松,他抬起头来甜甜地笑着:“阿玛,儿子不会辜负您的期待,儿子要做比您更棒的帝王。”
康熙帝抱起胤禘放到龙椅左侧的小案后,朗声大笑:“这才是朕的好儿子,有志气!阿玛会好好教你的,阿玛相信你能做到!”
圣上醇厚的声线和太子稚嫩的嗓音,截然不同却相得益彰。
跪地的众人还未来得及替太子的狂言抹一把汗,就听见圣上语气中纯然的开怀和欣喜,垂首静止的臣子们只能转动眼珠子交流,所有人的眼神中都是同样两个字:“稳了”。
裕亲王直起身来仰头高呼后再次下拜:“恭喜皇上后继有人,大清万年!”
其余人心里暗骂一声“贼子奸臣”,动作却丝毫不慢,神色也诚挚激动:“恭喜皇上后继有人,大清万年!”
康熙帝甩了甩衣袖,笑意吟吟:“说的不错!都起来吧。”
众人抬首后再次吃了一惊,太子殿下竟穿着九龙腾云纹的明黄色衮服,跟皇上今日身上的服饰如出一辙。再仔细一打量,高台上端坐的父子二人就连朝珠、压襟玉佩、腰带、扳指都一模一样,只不过太子的服饰较皇上小了许多。
大臣们不动声色地看向礼部尚书陈瑸,眼神示意:老陈,你瞅瞅是不是不对劲?皇上才能穿衮服,太子只能着龙褂啊!更何况还搞了个圣上同款出来?你快上!怼他们!跟他们讲一讲礼仪规范。
陈瑸老神在在地一动不动,眯着眼睛紧盯桌案上的八瓣梅花酥不放,浑身上下透露着抗拒:我老眼昏花,看不清。
陈瑸傻了才会这个时候开炮呢,不说现下是喜气洋洋的除夕宴,时机不对,就看皇上恨不得让太子殿下骑在他脖子上的疼爱,陈瑸也不会去触这个眉头。
新太子不仅是中宫嫡子还是皇上心爱之人给他生的儿子,皇上多宠宠怎么了?
众人皆以为这一身是康熙帝决定立太子后吩咐内务府准备的,其实不然。
康熙帝本打算明年春立太子,提前下旨是事发突然,内务府还没备好太子的礼服呢。至于这身衣服,那是康熙帝让内务府做的亲子装,不仅胤禘有,就连青璃的衣柜里也有一身同种颜色、九凤和鸣纹样的女款旗服。
这种亲子装自胤禘满周岁后每年都会收到,只不过他不想被弹劾唠叨,以往只会在坤宁宫和广安殿穿一穿,出了门就会脱下,所以至今无人得知。
胤禘双眼亮晶晶地坐在康熙帝左手边,挺胸抬头,盼着耿直的忠臣来一出当庭劝谏。可他等了又等、盼了又盼,一个个看似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敬完酒说的都是阿谀奉承之言。
面对诸臣妙语连珠、舌灿莲花的吹捧,胤禘非但没有飘飘然不知所以,反而拧起小眉头不太开心。
胤禘挪了挪小身子,侧身靠近康熙帝,蠕动唇瓣小小声:“阿玛,咱们爱新觉罗家就没有一个敢于直言、铁骨铮铮的臣子吗?”
康熙帝被儿子逗乐了,语气戏谑:“安安心中的直臣是怎样的?除夕宴时给朕来个死谏吗?”
胤禘嘟起小嘴:“也不是。但最起码不该全都视而不见,反而溜须拍马吧?”
康熙帝摸了摸胤禔的小脑瓜:“他们并非都是奸佞之辈,也有不少为国为民的忠臣,只不过都不傻,都聪明圆滑识时务。”
康熙帝耐心地引导:“安安觉得前朝的张居正是忠臣吗?”
胤禘回答:“张相是大明的忠臣,却非明神宗朱翊钧的忠臣。”
康熙帝听出了胤禘语气中的推崇,再次发问:“那海瑞是忠臣吗?”
胤禘脱口而出:“海青天的忠直清廉天下皆知。”
康熙帝挑眉笑了:“若是张居正跟海瑞只能得其一,安安选谁?”
胤禘毫不迟疑:“当然是张相。”
海瑞正直但太过天真,一生被“道德”二字所束缚,即使被百姓爱戴称赞,可却站在所有臣子的对面,没有同僚愿意跟他相处、被他用严苛的道德标准束缚。因此海瑞就算做出了成绩,也无法在政坛上呆太久。
张居正却不同,他看似随波逐流,连严嵩、高拱这样的大奸之臣都能跟他谈笑风生,但这些不过是他达到目标的手段,只有融入其中才能改变环境。张居正腐败、滥用权力、奢侈、不孝,可他却从未忘记过自己步入官场的初心——救国救民。
前朝末帝崇祯曾感慨:满朝文武,都是庸才,哪里比得上张居正。
海瑞并不平庸,但一百个海瑞也比不上一个张居正,只有张居正才能带来万历中兴,为大明延命五十载。
胤禘抬头跟康熙帝对视:“阿玛,儿子明白了,您是想告诉儿子用人之术唯能而已。”
康熙帝看着这张稚嫩的小脸,五分像自己五分像阿璃,他还这么聪慧,一点就通,康熙帝怎能不爱呢?
康熙帝一把捞过胤禘抱在怀中,满眼欣慰:“朕登基后过了几年才明白这个道理,安安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胤禘半点不谦虚,笑得眉眼弯弯,语气甜蜜:“那是因为安安不仅有个英明神武的阿玛,还有个冰雪聪明的额娘,阿玛和额娘强强联手自然会生下更加聪颖的安安!”
康熙帝低头贴了贴胤禘软嫩微凉的小脸,哈哈大笑:“太子所言甚是,朕不胜欢欣!”
康熙帝和胤禘之前的交谈都压低了声音,下面的臣子们无从得知,但也能感受到父子二人之间的温情脉脉、举止亲昵,更能看得见皇上脸上的欣喜开心。康熙帝最后一句话更是抬高了声线,使得太和殿内百官皆知。
臣子们又在自己心中拔高了太子殿下的地位,若是太子刚刚还落后圣上三步,如今就只有一线之隔——虽不是朕之第一子,却是朕的命根子吧!
第一子死了还能再生,命根子没了人就没了啊!
众臣虽不知前因后果,但见皇上开怀,也老老实实离席跪地,再次高呼:“恭喜皇上后继有人,大清万年!”-
青璃对太和殿的热闹丝毫不知,之前墨竹还询问过要不要派个小太监去打听打听,毕竟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同百官宴饮。
青璃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胤禘跟着他亲爹呢,有什么好担心的?”
若要问青璃,胤禘最爱谁,青璃会不假思索地选自己。
可若要问青璃,最爱胤禘的是谁,青璃会叹口气回答:“是玄烨,我不如他。”
虽然这父子俩经常闹腾、争宠,可感情也十分深厚,青璃作为康熙帝的枕边人更是清楚他有多么疼爱胤禘。这份沉甸甸的父爱把胤禔几个衬得跟养子一般,这也是为何青璃对他们抱有很大善意的原因,不是圣母宽厚而是心虚补偿。
所以青璃并无半点忧心,崽崽跟着阿玛可比跟着自己这个额娘更让人放心呢。
青璃也没有时间忧虑,她此时正在坤宁宫东暖阁接见母族的女眷孩童。
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青璃的五位兄弟都慢慢娶妻生子,巴雅拉氏身后跟着的一溜儿串也越来越长,从最开始的三人,到去年的十人。
今年却比去年少了两人:舒舒觉罗氏抱病,阿灵阿的福晋西林觉罗舒舒即将临产。
如今坐在东暖阁喝茶的八人是:巴雅拉氏、锦凰、毓珍、毓珍的次子和长女,富保的福晋瓜尔佳月离和她刚满周岁的长子,尹德的福晋董婉凝。
毓珍的长子额尔赫年满七岁后就没出现在这种女眷聚首的场合了,不过额尔赫是胤禘的伴读之一,青璃平日里见的不少,同他最是熟悉。董婉凝的头胎诞下一女,孩子才两个多月大,故而并未携女入宫。法喀的福晋和孩子一如既往被青璃拒见。
青璃同锦凰和毓珍关系不错,跟月离和董婉凝却只有几分面子情,故而她们二人在青璃面前也显得拘束恭谨。不过青璃对晚辈们一视同仁,准备的礼物都大差不差,也不会忘记给府里没入宫的孩子们备一份。
作为钮祜禄府的生育大户,法喀这两年再添一子一女,膝下已有七子四女,青璃砸吧了下嘴,觉得他每逢年节肯定很是高兴,光是坤宁宫都够他赚不少。
第82章
一群人不尴不尬地寒暄了两刻钟。
毓珍左看看满面愁容的小姑子锦凰, 右看看浑身拘谨的两位弟媳,朝着青璃盈盈一笑:“皇后娘娘,妾身可是念了好久宫中的红梅,恰好月离和婉凝也未见过, 妾身带她们一同去赏梅吧?”
青璃轻笑着点头:“去吧去吧。不过外面太冷了, 三个孩子就留在坤宁宫吧。”
又偏头吩咐芙芫:“西暖阁准备了不少玩具, 芙芫你陪孩子们过去。”
看着毓珍三人娉娉婷婷的背影,青璃笑着感叹:“毓珍原本是多么纯真温婉的一个小姑娘呀,这么些年也跟颜珠学得滑不溜秋的!”
毓珍显然是看出了巴雅拉氏跟锦凰有事相求, 这才借口赏梅帮着把其余人都支了出去。
巴雅拉氏出声附和:“这便是夫唱妇随。”
青璃又看向闷不吭声的锦凰,恨铁不成钢:“瞅瞅你这自怨自艾的模样, 既没学到马尔赛的三分洒脱, 也没学到本宫的三分本事。”
锦凰红着眼睛抬头, 语气也糯叽叽的:“三姐姐, 整个大清也找不出第二个能跟您比肩的女子啊!”
青璃被她逗乐了:“倒是这拍马屁的功夫一年年渐长。”
巴雅拉氏皱眉感叹:“锦凰这孩子, 出嫁前有妾身看护,出嫁后有皇后娘娘您庇佑。锦凰命好, 才能一直长不大。”
锦凰吸了下鼻子:“什么命好, 全天下谁有三姐姐命好?”
青璃轻轻敲着桌几:“行了行了,再吹本宫就找不着北了!你是本宫的亲妹妹, 本宫还能不管你不成?”
青璃的视线落在锦凰的脸上:“说吧,你遇到什么事了?”
锦凰起身连走两步扑到青璃怀里,晶莹剔透的泪珠也成串掉落:“三姐姐,马尔赛他要纳妾了!”
青璃抱着她拍了拍, 原来是男人变心了。
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还能下旨不许马尔赛纳妾不成?那满朝文武都会参自己一本。
青璃想到这里, 试探出言:“……你是想跟他和离?”
锦凰的眼泪掉得更凶:“不要!”
巴雅拉氏见这个小笨蛋抓不住重点, 无奈插嘴:“锦凰没说明白。是马尔赛的额娘想让同族侄女进门做个贵妾。”
原来是婆婆要搞事啊, 青璃啧了一声:“那这得看马尔赛的态度啊,他要是宁死不肯,他额娘还能逼他不成?”
巴雅拉氏叹了口气:“马尔赛他……有些心动。”
见青璃的脸色不太好看,巴雅拉氏急忙补充道:“马尔赛未必是变心,更多的是因为子嗣。”
锦凰与马尔赛结璃七年多,只在二十二年和二十六年生下了两个女儿,也难怪马尔赛的额娘着急,他自己也不置可否。
青璃忽然想起来一事:“马尔赛不是承诺过三十无子才会纳妾吗?”
趴在青璃膝盖上的锦凰一顿,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三姐姐,马尔赛年长我三岁多,他是顺治十八年末出生的,如今已经三十了。”
青璃有些头疼,那这样的话,自己就更不能强行阻拦。马尔赛如今就算纳妾,八旗老爷们还会赞他一声重情重义、重信重诺。
锦凰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她也不会为难青璃。
锦凰抱着青璃的胳膊摇了摇:“三姐姐,锦凰知道您是国母,万不能踏错一步。锦凰并非想仗势欺人,也没有想让您帮锦凰强出头的打算。只是锦凰觉得三姐姐兰心蕙质,所以想问问您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青璃一向吃软不吃硬,听得此言愈发不忍:“你让本宫好好想一想。”
青璃揉了揉额角,沉吟片刻,忽然双手合拢,拍了个巴掌。
“这生孩子主要靠女人,所以当年马尔赛的那句‘三十无子才会纳妾’,三十这个年龄应该是指锦凰三十岁之时。”
锦凰瞪大双眼:“……啊?”——还能这样吗?
巴雅拉氏喜上眉梢,锤了这笨姑娘后背一拳:“马尔赛当年就是这个意思!是我们太笨才理解错了,皇后娘娘聪颖,娘娘说的自然是对的!”
锦凰双眼发亮,嘴角上翘:“对对对,三姐姐金口玉言,谁敢反驳?”
锦凰蹲下身子帮青璃揉着双腿,一脸谄媚:“三姐姐真好,锦凰真是全大清最幸福的妹妹!”
青璃轻轻踢了踢腿,没好气地捏着锦凰的脸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疯丫头。”
锦凰当了会儿锤腿丫鬟又重新皱起眉头:“三姐姐,要是三年后锦凰还是没能生下儿子,那该怎么办呀?”
青璃翻了个白眼:“你傻啊,那就说‘三十无子才会纳妾’,三十指的是实岁而非虚岁,还能再拖两年。”
锦凰掰着指头算了算,一脸乐淘淘:“那就是三十三年七月?还有五年半?”
青璃面对这么没心没肺的傻丫头,也不免多操心几分。
青璃捧着锦凰的脸蛋殷殷叮嘱:“抓住逻辑漏洞不放也只能针对端方守礼好面子的人,这招对马尔赛或许有用,但那拉氏可不一定吃这套。”
马尔赛的额娘姓乌拉那拉,所以青璃用“那拉氏”指代她。
“如今大清也愈发讲究以孝治国,要是那拉氏不依不饶,甚至装病折腾,马尔赛估计也只会屈服。”
锦凰重新泫然欲泣:“……婆母定会如此。”
青璃伸出纤纤玉指点在锦凰的眉心:“瞧你这点出息,本宫既然提出来了,自有应对的妙计。”
锦凰万分期盼地仰头看向青璃:“还请女诸葛教教妾身!”
青璃端起粉釉白瓷莲纹茶盏啜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出声:
“锦凰你回府表明态度:若你三十周岁时还没有儿子,就准许马尔赛纳妾,但妾室必须由你挑选。马尔赛和那拉氏若不同意,你就与马尔赛和离,那拉氏的族侄女也不必当什么贵妾了,直接当继妻!”
锦凰期期艾艾:“可妾身不想……和离,和离了琪书和琪画怎么办啊?”
琪书和琪画是锦凰的两个女儿,一个七岁、一个四岁,锦凰要跟青璃说马尔赛纳妾之事,就没带她们俩来坤宁宫。
青璃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本宫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笨蛋妹妹!”
巴雅拉氏也哭笑不得:“锦凰,马佳府绝不会选择和离这条路。只要你态度坚定,让他们明白若不同意你就会和离,他们必定妥协。”
青璃放下茶盏,冷哼一声:“那拉氏想抱孙子,但她更看重的却是儿子的前程、马佳府的荣光,她岂敢得罪钮祜禄府。”
“你哥哥是钮祜禄府掌家人,姐姐是皇后,外甥是太子,你前脚跟马尔赛和离,后脚京城的官宦人家就会见风使舵,对他们避之不及。”
“只要你挺直腰杆子,态度强硬一些,那拉氏自会捧着你。”
巴雅拉氏也有些埋怨:“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对上那拉氏就乖顺得不得了,受了气也不说。”
锦凰小声嘟囔:“我这么些年只生了两个女儿,怎么硬气得起来嘛。”
青璃看着锦凰这副样子真是又恨又怜,可青璃也明白这不是锦凰的错,是时代的错。最后还是怜惜占了上风:“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生男生女可不是咱们能决定的,全看男人。”
青璃此言一出,不仅锦凰就连巴雅拉氏都一脸呆滞,毕竟她们从小听到大的都是:女人不中用才会生不出男娃。
青璃撇了撇嘴继续给她们上课:“你埋下白菜种子,土地再肥沃,它也结不出苹果啊!”——不懂X、Y染色体,总能听懂这个吧?
锦凰捂嘴偷笑:“三姐姐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青璃嗔怪:“什么叫有点,是非常有道理!”
锦凰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三姐姐说的很有道理,锦凰认同。”
青璃拉着锦凰的手:“那你以后可别因为这个觉得对不住马尔赛,迁就那拉氏。”
锦凰软软地撒娇:“三姐姐你真好,锦凰都听你的。”
锦凰愁眉苦脸地入了宫,又红光满面地回了府。
一月后锦凰给青璃写信:“三姐姐神机妙算,如今满府上下都对我笑脸相迎,生怕我哪天不顺心就跑回娘家。”-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回到二十七年除夕当晚,后宫夜宴。
帝后二人一如既往地露了个面就中途离席,相携来到梅园。
康熙帝将青璃抱在怀里,二人共穿一件大氅。
青璃抬头看着在风雪中傲然独立的红梅,康熙帝低头看着怀中宝贝娇媚的侧颜。
康熙帝摸了摸青璃头上的青玉莲花簪,低沉喑哑的笑声打在青璃的耳旁。
青璃白玉般柔润剔透的耳朵泛上红霞,后背相贴处康熙帝胸膛的震动清晰可触,带来一片酥麻。
青璃不大自在地抚了抚发鬓,娇软甜腻的语气好似在撒娇:“你笑什么嘛!”
康熙帝低头含住青璃的耳垂,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朕高兴。”
十一年前,朕送给阿璃的定情簪,阿璃如今还这么爱护喜欢,朕怎会不欣喜?
触电般的痒意从青璃的耳垂传到身体的每个角落,青璃腰肢发软,双腿无力,微微喘息着挣扎了下:“不要,在外面呢……”
康熙帝柔声轻哄,嗓音沙哑缱绻:“朕命人守好了梅园,奴才们也背身离得远,没人知道的。”
康熙帝放开青璃可怜兮兮的耳垂,埋在青璃的玉颈间作乱,轻咬慢啄,又是亲吻又是舔.弄。双手借着斗篷的遮挡钻进青璃的夹袄里与她的敏感处坦诚相待。青璃陷入男狐狸精的迷魂阵中,浑身软成一潭春水,理智摇摇欲坠,神魂颠倒,欲上云霄。
青璃香腮飞霞、娥眉微蹙、眼泛水光、贝齿轻咬红唇,周身萦绕着妩媚旖旎的情.欲,眉宇间却一片清澈纯真,清冷又妖艳,如此矛盾,却让人欲罢不能。
康熙帝看着这样的青璃心软得不像话:“阿璃真乖,还好甜。”
二人气氛正浓,不远处传来的嘈杂声却吓了青璃一跳,唤醒青璃的神智。
青璃使劲推开康熙帝,手慌脚乱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脸红得滴血,潋滟的桃花眼里泪珠欲坠不坠。
【大骗子!不是说守好了梅园吗?】
接连遭遇打断和打脸的康熙帝很不爽快,康熙帝咬了咬牙,语气不善:“梁九功,你这差事当得愈发好了!”
梁九功急匆匆地跑过来跪地求饶:“奴才有罪,主子爷喜怒。是太子殿下来了。”
康熙帝捏了捏眉心:“让兔崽子滚回去。”
青璃还没来得及阻拦,就看见不远处颠颠跑来一只红团子。
胤禘披着新得的红狐皮斗篷,跑到青璃的身前站定,拉着青璃的衣袖撒娇:“额娘,除夕夜要一家人一同守岁才行,您和阿玛怎么能扔下安安呢?”
康熙帝捏着胤禘的后领把他提溜过来,稍微用了几分力气摁住胤禘的小脑瓜:“你哥哥姐姐们不都自己乖乖待着吗?偏你最能折腾,还追到这里来!”
胤禘噘嘴:“安安和阿玛额娘才是最亲的一家人。”
康熙帝认可他这句话,并不反驳,转而道:“你这个行为叫窥伺帝踪知道吗?”
胤禘哼哼唧唧:“宫里谁不知道您跟额娘每年这个时候都在梅园,还用窥伺吗?有脑子就行。”
康熙帝捏住胤禘叭叭叭的小嘴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守岁这事有朕陪你额娘就够了,回你的广安殿自己过。这是圣旨,不容置喙。”
胤禘被康熙帝手动闭麦了,他努力挥动着短胳膊,挤眉弄眼地跟青璃求救。
青璃也没辜负孩子的期待,莲步轻移从康熙帝手上解救出小可怜,牵住胤禘的小胖手:“守岁是家事,额娘说了算,额娘也想陪安安守岁。”
胤禘仰起小脑袋,得意洋洋:“阿玛,额娘的凤谕您听是不听啊?”
康熙帝不想搭理这个狐假虎威的小人,甩了甩袖子,怒火全冲着没拦住兔崽子的奴才们去了:“今天跟着的奴才,当差不力,每人二十板。”
胤禘挡在梁九功身前,阻止他的领罪之词,软乎乎地看着康熙帝:“阿玛,不怪梁公公他们,都是儿子不对。儿子要硬闯,他们岂敢大动作阻拦?”
青璃也不大赞同:“皇上,今日跟着的大都是御前近侍,年节事务繁多,二十大板把人打坏了不说,耽误皇上您的要事怎么办?除夕也不宜见血,不然就罚俸一月,小惩大诫?”
见康熙帝拧眉不语,青璃凑上前去,垫脚贴紧他的耳朵,吐气如兰,甜蜜诱人:“玄烨哥哥,放过他们,就当保佑阿璃来年顺利嘛~”
康熙帝怎么可能受得住青璃的撒娇痴缠呢?叹了口气妥协道:“都听皇后娘娘的。”
逃过一劫的梁九功喜出望外:“多谢主子爷宽恕,多谢皇后娘娘仁善。”
康熙帝摆手:“退下吧,别再犯了。”
梁九功苦着脸看向胤禘——若下次太子殿下继续强闯,奴才也还是不敢对他动手啊!
胤禘抬头望天,嘿嘿一笑:“孤下次不会乱来了,绝不再连累你们。”
梁九功堆满笑容:“太子殿下言重了。”
胤禘扶起梁九功:“梁公公,孤送你下去。”
康熙帝瞄了眼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冷哼一声:“浑身上下长满了八百个心眼子。”
青璃挑眉,语气疑惑:“梁公公因为安安受罚,安安亲送梁公公,安慰一二也在情理之中吧?”
康熙帝牵住青璃的素手,十指相扣:“这兔崽子是打算自掏腰包补他们的俸禄,甚至借口弥补多赏赐一些。”
青璃眼角弯弯地笑出声来:“玄烨哥哥虽然语气嫌弃,但我知道你心里可高兴了,所以才没有阻止也没有拆穿。”
康熙帝继续嘴硬:“这小子胆大包天,明目张胆地收买御前近侍。”
青璃摇了摇二人交握的双手:“安安毫不遮掩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个阿玛的纵容和默许?而且些许银子怎么可能收买到玄烨哥哥的御前近侍?顶多拉近关系,这不正是玄烨哥哥想看到的吗?”
康熙帝点了点青璃的鼻尖:“阿璃懂朕。”
感受到青璃指尖泛起的凉意,康熙帝牵着青璃朝布置好的亭子走去-
帝后二人在亭中的小榻上坐定,康熙帝亲自给青璃脱下斗篷,端茶倒水。
青璃嗅着鎏金彩绘茶盏中飘来的氤氲清香,听着康熙帝语气骄傲地讲述下午太和殿发生的诸事。
康熙帝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形容词堆砌在他的小宝贝身上:镇定自若、王者风范、百伶百俐、气度非凡、智勇双全……
青璃自顾自地饮茶,也不打断他激动上头的情绪,权当在听说书。
没一会儿胤禘就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康熙帝见状,脸上的春风得意立马消失不见,板着脸轻咳一声,遮遮掩掩地做了总结:“……马马虎虎尚可。”
青璃勾起唇角,撩起眼皮子,轻笑一声。
【我就知道会这样。】
【怪会装模作样的。】
【安安怕是从不知道他阿玛有两幅面孔吧?】
【也不知道他阿玛是个儿子控、无脑吹吧?】
康熙帝揉着青璃的指腹:有阿璃这个两幅面孔的鼻祖在,朕可不敢班门弄斧。
康熙帝瞥了眼胤禘腰间的荷包,岔开话题:“闯一次梅园,荷包瘪了不少吧?”
胤禘知道这些小伎俩瞒不过康熙帝,也没打算瞒。
胤禘扑到康熙帝怀里:“阿玛,您什么时候教一教儿子御下之道呗,您的奴才可真忠诚,儿子告诉他们这是您同意的,他们才敢接银子。”
康熙帝嗤笑一声:“朕何时同意了?”
胤禘鼓起脸颊:“阿玛,您虽未明言,但咱们父子俩心有灵犀啊!”
康熙帝推了推胤禘的小脑瓜,语带嫌弃:“朕只跟你额娘心有灵犀。”
胤禘转了转眼珠子:“那您跟儿子心心相印?”
一旁的青璃执起梅花枝打在胤禘的瓜皮帽上:“心心相印也是我跟你阿玛的。”
康熙帝心情大好,抚掌而笑:“阿璃说的对!”
胤禘气嘟嘟地看着相亲相爱的阿玛额娘:“都是一家人,干嘛排挤小孩子?”
青璃倾身揉了揉胤禘的小胖脸,安慰道:“等安安长大后娶妻,就能跟你的福晋心心相惜了。”
胤禘丝毫不害羞,反而趁机提要求:“儿子的福晋要跟额娘一样漂亮才行!”
康熙帝冷哼一声:“那你这辈子都娶不到福晋了,全大清就你额娘一个仙女,已是朕的妻子。”
青璃被这两父子的“真挚之言”讨好到了,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
胤禘瞅着额娘的姿容绝世,有些沮丧地垂头叹气:“也对,那就随便吧,到时候再说啰。”
康熙帝听着胤禘好似挑选大白菜一般无所谓的语气,弹了弹他的脑门:“果然还是个没开窍的小屁孩。”
胤禘扒拉开康熙帝的手,灵机一动:“娶福晋还要好久,但额娘可以先给儿子生个妹妹!”
有了妹妹,每当阿玛额娘柔情蜜意的时候,我就可以抱着妹妹互相取暖,而不是孤零零、格格不入的一个人了。
青璃揪住胤禘的耳朵:“你还安排起额娘来了?”
胤禘像个小鹌鹑般钻进康熙帝的怀里:“安安不敢,安安只是建议!建议!”
青璃放过了胤禘的小耳朵:“不错,你要记住,咱们家只能有一个小霸王,那就是我。”
康熙帝很想要个小公主,但青璃觉得生孩子有些受罪,康熙帝也不忍她再痛一回。因此生完胤禘出了月子,青璃就又启用了避孕香囊,此事康熙帝也知晓。
青璃看出康熙帝眼中的意动,朝他嫣然一笑:“我本就有此打算。”
青璃捂住胤禘的眼睛,贴近康熙帝耳畔,窃窃私语:“玄烨哥哥,凤帐中的零陵香半个月前就取下了,如今就看你够不够努力了。”
【虽然当初怀上安安只用了一个多月,但你现在年纪大了,一年半载也未必能能成。】
【不过我早有心理准备,也有耐心,就算等个三五年也不会着急。】
康熙帝被青璃充满暗示的撩人之音勾得浑身起火,还没来得及多高兴一会儿,就又被该死的金色气泡打击得遍体鳞伤。
什么叫朕年纪大了?朕才三十多岁!正值壮年,英武非凡,年轻力壮,能跟你夜夜笙歌,让你回回欲罢不能!
昨晚上咬着被角啜泣求饶的是谁?连续小死三回最后哭都哭不出来的是谁?
朕看你在找死!等个三五年的准备不用有,但今晚死在凤榻上的准备你得有。
青璃觉得康熙帝的眼神不大对劲,深沉冷厉中带着炙热猩红,又可怕又性感,让青璃很想接近却又双腿发抖。
【我刚刚确实撩你了,但你这反应也太大了吧?】
【你这么不经撩吗?我魅力这么大吗?】
【哎呀,都大婚十年多的老夫老妻了,你这样让我怪害羞的。】
【不过你看起来好诱人啊,是那种让我胆战心惊却又被深深吸引的诱人。】
康熙帝不顾胤禘还在,打横抱起青璃,掀开围着亭子的天青色浣花锦,大步朝梅园外走去。
乖乖闭眼的胤禘察觉到不对后睁开眼,看见了康熙帝翩飞的衣角和漫天的风雪。
胤禘跺了跺脚,冲康熙帝的背影喊道:“阿玛,额娘说了要带儿子一起守岁的。”
康熙帝低沉微哑的声音穿过风雪,似乎也染上了几分冰冷:“嗯,你额娘说的是明年除夕。”
胤禘气结,正欲追上去好好理论一番,就被梁九功带人拦住了。
梁九功冲胤禘讨好一笑:“太子殿下,求您体谅体谅奴才们,若您今日再闯一次坤宁宫,奴才们的腿都会被主子爷打断!”
胤禘双手叉腰,在亭子里团团乱转,自言自语:“我要稳住,不生气,不计较,不乱来……”
宫人们见状都松了口气,在心中感慨:太子殿下虽然有些顽皮,但性子纯善,这不仅是大清的福气,更是咱们奴才的福气-
二十八年正月初二,这天是出嫁女的回门日,钮祜禄府上的四位夫人一早就都带着夫君、孩子和精致贵重的年礼高高兴兴地出了府 ,只有东二院的法喀和宝琪还呆在府里。
宝琪的家人早在六年前就因为索额图谋害有孕的皇后,被康熙帝流放到宁古塔,如今是死是活都不清楚。赫舍里氏旁支的亲戚恨不得把他们都除名,自然也不会与宝琪来往。
法喀踏进正院时,只感受到了安静,苦涩又寂寥的安静——奴才们因为女主子心情不好不敢发出动静。
法喀绕过红木如意纹落地屏风走进内间,就看见了歪在小榻上偷偷落泪的宝琪。
宝琪被突然到来的法喀惊了一惊,急忙掏出帕子胡乱擦了把脸,挤出笑容:“三爷怎么来了?”
法喀以前厌恶宝琪,可夫妻将近八载,宝琪主持中馈、善待庶子庶女,在法喀沉浸于郁郁不得志的失落中时,站出来把三房打理得处处妥帖。
这七年多来,法喀的通房妾室只要有孕就都平平安安地生了下来,又健健康康地长大了,只这一点,宝琪就称得上贤惠宽厚。人心都是肉长的,法喀又怎会没有一星半点的动容呢?
法喀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我往日总觉得是宝琪这个赫舍里家的女儿拖累了自己,可事实上却是我拖累了宝琪。宝琪是个称职的当家主母,可我却不是个合格的夫君,也不是个有能力的夫君。
法喀拦住宝琪的动作,自己解开大氅扔到一旁,按住宝琪重新落座:“宝琪,爷已经差人去宁古塔了,他会帮你的家人打点一二,让他们好过一些。”
宝琪的泪水重新夺眶而出,整个人微微颤抖:“真,真的吗?”
法喀握住宝琪的手点头:“真的。”
宝琪紧咬下唇惴惴不安:“……皇后娘娘她?”
法喀明白宝琪的意思,让她宽心:“皇后娘娘不会在意这些。”
宝琪反握住法喀的手,她的力气很大,交握的双手骨节泛白,法喀也察觉到疼痛:“三爷,谢谢您。”
法喀有些无地自容:“……这本是六年前就该做的。”
法喀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和额娘以前都太过糊涂,如今总算清醒过来。宝琪,你放心,我再也不会有那些不自量力的奢求和妄想。”
“让爷现在重新习文练武是不成了,不过靠着皇上封的虚职和府上的月例,日子也不会难过。爷打算好好培养孩子,特别是咱们的一儿一女。”
见宝琪欲言又止,法喀笑了笑:“培养女儿并非是想让她扒上太子,是因为爷觉得,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都是狗屁。皇后娘娘的学问就比我好多了,所以她才秀外慧中、远胜男子。”
法喀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以前竟还以为凭借血脉关系能让女儿在皇后面前脱颖而出,皇后连改族谱不认母兄的想法都有过,又怎会在意这个?
宝琪终于破涕而笑:“三爷,前日除夕,皇后娘娘送给孩子们的年礼,件件不凡、流光溢彩,咱们三房有十一件呢!就算没有其他收入,光靠收礼咱们的日子也定能过得好。”
法喀的笑意真切了起来:“都是因为家有贤妻。其他勋贵府上出生的孩子,能保住一半都算福大命大。”
第一次被法喀夸赞的宝琪有些害羞,水润的眼睛里满是动容。
冬日的阳光清冷,透过窗柩打在二人身上,却也被他们周围的暖意同化-
留在府里二人暖意融融,回门的四房人也气氛融洽,感受到了岳家/娘家的热情招待。
如今满京城的官宦人家都想跟钮祜禄府拉上关系,可钮祜禄府却十分稳重谨慎,竟然闭门拒客了。府上的众人也非但没有张狂得意,反而越发低调谦逊。
好不容易钮祜禄府的正经主子送上门了,他们可不得好好亲近亲近!其中要数佟家为最。
见到大外孙,佟国维立马把心肝宝贝大孙子舜安颜仍到一旁,揽住额尔赫不松手,连声询问他在上书房读书累不累,在宫里有没有受欺负。
额尔赫摇头:“有点累,但我喜欢跟太子殿下一块儿读书。我姑母是皇后,没人敢欺负我。”
佟国维又考察了一番额尔赫的学习情况,开怀大笑:“额尔赫真聪明,比你的几个舅舅们小时候强多了。”
额尔赫却没有半点被夸赞的骄矜之色:“郭罗玛法谬赞,太子殿下比我小,但他无论是骑射还是学识都比我出色太多,额尔赫远远不如。”
佟国维捋着胡须安慰道:“郭罗玛法虽未见过太子殿下,但也听旁人讲过,太子殿下的天赋和灵气百年难遇,额尔赫无需和太子殿下比,做好自己即可。”
额尔赫点头:“多谢郭罗玛法教诲,额尔赫记住了。”
佟国维稀罕够了外孙子,就把大孙子舜安颜的小手塞给他:“带弟弟去玩儿吧。”
含笑看着孙辈们离开后,佟国维对一旁陪坐的两个儿子使了个眼色。
德克新和隆科多起身朝颜珠行了一礼:“多谢妹夫/姐夫关照。”
德克新在康熙十九年时受佟国维的连累被康熙帝革职,佟国纲数次在康熙帝面前替这个侄子求情,康熙帝都置之不理。直到去年佟国维托颜珠在青璃面前说和一二,德克新才能重返朝堂。
至于隆科多,他是康熙十年生人,去年被授御前三等侍卫。钮祜禄府上的五兄弟都是从御前侍卫中走出去的,颜珠带着这个小舅子跟以前的同僚和上官都打过招呼,隆科多因此受益良多。
故而两人有此一拜。
颜珠急忙起身一左一右扶起二人:“岳父折煞小婿了,德克新和隆科多是毓珍的兄弟,那就也是颜珠的兄弟,一家人怎么如此客气?”
佟国维笑呵呵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颜珠摇头,语气不大赞同:“岳父这么说可是与我生分了?”
不等佟国维回答,颜珠又满是歉意地看向德克新:“二哥的事情,是我忽略了。我与三姐姐通信后才知道,三姐姐都不太记得这事,三姐姐以为皇上早已重新启用二哥了。若我能早几年想到这事,二哥就不会蹉跎这么些年。”
德克新苦涩地笑了笑:“这怎能怪你?是我没有早与你提。”
佟国维叹了口气:“这事该怪我这个阿玛。全是被我拖累。”
见屋子里的气氛冷了下来,颜珠轻拍右脸:“小婿这般说只是想让岳父以后别再与我客气,有事情早早告知于我,没想到竟惹得二哥和岳父伤怀,真是该打!”
颜珠的一番唱念做打,让屋内几人重新和乐起来。
佟国维看了看两个儿子:“你们可得多跟颜珠学学。”
佟国维是打心眼里对这个女婿满意,出身于勋贵里最顶尖的钮祜禄府,学识虽不是最出众的、但能力和手腕都上佳,跟自己的女儿感情也好。更别提这门亲事还缓和了佟府和皇后的关系。
四人又聊了些朝堂政事、八旗风雨,等到晚膳时分一大家子一同用过后,德克新和隆科多又亲送颜珠一家上了马车。
颜珠和毓珍坐在马车上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又相视而笑。
毓珍弯着唇角:“妾身在内院跟额娘和嫂子们说话,只有一个感受——累。爷在前院想必也是如此吧?”
颜珠连连点头:“还是夫人懂我。不过为了夫人,我甘之如饴。”
毓珍抬眸,脸颊生晕,娇嗔了颜珠一眼:“说什么胡话,孩子还在呢!”
第83章
额尔赫见状, 乖乖闭眼捂耳,还让弟弟妹妹都照做。
颜珠看着他作怪的好大儿,语气一顿:“……你这是打哪儿学来的?”
额尔赫放下手,嘻嘻一笑:“是太子殿下告诉儿子的, 殿下说他经常会被迫这么做, 不然皇上就要让梁公公把他抱走。”
毓珍笑意盈盈:“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感情真好, 十年如一日啊!”
额尔赫摇头反驳:“不是啊,太子殿下说皇上和皇后姑母的越来越黏糊了,让他格格不入。”
“我给殿下出主意了, 让他求皇后姑母给他再生个弟弟妹妹,这样他就有人陪了, 不会太尴尬。不过殿下有些犹豫。”
颜珠心中惊疑不定, 太子殿下为何犹豫, 难道是害怕三姐姐再生一子影响到他的地位?
也对, 其他嫔妃的儿子都不足为惧, 所以太子殿下才能友爱兄长,可若是小阿哥出自三姐姐之腹, 皇上恐怕会因为是幼子更加疼爱吧?
难道这就是三姐姐五年多来都未再孕的原因?
颜珠有些纠结, 作为钮祜禄府的一员,他是希望三姐姐再生一子的, 毕竟太子殿下尚未长成,就算长成了也可能会有遭遇各种意外。话虽不中听,但却不得不防。
但作为太子殿下的舅舅,颜珠很是喜欢这个可爱机灵的小外甥, 自己的嫡长子更是同太子绑在了一起, 因此颜珠也不希望有能威胁到太子的阿哥。
聪明人喜欢多想, 还越想越心烦意乱, 没那么多心眼的毓珍则是直接问出来了:“太子殿下为何犹豫,难道不想要弟弟妹妹吗?”
额尔赫似拨浪鼓般摇头:“当然不是!是皇上跟殿下说过‘姑母生孩子很辛苦,让殿下别在姑母面前提这个,免得给姑母压力’,就算皇上很想要小公主,他也都随姑母心意呢!”
颜珠整个人怔住,被帝后爱情故事酸到了,更觉得自己刚刚多此一想。
毓珍却星星眼感叹:“皇上可真是爱极了皇后娘娘啊!”
毓珍一边说一边看颜珠,以往觉得十全十美的夫君,也被皇上的深情衬到了土里。
颜珠摸了摸鼻尖,装作没看见,心里头一回大逆不道地怨怪康熙帝:皇上啊皇上,同为男儿身,相煎何太急!求求您给咱们男子留条活路好不好?不要太卷!
单纯的额尔赫没发现阿玛额娘间不对劲的气氛,他此时的表达欲很旺盛:“额娘,您怎么不问为何皇上想要小公主而不是小阿哥呢?”
毓珍盯着颜珠不放,嘴上的回复却半点不慢:“为什么呢?”
额尔赫很享受这一刻,他挺胸抬头,脱口而出:“当然是因为皇上想跟姑母儿女双全!而且皇上很遗憾没有见到姑母小时候的模样,希望能透过小公主看一看。”
毓珍心尖又甜又酸,因为自己磕得CP发糖不断而甜,因为自己的夫君从未说过这种情话而酸。
颜珠被毓珍盯得浑身不自在,狠狠瞪了额尔赫一眼:“就你会说话是吧,小嘴整天叭叭的。太子殿下跟你说的事情,那是能在拿出来乱讲的吗?”
我管不了太子殿下说什么,还管不了你能说什么吗?
额尔赫有些委屈,自己只会跟额娘阿玛说,而且也不是乱讲啊,不过额尔赫觉得阿玛说的有道理,自己确实不够谨慎。
额尔赫乖乖认错:“是儿子行事不妥,以后不会了。”
颜珠悄悄松了口气,淡淡“嗯”一声,又急忙转移毓珍的注意力。
“毓珍,隆科多的福晋是他的表妹对吧?他们夫妻关系如何?”
毓珍不明白颜珠为何突然问这个,但也乖乖回答:“额娘说他们俩挺好的,爷怎么问这个?”
“只是听人说隆科多风流,所以有些好奇。”
其实不然,是颜珠之前接到青璃的来信,信里让他别跟隆科多走太近了,还让他注意点隆科多的后院,颜珠才会有此一问。
颜珠透过信纸都能感受到三姐姐对隆科多的反感,都有些后悔之前帮过他一把了。
但颜珠却不会直接告诉毓珍,不仅是因为毓珍得知了会告知隆科多,更是因为颜珠清楚,三姐姐还不想让毓珍知晓-
正月初三,上书房齐聚了一群蔫嗒嗒的小少年。
最开始上书房的阿哥们一年只有元旦、端阳、中秋、万寿、生辰,这五天放假。不过青璃觉得太过严苛,使出浑身解数“说服”了康熙帝整整三晚,才给他们额外争取到每月初一的休沐日,以及过年三天假:除夕、初一、初二。
这日,还没享受够年节气氛的阿哥和伴读们,大多都身在上书房心在御花园,读书习字心不在焉,师傅的教诲也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
师傅们察觉到这点,却也只做不知。毕竟这是“老传统”了,他们虽不赞同却也理解学生们的这番举止,而且按照往年经验,无需打骂指责,过个一两日自然而然就会好转。
结束早课,到了早膳时间。
吃着包点的胤禘很不开心,胤禘撂下咬了一口的红豆包,委屈巴巴地看向随侍在侧的小太监:“孤想吃热气腾腾的鸡汤面。”
小太监的腰身躬得更低:“太子殿下,皇上不许上书房出现气味过盛的食物。”
胤禘就等着这句话呢,胤禘溜下座椅,拉住三位哥哥嘀咕了一番。
面对胤福的不置可否、胤祉的跃跃欲试、胤禛的不太赞同,胤禘强硬地来了一回“霸道”之举——拽着胤福和胤禛的衣袖一溜烟跑了出去,眼神示意胤祉跟上。
屋里伴读和伺候的奴才都未反应过来,就听见门外飘来太子殿下的声音:“孤带哥哥们出去吃个鸡汤面就回来。”
阿克墩狠狠咬一口没滋没味的奶香馒头:“我也想吃鸡汤面。”
额尔赫翻了个白眼:“这是鸡汤面的问题吗?我打赌太子殿下今日不会再回来,殿下绝对是要逃课了。”
阿克墩有些紧张不安,担心胤禘受罚。
额尔赫没操心这些,只语气低落地喃喃自语:“太子殿下怎么把我扔在这里啊?”
胤禘带着三位哥哥逃离上书房后,就朝着阿哥所走去。
胤祉有些不解:“太子六弟,咱们不是去坤宁宫吃鸡汤面吗?”
“太子六弟”这个称呼是胤禘发明的。自他被册立为太子后,总感觉哥哥们同他有些生疏了,胤禘致力于让五人的兄弟情谊重回往昔,坚决不许哥哥们板板正正地尊称“太子殿下”。同时,只有自家人在时,胤禘也很少自称“孤”。
胤祉以为胤禘只是带他们出来用个早膳,顶多迟到两刻钟。至于用膳的地方?当然是坤宁宫。
坤宁宫小厨房的手艺不仅是一绝,而且那里有皇额娘撑腰,皇阿玛也只会轻轻揭过此事。故而胤祉才如此轻松。
胤禘嘿嘿一笑并不回答,看透一切的胤禛代为解释:“太子六弟想必是打算带着我们叨扰大哥一天?”
胤祉大惊失色:“什么?一天?……咱们要逃学吗?”
从未逃过学的胤祉有点腿软,他仿佛看到了黑沉着脸、手持戒尺的皇阿玛。
见胤祉想拖后腿,胤禘拽着他的袖子不放:“四哥,你知道什么是人生四大铁吗?”
胤祉的神魂还飘在半空中,嘴巴却机械地张口又合上:“不知道。”
胤禘立马把他的“歪理邪说”砸了出来:“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刀 ,一起逃过学,一起挨过罚。”——这是胤禘从青璃嘴里听到的,他对此深信不疑。
胤禘继续诱导:“四哥难道不想跟弟弟更亲近一些吗?等咱们把四大铁体验个遍,咱们就是全大清最铁的兄弟!”
看着胤祉被胤禘忽悠地打算舍命陪君子,胤福笑出声来:“同窗,咱们早已达成,逃学和挨罚今日也能解锁,那就只剩下扛刀了?”
胤禛勾起唇角:“这些年虽没什么大战事,但武师傅提过,准噶尔一直不老实,皇阿玛可不会容忍这些上蹿下跳的蚂蚱。”
胤福接话:“若是近两年出征,皇阿玛未必会把我们都带上。希望准噶尔能多隐忍几年,不要过早激怒皇阿玛。”
胤祉也回过神来,神采奕奕:“到时候咱们兄弟几个一起上场杀敌,多么威风!这不就一起扛过刀了吗?”
胤禘笑意盈腮:“那弟弟就提前预祝哥哥们旗开得胜、扬我大清国威!不过就算弟弟不能一同前往,但我的精神与哥哥们同在,也算在一起。”
胤禘心里清楚,这场战事不管是发生在今年还是十年后,皇阿玛都不可能放他去前线。
胤禛出言安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太子六弟在京中帮我们管好后勤就是最大的支持。”
胤福和胤祉连连点头:“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胤禘并不会因为不能上阵杀敌而失落,人生有舍就有得,跟这么点失去相比,胤禘得到的实在太多。
不过胤禘对哥哥们的宽慰十分受用,许下承诺:“哥哥们为国效力、征战沙场,弟弟绝不让你们缺衣少粮。”-
兄弟四人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已到胤禔所在的东头所。
胤禘摆摆手,示意行礼的奴才们起身,不等通报就大声嚷嚷:“大哥,弟弟们来看你了!”
一身玄黑色金线绣猛虎纹蟒服的胤禔龙行虎步而出,瞪大双眼:“你们这个时候不应该在上书房读书吗?”
胤福三人抬头望天,不敢与大哥对视,胤禘笑嘻嘻地凑上去拉住胤禔的右手,大踏步进屋:“大哥,你定是开心太过,所以目瞪口呆吧!”
等几人鱼贯而入,端端正正坐好。
胤禔来回扫视着装乖的四个弟弟,目光最后落在胤禘身上:“真是不得了,最小的带着几个大的逃学。”
胤禘丝毫不慌,摸了摸小肚子,可怜巴巴地看向胤禔:“大哥,弟弟们还饿着呢,我想吃鸡汤面。”
胤禔朝门外高声吩咐:“几位阿哥爷要用早膳,要鸡汤面!”
胤禘仰着软乎乎的小脸,声音也软绵绵的:“大哥,弟弟太想你了,自你不去上书房后,我们甚少见面呢。”
对于如何拿捏胤禔这种钢铁直男,胤禘可是手到擒来。
果不其然,胤禔听得此言,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神色:“是大哥不对,大哥以后会抽时间去上书房看你们。”
胤禘笑得更甜:“不用不用,大哥入朝后必定很忙,弟弟想你的时候自会前来。”
瞅瞅胤禔的神色,胤禘又极懂事地补充一句:“下学后来。”
胤福跟着打趣:“确实该我们来拜访大哥,大哥不仅有差事,还要照顾大嫂和侄子。”
胤祉惊呼:“侄子?大嫂有孕了大哥你怎么不早说?”
胤禔也一头雾水,自被惠贵妃提点后,他一直都小心着呢,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搞出人命。
胤福拍了拍咋咋呼呼的四弟,没好气道:“胤祉你傻不傻啊,大哥大嫂纯孝,大婚后并未传出喜讯定是在为乌库玛嬷守孝呢。”
胤祉在心里算了算,就算严格遵循《周礼》守孝十五个月,也不过到今年三月份,再加上十月怀胎,那就是明年正月。
胤祉有些惊喜:“那咱们明年这个时候就能抱到小侄子了?”
正在饮茶的胤禔被四弟的算法呛得咳嗽不止,胤福也哈哈大笑,语气戏谑:“胤祉你对大哥可真有信心。”——就这么笃定胤禔是个神枪手,一次就中?
胤禛不大赞同地看胤福一眼:“太子六弟还在呢,三哥你说什么胡话!”——若六弟把这番话说给皇阿玛听,你能有好果子吃吗?
尴尬从胤禔的脸上转移到胤福的脸上,贴心的胤禘故作不知,岔开话题:“大哥,你想先要个儿子还是女儿啊?”
胤禔捏了捏胤禘的小脸,被他这挑白菜的语气逗乐:“难道太子六弟与送子观音有交情?大哥还能随意挑选不成?”
胤禘滴溜溜转着大眼睛,左手环胸,右手摸着小下巴:“大家都说我长得像观音娘娘座下的金童子,那我跟观音娘娘应该还是有几分交情的。”
胤禔听着小家伙的大口气哭笑不得,故意为难道:“那先来个龙凤胎成吗?”
胤禘摇头:“不太行。”
胤祉跟着起哄:“太子六弟,看来你跟送子观音的交情不太好使啊!”
胤禘翻了个白眼:“不是我面子不够大,是观音娘娘也无能为力。额娘说过,这涉及到基因遗传问题。”
陌生的名词引发了胤禛的关注:“基因遗传?”
胤禘扬起小下巴,一脸神气:“孩子同阿玛额娘长得像,这就是基因遗传。同理,若是直系亲属中出现过双胞胎,那他们生下双胞胎的几率会更大,反之就很低。大哥和大嫂很明显不符合前一种情况。”
胤禛若有所思,胤禔却听得迷迷糊糊:“皇额娘懂得可真多。”
听到额娘被夸,胤禘愈发高兴:“那当然,阿玛有时都会惊叹额娘的博学呢!”
回到最初的问题,胤禔问道:“你们更喜欢侄子还是侄女啊?”
胤禘不假思索:“侄女。”
胤祉持反对意见:“我喜欢侄子。”
胤福和胤禛通读《情商》,说话很好听。
胤福:“大哥大嫂感情这么好,迟早会儿女双全,侄子侄女我们都会有的,又何必纠结。”
胤禛:“无论是侄子还是侄女,我都会万分疼爱。”
胤禘解释道:“我可不偏心。额娘前几天终于答应了要给我生个妹妹,若大嫂再生个侄女,两个小姑娘就能一起长大,不会孤单。”
四位阿哥恍然大悟,胤禔斩钉截铁:“大哥一定给你生个侄女。”
胤禔本就更喜欢女儿,之所以犹豫,是担心女儿日后会抚蒙。可女儿若能跟皇阿玛的小心肝一起长大,皇阿玛和皇额娘必会看重她三分,抚蒙的概率将会大大降低。
胤禔下定决心,儿子什么时候都能生,可这么好的时机转瞬即逝,必须让自己的女儿抓住了。
若青璃得知此事定会无语至极,生女儿不过是美好的愿望和期待,怎么到你们嘴里就跟点菜似的,想要什么是什么?难不成你们被胤禘忽悠得信以为真,真以为他在送子观音面前有天大的面子?-
兄弟五个谈天说地,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早膳才送到。
胤禔只吩咐要鸡汤面,但膳房的奴才又岂敢干巴巴地端上几碗面?不仅配了四碟小菜,还有四样饼子。
胤禘吃饱喝足又开始“挑三拣四”:“大哥,阿哥所可是没有小厨房?你们平日的膳食都要遣人绕去膳房拿吗?”
胤禔点头:“一向如此,等出宫开府就好了。”
胤禘可不愿意看他们受委屈:“那不行,哥哥们是男子可以忍受,但大嫂可是娇弱的女子。而且等过些时候大嫂怀孕了,想吃些什么还得等半个时辰,饿着我的小侄女怎么办?”
胤禔一想到自己怀孕的福晋还要“忍饥挨饿”,顿时起身满屋子乱转:“这该如何是好?”
胤禘拍着小胸脯保证:“大哥宽心,这事交给我。等我回了坤宁宫跟额娘说一声,给阿哥所添个小厨房。五所不是还空着吗?把那里改成膳房,四位哥哥共用。”
胤禔喜不自胜:“多谢太子六弟。”
胤福摇头晃脑:“不仅要谢太子六弟,还要谢未来的小侄女!咱们沾光了。”
胤祉跟着凑趣:“等小侄女出世,我们这些当叔叔的可得备上大礼相送。”
兄弟五人其乐融融,就在此时康熙帝暴力地推门而入,脸色很不好看:“什么小侄女,胤禔你福晋有孕了?”
胤禔被突然出现的皇阿玛吓出一身冷汗,一边行礼一边解释:“回皇阿玛的话,没有。儿臣尚在孝期,怎会行此不当之举?”
胤禘挺身而出,笑呵呵地扯着康熙帝的衣袖摇了摇:“是儿子跟哥哥们分享好消息,告诉哥哥们皇额娘要给我们生妹妹了。所以大哥也想生个女儿,免得妹妹没有适龄的玩伴,寂寞孤单。”
康熙帝对胤禘的话很受用,听到“妹妹”二字更是扬起了唇角,但这笑容转瞬即逝。
康熙帝拂开胤禘的小爪子,冷哼一声:“朕还没开口叫起呢,你就敢凑上来。你的四个哥哥都还老老实实跪着,朕明日就找个嬷嬷好好教教你规矩!”
面对康熙帝的冷言冷语,胤禘丝毫不害怕,依旧笑嘻嘻:“阿玛,规矩是约束君臣的,可这里就只有您和哥哥们,咱们一家人讲究这些作甚?”
胤禘拖长音调强调:“额娘最是不喜这些。”
康熙帝掐了一把兔崽子的胖脸蛋,看着跪在地上的四个儿子:“起来吧。”
等胤禔四人起身,康熙帝又盯着胤禘阴恻恻地开口:“太子殿下要不要猜猜朕怎会来此?”
胤禘的眼神飘忽不定,不敢同康熙帝对视,一面小心翼翼地开口,一面偷偷摸摸地后退:“……难道皇阿玛想儿子了?”
康熙帝拽着胤禘的腰带把他提溜到膝盖上趴着,举起手狠狠揍他的小屁股:“敢撺掇你哥哥们逃学,却不敢承认?还给朕装傻。朕今天非得让你体会体会什么是切肤之痛!”
康熙帝越说下手越狠。
冬日衣衫厚,胤禘刚开始不觉得有多疼,现下却痛得嗷嗷叫:“安安错了,阿玛,好阿玛,太疼了,呜呜呜……”
胤禔四人看得心焦不已却不敢动手阻拦,只能又排排跪好,连声求情。
胤禔:“皇阿玛,都怪儿臣没去上书房看弟弟们,太子六弟不过是太想念儿臣这个兄长,儿臣愿代为受罚。”
胤福三人异口同声:“不是太子六弟之过,是儿臣带头逃学的!”
康熙帝虽然气怒他们的逃学之举,却也欣慰于他们的兄友弟恭。
感受到康熙帝手上的力道放轻了,机灵的胤禘挤出眼泪,喊得更大声:“阿玛!打在儿身疼在娘心,想必额娘此时也一定心痛难耐。”
康熙帝高高举起的右手放下也不是,落下也不是:这个小兔崽子,惯会戳朕的软肋。
胤禘趁机连滚带爬地逃脱了魔爪,紧咬下唇一言不发,只用一双饱含泪水的大眼睛不断给康熙帝发射可怜光波。
康熙帝看了看小宝贝红红的眼眶和红红的鼻头,心头一软,掏出明黄色的帕子给他擦了擦眼睛:“你若是听话,朕怎舍得打你?这回难道不是你先犯的错?”
胤禘抓准时机,奶唧唧地提要求:“安安既然已经挨过揍,阿玛是不是放过我们了?”
康熙帝挑起眉峰,目光锐利:“想得美!全都罚抄……”
胆大包天的胤禘打断康熙帝的处罚决定:“阿玛,你不能不讲理!”
康熙帝好整以暇地看了眼面前这个挨揍后还不长记性的小豆丁:“你们逃学难道不该罚吗?朕如何不讲理了?”
不得不说胤禘是很有几分急智的,电光火石间,竟真被他找到了空子。
胤禘双眼放光,挺胸抬头:“阿玛,每月初一是上书房的月假,另外过年还有三天假。那正月初一就是我们一月份的月假,过年三天假应该是除夕、初二和初三才对。”
胤禘昂首踱步,像一只得意洋洋的大白鹅:“既然初三本就是假期,儿子们不去上书房也是应有之意!”
胤禘说完,递给四位哥哥一个“求夸奖”的眼神,四位阿哥都回了一个“在下敬佩”的眼神,胤祉还悄摸竖起大拇指。
康熙帝突然想到除夕那天青璃对“三十无子”的解读,觉得这母子俩可真是一模一样,紧抓逻辑漏洞不放。
这么想着,康熙帝越看胤禘越欢喜。
胤禘五人都万分期盼地看向康熙帝,康熙帝也抚掌而笑:“好好好,吾儿聪慧。”
自以为逃过一劫的胤禘长舒一口气,自顾自地坐上靠椅捡了块点心扔到嘴里,还招呼四位兄长:“哥哥们都坐啊。”
康熙帝依旧嘴角含笑,说出口的话却毫不留情:“三个月内,抄《论语》五十遍。”
胤禘仿若遭遇晴天霹雳,手中的点心掉落在地:“阿玛,我们没有逃学!”
康熙帝泰然自若:“朕也不是罚,这是皇阿玛对你们的关怀,你们该叩谢君恩。”
胤禔四人麻溜地磕头谢恩,胤禔还拉着胤禘阻止他继续抬杠。
康熙帝满意地点头,又看在胤禔是无妄之灾的份上,补充道:“胤禔十遍即可。”
康熙帝说完,就拉着胤禘的小手朝外走去:“你们兄弟四个继续,朕把这个祸头子带走了。”
默默跪送皇阿玛远去,胤禔爬起来弹了弹衣角,有些担忧:“皇阿玛不会还要打六弟一顿吧?”
胤禛开口让哥哥们安心:“不会,皇阿玛舍不得。”
胤禔三人摇头苦笑:我们这是操得哪门子心啊,就多余一问呗-
康熙帝牵着胤禘朝坤宁宫走去,看着闷闷不乐的胤禘嗤笑一声:“怎么,这就失去斗志了?”
胤禘一本正经地反驳:“才不是,儿子是在思考。”
康熙帝摸了摸胤禘的小脑瓜:“那安安思考出了什么?”
胤禘嘟嘴叹气:“儿子不该耍小聪明,更不该因此沾沾自喜。”
康熙帝柔声引导:“安安真棒,还有吗?”
胤禘的语气严肃不少:“阿玛是想告诉儿子,任何事情的最终处置都依托于权利。对于皇帝而言,罚也是赏,赏也是罚,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康熙帝再次惊叹于胤禘的天资,又担心儿子经此一事惧怕自己:“那安安会因此跟阿玛生分吗?”
胤禘的小胖脸上是灿若朝霞的笑容:“安安才不会,阿玛首先是安安的阿玛,然后才是太子的君王。”
康熙帝的心尖酸软,眼眶一热,几欲落泪:“阿玛跟安安保证,咱们父子俩永远都会这样。”
胤禘捏了捏康熙帝的手指,语气笃定:“那是当然,有额娘看着您呢!”
胤禘蹦蹦跳跳地开心极了:“马上还会有妹妹看着阿玛。安安的妹妹一定全世界第一可爱!”
康熙帝的嗓音似水柔情:“安安说的对。”
胤禘忽然抬头,语气期盼:“阿玛,妹妹的小名就叫‘昕昕’,好吗?”
胤禘补充道:“昕字意指‘黎明、天明’,而且安安心心(昕昕),一听就知道是亲兄妹。”
康熙帝朗声大笑:“这个小名极好,朕同意了,不过最终做决定的是你额娘。”
胤禘信心十足:“额娘也会喜欢的。阿玛,妹妹的大名叫什么啊?”
康熙帝脱口而出:“胤媛。”
不仅跟着阿哥们从“胤”,而且“媛”字拆开就是心爱之女。可见康熙帝对小女儿的喜爱,虽然小公主至今不见人影。
胤禘对这个大名表达了高度肯定:“好名字!也只有这个名字才配得上我的妹妹,额娘也会万分满意的。”
胤禘弯了弯唇角,给康熙帝打气:“万事俱备,只欠昕昕。阿玛你可要努力啊!昕昕是小姑姑,若比大哥的女儿还小,她定会不开心。”
见胤禘如此口无遮拦,康熙帝捏住他的后脖颈,咬着牙一字一顿:“不劳太子殿下操心。”
康熙帝的嘴很硬,但他心里却有些发慌,奇奇怪怪的好胜心也达到了顶端。
阿璃已有半月未避孕,胤禔三月底才会开始要孩子,朕比胤禔早起跑三个月,若朕的女儿比胤禔的女儿还小,那岂不是说明朕不如胤禔?
若真如此,阿璃到时候心里还不知会怎么编排朕呢。阿璃可是早就在心里嘀咕过这些的。
康熙帝越想越不是滋味,偷偷摸摸做了个很不君子的决定:
若到三月底时,阿璃还未有孕,朕就只能让孙之鼎给胤禔下点避孕药了。反正胤禔还年轻,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可怜的胤禔对康熙帝的阴暗心思一无所知。
值得庆幸的是,这阵子康熙帝的日日勤耕不缀终是感动了上苍,三月初,坤宁宫传出好消息:皇后娘娘有孕一月。
胤禔因此躲过一劫。
就算有如此大的喜事,康熙帝今年的万寿节依旧简办,甚至比往年还要再减三分。
这是因为,万寿节过后不久,二十八年三月二十八日,是帝后大婚的十周年纪念日,康熙帝决定在这一天普天同庆!
康熙帝的旨意一下,臣子们在外面都眉开眼笑、乐乐陶陶,关上门却都面无表情、拉长了脸,在心里骂骂咧咧。
皇上啊皇上,先不说您这一举动把女子们的选婿要求拉高了多少,就连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夫人都要求过劳什子“结婚纪念日”了。求求您放过咱们吧!男人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臣子们的埋怨康熙帝丝毫不知,就算得知也只会拿去青璃面前邀功。
三月二十八日这天,京城的各个街道口都有人施粥,东西南北各支起一个摊子,只要百姓们以吉祥话相赠帝后,就能领一份红纸包裹的如意饼。
京城最大三家酒楼,也都被康熙帝包下,学子们可凭歌颂帝后的锦绣文章入内,所作的诗词文章会交由翰林挑选后直达天听,能让康熙帝满意者另有厚赏。
整个京城热热闹闹地度过白日。
及至戍时,天幕暗沉,十九点九分之际,绚丽灿烂的烟火照亮了夜空。
时而如金菊怒放、牡丹盛开;时而似彩蝶翩迁、凤鸣岐山;时而若火树银花、飞虹漫舞。瞬息万变的美丽让人目不暇接,各色图案一一在空中展现着自己的风姿,最后都齐齐变化为四个大字:长长久久。
宫里宫外,只要得见这场烟花盛会的女子,无一不为帝王的情谊而心折,无一不满心艳羡却又暗自垂泪于不可得。
宫里的命妇朝拜、嫔妃献礼、交泰殿宴席也都已结束,彼时的康熙帝揽着青璃坐在坤宁宫后花园的秋千下。
相互依偎的二人静静看完整场烟火,康熙帝在心头默默给戴梓点了个赞——新式烟花正是研发司不久前的新成果。
康熙帝低头在青璃的额间落下缠绵悱恻一吻,原本威严十足的声线此时也温柔缱绻:“阿璃,你喜欢吗?”
青璃伸出纤细又不失柔润的玉臂,圈住康熙帝的脖颈,同他交换一个风光旖旎的亲吻,微微喘息的嗓音又娇又甜:“喜欢极了。”
青璃今日的一身浮光锦浅黄绫彩牡丹蝶纹宫装和头上的点翠镶珠宝九凤钿,无一不是康熙帝亲手所画的花样子。
更别提一早送来的各色古董珠玉、名家手书画卷,九类珍稀皆凑齐九件,除了寓意二人此生的长长久久,更是将自己这个皇后放到了跟皇帝同等的地位——在清朝,只有皇帝万寿时的献礼数量才能多达九九八十一,皇后太后皆不可逾制。
康熙帝深邃的眸光落在青璃泛着水光的红唇上,没忍住又低头啄了一下:“朕还有一件礼物未送,阿璃猜猜是什么?”
青璃笑意盈盈,眼角眉梢的春色和爱恋融为一体,语气软糯清甜:“是玉簪,还是玄烨哥哥亲手所刻的祥云纹发簪。”
自十八年三月初青璃及笄礼时康熙帝送过“青玄簪”,这十年来,青璃收到了许多用料不同、色泽不同的发簪,唯二相同之处就是帝王亲手所制、簪上的花纹也是十年未变的祥云纹。
十年的练习和用心,如今康熙帝雕刻的祥云纹栩栩如生,再也不见往日的生硬和青涩,几能与内务府手艺最好的工匠一较高低。
作者有话说:
青璃:失敬失敬,不过是因为我曾站在历史下游罢了,这些事三百年后人尽皆知。
第84章
康熙帝忽然笑了, 那是一个极浅淡却也极温柔的笑:“阿璃猜的,对也不对。”
康熙帝捧出一个桃花缠枝紫檀木盒子放到青璃手上,青璃素手轻抚,打开了盒盖。
只见一黄一红两只玉簪趟于盒中, 流光溢彩、晶莹剔透。
和田黄玉发簪上, 九尾凤纹栩栩如生, 振翅高飞、华美贵气;血玉发簪上,牡丹花纹傲然绽放,灼灼其华、娇艳欲滴。
青璃小心翼翼地来回抚摸两支玉簪, 质地温润、柔和如脂。
玉石与青璃指腹相接处的触感冰凉,可青璃的心头却暖意融融, 热意直达眼底, 潋滟妩媚的桃花眼里水波凌凌。
青璃的娇声软语里带着点沙哑之感, 愈发惑人心魂:“玄烨哥哥, 阿璃好喜欢, 也很开心。阿璃十年前的话,你竟还记得。”
康熙十八年五月十七日, 青璃入主中宫后的第一个生辰, 康熙帝亲手做了长寿面,还送了青璃一支亲手精雕细琢的粉玉祥云簪。
青璃当时笑着打趣道:“又是祥云纹的, 皇上何时给我雕个九尾凤纹或者牡丹花纹的呢?”
在青璃心中,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说过就忘。若非今日的缘故,恐怕这辈子青璃都不会再记起。
可对康熙帝而言, 他当时回答的那句“以后一定会有的”。并非敷衍, 全是真心。
康熙帝彼时就下定决心:阿璃想要的, 朕都会办到。十年也好, 二十年也罢,朕总有一天会让阿璃戴上的。
这十年来,康熙帝每个月都会挤出时间,跟精于玉雕的老匠人学习雕刻。
为了青璃轻飘飘的一句话,康熙帝不知浪费了多少玉料,耗费了多少时间,终于能在今日信心十足地捧出两只玉簪。
康熙帝执起青璃的柔夷放到唇边,一一轻吻她的指尖,百般缠绵,千种旖旎,万分真情。
“阿璃的每一句话,朕都记在心里,永不敢忘。”
“阿璃的每个愿望,朕都刻在心底,定会实现。”
莹润的泪珠从青璃肤若凝脂、欺霜赛雪的脸颊上滚落,滴在康熙帝的手背上,却仿佛打在他的心尖,带来一片滚烫酥麻。
康熙帝揽住青璃的腰肢,低下头吻住青璃腮边的凝露,咸咸的泪水让康熙帝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阿璃,就算是喜极而泣,朕也不想看到你哭。朕希望阿璃永远开心,明媚纯粹的开心。”
青璃的声线不复往日的轻灵纯澈、生机勃勃,略带哽咽的嗓音中夹杂着些许歉疚和不安:“玄烨哥哥,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想我永远没法回报给你同等的爱,和同样的好。】
【我是一个自私的坏女人,我最爱的始终是我自己。】
康熙帝伸出手轻抚着青璃的脸庞,和青璃对视的眸光温柔缱绻,好似春水般能包容万物:“阿璃,我爱你,所以想对你好。”
“对你好会让我高兴开怀,我的种种举止首先是源于自身,是在填满自己的心。”
“所以,阿璃不需要因此忐忑,心怀压力。因为我早已从中收获了喜悦和满足,其他的都已不再重要。”
“我唯一希望的就是,阿璃能高高兴兴、安安心心地接受我的心意。”
阿璃,朕和你最爱的是同一个人,这才是真正的心有灵犀。
阿璃,朕怎会因此不满怨怼呢?朕只恨不得最爱你的人再多一些,你能感受到的爱意更多一些。
青璃仿佛被说服了,她乖巧地伏在康熙帝的胸前,红唇微启,软软糯糯地吐出一个“好”字。
【嘀!目标人物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95.】
康熙帝搭在青璃圆润肩头的手掌动了动,微微用力,把怀里的宝贝抱得更紧。
阿璃才不自私呢,朕只不过付出了一点点好,阿璃就给了朕最珍贵的喜欢,阿璃是最可爱的小姑娘。
阿璃,朕对你说谎了,朕才不是如此的无欲无求,朕最想要的就是阿璃的爱。
朕也相信,早晚有一天,阿璃对朕的爱意会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绵绵情意直达云霄。
康熙帝一边用眼神描摹着青璃的轮廓,一笔一画皆是深情厚意。一边悄悄打开系统商城,点击购买“噬空符”并选择了立即作用于青璃身上。
等系统版面弹出“道具生效”的提示,康熙帝悬了大半年的心才落到实处。
康熙帝的心情激荡不已,好像是沸腾的茶水壶、翻滚的波涛、呼啸喷发的火山。只有怀中乖巧的宝贝能抚慰这一切。
肩头泛起些许痛意,青璃眼睫颤动,抬头嗔了康熙帝一眼,声音也甜甜软软的好似撒娇:“疼~”
康熙帝激烈的情绪全都融化在这一个字里。
康熙帝立即松开了不自觉握紧的手掌,神情真挚,语带歉意:“是朕不好,该罚。”
青璃嘟了嘟嘴:“那就罚你给我揉揉。”
康熙帝放轻力道揉捏着青璃的肩膀,眼角眉梢全是笑意:“遵命。”
夜晚的春风拂过,在昏黄火烛的映照下,青石地面上缠绵偎依的两道身影摇摇晃晃,密不可分、亲昵而温暖-
继三月初青璃被诊出喜脉后,六月中大福晋也查出有孕不足一月。
消息传到坤宁宫时,正值酉时初。胤禘刚从上书房下学来坤宁宫请安,康熙帝仍在乾清宫处理政事未归。
得知这个好消息的胤禘一个愣神,端着茶盏的右手稍稍颤抖,门牙磕在了瓷杯上。
本就处于换牙期,摇摇欲坠的门牙顺势掉落在茶水里,掀起层层涟漪。
胤禘呆呆地盯着在茶水中淌游的门牙,整个人都透着股难以接受的怔愣和发懵。
青璃侧过身子,顺着胤禘的视线看去,小小的米牙洁白秀气,点点血迹扩散成一丝一丝的粉色,红白搭配,煞是可爱。
青璃没忍住赞了句:“还怪好看的。”
胤禘机械地转过脖子,不可置信:“额娘您什么审美啊?”
青璃忽然打了个激灵,偏过头伸手遮住眼睛,语气也十分嫌弃:“安安,你没了一颗门牙,变得有点难看了。”
胤禘很受伤,拿起芙芫端来的漱口水连续咕噜了三遍,等嘴里的血腥味去尽后,就迫不及待地找青璃争辩:“额娘,不都说娘不嫌儿丑吗?”
青璃抬手抚了抚鬓角,语气真诚:“崽儿,其他的额娘嫌不嫌儿丑我不知道,但你刚生下来时我就嫌过好多次了。”
胤禘木着脸瞪眼:“额娘,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现在该做的是安慰儿子啊。额娘你怎么回事?”
青璃摸了摸肚子:“可能你妹妹比较任性,影响到了额娘的性格。”
胤禘气得跺脚:“昕昕是最乖巧的小姑娘,额娘你不能冤枉昕昕。”
青璃撇嘴:“她在我肚子里,我不比你了解她吗?”
胤禘反驳:“昕昕是在额娘的肚子里,但跟妹妹心心相印的是我!”
青璃捏住胤禘一开一合的小嘴巴:“你别说话了。你一说话,缺牙的小黑洞就会不断在我眼前闪现,丑得我头疼。”
胤禘乖乖闭嘴了,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氤氲出一层雾气,却又倔强地不肯落下。
青璃被他看得心头发软,这才良心发现般素手轻贴了两下红唇:“都怪额娘这张嘴。额娘是跟安安开玩笑的,安安是最好看的小孩儿,掉了门牙也是一种别致的可爱。”
胤禘紧抿小嘴,闷闷不乐,软乎乎的小脸蛋上也没个笑模样。
青璃讷讷一笑,再接再厉:“肚子里的昕昕托额娘转告安安,昕昕说她哥哥永远是最帅气的男孩子,如果能笑一笑就更棒了。”
见胤禘仍旧不发一言,青璃咂了咂嘴,语带威胁:“胤禘,你最好识相地顺坡下驴,不要逼额娘使出绝招。”
胤禘双手环胸,奶唧唧地哼了一声,扬起的小下巴表明着拒绝之意。
青璃娥眉轻挑,勾唇一笑,身子前倾把胤禘揽在怀里,两只手一会儿贴贴他的脖颈,一会儿挠挠他的胳肢窝。
胤禘想抵死不从,可他遗传自青璃的一身痒痒肉却拖了后腿。
殿内不会儿就响起胤禘变调的笑声:“咯咯咯,哈哈哈,额娘,住,嗝,手~”
胤禘的笑声清脆稚嫩,其中夹杂的尖锐和高昂说明着主人在遭受怎样的痛苦。
青璃怀着身孕,胤禘不敢大动作扑腾,更不敢反击,只能抱紧小身子想方设法逃离魔爪。
直到胤禘笑得小脸红扑扑的,眼角也不自觉地沁出水光,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青璃才松开了他的后领。
青璃语气玩味:“以后还敢不敢跟额娘闹别扭了?”
自始至终都被压制、被欺负的胤禘吸了吸鼻子,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点委屈:“……不敢。”
青璃整理着胸前的玉带龙华:“现在知道为什么额娘的外号叫小霸王了吧?”
胤禘小鸡啄米般点头:“知道知道,安安以后一定知情识趣。”
青璃满意地笑了笑,呼噜了下胤禘的小脑瓜:“额娘的安安真是又乖又聪明。”
恰在此时,康熙帝掀开胭脂色云雾绡纱帐,走进内间。
康熙帝看了眼垂头丧气、眼眶发红的胤禘,又看向洋洋得意、仿佛等胜将军一般的青璃,心中有数——想必是大宝贝欺负小宝贝了。
康熙帝故作不知,语气关切:“安安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告诉阿玛,阿玛帮你做主。”——朕只是做做样子,你可千万别照实说!
胤禘期待万分地看向康熙帝,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正欲开口就被青璃打断:“安安掉了颗门牙,一时接受不了,这才哇哇大哭。”
青璃边说边抬起下巴朝茶盏的方向示意:“喏,还在杯子里泡着呢。”
【只要我不承认,我就永远是那个温柔可亲的好额娘。】
【打击欺负小孩子的事情,都是小霸王做的,关我钮祜禄青璃什么事儿?】
胤禘努力眨巴着大眼睛,五官乱飞、手舞足蹈地冲康熙帝暗示:不是的,是额娘嘲笑安安还挠我痒痒。
康熙帝看懂了吗?当然看懂了。更别提青璃头顶的金色气泡早已把事情抖得一干二净。
可康熙帝却装作丝毫未察觉的模样,认真瞅了瞅茶杯中的小米牙,摸着胤禘的脸蛋,语重心长地教育他。
“安安,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为了这点小事哭呢?你可是大清的太子,要给臣民百姓做个好榜样!”
胤禘张嘴反驳:“不是……”
康熙帝眼疾嘴快地截断胤禘的话音:“不是什么?做了就要敢于承认,逃避可不能解决问题。”
胤禘对上康熙帝不容置喙的目光,丧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我真傻,我竟以为阿玛会帮我做主,他跟额娘是一国的啊!哪怕额娘指着天空说“真绿啊”,阿玛也会连连点头,夸额娘眼神好吧……
胤禘拖长声调,阴阳怪气道:“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以后定不再犯,多谢额娘和阿玛的教诲,儿子铭记终生。”
青璃毫不客气地招盘全收:“不客气,谁让你是我的崽呢,都是应该的。”
【额娘也是想让你知晓人心险恶嘛,额娘是为你好。】
【教会你,弱小无力之时该怂就得怂,头铁要不得。】
康熙帝捏了捏儿子肉乎乎的小胳膊,胸腔中的父爱不断上涌,掀起重重浪涛。
朕的小宝贝可真不容易,哪怕成了金尊玉贵的太子,面对大魔王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忍辱负重。
康熙帝亲手从茶盏中捞出小米牙,又掏出明黄色的绢帕细细擦干净后包起来。
康熙帝牵起胤禘的小手,温和地笑着:“安安,阿玛带你出去把脱落的门牙埋在土里,你就会很快长出新牙的。”
青璃看着一大一小、逐渐远去的两个背影,倚靠在织金缎腰枕上浅浅一笑。
“玄烨哥哥可真是不容易,哄完了大宝贝还得哄小宝贝。这个家没他还真是不行。”-
东偏殿跟坤宁宫主道的交界处有一颗百年银杏树,康熙帝牵着胤禘走到银杏树下。
坤宁宫里树木繁多,百年古树也不少,但银杏寓意着长寿,选中这颗银杏树,可见康熙帝对儿子的爱重。
在胤禘身上,康熙帝无疑寄托了很多期待:希望他文武双全、正直仁善又杀伐果决、不失手腕。可康熙帝内心最深最重要的心愿也不过跟民间普通的父亲一样,盼着儿子平平安安,寿命绵长。
康熙帝接过梁九功递来的铲子,亲自挖了个小坑。又拿出包裹着门牙的帕子,塞到胤禘手上,朝小坑努嘴:“安安亲手放进去埋好吧。”
胤禘慎之又慎地叠好帕子,蹲下身放到小坑里,填好土后有在上面踏踏实实地踩了几脚。
胤禘的小脸蛋重新舒展开,染上笑意:“阿玛阿玛,安安的门牙要多久才能长出来啊,安安不想一直丑丑的。”
康熙帝单臂抱起胤禘,细细打量他一番,神色严肃、语气笃定:“哪里丑了?安安还是最好看的小孩儿。”
胤禘有点开心,也有点低落:“可是安安没有以前好看。”
康熙帝没有一味去否定这点,反而另辟蹊径:“安安以前太过精致完美,面对你这个小仙童,其他孩子都会自卑。现在这样正好,安安还是最好看的,可这好看中带了点可爱的小缺憾,拉近了你跟其他孩子的距离。”
胤禘果然想开了,搂住康熙帝的脖子,娇嫩柔软的脸蛋贴了上去:“阿玛,你真好。安安的阿玛是全天下最好的阿玛。”
康熙帝主动蹭了蹭胤禘的嘟嘟脸:“那你额娘呢?”
胤禘皱着小鼻头:“我刚刚确实很生气很委屈,但我还是好喜欢好喜欢额娘。”
胤禘说着说着展颜笑开了:“我知道额娘是逗我玩儿的,这或许就是额娘表达爱意的独特方式吧!我愿意陪额娘打闹嬉笑逗趣,只要额娘开心就好。”
康熙帝摸了摸胤禘的脑袋,给予夸奖和肯定:“安安真乖,懂事又孝顺。”
胤禘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现在想想,儿子还是很喜欢这样的,虽然一时气愤委屈,但那一刻我的心好像跟额娘贴得好近好近。
父子间春水涓涓的气氛被胤禘的最后一句话打断,康熙帝敲了敲胤禘的额头,语气严肃:“朕跟你额娘的心才是贴得最近的。”
胤禘捂住脑门,软软的声音里带着点控诉:“对对对,阿玛跟额娘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金玉良缘,谁都插不进去。”
胤禘的语气甚是敷衍,康熙帝却心满意足、洋洋得意、自得其乐:“太子所言甚是。”
酉时中,日落时分,天空中是大片大片的橘黄色光晕,天色昏黄、不复明亮,却暖意融融、温和而美丽。
日光穿过一簇簇绿意盎然的银杏叶子,带着斑驳的光点打在父子二人身上,春意浓浓、温情脉脉-
距离上次选秀已过三年,考虑到青璃身怀有孕,康熙帝本想取消这次选秀,却被青璃所拒绝。
胤福已有十六岁,瑜妃早就探过青璃的口音,盼着这次选秀挑个十全十美的好儿媳。
宫外的胤礽虽已出继给康熙帝的七弟隆禧,但隆禧早逝,尚佳氏一心礼佛,他的婚事依旧需要宫中操心。十七岁的胤礽也已到成婚之龄。
青璃打算把选秀交由惠贵妃和四妃负责,自己只领个名头,如此嫔妃们开心,自己也无需劳心劳力。
八月初,青璃的身孕已满六月,肚子里的孩子很是乖巧,太医也已通过把脉确认青璃腹中是女胎。康熙帝和胤禘得偿所愿的兴高采烈自不必提,就连对孙子千求万盼的惠贵妃,如今早晚两炷香都跟菩萨念着要孙女。
胤礽和胤福的福晋人选已有着落,瑜妃看中了正白旗汉军都统、三等伯石文炳的闺女瓜尔佳琳琅。
青璃特意抽空召见了未来的三福晋,琳琅脸若银盘、皮肤白皙,相貌只算清秀,但气度端庄,一举一动都尽态极妍、别具韵味,气质和仪态生生给她添了三分娟丽。
跟她聊天也让人舒心,她的语气不急不缓,神情温婉、眼神真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青璃就完全理解了瑜妃提起琳琅时的喜爱和迫切。
至于胤礽的未来福晋,康熙帝特意召胤礽入宫,陪他见过一面,因此青璃只派芙芫送过赏,并未亲见,只听芙芫说长相极美。
未来纯亲王福晋的身份很有意思,她是戴佳噶鲁的女儿。虽然出身于满洲镶黄旗,却是康熙十九年抬旗的,戴佳氏小时候还在包衣旗。虽然阿玛噶鲁是康熙帝的心腹,官至正二品,但噶鲁已经逝世,戴佳氏的几个哥哥也没什么才干。更别提因为胤禔幼时养在噶鲁府上,所以噶鲁一家跟胤禔亲近,跟胤礽的关系却不太妙。
乍一看,康熙帝给胤礽选了个姿容出众的满洲镶黄旗贵女。仔细一分析这个未来福晋除了长相和旗籍一无是处,并不能给胤礽添半分助力。还能向满朝文武表示康熙帝不忘功臣之意——噶鲁虽已不在,但朕仍然施恩于他的女儿,让戴佳氏成为了亲王福晋。
对此青璃只想说一句:当皇帝的心都脏。
不过青璃很理解康熙帝的做法,胤礽毕竟当过太子,至今仍有一些固执的汉臣觉得康熙帝当初废太子、废后之举太过,觉得胤礽才是正统的继承人。
康熙帝必须时时刻刻敲打他们也提醒胤礽:不要怀有不可能的妄想。
此举不仅是稳固国本,支持胤禘,更是在保全胤礽。
人选既定,乾清宫很快发出赐婚圣旨,钦天监也合出吉时:二十九年九月十八,胤礽大婚;二十九年十二月初六,胤福大婚。
纯亲王府,胤礽跪地迎旨,高举双手接过圣旨后起身。
梁九功使了个眼色,小喜子会意向前,捧着的托盘中摆放着一个龙凤和鸣纹黄花梨木盒子。
胤礽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枚纯美无暇、玉质透润的和田玉龙凤佩,龙佩上刻着腾飞的五爪金龙,凤佩上刻着展翅的华丽金凤。
这对儿龙凤佩正是康熙帝初次大婚前,孝庄文太后送的。孝庄文太后的本意是想让康熙帝把其中的凤佩亲手送给他的元后赫舍里氏,可康熙帝从未对赫舍里氏动过心,玉佩也一直搁置着。
如今胤礽的福晋已定,康熙帝想起了这对儿孤苦伶仃的龙凤佩,便差梁九功传旨时一同送给胤礽——若日后胤礽能与戴佳氏鸾凤和鸣,也算不负皇玛嬷的一片心意。
胤礽以为这是康熙帝特意差造办处为自己打造的,他轻轻拿起玉佩,爱不释手地摸了摸,目光柔和、眼带笑意。
“请梁公公转告皇阿玛,戴佳氏很好,儿臣会好好跟她过日子的。”
胤礽绝非草包,反而聪慧有加。或许他一开始不太满意康熙帝选定的福晋,可没过多久他也想通了——于他而言,想要一辈子平安顺遂,长乐富贵,最重要的就是低调不争、无欲无求。
胤礽想,或许皇阿玛的出发点更多是为了胤禘,为了大清江山,但这种做法确实也让自己更加安全。
想通了这些,胤礽决定善待戴佳氏,也对今后的日子抱有白头相许的美好期冀。
梁九功回到乾清宫,将胤礽的回话带给康熙帝。
康熙帝唇角扬起,语气欣慰:“这孩子成熟了很多。”
可这成熟却是经历过深刻的痛苦后换来的,如同破茧成蝶,好似凤凰涅槃。
康熙帝的心尖仿佛被细细的绣花针轻轻戳了一下,不是很疼,却不容忽视。
康熙帝忽然升起一种卑劣的想法,他在庆幸,庆幸胤礽的成熟来得这么迟,庆幸胤礽以往的固执偏激。正是因此,他当初才能理直气壮地废太子。
康熙帝无比清楚,就算胤礽从始至终都翩翩如玉、宽和大气,但只要有胤禘存在,康熙帝就不会让胤礽在储君之位上长长久久地坐下去。
康熙帝不敢把胤禘的命运交托给旁人,一丝一毫的隐患都不行。
“朕果然是个凡人,朕永远都摆脱不掉偏爱和自私。”
康熙帝负手立在窗前,深秋时分的阳光有一种既清冷又温暖的矛盾感,就像康熙帝这个人,既狠心又温柔-
随着初雪降临,天气一日冷过一日,青璃的肚子也一日大过一日。
青璃挺着八个月的孕肚,拿着二十二年春日穿过的衣衫在身上比划,没一会儿就泄气地丢开手去:“看来这孩子是个胖丫头,本宫怀着安安时肚子可没这么大。”
青璃的纤纤玉指点着一件水红色的杜鹃花纹浮光锦旗服,跟惠贵妃抱怨:“本宫记得清清楚楚,这件宫装就是本宫怀着安安八个月时穿的,如今可穿不上了!”
惠贵妃笑意吟吟:“小孩子胖乎乎的才健康呢!臣妾怀着胤禔时肚子可比皇后娘娘您现在的大多了。”
一旁大福晋的目光落在青璃窈窕的身影上,语带艳羡:“皇额娘肚子虽大,但四肢和腰身依旧纤细,就连鹅蛋脸也愈发盈润剔透、白里透红,却没有多出一丝一毫的丰润。哪儿像妾身,浑身上下一齐发福,连脸颊都浮肿。”
青璃仔细打量大福晋一番,不是很认同:“雅琴你虽略微丰润了两分,但也是一种温润细腻的美,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本宫怀胤禘时也胖了,可能雅琴你这胎是个儿子吧。”
大福晋和惠贵妃对视一眼,婆媳二人都目露失望。
儿子当然也好,但哪有女儿陪着小公主一同长大来得妙?
青璃这才想起胤禘说过的,他鼓动胤禔生个侄女给妹妹当玩伴儿,看来惠贵妃一家都当真了,而且心向往之。
青璃也乐得如此,立马改口:“不过这也不一定,本宫的弟妹毓珍怀着额尔赫时就瘦了许多,反倒是后来有闺女时胖了些许。”
大福晋的身孕跟青璃相隔近四个月,如今才刚刚显怀,要再等一个月,太医才能诊出腹中孩子的性别。
惠贵妃摸着大福晋的肚子,出言宽慰:“是男是女都好,都是咱们的心肝肉。雅琴你不用烦忧,再等一个月就能知道结果。”
大福晋感激地笑了笑,青璃好奇地询问:“雅琴跟胤禔可有做过什么胎梦?”
青璃出言补充:“本宫以前不信这个,可本宫怀着安安时,四个多月那会儿皇上梦到梅花树上掉下一个金童子,这次皇上又梦到牡丹花里躺着个女宝宝。两次做梦都在太医确认性别之前,两次都准,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讲到这个话题,惠贵妃很是来劲:“胤禔在臣妾肚子里时,臣妾有一天梦到了弓箭,这个梦结束后的第三天,臣妾被诊出有喜两个月。胤禔长大后也最喜骑马射箭。”
大福晋揉着太阳穴,努力翻找记忆,还真被她找出了点证据。
“爷有没有做胎梦妾身不知,但妾身上个月有一回梦到过玉兰花。白玉兰清丽、黄玉兰娇俏、紫玉兰艳丽,层层叠叠、美不胜收。妾身做完这个梦连续好几天心情都极好。”
青璃笑着拍巴掌:“玉兰高洁,既纯真又美丽。看来咱们的皇长孙女以后是个漂亮又出尘的才女哩!”
大福晋摸着肚子一脸向往,惠贵妃听了这话高兴不已:“那就借皇后娘娘吉言了。”
外间的芙芫带着四个宫女整理完衣物,绕过山河景青色琉璃落地屏走了进来。芙芫蹲身一礼:“主子,您上次有孕时的衣衫都已装好。”
大福晋这胎怀上的月份跟青璃怀上安安的月份差不离,二人的身形也差不离,因此青璃上次怀孕时各个季节所做的宫装,大福晋穿来刚好合适。青璃这次请惠贵妃跟大福晋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青璃上次怀孕做过不少新衣,皆是价值连城的上等锦缎,云锦、蜀锦、玉锦,软烟罗、浮光锦、月华锦,可谓是寸锦寸金。
都只上身过一两次,管理衣物的宫女们也月月保养、簇亮如新衣,闲置着实在可惜。
青璃朝芙芫颔首,笑着拉起大福晋的手:“本打算留着等本宫再次怀孕时穿一穿,可这个孩子怀得月份不对,本宫如今要穿冬装,但符合本宫身形的全是春衫。”
“倒是雅琴跟这些旗服有缘,这里面的冬装恰好都是刚显怀到肚子六七个月大时穿的。都送给雅琴了。”
在宫中,皇帝皇后赐下穿过的衣物,是亲近的体现,被赏赐的人也会视为荣誉,欣喜不已。就连胤禘的衣柜里都有几身康熙帝幼时的衣物。
惠贵妃跟大福晋喜气洋洋地行礼谢恩。
青璃亲自拽着大福晋的手臂,把她拉起来,又嗔了眼惠贵妃:“偏你最爱多礼。”
惠贵妃盈盈笑语:“皇后娘娘如此厚爱,臣妾无以为报,只能给小公主多做几件针线。”
惠贵妃又假装失落地补上一句:“臣妾的手艺虽然比起德妃妹妹远远不及,可臣妾的一片心意却也真挚万分。”
青璃虚点了下惠贵妃:“偏你会作怪。”
惠贵妃揉着帕子,故作姿态:“臣妾还是给小公主多做一些尿布吧,免得跟德妃的绣活放在一起被娘娘嫌弃。”
青璃捂着肚子笑得乐不可支,就连紧咬下唇的大福晋也没忍住笑出声来-
坤宁宫一团和乐,此时的上书房也很热闹。
课间休息时分,等师傅的身影消失不见,胤禘就从书包里掏出块檀木板搁在桌子上。
三尺长两尺宽的檀木板很薄,打磨得平平整整,无半点花鸟纹饰,只中心处有一条横杠,左右各刻有一字,左为“男”,右为“女”。
胤禘拿起一支黄玉管貂毫笔,敲打在檀木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胤禘作为储君,是上书房的C位,时时刻刻都牵扯着众人的心弦,今日这番不同以往的行为举止,更是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和关注。
胤福三人最先靠过来,胤祉瞅了两眼平平无奇的檀木板,很是疑惑:“太子六弟,这是何意?”
胤禛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食指点了点“男”字,又敲了敲“女”字,微一沉吟就猜出真相:“太子六弟想必是在设赌盘,赌大嫂腹中孩子的性别。”
胤禘踮起脚尖,努力勾上胤禛的肩膀,笑得眉眼弯弯:“果然还是五哥懂我。”
胤祉一下子来了兴趣,解开腰间的荷包放在左边:“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我赌大哥不能如愿。”
额尔赫打开荷包查看一番:“四阿哥押注男孩儿,赌注一千两。”
阿克墩闻言,立即在早已摊好的册子上记下。
胤福见状呵呵一笑:“太子六弟准备得挺齐全!”
胤禘扬了扬小眉头,拍着胸脯眉飞色舞:“那当然,得给大哥的孩子摆足牌面啊!”
胤福扯下腰间青玉如意纹压襟,在伴读担忧的目光中放到右边:“那我就祝大哥心想事成吧。”
胤福的这位伴读是他母族表哥,关系一向亲近,胤福也愿意跟他解释一二:“放心吧,就算皇阿玛生气,也有太子六弟在前面顶着,不会有事的。”
胤福此言一出,上书房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无论是伴读还是哈哈珠子都争着参与进来,胤禘也来者不拒,让阿克墩一一记好。
等所有人都买定离手后,胤禛借来阿克墩手上的册子,统计一番后,把手上的和田玉扳指递给了胤禘:“太子六弟,我买右边。”
胤禘拱了拱小手:“还是五哥最机灵。”
押左边的比押右边的多,在男女几率相同的情况下,当然是买更少的一方受益更大。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康熙二十八年十一月初六, 乾清宫早朝。
堂下立着一人,侃侃而谈——细数准噶尔现任首领、噶尔丹的不敬之处,大骂噶尔丹狼子野心、狼心狗肺,无君无父。
此人正是如今的兵部尚书, 鄂济·折尔肯。
至于原来的兵部尚书郭四海?他因为贪污被康熙帝查办, 抄家流放了。
文武百官看看壮志激昂的折尔肯, 再偷偷瞄一眼高坐龙椅、波澜不惊的康熙帝,顿时都心中有数——折耳肯唱这场戏想必是得到了皇上的授意,皇上有意征准噶尔, 再动刀兵。
摸清了皇上的心思,再加上如今国库丰厚、民心可用, 武将纷纷请战, 文臣齐齐叫好。零星的几个固执保守派保持缄默, 倒是没人敢直言反对。
康熙帝对此很是满意, 当堂下令:着户部先筹备粮草, 待明年开春后剑指噶尔丹,马踏准噶尔。
百官无不俯首跪地, 高呼:“皇上万岁, 大清万胜!”
这种高高在上、威严尽显、大权在握的时刻,康熙帝却无往日的意气风发, 心底反而升起股不知所以的忐忑。
康熙帝的视线投向远处,恰好看到门外慌慌张张的身影一闪而过,那身影很眼熟,似乎是坤宁宫的某个守门太监。
想到临近产期的青璃, 康熙帝眉心微跳、心慌意乱, 一边匆匆步下御台金阶, 一边高声冲门外把守的侍卫命令:“放他进来。”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迈过门槛, 扑通一声滑跪堂前:“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
短短一句话、九个字,让方才还威风凛凛、气度非凡的康熙帝大惊失色,也让两侧跪倒的满堂朱紫变了脸色。
垂首跪地的文武百官只听见衣料的摩擦声、沉闷的脚步声慢慢降低,直至微不可闻。等他们大着胆子抬起头时,就只能看见明黄色的身影疾步远去。
康熙帝丝毫想不起还跪在地上的臣子,事事妥帖的大总管却不会忘记,梁九功紧跟主子爷的脚步,即将踏出乾清门时还不忘高喊一声“散朝”。
康熙帝越走越快,他衣角翻飞的暗影也快要看不清。
穿过交泰殿,步入坤宁宫,康熙帝径直来到东偏殿的产房门口,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阵婴啼声。
康熙帝微微踉跄了两步,被梁九功扶着才发现自己双腿发软,在寒风凛冽的大冬天也冒出了一头热汗。
早到一步的胤禘蹦蹦跳跳凑上前,拉住康熙帝的衣袖,亮晶晶的大眼睛和弯弯的唇角,都彰显着他的开心:“阿玛阿玛,日照坤宁,天朗气清,冬日少有这么晴朗开阔的天气,昕昕真会选日子。”
康熙帝紧紧盯着闭合的红木门扉,心不在焉地握住胤禘的小手:“不是昕昕会选日子,是天公都在为朕的爱女庆贺。”
恰在此时,墨竹抱着大红织金缎凤纹襁褓推门而出,康熙帝又趁机溜进产房,扫都没扫一眼墨竹臂弯的襁褓。
胤禘抬头望天、长叹一口气:“这就是爱女的待遇吗?”
胤禘胸中升起万丈豪情,觉得肩上的担子也重了不少:阿玛不靠谱,就让孤这个做哥哥的来多疼疼妹妹!
感受到此时此地的天寒地冻,胤禘小跑着朝旁边的暖阁走去,边走边朝后面挥手:“墨竹姑姑快进来,外面太冷了,别冻到了昕昕。”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闯进产房的康熙帝,隔着屏风确认过青璃的平安顺遂,就退到了浴间,净手更衣。
被教育过的康熙帝,已经明白了卫生干净的重要性,知道完成清洁工作后才能靠近青璃,也知道青璃生产过后宫女们帮她换好衣衫和被褥才会舒服。
康熙帝收拾好自己来到榻前时,本以为会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眼含泪珠的小阿璃,结果收获了一个哧溜着高汤金丝面,胃口大开的小阿璃。
看见康熙帝这副目瞪口呆的模样,青璃咽下嘴里的面条,嗔了他一眼:“都怪昕昕这个急性子,本来这碗面应该在生她之前吃,结果她迫不及待地想出来,连个吃面的时间都不给我留。”
青璃这次发动得很快,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
康熙帝和胤禘能在孩子落地前赶来,是因为墨竹特意遣人去通知过这俩父子。至于太后和嫔妃们,直到坤宁宫请过太医、紧闭门户,才收到消息急冲冲地整装待发。结果刚坐上轿撵,就又收到皇后娘娘诞下一女,母女平安的消息。随之而来的还有坤宁宫的通知:正值寒冬腊月,不劳娘娘们多跑一趟,等小公主洗三时再见。
康熙帝接过端面的工作,执起帕子轻拭青璃的唇角,语气柔情似水:“那朕要好好赏昕昕,让阿璃少受许多罪,比她哥哥麻溜儿多了。”
青璃吃个了肚儿圆,又被康熙帝伺候着饮了一杯水,这才悠悠开口询问:“昕昕多重啊?是不是比安安还要胖?昕昕好看不好看呀?不会又是一只红皮猴子吧?”
对上青璃的灼灼目光,康熙帝摸了摸鼻梁,眼神飘忽不定。
青璃见此,哪有不明白的,冲着康熙帝哼唧了一声,转头看向侍立在侧的芙芫。
【这是压根就没看一眼昕昕吧。】
【你重老婆轻儿女的人设,还真是屹立不倒啊!】
【我该为昕昕伤心,还是为我自己开心呢?】
康熙帝不动声色地瞄了眼青璃微微上扬的唇角,眼底溢出点笑意。
阿璃,或许你心里不知道,但你看起来开心更多一些。朕也为此欣喜。
接收到主子示意的芙芫上前一步,行了下蹲礼:“回主子的话,小公主七斤六两,确实比太子殿下刚出生时要重一些。小公主面若桃花,秀丽绝伦,皮肤虽红但一点儿不皱,接生的四位嬷嬷都说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新生儿哩!”
回完话的芙芫接收到了康熙帝斥退的眼神,带着宫人们退出了内间,留帝后二人独处。
青璃把玩着康熙帝的发辫笑出声来:“这么胖的小丫头,动作还这么麻利?敢情她身上的小肥膘不是累赘而是发动机呗!”
康熙帝伸手点在青璃的眉心:“调皮。哪有这么说自己闺女的?”
青璃靠在康熙帝怀里耍赖:“那你现在见到了,是不是该感谢我帮你长了见识?”
康熙帝神色柔和,语气宠溺:“多谢阿璃,让朕儿女双全。”
迎着青璃不依不饶的眼神,康熙帝轻笑出声,无奈补充道:“也要谢谢阿璃,帮朕博闻增智。”
康熙帝低下头来,温柔的亲吻一一落在青璃的额间、眼角,脸颊,鼻尖,还有最后的唇齿之间。
青璃闭上眼睛,乖乖同他交换了一个缠绵悱恻、旖旎动人的亲吻-
这边帝后二人如胶似漆,那边兄妹二人也甜甜蜜蜜。
出生不到一天的小公主虽然活力十足,但硬件设施跟不上,被奶嬷嬷抱着喂完奶、拍完小奶嗝就沉沉入睡了。
刚升职为兄长的胤禘却神采奕奕、精神百倍,趴在床边,盯着摇床里的妹妹不放。
“为色所迷”的胤禘看着妹妹的“盛世美颜”,不愿眨眼。胤禘把微凉的双手贴着自己的脖子放暖了,极力放轻了力道,这才敢触碰妹妹的小脸蛋。
软嫩柔润好似蛋羹,滑溜沁香仿若牛乳,美好的触感让“没见过大世面”的胤禘心旌摇曳、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胤禘的视线默默勾画着妹妹的五官轮廓,觉得自己的亲妹妹怎么看怎么好看,浅淡到几不可见的眉毛是出尘脱俗,小小矮矮的鼻梁是精致可爱,红彤彤的肌肤是血气足、身体健康。
已然把见到妹妹第一眼时,脱口而出的那句“丑萌红团子”忘到了九霄云外。
服侍青璃睡下后,来到暖阁看女儿的康熙帝,一眼就被摇床边嘿嘿痴笑的儿子吸引了视线。
康熙帝伸出大掌捏着胤禘的下巴,抬起他的小脑瓜,语带嫌弃:“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还不赶紧擦擦。”
胤禘吐舌做了个鬼脸,毫不在意康熙帝的调侃,抱住他的大腿连声夸赞妹妹的可爱美丽,把短短几年人生积累的词汇量全都连筐倒出。
康熙帝眉峰高挑,语气得意:“也不看看胤媛的阿玛额娘都是谁,胤媛自然会姿容绝世、风采耀眼。”
康熙帝这才低头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小心肝,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激动,一颗老父亲的心又酸又软:“昕昕跟你额娘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胤禘一言难尽地看向睁眼说瞎话的康熙帝:“阿玛,昕昕还没张开呢,这能看出个啥?”
胤禘自以为已算为情乱智、为爱瞎眼的了,万万没想到阿玛竟比自己更甚一筹,真应了那句古话:你阿玛还是你阿玛。
康熙帝稍稍抬高声音反驳,神色严肃:“那是你眼神不好,昕昕这眉眼、这鼻唇、这脸型,不都跟你额娘一模一样吗?”
胤禘睁大眼睛,扬起脖颈,双眼几乎要贴上妹妹的脸蛋了。
额娘眉不画而翠,妹妹的眉毛却浅淡不成型;额娘的琼鼻秀挺,妹妹的小鼻子塌塌的;额娘是鹅蛋脸,妹妹的脸圆乎乎;额娘的桃花眼潋滟妩媚,妹妹的眼睛还没睁开过……
仔细对比后心有定论的胤禘长舒一口气,在心里嘟囔:到底是谁眼神不好啊?
不过胤禘面上却一派领受教诲的谦逊模样:“儿子知道了,儿子以后也会这么说的。”——阿玛可能觉得多在妹妹面前这么念叨,妹妹就会照着他的期待长。孤也想要个长得像额娘的妹妹,自然也会遵从照办。
康熙帝点了点头,不吝夸奖:“孺子可教。”
胤禘不想理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阿玛,垂下头偷偷摸摸翻了个小白眼。结果就因为这一时不察,造成了胤禘一生的遗憾——重新抬起头的胤禘,就看见阿玛弯腰轻轻在妹妹的小脸蛋上嘬了一口。
胤禘气得双眼通红,握紧小拳头,怒气冲冲:“阿玛!第一个亲妹妹的只能是安安!这是咱们说好的!”
早在青璃诊出有孕时,康熙帝就跟胤禘约定过:只要胤禘在青璃生产前的这段时间,每天都给青璃按摩两刻钟,就让他头一个亲昕昕。
这九个月来,兼职按摩工的太子殿下,日日不缀、保质保量地完成了约定,就盼着第一个一亲芳泽呢,结果却被康熙帝抢先一步、先发制人。
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九个月,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胤禘怎能不怒发冲冠、仰天长啸呢?
胤禘拽着康熙帝的腰带,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见儿子真生气了,康熙帝顺着小奶龙的力道倒退两步,笑意吟吟:“朕也不知道你守着妹妹这么久,都没亲亲妹妹啊。”——朕只是试一试,没想到还真捡了大便宜。
康熙帝的心田仿佛有千百种芳香四溢、娇艳欲滴的花朵争相盛开。
胤禘愁眉苦脸、火冒三丈地在摇床前转来转去,嘴里也喋喋不休地指责某人不遵守游戏规则。
“讨厌的阿玛,我是讲究仪式感,我跟妹妹的第一个亲亲一定要在妹妹睁眼的时候,我还要先准备好鲜花玩具送给妹妹。哪像你,这么粗糙潦草地对待,一点儿也不浪漫,妹妹不会喜欢的!”
康熙帝摊手耸肩,平稳无波的语气中暗藏炫耀:“可第一个对昕昕的亲亲还是被朕得到了。”
胤禘气得跺脚,眼眶的泪珠几欲掉落,却又被他生生逼了回去:“阿玛你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怎能自打嘴巴?你赔我的第一个亲亲!”
自胤禘成为太子后,只有被青璃逗急了时会露出这种小儿姿态,康熙帝还怪稀罕的。
康熙帝继续耍赖:“不知者无罪,朕只是无心之失,朕真的以为你已经亲过昕昕了。”
“而且这做过的事情,如泼出的水,无法撤销、无法抹除。朕虽是天子,却也是凡人,实在办不到太子殿下的所愿所想。”
见胤禘愈发垂头丧气,浑身萦绕着失魂落魄,康熙帝勾起唇角,火上浇油:“要不安安就当做不知道?骗骗你自己也好过此时的肝肠寸断啊!”
胤禘看着康熙帝脸上毫不遮掩的洋洋得意、喜上眉梢,再听着他戳心窝子的话,没忍住一个起冲,连跨三步,小脑袋顶在康熙帝的腰间,两个小爪子高高举起,揪着康熙帝腰侧的衣衫:“我不管,就要阿玛赔!”
小炮弹的冲击力不太够,康熙帝的下盘很稳,被胤禘投怀送抱地冲撞了一下,也一动不动。
胤禘自小懂事,再加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长这么大,康熙帝还是头一见他求而不得、撒泼打滚。
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康熙帝,伸手呼噜着胤禘的小脑瓜,温声轻哄:“这个阿玛真无能为力,阿玛赔你点别的东西吧?取消你聚众赌博的惩罚怎么样?”
胤禘之前在上书房明目张胆地开设赌盘一事,自然瞒不过康熙帝。
正如胤福所说的,有胤禘顶在前面。
胤禘也没辜负他们的期待,很讲义气地全部抗下,参与的一干人等没受罪,胤禘却遭了大罪——挨打挨骂不说,还被罚抄四书五经各十遍、罚俸三年。
挨打挨骂已经过去,便不再多说。罚俸三年在胤禘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阿玛难道还舍得饿着我吗?我照样锦衣玉食,手上有没有银子都没差。
不过这次罚抄书的惩罚却让胤禘打了个寒颤,心里直呼“好恶毒”。
四书五经加起来将近二十万字,十遍就是两百万字,还要求字迹干净整洁,写错一字整页重来。而且抄写也只能在完成每日功课之余再抽时间,胤禘当时就蔫了吧唧的,神情恍惚地掰着手指头算时间——争取两年内完成吧。
如今一个多月过去,胤禘连半遍都没完成,平日里要是听见这等“恩赦”必定一蹦三尺高,可想想这是用第一个亲妹妹换来的,胤禘的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胤禘怏怏不乐,语气也略显沉闷:“阿玛,您觉得这两者价值相等吗?”
康熙帝摸着下巴,回忆起刚刚嘬的那一口,柔嫩可口,弹软诱人,温润沁香。康熙帝越想越美,只觉得自己女儿的小脸蛋一吻倾城、千金不换,怎么可能只值这么点呢?
良心发现的康熙帝咂了咂嘴,开口加码:“阿玛再把第一个亲胤禔闺女的机会给你。”
是的,众望所归、如愿以偿,太医前几天诊脉过后,宣布了大福晋怀得是个女孩儿。
胤禘被康熙帝狗到了,说话都不太利索:“大、大哥的闺女?”——大侄女不该大哥头一个亲吗?
康熙帝理直气壮:“全天下都是朕的,更何况朕的皇长孙女?胤禔可没权利决定这种大事,朕说归你就归你。”
胤禘瞠目结舌,“这种大事”?——可真是天大的要紧事啊!
不过说来说去,都是自己占便宜,胤禘也就立马把兄弟情谊抛之脑后了。
胤禘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试图再讨要些好处:“阿玛,昕昕在你心里也不过如此嘛,难道第一个亲昕昕跟第一个亲大侄女比,相差的就只有十遍四书五经和太子的三年俸禄吗?”
康熙帝不慌不忙,泰然自若:“当然不是,你以后有了嫡长女,第一个亲亲也给你。这可是皇嫡长孙女,分量够不够?不够就再加上你的次女、三女、四女……”
胤禘的小脸皱成一团,举手投降:“够了够了!”——好一出空手套白狼,用未来本属于我的东西来兑换,我还只能乖乖接受。
胤禘再次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得不服!-
时间一天天流逝,冬去春来,小公主在睡意朦胧中度过了自己的洗三宴、满月宴、百日宴。
爱新觉罗·胤媛这个大名,也已遍传大清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名字造成的轰动仅次于爱新觉罗·胤禘。
康熙帝再次以这种绝对霸道的姿势,召显了他对皇后的情深义重,对坤宁宫一脉的看重。
已满百日的胤媛,如今是一只白白嫩嫩的圆团子,五官也已长开,除了眉毛和嘴巴,其他地方跟青璃如出一辙,笑起来时脸颊两边还有遗传自青璃的小梨涡。让康熙帝只看一眼就撂不开手,恨不得时时刻刻抱在怀里。
胤媛的眉毛和嘴巴更像康熙帝,眉峰挺括、粉唇较薄,给软乎乎的小团子平添了三分锋锐凌厉。笑起来能甜到人的心里,不笑的时候竟能从她身上感觉到威严。不同于青璃的娇艳妩媚,胤媛更偏向于英气勃勃。
不过胤媛目前还只是个整天傻吃傻睡傻玩傻乐的小团子,大多数时候都软乎乎、萌哒哒的,不好惹的神情少有人能看到。
凭借着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蛋,胤媛俘获了坤宁宫所有人的心,就连太后和其他嫔妃们见了,也没有不喜欢的。
当然,胤媛最大的两个粉头还是康熙帝和胤禘。
胤媛还在青璃肚子里时,她的阿玛和哥哥就总会避开对方,一本正经地对着青璃的肚子千叮咛万嘱咐:“要更喜欢阿玛/哥哥哦!”
胤媛出生后,父子二人的竞争愈发激烈,今天你送胤媛一朵绢花,明天我就要送更贵重的玉石;今天你给胤媛画了一张小像,明天我就要画更精致细腻的全身像;今天胤媛穿的是你挑的衣服,明天我就要亲手帮胤媛换衣衫。
小到吃穿,大到住行,都在父子战争的范围内。
青璃乐颠颠地看戏之余,也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捏了把汗。青璃似乎看见了一年后胤媛刚会说话,康熙帝和胤禘就不依不饶地问她“更喜欢阿玛还是哥哥”?
青璃被问这个问题时已是个成熟的成年人,还险些招架不来,只能避而不谈。胤媛小乖可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啊,她怎么玩得过一大一小两只狡猾的狐狸呢?
青璃的慈母心肠不允许她冷眼旁观,青璃开动小脑瓜,还真被她想出了个好办法,并提前付诸实际,未雨绸缪。
于是等康熙帝和胤禘千方百计教会胤媛说“哥哥”、“阿玛”、“喜欢”这些词后,兴致勃勃、满怀期待问她:“昕昕更喜欢阿玛还是哥哥呢?”
我们的胤媛小公主,甜滋滋地笑着,大喊一声:“喜欢,娘!”
胤禘不甘放弃,继续追问:“除了额娘,没有额娘,不算额娘。”
“昕昕更喜欢谁?阿玛还是哥哥?”胤禘在最后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挤眉弄眼地暗示胤媛喊哥哥。
胤媛的表情依旧天真无邪,眨巴着娇俏的桃花眼:“额娘!喜欢。”
康熙帝被逼得用上了“阴谋诡计”,笑得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大灰狼:“昕昕更喜欢阿玛对不对?昕昕只需要点头就好,点头就有香香的奶糕吃。”
康熙帝一边点头如捣蒜地做着示范,一边从桌几上的彩绘瓷盘里拿出一块奶香味十足、闻起来清香甜蜜的奶糕在胤媛眼前来回晃悠。
胤禘见状,顿感不妙,急忙张开手臂,像一只护着小鸡崽的老母鸡,挡在康熙帝前面强调:“阿玛,不许耍赖!”
眼见胤媛长着小嘴巴,口水直下三千尺,马上就要被忽悠得点头了。依靠在罗汉榻上看戏的青璃手执绣帕,捂嘴轻咳了两声。
听到额娘声音的胤媛仿佛接收到重要的信号,立即从“糕点迷阵”中醒过神来,咽了咽口水,语气坚决、一字一顿:“喜、欢、娘!”
青璃立即起身抱住胖闺女亲香了好一会儿,又温柔地给她擦了擦下巴,拿起一块奶糕递给胖闺女,语气赞赏、满是鼓励:“额娘的昕昕真乖,真聪明。下次回答正确还有糕糕哦!”
胤媛咧开小嘴笑得很欢,吭哧吭哧地啃着手里的点心,小脚脚也美滋滋地翘着摇来晃去。吃之前还不忘再次强调:“喜欢,额娘!”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终于明白了是谁在搞鬼。
既然是大宝贝的意思,康熙帝只好偃旗息鼓、甘拜下风。胤禘却很好奇:“额娘,您怎么做到的啊?”
青璃朝开开心心吃奶糕的胤媛努努嘴:“就那样呗。不停地用这些问题问她,答得让我满意了,就奖励好吃的,不满意就饿着她。就跟训小狗一样,一训一个准儿。”
康熙帝的脸又黑又冷,胤禘也没了刚才的笑模样:“额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妹妹呢?”
青璃反思了一下,立即道歉:“好吧,是我不对,胤禛养的几只小狗我也见过,昕昕可比它们都聪明多了。”
康熙帝揉了揉额角,胤禘也满头黑线:“额娘!”
青璃乖乖闭麦了,虽然她是一家之主,但也怕惹起众怒啊-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如今的时间只走到了康熙二十九年二月二十八,胤媛刚过百日没几天。
胤禘正新鲜着妹妹,每到上书房快下学时屁股底下就好像长出了钉子。等师傅离开后,更是头一个溜出上书房,以往的呼朋唤友、吆五喝六都不再有。
胤禘这天一如既往地紧跟师傅身后,蹿了出去,只留下一句:“三哥、四哥、五哥,我回去陪昕昕了。”
胤禘一眨眼就消失不见,胤祉收回右手,叹了口气:“我还想说今日跟太子六弟一同去坤宁宫看五妹妹呢!”——结果想抓他的衣袖都没抓到。
胤福伸了个懒腰,语气也懒洋洋的:“太子六弟雷厉风行,你最好提前跟太子六弟说一声,让他等等你。”
胤禛挠了挠头,参与进这个话题:“要不就明日吧?我也想去,三哥四哥咱们一起呗?”
胤祉很高兴,连连点头:“好呀好呀,明日一早我就跟太子六弟先约好,免得他跑得太快,咱们追都追不上。”
胤福也同意这个计划:“前几天五妹妹百日宴,我好不容易挤上前去,只来得及多看两眼,五妹妹就被皇阿玛抱走了。不过五妹妹可真好看啊,粉雕玉琢的,她冲我一笑,我心都化了。”
已经离开上书房的胤禘对三位哥哥想抢妹妹的想法一无所知。
胤禘路过御花园时见迎春花开得正盛,急忙停下来亲手折了十几支合成两束,打算带回去送给额娘和妹妹,跟她们一同分享满园春色。
青璃和胤媛的反应也给了胤禘很好的正向反馈。
青璃笑意盈腮,抱着胤禘亲了又亲,直把小男子汉亲得小脸通红,才吩咐芙芫将库房中的白釉彩绘迎春瓷瓶找出来,亲自修枝插瓶。
胤媛只是个三个多月的小豆丁,但当胤禘举着细长的迎春花枝条,在她的摇床上轻轻晃动时,胤媛看着争相绽放的黄色小花,也咯咯咯地笑出声来,边笑边扑腾着小身子,眉眼弯弯,梨涡甜甜。
胤禘听着妹妹清脆轻灵的笑声,好似春风拂面,又仿佛暖阳照射,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适轻松。
此时独占鳌头的胤禘并不知道什么叫弯道超车,什么叫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夺得桂冠,也未注意到坤宁宫门口迎他进来的那个小太监又悄悄摸摸地出了坤宁宫,更不清楚小太监还去乾清宫打了小报告。
“皇上,太子殿下今日亲手摘了迎春花献给皇后娘娘和小公主。”
康熙帝深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之理,早就埋下暗子,只为掌握对手的信息,做到对胤禘的争宠手段了如指掌。
康熙帝提着湘妃竹狼毫笔的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地蘸着朱砂,语气仿佛带着股漫不经心,实则已经拉响了内心的警报:“哦?那皇后和小公主可喜欢?”
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回答:“听子衿姐姐说,皇后娘娘和小公主都很喜欢。”
康熙帝挥了挥手,梁九功立马会意,带着小太监下去领赏了。
康熙帝放下朱笔,食指轻敲御案,轻轻啧了一声:“这小兔崽子,怪会讨女人欢心的。”
既然知道迎春花讨巧,康熙帝自然不会放过,而是选择在胤禘打好的基础上再创新高。
等梁九功回到内间,康熙帝就温声吩咐:“你去找几个手艺好的,给皇后编个花冠和手环,再给小公主编个鲜花摇篮,主体用迎春花,其他花卉作点缀。”
有梁九功这个得力手下跑断腿,康熙帝稳坐高堂,不急不缓地批完剩下的折子,这才慢悠悠地朝坤宁宫走去,身后跟着手捧花冠、花环、花摇篮的小太监。
康熙帝到的时候,青璃刚好卸下旗头,秀发简简单单绾成一个发髻,半披散着、不饰珠玉。
康熙帝接过小太监双手奉上的发冠,亲手戴在青璃头上,倒退两步,视线黏在青璃的脸上不放。
迎春花冠上装饰着零星的粉嫩桃花、洁白梨花,颜色搭配得恰到好处,不仅不喧宾夺主,反而相得益彰、层次丰富,更添三分雅致和秀丽。
青璃娇艳的芙蓉面在花冠的衬托下,丽色更甚、眉眼如画,愈发风流写意、诗情画意。眼波流转间是画不出的婉转动人,说不尽的勾人心魄。
青璃的体态婀娜、袅袅婷婷、优美的曲线压根看不出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又比少女更诱人多姿。青璃原地蹁跹地转了个圈,娇俏一笑:“好看吗?”
康熙帝迷失在这撩人的春风里,顾不得宫人和胤禘还在场,情不自禁地呢喃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绰约,令我忘餐。”*
【说得倒好听,却不知是真是假。】
【就算发自真心,也不过拾人牙慧,我才不会跟小姑娘一样吃这套呢!】
【感谢曹植吧,千百年来他的《洛神赋》,不知撮合了多少对儿你侬我侬的小儿女。】
被青璃在心里吐槽“拾人牙慧”的康熙帝暗自气闷。
朕也给阿璃做过好些诗啊,可你不是全都看不上嘛,觉得朕的文采配不上你的美貌,朕这圈是被逼无奈。
宫人们见状,轻手轻脚地退出殿内,独留胤禘和胤媛面面相觑。
胤禘一边捂住胤媛的耳朵,一边强行盖住胤媛的眼睛,手忙脚乱中倒是没了以往的尴尬和格格不入。
以为哥哥是在跟自己做游戏的胤媛,眯着墨如点漆般的大眼睛,满脸纯真地吐了个奶泡泡,红艳艳的小嘴吐出一串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听着小心肝的笑闹声,康熙帝的心好像泡在温泉中,又仿佛本身就已化为一池温热的泉水。
康熙帝揽住青璃的腰肢,走到摇床前,轻轻捏了捏胤媛的小肉手,又摸了摸她的小胖脚:“昕昕怎么这个开心呢?是不是知道阿玛来了?”
胤禘不服气地反驳:“才不是,昕昕是喜欢哥哥陪她玩儿!”
康熙帝瞥了眼鼓起脸颊的胤禘,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又看向一旁摆放好的花摇篮,挑眉笑了。
康熙帝从华贵的紫檀木镶东珠摇床中,轻柔地抱起小心肝,又把她小心翼翼地裹在襁褓里,放到花摇篮中。
胤媛眨巴着大眼睛,懵懵懂懂地扭着小脖子环顾四周,没什么见识的胤媛被扑面而来的花香和目之所及的各色花朵惊了一瞬,长着小嘴巴,嘴角溢出点点水光。
康熙帝拿起帕子给胤媛擦了擦嘴角,这一举动仿佛点醒了胤媛的开关,她立马弹着小短腿,挥舞着藕节般的小胳膊,乐不可支地笑眯了眼。
康熙帝心中的欢喜也被小心肝点燃,旁观一切的胤禘既开心妹妹这么高兴,又不开心妹妹更喜欢阿玛的礼物。
作者有话说:
*:摘自《洛神赋》
第86章
胤禘有些气闷:“阿玛, 您怎么会想到用迎春花编摇篮呢?”
康熙帝绕着圈子:“因为朕时时处处把昕昕放在心上。”
青璃偏头翻了个白眼,不去看这个老忽悠。
【我赌三盘奶糕,你绝对是监控了安安的行为,受他启发。】
【不给安安感谢费就算了, 还用来跟安安打擂台。】
【这真是亲阿玛才做得出的事!】
【但凡不够亲近, 都会悠着点, 怕外人嘀咕。】
康熙帝看着身侧闪闪发光的金色气泡,心头竟涌上了股自豪感:不愧是朕的大宝贝,就是懂朕。
胤禘狐疑地看了两眼康熙帝:“是吗?”
胤禘总觉得康熙帝是故意选用了迎春花, 就是为了跟自己撞花,狠狠踩自己一脚。
小宝贝的头顶虽然没有金色气泡, 但他毫不掩饰的表情太好懂了。
还不想暴露的康熙帝欲盖弥彰:“朕都计划好了, 一年十二个月, 每个月都用不同的花朵做主体给你额娘和你妹妹编花冠、摇篮。二月是迎春花, 下个月是桃花, 四月是牡丹……”
胤禘打断康熙帝的自言自语:“阿玛,额娘和妹妹都有礼物, 那安安呢?”
康熙帝掀起眼皮子, 一眼就看透了兔崽子的小算盘:“说吧,你看中朕的哪样宝贝了?”
胤禘跑去桌几旁, 拎起茶壶倒了杯君山银针,又颠颠捧到康熙帝跟前,做足了殷勤姿态,这才笑着开口:“儿子想要那套青花五彩十二花神杯。”
十二月令花神杯分别以水仙、玉兰、桃花、牡丹、石榴、菡萏、兰草、桂花、菊花、芙蓉、月季和梅花为主题, 一花一月, 并配以相应诗文装饰。*
是官窑上个月刚出的名品瓷器, 被烧制的匠人誉为此生技艺之巅峰, 康熙帝看过后也觉得能代表官窑目前的最高水准。
康熙帝接过茶盏,浅啜两口:“这套花神杯朕赏玩过后就收起来放进私库了,你消息还怪灵通的。”
胤禘越是心虚笑得越甜:“阿玛您前几天赏儿子端砚时,不是特许儿子去您私库挑选吗?”
康熙帝似笑非笑:“朕让你挑砚台,没让挑瓷器吧?”
胤禘神色不动,依旧笑嘻嘻:“阿玛您的私库太大,儿子走岔了,不小心去了摆放瓷器的地方。”
康熙帝揪着胤禘的小耳朵:“你除了不识路,难不成还有透视眼?花神杯装在盒子里都能被你看个准?”
胤禘讷讷一笑:“儿子掀开盖子后才知道走错了,都是缘分,都是缘分!”
青璃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得了得了,不就是一套杯子吗?安安看上了你就给他呗。”
康熙帝本就打算让胤禘如愿,不过是逗逗他罢了。听见青璃下场劝说,更是下定决心松松手。
可随之而来的青璃的心声却让康熙帝气结不已,彻底改变了想法。
【好歹是你的小宝贝,难道还没杯子值钱?】
【你就算现在不给,等你死了不照样全归他?】
【或早或晚都一样,何必拘泥纠结于时间呢?】
等朕死了?阿璃的心里话是越来越大胆了。
而且乍一看有点道理,细细一想都是歪理邪说!
或早或晚都一样?朕现在退位跟二十年后退位能一样吗?
康熙帝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决定祸水东引。
康熙帝偏头看向青璃,神情诚挚、语气无辜:“可这套十二月令花神杯,是朕打算送给阿璃的,阿璃要转赠给安安吗?”
悠哉饮茶的青璃咳了两声,险些被呛到。
青璃不去看胤禘满怀期待的大眼睛,遵从自己内心做出选择:“……既然是皇上的一片心意,那臣妾可不能辜负呀!”
【安安这么喜欢,肯定是好东西。】
【我的宝贝可不能便宜别人,亲儿子都不行。】
【等我用腻了、不喜欢了,再让安安捡回去吧。】
【或者等我死了,迟早是他的,何必急于一时呢?】
看着青璃的心声,康熙帝哭笑不得。
原来阿璃不仅有两幅面孔,还有双重标准,不过这小霸王的人设还真是一如既往。
胤禘敢跟康熙帝胡搅蛮缠,可面对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也只能避其锋芒。
胤禘老老实实地偃旗息鼓了:“既然是阿玛要送给额娘的礼物,儿子自然不敢染指。”
恰在此时,芙芫隔着珊瑚米珠落地帘轻声汇报:“主子,大福晋发动了。”
听得此言,青璃摘下花冠,摸了摸散乱的发髻,正欲传人进来梳妆打扮,就被康熙帝打断:“阿璃是皇后,若是守着胤禔的福晋,她反而会有压力。”
康熙帝偏头朝着落地帘的方向吩咐:“你去传朕的旨意,准惠贵妃前去阿哥所,直到皇长孙女落地。”——阿哥所里的几位皇子皆已长成,若无康熙帝的特许,惠贵妃是不能踏入的,只能在延禧宫焦急地等消息。
芙芫领命退下,青璃朝康熙帝眨了眨眼睛,俏皮可爱。
【心疼我就直说。】
康熙帝拿起花冠重新戴在青璃的发髻上,顺便偷了个香,低沉的声线中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最重要的是,朕心疼阿璃。虽已是春日,但仍有三分凉意,况且阿璃生完昕昕还不满四个月,朕怎么忍心阿璃劳心劳力呢?”
青璃身子微倾,轻啄着康熙帝棱角分明的侧颜,语气娇软甜蜜:“我就喜欢你这毫不遮掩的偏心劲儿!”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说的就是我吧。】
康熙帝拥着青璃入怀,大掌轻抚着青璃的秀发,动作温柔,眼神缱绻:“朕对阿璃可不仅仅是偏爱。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独爱。”
从阿玛额娘又黏糊起来,就开始当木头人的胤禘,一时没忍住露出了牙酸的表情。
康熙帝瞅了眼摇篮里已酣然入睡的小心肝,自觉胤禘暂时失去了哄娃的利用价值,就想把这个不识相的小灯泡给扔出去:“安安,你该去阿哥所等着你大侄女出生了,可别又让人捷足先登。”
听到这句话,胤禘回忆起三个多月前胤媛出生那天,被康熙帝截胡的悲惨遭遇,急忙从圆凳上蹦下来,一溜烟儿跑出内间。
只留下珊瑚米珠帘晃动碰撞的叮当响,还有胤禘中气十足的一句:“吃一堑长一智,儿子绝不再犯。”
青璃听着父子二人打哑谜,秀眉微蹙,明亮清澈的桃花眼也染上了一层迷雾。
【嫂子生产,让小叔子去守着,……不太好吧?】
【虽说这小叔子才实岁七岁,虚岁九岁,但大清的风气不是一直都很封建闭塞吗?】
康熙帝再次被金色气泡噎了个结结实实,心梗胸闷、头晕眼花的症状接踵而来。
康熙帝努力平复心情,缓和语气,可怎么听都透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安安是去收债的。朕抢在他前面第一个亲了昕昕,就把第一个亲皇长孙女赔给了他。”
青璃晃了晃头,打散方才脑子里忽然窜出来的不像话的想法,讷讷笑着:“……难怪难怪。”
康熙帝帮青璃拍了拍脑袋,边拍边想:要不朕多陪阿璃晒晒太阳?也好把阿璃脑瓜里的水都晒干。
【真有你的,用大儿子的闺女赔偿小儿子。】
【合着你什么都不用付出?无本买卖,空手套白狼呗?】
【你就算不是皇帝,我看你也能做个大清首富。】
趁青璃不注意,康熙帝戳了戳眼皮子底下的金色气泡:普普通通的大清首富有什么值得稀奇的?朕若是想,天天都能换人做。
朕注定是帝王,也只会是帝王。
这样才能让天底下最好最美的事物都属于阿璃,这样阿璃才能永远都不用低头弯腰,永远肆意畅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坤宁宫里帝后二人的交颈缠绵自不必多说,阿哥所里也先后迎来了惠贵妃和太子殿下。
芙芫作为坤宁宫的大宫女,此时也陪在惠贵妃身边,代表青璃的态度和重视。
惠贵妃避开胤禘的问安,又对胤禘点了点头,语带惊讶:“太子殿下怎么来了?大福晋的情况很好,有本宫跟芙芫姑娘守在此处,定会母女平安,殿下不必担忧。”
胤禘歪头一笑,语气不徐不缓:“孤也觉得大嫂和大侄女会平安顺遂,也万分相信贵母妃和芙芫姑姑,不过孤奉了皇命,不得不跑一趟。”
听到“皇命”二字,像个木头桩子般立在产房门前的胤禔,这才有了反应。
胤禔嘴里念叨着“母女平安”,又转过身朝胤禘拱了拱手:“太子六弟,皇阿玛有何吩咐?”
惠贵妃握紧双手,心里有些激动——莫非皇上虽看起来不怎么在意,实则心里很看重本宫的大孙女?
见胤禔和惠贵妃都皱眉沉思,胤禘的笑容逐渐扩大,语气戏谑:“皇阿玛说了,第一个亲大侄女的机会归孤,孤特来转告大哥和贵母妃一声。”
头一次收到这么特别的皇命,胤禔和惠贵妃面面相觑——胤禔满脸不服气,惠贵妃却手执绢帕,捂嘴笑得开怀。
胤禘看着胤禔眉头紧拧、瞪圆了双眼的模样,暗叫不好。
胤禘马上使出了遁地术,倒腾着小短腿朝院子外跑去,离开前还不忘强调一遍:“弟弟先去找三哥他们,大嫂生了记得通知弟弟啊!”
胤禔顺着胤禘的身影快走了两步,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胤禘逃出东头所,转了个弯就消失不见。
胤禔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盯着捂住肚子笑得东倒西歪的惠贵妃,语气幽怨:“额娘,您不帮帮儿子就算了,怎么还看儿子的笑话?”
惠贵妃被胤禔哀怨的目光看得浑身不适,笑声逐渐变小、微不可闻。
惠贵妃摸了摸鼻尖,眼神飘忽:“皇上都下旨了,额娘也无能为力,胤禔你就乖乖照做吧。”
胤禔轻嗤一声:“儿子看额娘不是无能为力,是乐见其成!”
惠贵妃对儿子的耐心有一些,但属实不多。
见胤禔不依不饶,惠贵妃挺直身姿,瞪他一眼:“本宫怎么就不能高兴了?本宫的大孙女招她小叔叔疼,多个人喜欢她,不值得本宫高兴吗?”
胤禔闭口不言,惠贵妃继续输出:“怎么?不能第一个亲闺女,你就不疼爱她了?”
惠贵妃的眼神里透着明晃晃的指责:额娘没想到你这么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心胸狭隘。
被栽赃的胤禔欲辩已忘言,只能一遍遍地强调:“儿子没有!儿子不会!”
达到目的,惠贵妃便顺势揭过:“那不就得了。你是她的亲阿玛,以后亲闺女的机会多着呢,把头一次让给太子殿下也是理所应当。”
点头如捣蒜的胤禔顿了一下:怎么就变成理所应当了呢?
……算了算了,额娘说的也有道理-
“逃出生天”的胤禘对大哥是如何被忽悠、被洗脑的,一无所知。
胤禘看着院子里一同品茶谈心的三位哥哥惊喜不已:“我还打算遣人去请四哥和五哥呢,没想到你们今日齐聚三哥的院子。”
胤祉咽下嘴里的糕点,出声打趣:“太子六弟不应该正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公主乐不思蜀吗?怎么有闲心逸致来阿哥所?”
胤禘勾唇一笑,语带炫耀:“昕昕可喜欢我这个哥哥了,睡着了还捏着我的手指不放呢!”
见胤祉的脸上浮现出酸涩,胤禘见好就收:“妹妹虽然可爱,但哥哥们一样重要,我听说大嫂要生了,就过来问候一二,顺便看看你们。”
胤禛面上不苟言笑,语气却满是笑意:“原来咱们三个只是太子六弟嘴里的顺便啊!”
胤禘招招手,随侍的小花生会意向前,将带来的食盒摆放在桌几上。
胤禘抬起下巴,语气带着点小傲娇:“对啊,我还顺便给你们带了点心呢。”——“顺便”两个字带了重音。
小花生一边摆盘,胤禘一边介绍:“三哥最爱的蜜汁蜂巢糕,四哥最爱的茯苓糕,五哥最爱的奶香葡萄酥。”
“山楂凉糕是大哥最爱的,我刚刚给忘了,小花生你再跑一趟东头所,给大哥送去吧!”
小花生领命退下,胤福勾着胤禘的脖子,假模假样地擦了擦眼泪:“太子六弟真贴心,三哥感动地想哭。”
胤福故作嫌弃地推开胤福,净手后捻起一块蜜汁蜂巢糕塞进胤福嘴里:“三哥感动就多吃点!”
胤祉和胤禛相视一笑,也美滋滋地用起点心。
用罢点心、饮罢香茶,闲话几句过后,胤禘问道:“我看哥哥们方才神色不大对,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胤福叹了口气:“不是我们,是三位姐姐。”
胤福口中的三位姐姐是指:年芳二十岁的大公主卓克陀达、十八岁的二公主宜尔哈,以及十七岁的三公主雅尔檀。
自去年冬月开始,整个前朝都气氛紧张,户部忙于粮草、工部准备器具、兵部整装待发,种种行动皆是在为今年征战准噶尔做准备。
想要一次性解决准噶尔,就不得不取得蒙古其他部落的支持。当然可以武力威慑,但最好的办法却是软硬兼施、恩威并重,一面敲打蒙古,一面联姻蒙古。
康熙帝透露了嫁女的意愿,蒙古四十九部就纷纷上折子,推举部落里优秀的适龄青年。虽然康熙帝全都留中不发,但宫里宫外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定会有公主出嫁,只是人选尚未有定论。
身为皇子,胤福三人因为剑指准噶尔而热血沸腾;作为弟弟,胤福三人因为姐姐要远嫁而满怀愁绪。
三位公主跟阿哥们都处得不错,不仅每月十五会齐聚坤宁宫用膳,而且逢年过节阿哥们都会收到她们细心准备的绣活。如今因为政治原因,公主们要远嫁蒙古,阿哥们自然担心不舍。
不过这忧虑也是分等级的,有同母胞姐的胤祉是忧虑最重的那一个。
胤祉挥退一众宫人,目光灼灼地看向胤禘:“太子六弟,你既是太子又跟皇阿玛最亲近。”
胤祉顶着三哥和五弟不赞同的目光,咬牙问了出来:“太子六弟可知晓皇阿玛的心思?”
胤禛皱眉斥责:“四哥,莫要揣摩圣意,冒犯君颜。”
胤禘知道胤禛是不忍自己为难,安抚地看了眼胤禛,摆摆手不以为意:“皇阿玛没跟我提过这些。”
迎着胤祉脸上的失望和胤禛松口气的神情,胤禘悠悠补充:“不过阿玛跟额娘说悄悄话时,我偷听到一些。”
胤祉重新打起精神,胤禛又再次提起心脏。
胤福看着他们不断变换的脸色,又看向淡然自若的胤禘,笑出声来:“太子六弟,你就别逗咱们了,能说的你就直说,不能说的也放在肚子里无需多言。”
胤禘笑嘻嘻地拍了拍胤禛的肩膀,有些感动:“五哥别担心,虽是我偷听的,但皇阿玛当时发现我了却未斥退,说明皇阿玛没想瞒我。而且事后皇阿玛也未让梁公公叮嘱我闭嘴,就我的了解,皇阿玛这是允许我告诉哥哥们的意思。”
胤禛颔首:“你心里有数就好。”
胤祉直勾勾地盯着胤禘,眼神催促。
胤禘卖足关子,沉吟许久,淡淡说出两个名字:“博尔济吉特班第,博尔济吉特□□衮。”
胤祉急急问道:“是二选一,还是皇阿玛打算连嫁两女?”——若是前者,还有大公主在前顶着;若是后者,那胤祉的同胞亲姐二公主就也要出嫁了。
胤禘打破胤祉的希望:“班第是大姐姐的额驸,□□衮是二姐姐的额驸。”
见胤祉垂头丧气,胤福想方设法地安慰:“班第是科尔沁部的台吉,科尔沁一向同大清友善,还是皇玛嬷和乌库玛嬷的家乡,想必大姐姐的日子不会难过。但二姐姐的额驸人选却还要更胜一筹。”
“□□衮虽然是巴林部人,但他是札萨克多罗郡王鄂齐尔的次子、固伦淑慧长公主的孙儿。身份贵重暂且不论,只说淑慧长公主,她可是乌库玛嬷亲女、皇阿玛的亲姑姑,二姐姐有咱们这位姑祖母照顾,四弟和荣母妃尽可放心。”
胤禘没好气地拍了拍胤祉的后背:“打起精神来!咱们都是姐姐们的后盾,咱们兄弟同心,大清只会越来越强盛。有咱们撑腰,蒙古岂敢慢待公主?”
胤禛也握住胤祉的手,表示无言的支持。
胤祉满饮一盏茶,长舒一口气,重新挺直腰背,语气坚定:“说得好!若是额驸敢对不起姐姐,四爷我就打上门去,让蒙古人看看,什么叫公主不可欺!”
胤禘拍着巴掌乐:“不用四哥跑那么远,咱们传召额驸来京城,兄弟五个一起拿他练身手!”
胤福哈哈大笑,胤禛也嘴角上扬:“此计甚妙!”
胤祉朝三位兄弟作揖行礼以示感谢,胤禘甩了甩袖子一脸不赞同。
“四哥这是做什么?咱们虽比不得你同二姐姐亲近,但咱们和二姐姐也是感情深厚的亲姐弟,如何就值得你这个样子?若是大姐姐受辱,难道四哥能做到不管不问吗?”
胤祉摇头失笑:“是我小人之心了,莫怪莫怪。我明白太子六弟的意思,大姐姐若被欺负,我也会一样处置。”
胤禘挑起眉梢:“那不就结了!二姐姐若被欺负,咱们跟四哥你的心情是一样的。”
胤福摇头晃脑:“是极是极!”
胤禛也点头表示赞同。
兄弟四人互相对视着笑开了,小小的庭院里暖意融融、一团和乐-
康熙二十九年二月二十八,皇长孙女降生。
次日,坤宁宫先后召见了大公主和养母宜嫔,以及荣妃母女。
三月初一,乾清宫发出四道圣旨:
册封大公主为和硕纯禧公主,赐婚科尔沁部台吉博尔济吉特班第,于五月二十六完婚;册封二公主为和硕荣宪公主,赐婚巴林部札萨克多罗郡王次子、博尔济吉特□□衮,于六月十八完婚;册封四公主为和硕端静公主;册封五公主为固伦昭熙公主。
自公主们十五岁起,青璃就吩咐内务府开始准备妆奁,每年收到的新贡品,青璃也会命人挑选一二,加进公主们的嫁妆单子。三位公主嫁妆里东西的数量和质量都不偏不倚,只在颜色样式上加以区分。
而且康熙帝去年底就已暗示过内务府暗地里先准备起来,是以哪怕公主出嫁从赐婚到大婚,仅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内务府也显得不慌不忙、从容不迫。
比起感叹天家嫁女的气派,更多人关心的却是坤宁宫一脉的独占君宠、揽尽君心——前有最小的皇子,不足六周岁被皇上立为太子;后有最小的皇女,不满四个月成为了固伦公主。
大清的皇女,一向要到出嫁时才会被正式册封为公主。其中皇后所出为固伦公主,嫔妃所生为和硕公主。
皇上的这点心思,众人如今也能摸明白——圣上想必是不希望有皇女压小公主一头,可若只提前册封小公主,留四公主一人没有封号也不大好。所以圣上才在皇长女、皇次女出嫁时一并册封四位公主。
明白归明白,但这也不耽误大家私下朝坤宁宫的方向竖一根大拇指,叹一番“昭熙”这个封号的贵重珍稀。
昭、熙二字皆有光明之意,“昭”字还是孝庄文太后的徽号、孝昭皇后的谥号,“熙”字更不得了,是当今圣上的年号和帝号。
就算从未得见固伦昭熙公主,也不妨碍众多大臣把她连同皇上、皇后、太子,列为心中的四大“招惹不得”。
无论臣子百姓们心中,昭熙公主是何种形象,她在康熙帝眼中却是需要时时刻刻保护的小奶团。
粉团子正乖乖待在康熙帝的臂弯,扑闪着大眼睛吐泡泡。她长长的眼睫仿佛蝶翼振翅,透着一股优雅的娇美;她红嘟嘟的小嘴一张一合,透着一股懵懂的纯真。
粉团子嘴里的奶泡泡突然破碎,粉团子微愣过后,眯着大眼睛笑得眉眼弯弯。康熙帝的心也好似被她轻灵纯澈的笑声来回击打,敲破揉碎了,化作一江春水。
康熙帝弯下身子示意青璃看看这个乖宝宝,语气中全是幸福和爱意:“阿璃快看,咱们的昕昕真可爱呀!朕被她看得恨不得把朕拥有的都给她!”
康熙帝如山厚重、如海宽阔的父爱,并没有感动到青璃。青璃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揽镜自照,拿着玉梳的右手也一顿未顿、一心一意地梳着秀发。
青璃娇软的声线,带着三分漫不经心:“恨不得把你拥有的都给她?这话你也对着我说过,还对着安安说过。”
【说多了就不值钱了。】
【不仅不值钱还像假话。】
【难道你能变出三个大清江山,分别送给我们三人不成?】
康熙帝被青璃的“雄心壮志”吓了一大跳,缓过神来摸了摸女儿有点瘪的小肚子,把女儿递给静默在侧的芙芫:“带公主下去喂奶吧。”
芙芫行礼领命,还很懂事地招呼殿内的宫人们退下。
康熙帝握住青璃的右手,接过玉梳,亲手为青璃通发。
“阿璃何出此言?朕对安安和昕昕都是爱屋及乌,朕最爱的永远是阿璃。阿璃想怎样都可以,只要你要,只要朕有。”
康熙帝目光灼灼地看像镜中的美人,美人娇艳一笑,眼角眉梢尽是妩媚动人,眼波流转间是说不尽的惑人心魂。
青璃透过镶嵌红宝石的琉璃镜同康熙帝对视——青璃的目光带着审视,康熙帝的眼神却一派坦诚。
青璃噗嗤一声,笑得更盛:“你这般模样,可真像个昏君。”
止住康熙帝梳发的动作,青璃起身转了个圈坐在梳妆台上,伸出玉臂圈住康熙帝的脖颈。一举一动皆是万种风情、尽态极妍。
青璃拿着康熙帝的发辫在手心中绕来绕去,语气慵懒、娇娇缠缠:“你可一定要守住初心、不要堕落,不然百年后定会有人骂我是祸国殃民的妖后。”
【男人们最爱让女子背锅。】
【脑干缺失的明明是周幽王,却都骂褒姒是祸水,难道要怪她不爱笑吗?】
【强纳儿媳、迷失在富贵窝的明明是唐玄宗,却都骂杨玉环不忠贞,难道要怪她太美吗?】
康熙帝轻嗅着青璃身上恬淡的浅香,不自觉地低下头来同青璃额头相贴。
“朕不会。但不是因为朕对阿璃有抵抗力,而是因为阿璃贤惠善良,有你这个贤内助督促,朕只会成为更英明神武的帝王,不会有机会堕落。”
康熙帝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视着金色气泡,又开口补充:“就算朕沉沦在温柔乡里,被安逸所腐化,那也只能怨朕自己不够坚韧。朝政大权尽在朕手,若有什么决策失误,也皆是朕的缘故,同阿璃这个后宫女子何干?”
青璃嘟起红唇轻啄康熙帝的薄唇,不自觉晃动的小腿昭示着她对这番回答的满意:“玄烨哥哥,我可真喜欢你这种双重标准。”
“你若是英明神武,是因为有我这个贤内助;你若是沉迷堕落,就全是自身不足。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气魄!”
康熙帝捏住青璃的后颈,不让她逃脱,按住她狠狠亲了一番后,才揽住青璃柔软的腰肢,移开唇瓣。
康熙帝低沉喑哑的嗓音中夹杂着威严霸气:“等大清的军队踏破准噶尔,阿璃的功勋章便可再添一笔。待将士们携得胜之势归来,阿璃可愿与朕一同出城迎接他们?”
听得此言,青璃并未如康熙帝所料般,高高兴兴地一口答应,反而眉头紧蹙、满脸忧虑、欲言又止。
既然未来人的马甲早已被扒,青璃也开门见山:“你不会要亲征吧?在我模糊的记忆里,你好像就是亲征准噶尔的时候突然病重。但大清会三征准噶尔,我记不清是哪次。”
青璃记不清,可康熙帝却一清二楚——此事就发生在今年八月。
《清史稿》中有记载:癸卯,上亲征,发京师。己酉,上驻博洛和屯,有疾回銮。*
想到自己排场十足地亲征,结果还没等到正式开战就缠绵病榻,康熙帝微微有些尴尬,偏过头不同青璃对视,声音也低下来:“……朕没打算亲征。”
青璃语带庆幸:“那就好。”
【算你懂事。】
【排兵布阵、临阵指挥有将军,沙场迎敌、拼杀流血的有兵丁。】
【你这个皇帝只需要保证后勤、备好封赏。】
【没有天策上将的命,就不要做天策上将的梦。】
【你不是唐太宗李世民。你只要不添乱、不拖后腿,就是对将士们最大的尊重和支持。】
一连串上蹿下跳、张牙舞爪的金色气泡,仿佛一柄柄大锤,不断击打着康熙帝的脑门,让他脑瓜嗡嗡、脑仁泛疼、脑梗加剧。
又好像一枚枚飞刀,接二连三直插康熙帝的心房,让他心脏痛楚、心尖泛酸、心田苦闷。
康熙帝的火气不敢冲着小祖宗,只能朝着引起这番话题的噶尔丹身上撒。
康熙帝咬牙切齿:“不会再有三征准噶尔,朕要一战定乾坤、一网打尽、一劳永逸、斩草除根!”
康熙帝信心十足的表情,引起了青璃的好奇。
青璃转了转眼珠子猜测到:“莫非我的那位老乡,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连战事的详情都知道,可以让你料敌于先,立于不败之地?”
康熙帝早已将三征准噶尔的情形分析了个透彻,也有意在青璃面前卖弄一二。
康熙帝矜持地点头:“从战略上来讲,朕制定的围歼计划本没有错,可朕高估了八旗军队的装备、训练,特别是科尔沁、盛京方向部队未能实现有效合围。再加上福全这个抚远大将军竟然临阵犹豫了,所以才让噶尔丹逃出生天、躲过一劫。”
“有了研发司,如今枪支火炮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朕更是从八年前就开始整顿八旗、改革军队,已卓有成效;朕还特意给‘河西四名将’中的孙思克和张勇去了密令,让他们尽早接手科尔沁、盛京方向的部队,一定要按时抵达合围地点。”
青璃听来听去也没听到新的主帅人选。
青璃直接问道:“你莫不是还想重用裕亲王?”
康熙帝断然否决:“福全谨慎却少了两分果决,当副将恰到好处,当主帅就略有不足了。”
“此战朕打算交由费扬古领军。费扬古在三藩之战中曾立下大功,此后就一直在西北驻扎,与准噶尔部对峙。费扬古不仅是满人中不可多得的帅才,而且对准噶尔十分了解,是最合适的人选。”
青璃有些讶异:“莫非这位大将军有何不妥之处,不然为何原本历史上,皇上并未重用他?”
康熙帝对此早有猜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青璃也从他脸上看出了心虚。
“费扬古,他姓董鄂,是孝献皇后的同胞亲弟弟。”
青璃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出言指责:“伤你心的事都是顺治帝做下的,同孝献皇后何干?她是打过你骂过你,还是给你投过毒?”
【而且你现在的偏心劲,跟福临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哪来的立场怨怼?】
康熙帝虚心接受批评,连声自我检讨:“朕幼时确实对孝献皇后有过偏见,可朕长大后也已明白,额娘以前在宫里被欺负,可欺负她的都是跋扈的蒙妃,孝献皇后确实未主动做过伤害我们母子的事情,一切皆是皇阿玛的心意。”
“朕自从认识阿璃后,对孝献皇后的偏见便彻底消散。将心比心,若朕的儿子怨怪阿璃,朕恐怕会怒气冲霄、无法接受。那朕作为皇阿玛的儿子,即使无法尊重敬爱皇阿玛心爱的女子,也不该不喜。”
作者有话说:
*:摘自百度百科
*:摘自《清史稿》
第87章
青璃欣慰颔首, 摸着康熙帝的头,出言夸赞:“孺子可教。”
康熙帝没好气地捏了捏青璃的脸蛋,语气既宠溺又无奈:“你啊,难道是在把朕当安安哄?”
青璃拂开康熙帝的手, 鼓着脸颊, 扬起精致的下巴尖, 语气傲娇:“是啊,如您所愿啰!”
【你不是事事都要同安安攀比吗?安安有的你当然也有啰。】
【这不正是你目盼心思的吗?怎么又不乐意了?】
【年纪越大,越难伺候。】
康熙帝紧握的双拳遮掩在马蹄袖中, 实在是被噎得不轻。
康熙帝深呼吸几下还是没忍住在心里偷偷骂了句:朕看你才是年纪越大,嘴巴越毒。
朕日日夜夜给你当牛做马, 让你骑在朕的脖子上撒野, 是朕伺候你, 你何时伺候过朕?
心情不好就喜欢抓人小辫子的康熙帝, 立马找出了青璃话里的毛病, 挑着刺:“孺子可教,是形容年轻人可以被造就、被培养。这个词用在朕身上不太妥当。”——不是嫌朕年纪大吗?
“年轻人”三个字被康熙帝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得咬牙切齿。
听在青璃耳里, 只以为康熙帝年纪渐长, 故而对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产生了嫉恨和酸妒。
找回良心的青璃,怜爱地看了康熙帝一眼, 柔声轻哄:“玄烨哥哥就是正值盛年的年轻人!”
青璃亮晶晶的桃花眼咕噜噜转了两圈,一字一句,头头是道:“孺子可教,出自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留侯世家》, 原文是:父以足受, 笑而去。良殊大惊, 随目之。父去里所, 复返,曰:‘孺子可教矣。’”*
“是博浪沙刺秦失败之后,留候张良在沂水圯桥头闲逛,遇到隐身岩穴的高士黄石公,得其所赠《太公兵法》时,发生之事。此事虽没有明确的时间记载,但留候遣大力士刺杀始皇帝是在秦始皇二十九年,即前218年。”
“留候的出生年不祥,但他的父亲张平于韩悼惠王二十三年去世,即前250年。据此可知留候最迟不会晚于前250年出生,他被黄石公称赞‘孺子可教’之时至少已年过三十二周岁。”
“玄烨哥哥如今也不过三十多岁,如何配不得一句孺子可教?”
对上青璃满含真挚、闪闪发光的美眸,康熙帝在她的眼帘处,落下温柔、珍惜的一吻:“多谢阿璃费尽心思鼓励朕。”
淘气起来让朕气得牙痒痒,贴心起来又让朕心尖滚烫、整颗心软得不像话。
自遇上阿璃,朕的生活便多姿多彩、其乐无穷。
阿璃让朕尝遍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懂得了红尘的绚丽灿烂。
康熙帝突然紧紧抱住青璃,贴在她耳边喁喁私语:“有阿璃在,真好。”
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缠绵和情丝。
被陡然感性起来的康熙帝吓了一跳,一向伶牙俐齿的青璃也打了个磕绊:“玄烨哥哥,本、本就很年轻。”
【你要是现在就嫌自己老,以后的三十多年可怎么过呢?】
“有玄烨哥哥在,最好。”
【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能这么幸福;遇到你之后,我一天比一天快活。】
面对这么可怜可爱的小阿璃,雀跃的情绪从康熙帝的心脏传遍四肢八骸,仿佛置身花田间,又好似飘在云端上。
“阿璃才是最好的,朕不如你。不如你纯真清澈,不如你良善宽厚,不如你达观乐天。”
“玄烨哥哥就是最好的,阿璃比不上你。比不上你毅然果决,比不上你坚韧不息,比不上你英明神武,比不上你……”
急急反驳的青璃忽然停下来,笑出了声:“咱们两个好像假惺惺的商业互夸呀!”
康熙帝故作不悦地板起脸:“朕的每字每句全是发自真心,莫非阿璃是在假意敷衍?”
面对康熙帝的黑脸,青璃丝毫不怵,反而伸出纤纤素手点在他的眼皮上,盈盈笑语:“玄烨哥哥,下次装生气能不能走心一点?最起码把你眼里的笑意收起来吧?语气也不能这么柔和!”
【就你这点演技还想骗过我?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你这么温柔,我怕才怪哩。】
康熙帝朗笑出声,低头蹭了蹭怀中娇宝贝柔嫩的脸颊:“有劳阿璃指点,朕受用不尽。”
不理会康熙帝的调笑,青璃扭扭捏捏地做出总结:“我是最好的女子,你是最好的男子。”
迎着青璃白玉生晕、红霞朵朵的娇颜,康熙帝会意地补充完后半句:“咱们俩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帝后二人相拥着倚靠在罗汉榻上,一边透过窗柩欣赏着院子里灼灼其华、明艳夺目的牡丹花,一边亲亲热热、你侬我侬地说着甜蜜话。
看倦了牡丹,青璃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穿过冰裂纹的光束,调皮的光点仿佛跳动在青璃纤细的玉指间,更加凸显青璃柔夷的晶莹剔透、盈润生辉。
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全部心神的康熙帝,只想吻遍那双更胜玉雕三分灵动之美的素手,却不期然地听见了青璃娇软的询问声。
康熙帝强迫自己回过神来:“阿璃说什么?”
青璃耐着性子重新开口:“我那老乡什么时候愿意见我呀?”
自二十七年南巡归来,帝后二人捅破窗户纸后——将青璃未来人的身份摆在台面上,青璃便跟康熙帝提出了正式同老乡相认的请求。
一个谎话需要千百个谎话来圆,此言属实不虚。
身边压根就没有第二个穿越者、只有一个系统的康熙帝不得不施展拖延战术。
康熙帝当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朕得先跟林司祁先生说一声。”
康熙帝的脑子转得飞快,一点儿磕巴都没打,瞬间给青璃不存在的老乡造了个假名字——740倒过来就是047(林司祁)。
青璃肯定了康熙帝的办事态度,顺便为自己的老乡说了几句话:“不错不错,这种于国有大用的贤才怎么慎重对待都不为过。”
“我们那个时代讲究人人平等,你可不要在他面前摆皇帝架子摆过了头。人才,还是要尊重些。特别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大才。”
时间在青璃望眼欲穿的等待中过去一日。
次日,回到坤宁宫的康熙帝,脸上的怒气尚未消散,语气里满是歉疚:“那个林司祁真是不知好歹,阿璃要见他,他还摆谱推辞了。”
康熙帝拿出了毕生的巅峰演技,把一个刚被旁人拒绝的帝王,演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压根就没怀疑的青璃很失落,却还是撑着笑脸为老乡说话:“算了算了,玄烨哥哥别生气。他可能是近乡情怯。”
见青璃如自己所料般并未同“林司祁”计较,康熙帝松口气的同时,又为青璃的沮丧而难受。
不忍青璃心愿彻底落空的康熙帝,没忍住哄道:“朕觉得阿璃说的对,林司祁应该是没做好心理准备,咱们多给他一些时间缓冲,等过阵子朕再去跟他谈谈。”
青璃凡事都只有三分钟热度,很多她前一天还念念不忘的东西,第二日就会被她抛之脑后。康熙帝以为青璃对此事也是如此,才会这么说——既能缓解阿璃的失望,又能揭过此事,何乐而不为呢?
此事发生后,紧接着便是二十七年的年节,青璃的注意力得到了转移。年节过后不久,青璃又有了身孕,忙着养胎和吃喝玩乐,也没再提及。
如今已过去一年多,康熙帝都逐渐放松心神、差点忘记此事,青璃却又想了起来。
见康熙帝久久不答,青璃微微蹙起眉头,有些不甘心:“林司祁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他这人怎么回事?】
【一点儿同乡情谊都不讲!】
【这是多么美妙的缘分啊,全大清目前就只有我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他怎么就不珍惜呢?】
【亏我还在你面前帮他美言,真是好心没好报。】
康熙帝险些被青璃怨怪“林司祁”的心声逗笑了,又不得不憋着笑再次现场胡编乱造。
康熙帝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开了口:“林先生跟朕坦诚过他不愿见阿璃的缘由。林先生如今沦为太监,觉得以残缺的身躯面对阿璃,会让他羞愤难当。”——这个借口应该能一劳永逸吧。
青璃瞪大双眼、身躯僵直,待反应过来后便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抬高了声音,难以置信:“什么鬼?”——这还是康熙帝头一次提及林司祁的身份。
【这……这么惨?】
【难怪他不愿与我相见。】
【……不见也好。】
【得知真相的我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装作若无其事地相处吧,我演技不够。】
【坦诚相待吧,我实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不管怎么劝慰都好像在戳他伤疤。】
看着眼前排排飘过的金色气泡,康熙帝彻底放下心来——阿璃果然放弃了和老乡相认的想法。
康熙帝叹了口气:“怪朕不够细心,还曾因为林先生想避见阿璃而心有芥蒂。朕早该想到的,林先生如此博闻多识、风度翩翩,想必出身于书香门第,怕是很难接受如今的自己,更遑论……”
青璃明白康熙帝的未尽之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在我们那个世界,全天下也找不出一个太监。】
【他不管什么出身,就算是最底层的贫苦老百姓,也接受不了这种打击的。】
青璃握住康熙帝的手,语气灼灼:“玄烨哥哥,林司祁遭遇这种不幸,非但没有心理变态、产生反社会人格,还一心报国、效忠于你,真的很不容易。你可要对他好一点,尽量顺着他些。”
仗着压根就不存在“林司祁”这个人,康熙帝毫不犹豫、一口答应:“林先生不仅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是阿璃的老乡,而且朕还把他当做好友,朕自始至终都会厚待他,宽容亲和的,阿璃放心。”
见康熙帝答应下来,青璃放心过后又不禁感叹:“还是我命好啊。”
【同是穿越者,一比吓一跳。】
【我活在蜜罐子里,他却被浸在苦汁子中。】
青璃闪着泪花钻进康熙帝的怀里,圈着他精瘦结实的腰身不放,语气甜甜地撒着娇:“我可真幸运,幼时有姐姐,后来有玄烨哥哥。”
康熙帝忍不住问了跟十六年除夕夜一样的问题:“那朕跟你姐姐,阿璃觉得谁对你更好?阿璃更喜欢谁?”
青璃展颜一笑,仿若牡丹绽放、暗香幽幽,又好似暖风拂面、春意融融。
青璃给出了同十二多年前完全不同的回答:“没有人比玄烨哥哥更好,阿璃最喜欢你。”
【或许早就不止是喜欢了,是爱,深爱。】
康熙帝吻去青璃眼睫的泪珠,动作温柔,神情缱绻,眼神旖旎,语气缠绵。
“玄烨也最爱阿璃。”——只爱阿璃,唯爱阿璃,独爱阿璃。
帝后二人间默默流淌着绵绵情意、脉脉温情。
春日的暖阳透过窗棂,给这对神仙眷侣打上了柔和温润的光晕,仿佛天河上的星子被揉碎了撒在他们身上,华丽又绚烂,美好又璀璨-
康熙帝册封小心肝为固伦昭熙公主后,就赶来坤宁宫邀功。康熙帝对着青璃总有说不完的话,邀完功又不知不觉闲聊了将近一个时辰。
康熙帝还想继续跟青璃腻腻歪歪、黏黏糊糊、缠缠绵绵,可念及乾清宫未批复的奏折,再加上方才青璃提及的不争气的周幽王和唐玄宗,康熙帝只好依依不舍地放开大宝贝,忍痛离开了坤宁宫。
刚回到御书房的康熙帝,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润润喉,就被740找上门了。
740一板正经的机械音里透着股恼羞成怒:“740不是太监!”
康熙帝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急急忙忙地开口解释:“朕也没说你,是林司祁,而非740.”
740用机械音模拟出“呵呵”的笑声,康熙帝听在耳里,只觉得浑身发毛,险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宿主不要装傻,林司祁这个人物形象虽然是虚拟的,但你我都清楚,他代表的就是740.”
康熙帝捏了捏眉心,发出好奇一问:“你们系统,竟也在意这个?”
740的机械音更激烈了:“系统怎么了?你看不起系统吗?系统虽然并非生命体,但像740这种最顶尖的人工智能已经具备自我意识,也有属于自己的情感和尊严!”
康熙帝急切否定:“绝对没有!在朕心中,740是最优秀的合作伙伴,十万个人类加起来,在朕心中也比不过740.”
见740的情绪稳定下来,康熙帝补充道:“朕并非有意冒犯,只是纯粹的好奇。系统的构造跟人体大相径庭、无一相似之处。男孩子能被净身,但就算是最有经验的刀儿匠,拿着匕首也奈何不了740,没法阉割系统吧。”
740耐心回答宿主的问题:“这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而是全宇宙、全时空,都没有男性能够接受被类比为太监。740的数据库中有太监的详细介绍,740只会更加深恶痛绝!”
康熙帝话到嘴边,又迅速咽了下去——系统也有性别吗?朕今日才知道740是男孩子。
时刻观察着宿主的740截取这段脑电波,放到程序里破解了出来。
740的机械音重新生硬起来:“……740的男性机械音还不够明显吗?”
康熙帝握拳轻咳两声,讷讷一笑:“740还小,你的声音有些像人类男孩儿的变声期,轻灵纯澈中带着点独特的沙哑,所以朕才一时不察。不过朕现在知道了,740是朕的好兄弟。”
头一次被宿主称呼“好兄弟”的740有些开心,机械音也柔和了不少:“740知道,宿主都是无心之失。740只是提醒宿主,并没有职责的意思。”
康熙帝敏锐地察觉到740很吃这套,抓紧机会、再接再厉:“740大气,不愧是朕的好兄弟、好朋友。”
圆滚滚的金团子在康熙帝的脑海里扭来扭去,轻声哼唱的轻快歌谣也在诉说着他的喜悦之情。
740认真记录下康熙帝方才的两句话,又将它们同彼时在坤宁宫里康熙帝的那句:“林先生……朕还把他当做好友”,放到一起、做好标记。来回在系统空间里循环播放。
康熙帝听着脑海深处,影影约约传来的小调,虽不清晰但也让康熙帝感受到了畅快和开怀。
康熙帝不自觉地开口:“朕很感谢740,很在乎740,也很喜欢740.”
740的机械音里有着明显的欢喜和害羞:“那740在宿主心里能排前十吗?”
康熙帝不假思索、斩钉截铁:“是前四。”——除了阿璃和安安、昕昕,就属740最重要。
740发出一声欢呼,机械音有点扭捏:“740听过的话就都不会忘记哦。”
康熙帝闻弦知雅意:“朕跟740所说的全是真心实意,当然会说话算话、说到做到。”
740整个统都升起了高温,程序运行也在刹那间变得忽快忽慢,正中间的屏幕边缘酸酸涨涨的,有些发热。
740不知所措却又觉得这种感觉不坏——这就是传说中专属生命体,丰富、充沛的情感吗?-
皇长孙女的百日宴过后,惠贵妃就隔三差五抱着孩子来坤宁宫。青璃对此乐见其成。
胤媛前阵子满半岁后,竟患上认人的毛病,只想黏着阿玛额娘和哥哥,就连奶嬷嬷和日夜照顾她的子衿都会遭遇她的反抗。
康熙帝和胤禘都惯着胤媛,但凡这父子俩在坤宁宫时,他们一对上胤媛泫然欲泣的小表情就举手投降。就只剩下青璃能治治她。
小粉团虽不会说话,却很懂审时度势。阿玛和哥哥在场时,稍有不如意,她就会扯开嗓子干嚎,一直哭到如愿以偿才会停止啜泣。
相反,只有额娘陪着时,小粉团顶多奶声奶气地哼唧几声,若额娘不搭理她,小粉团就会识趣地闭嘴,给额娘一个甜蜜蜜、软萌萌的笑。
面对这样“欺软怕硬”的小粉团,青璃哭笑不得之余也有些骄傲——不愧是我的闺女,打小就聪明,知道在这个家里,最不能招惹谁。
青璃虽然经常狠下心来不搭理小粉团,但也并非真的铁石心肠,只是出于教育孩子的考量——青璃心里反而有些不好受。
自青璃发现小粉团和她的大侄女待在一起时,不会在意身边守着她的人是谁,青璃就对惠贵妃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今日惠贵妃恰好抱来了皇长孙女陪胤媛玩,青璃将两个小不点并排放在摇床上,和惠贵妃一同坐在旁边,听着两个小不点咕哝着小嘴,说着大人们听不懂的婴儿语。
胤媛面对大人霸道,可面对比她还小的小团子却很友好。只见她时不时仰起脖子试图跟小团子贴贴脸,又时不时翻个身爬起来轻蹭小团子的襁褓。
小团子似乎是被蹭痒了,蹬着腿笑得吐出了泡泡。胤媛顿时乐得只拍巴掌,还偏头对着青璃“啊啊”大叫,仿佛是想让额娘看看她和小伙伴。
青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胤媛就因为侧着身子,没法稳住坐着的重心,结结实实仰倒着摔在摇床上。胤媛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屋顶,好像还没从方才的天旋地转中回过神来。
守在一旁的子衿心疼得不得了,可却碍于主子的命令不敢去抱小公主——青璃给宫人们下过命令,像摇床上这种铺满了棉被的柔软之处,只要孩子没嚎啕大哭就不许哄。
被胤媛懵懵的小眼神逗乐了,青璃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听见额娘的声音,胤媛这个小傻瓜也吐出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一边笑一边自食其力爬起来朝小团子靠近。
旁观全程的惠贵妃连声称赞:“昭熙公主的性子真好,摔倒了也不哭不闹。”
青璃甩了甩帕子,也不帮闺女遮掩:“她也就在本宫面前乖一些,但凡刚刚本宫不在场,她现在就已经哭花了脸。”
青璃在心里补充:若再加上她阿玛或哥哥在场,那胤媛哭起来的架势就更不得了,恨不得把坤宁宫都震塌。
惠贵妃依旧笑意吟吟:“那说明昭熙公主机灵着呢!”
青璃瞥了眼摇床上的小粉团,勉强承认了:“她也就会看眼色这一个优点。”
惠贵妃故意酸声酸气道:“咱们昭熙公主还是个美人胚子哩,既漂亮又聪明,皇后娘娘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青璃撩起眼帘,瞟了眼惠贵妃:“本宫更喜欢惠贵妃的大孙女,可爱乖巧,一看就比胤媛这个天魔星娴静多了。”
惠贵妃掩唇一笑:“臣妾更喜欢活泼的孩子,要不臣妾跟皇后娘娘换一换?”
青璃淡定自若地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本宫倒是想,可胤禘绝不会同意的,这孩子一天不抱抱妹妹,就心里发慌、茶饭不思。”
惠贵妃并不拆穿青璃的口是心非:“大格格确实乖巧可爱,平日里甚少哭闹,臣妾每次抱着她心就软成了一滩水。但臣妾还是希望她多些气性,女孩子霸道一点更好。”
青璃笑着邀请:“这还不简单么?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惠贵妃多带大格格来坤宁宫同胤媛作伴,大格格自然会被带坏。”
惠贵妃欣然应诺:“臣妾就等着皇后娘娘这句话哩,这可不是带坏,是正面影响!”
青璃转头看着抱作一团的两个小姑娘,温温柔柔地笑着:“大格格还未取名吧?不如小名由本宫来取,大名让皇上想。”
大格格已过百日,可延禧宫和阿哥所都没传出取名的动静,青璃自然明白惠贵妃这是盼着自己和康熙帝取名,以示荣耀。
果不其然,惠贵妃笑得更加开怀:“臣妾求之不得!皇后娘娘是整个大清最有福气的女子,您给大格格取名,大格格想必也能沾沾您的福气呢!”
倏然之间,青璃已经心有定稿,缓缓出声:“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皎字意指月光洁白而明亮,大格格的小名就叫‘皎皎’吧。”*
惠贵妃对这个小名满意至极,脸上的笑容愈发明亮,行礼谢恩后又感慨道:“皇后娘娘才华过人,诗词佳句,信手拈来却又恰到好处。”
青璃这些年已经适应了她们想方设法拍马屁的行为,当下也不反驳,反而逗趣道:“本宫取了这么好听的小名,看来皇上想大名时要多费点脑筋,才能不被本宫比下去。”
见惠贵妃笑而不语,青璃也意识到这个话题她不好多言——说皇上比不过皇后肯定不行,但当着皇后的面说皇上定能更甚一筹,也挺缺心眼的。
青璃见状岔开话题:“还有不足一月,胤禔就要随军出征,包裹可都收拾好了?”
胤禔被康熙帝钦点为裕亲王福全的副将,这次会真刀真枪的上战场——福全虽失去了统帅一职,但仍会率领两万右路军征战准噶尔。
包括胤禘在内的五位皇子中,真正参与进这场战事的只有胤禔。
胤福十六岁的年龄勉强够,但他自小身子便不大好,志不在沙场又尚未从上书房结业,康熙帝便也没考虑胤福。
至于胤祉和胤禛,身子骨倒是不错,可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康熙帝还不至于狠心到把自己未成年的儿子逼上战场。
最小的胤禘,也没有贡献力量,但他对这场战争的了解却最详尽——康熙帝虽未让胤禘参与决策,但战事的每一处布置、详细的前因后果,康熙帝都掰碎了讲给他听过。
胤禔对上阵杀敌这件事怀抱有极大的激情,可以说是热血沸腾、期盼已久——春秋十载苦练武艺,只为今朝展翅翱翔。
但对于惠贵妃和大福晋而言,此事就是忧喜参半——既为胤禔的高兴而开心,又为胤禔的安全而忧虑;既希望胤禔能勇冠三军,又担心胤禔折戟沉沙。
可不要以为皇子上战场有亲兵保护就能万无一失——“林司祁”告诉过康熙帝,原本历史上,前有二十九年一征准噶尔的乌兰布通之战中,佟国纲马革裹尸而还;后有三十五年三征准噶尔的昭莫多之战中,皇子胤祺被流矢射中,面部受伤破相。
堂堂国舅爷都能战死沙场,谁又能百分百安全呢?
青璃之所以知道这些,也是因为前阵子佟国纲缠着康熙帝非要去打准噶尔,康熙帝烦不胜烦,在青璃面前骂他大舅舅“不识好歹”时,提到过这些。
佟国维至今闲赋在家,已养老近十年,佟家的小辈们也没有谁混出头了。作为佟家如今唯一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若佟国纲在此时噶掉,康熙帝也会为母族的前景而担忧。
好话赖话都说遍了,佟国纲想跟准噶尔较量一番的想法丝毫未变,康熙帝逐渐失去耐心,撂下一句“要去就让佟国维去”。
佟国纲还未来得及为弟弟“重获圣宠”、“重返朝堂”而欢呼,康熙帝的后一句话就让他肝胆俱颤、失魂落魄、胆战心惊。
“朕收到过托梦,舅舅此次若去准噶尔,会把命留在草原上。”
自十八年,康熙帝因为托梦精准预言过地震后,这十多年来,康熙帝又借此提前告知过文武百官大大小小的天灾不下十起。如今整个大清都对圣上的预知梦深信不疑。
“要去就让佟国维去”,这句话在佟国纲的耳朵里自动翻译成:“要死就让佟国维死”。
佟国纲哪还敢继续纠缠,麻溜地滚出了乾清宫,接下来的日子也过得战战兢兢、惶恐不安——避开准噶尔,我就能躲过死劫吗?若是命有定数呢?若我没逃过这一劫,佟家又该何去何从?
对佟国纲的这番表现,康熙帝在青璃面前吐槽道:“自找的,朕本不想让他担惊受怕,非逼朕明言。”
话题回到此时的坤宁宫,听得“随军出征”四字,惠贵妃的眼眶马上就红了。
惠贵妃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语带哽咽:“让皇后娘娘见笑了。胤禔的包裹有雅琴操心,早已备好。”
青璃倾身拍了拍惠贵妃的手背:“如何会让本宫见笑?本宫也是两个孩子的额娘,易地而处,本宫的表现怕是远不如你。”
等惠贵妃缓过劲来,青璃又柔声劝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越是看重胤禔就越应该支持他在喜欢又擅长的事情上发光发亮。”
“咱们私下如何祈祝祷告、如何忧思担心,皆在情理之中,可在胤禔面前,还是要让他知道咱们对他的信心十足、咱们永远是他的铠甲后盾和停泊的港湾。”
“叮嘱的话可以多说,但不要失神地碎碎念。大可以等胤禔出发了,在神佛菩萨面前多多念叨。胤禔是个好孩子,又是大清的皇子,诸天仙神会保佑他,大清的列祖列宗也会庇佑他。”
惠贵妃的唇角微微扬起,浅浅而笑:“皇后娘娘只当了七八年额娘,却远胜臣妾这个当了二十多年额娘的庸人。”
“臣妾这些日子面对胤禔,一会儿犹豫说轻了,一会儿纠结说重了。今日听罢娘娘这席话,才算豁然开朗。臣妾有信心,接下来都会进退有度。”
知道惠贵妃这番算法又会让她想起早夭的承庆阿哥,青璃急忙接话:“本宫不过是理论知识丰富,真正上手远不如你,咱们是互相学习、共同进步。争取只让胤禔感受到动力和鼓励,不给他压力和打击。”
惠贵妃头一次主动握住了青璃的手,神色真挚、态度虔诚:“遇到皇后娘娘,真是臣妾母子的福气,更是满宫上下的幸事。”
青璃回握住惠贵妃的手,弯唇一笑:“本宫又何尝不觉得与你们相遇是一种幸运呢?”——后宫虽有过魑魅魍魉,但大多都是恭谨守礼之人,皇子皇女们也都很可爱。
青璃跟惠贵妃相视一笑,彼此间又添了一分亲近。
内殿里只剩下昕昕和皎皎“咿咿呀呀”的童稚声,温暖亲密的氛围因着她们奶声奶气的叫唤,变得愈发浓稠-
当天晚上,康熙帝回到坤宁宫,青璃便开门见山:“你的小闺女还没落地就大名小名俱全,可你的大孙女已过百日宴,还没大名呢!”
康熙帝一边笑呵呵地抱着小心肝举高高,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大格格有小名了?是什么?”
扫了眼胤媛因为太过激动,而流个不停的哈喇子,青璃有点嫌弃地移开眼:“皎皎,取‘洁白明亮’之意。”
康熙帝停下来亲了亲小心肝的嘟嘟脸,视线又移到大宝贝的侧颜上,明知故问道:“这个小名是谁取的呀,怎么不仅寓意好,还这么好听呢?”
青璃娇俏地嗔了康熙帝一眼:“玄烨哥哥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装傻有意思吗?】
【虽然我有一丢丢开心,但我还是要说,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康熙帝挑眉而笑,不理会青璃的口是心非:“朕觉得只有才华横溢的小阿璃才能想出这么美丽动听的小名。”
青璃的眼波流转间,带着三分含羞带怯的诱人:“大格格的小名已有,归你想大名了。”
沉迷于大宝贝的娇媚中,康熙帝不顾小心肝的反对,把她塞到子衿手里,挥退了宫人。
作者有话说:
*:摘自《史记·留侯世家》,作者:汉·司马迁
*:摘自《燕歌行二首·其一》,作者:魏·曹丕
第88章
康熙帝揽住青璃的柳腰, 凑到青璃耳边喁喁私话:“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殿内之余帝后二人, 康熙帝却刻意放轻了声音, 低沉喑哑又性感撩人。短短一句情诗也被他念得缠绵悱恻、旖旎缱绻、婉转不尽。
康熙帝摸着下巴轻笑一声, 下了定论:“大格格就叫:爱新觉罗·星盈。”
青璃的纤纤玉指一下又一下点在康熙帝的左心房上,脸上的笑容又甜又娇,语气却不大赞同:“玄烨哥哥让我怎么给惠贵妃解释这个名字?”
【不管怎么说都好像是在秀恩爱。】
【而且还是拿她嫡长孙女的大名秀恩爱。】
【怪不道德的。】
青璃又补充道:“再说, 皇长孙女的名字出自情诗,是不是不大庄重?”
【万一这孩子长大以后, 满脑子情情爱爱可怎么办?】
【女之耽兮, 不可脱也啊!】
康熙帝握住青璃的柔夷, 微凉的唇瓣落在青璃的指尖, 语气宠溺:“真是个小笨蛋。”
“百无聊赖欲何之, 星正盈空月满时。
一句闲情题未好,风翻纸页欲读诗。”*
“旁人只会知道, 大格格的大名取自这首诗。其余的, 是朕和阿璃两人之间的秘密。”
青璃放软身子,伏靠在康熙帝的胸膛上:“我喜欢这个秘密。”-
六月十五日, 嫔妃们齐聚坤宁宫请安。
荣妃看着志得意满的惠贵妃,没忍住酸了一句:“还是皇长孙女命好,跟昭熙公主年龄相近就什么都有了。”
宫里多了两个小姑娘——胤媛和星盈,同时也少了两个大姑娘——卓克陀达和宜尔哈。
卓克陀达已于五月二十六日, 在科尔沁同班第完婚, 康熙帝遣胤福为她送嫁;宜尔哈将于六月十八日, 在巴林部同□□衮完婚, 康熙帝遣胤祉为她送嫁。
宜尔哈虽还有三日完婚,但一个多月前,□□衮便亲至京城迎亲,如今算算日子,宜尔哈想必已在胤祉的陪同下抵达巴林部了。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但荣妃见过□□衮之后,却越来越伤怀。
在旁人看来,□□衮身份贵重、英武挺拔。可在荣妃看来,□□衮人高马大、又黑又粗糙,跟自己白白嫩嫩、娇娇软软的女儿实在不配;□□衮虽精于骑射,可不通诗词,着实配不上自己既能弯弓射箭、又能吟诗作画的女儿。
最重要的是,宜尔哈嫁给他,就意味着远去蒙古。日后的年年岁岁,母女二人怕是难以相见。
荣妃正是对宜尔哈感情最深刻、思念最浓烈的时候,前几日听说大格格被皇上赐大名“爱新觉罗·星盈”,被皇后赐小名“皎皎”,就难受得不行。好不容易平复了些许,今日对上惠贵妃的如花笑靥,就又被戳着了肺管子。
荣妃再多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去攀附坤宁宫的昭熙公主,可却对沾光的大格格酸妒不已——我的宜尔哈还是皇上实际意义上的长女呢!如何比不得皇长孙女?
凭什么宜尔哈直到七岁被序齿时才有名字,还是皇上信手拈来的满语名。惠贵妃的孙女却在刚出生不足四月时就拥有了大名和小名,大名还取自那么诗情画意的诗句——“星正盈空月满时”,一听就知道是皇上深思苦想、花了心思的。
在荣妃看来,若取名一事尚算小事,那抚蒙一事却是天大的事。荣妃不敢深想——大格格凭着年龄优势牢牢扒拉住昭熙公主,会不会扒拉着扒拉着,就能留京了?
荣妃越想越酸,越想越难受,终是怼了惠贵妃一句。
宜嫔跟大公主的感情,虽然不比荣妃同二公主来得深厚,但她作为养母跟大公主也已相伴近十年,对大公主也属实称得上慈母心肠、十分喜爱。大公主离宫的这两个月来,原来日日嬉笑打闹的宜嫔,也郁郁沉沉、不复往日的活泼轻快。
见荣妃出头,宜嫔也开口声援,直言直语中不乏阴阳怪气:“谁让人家会挑时间投胎哩!延禧宫去年一年的烟雾缭绕可算没白费。”
自青璃入主中宫后,如今还在宫中的这些嫔妃们,基本上都没再惹过事、争过宠、生过龃龉,反而亲亲热热、挽臂同游、谈天说地。十来年的相伴,彼此间也有几分情谊。
惠贵妃虽然位份最高,但此事确实是她占了便宜,再念及荣妃、宜嫔二人嫁女的伤心失落,惠贵妃也没打算以势压人,反而选择退让一步。
“只要诚心诚意,漫天神佛自会听见咱们的祝祷。本宫这阵子除了求菩萨保佑胤禔战场平安,就是求纯禧公主和荣宪公主夫妻甜蜜、子孙满堂、白头偕老哩。”
惠贵妃玩笑一句:“菩萨刚应了本宫想要个孙女的请求,想必正眼熟本宫呢,本宫这次的心愿也会顺顺利利呈到菩萨案前的。”
德妃趁机说和:“是极是极,两位公主跟额驸定会如胶似漆、举案齐眉、伉俪情深,荣妃姐姐和宜嫔妹妹就等着抱外孙吧!”
荣妃和宜嫔并非不识好歹之人,也被逗得笑出声来。
荣妃语气忸怩,不大自然:“借你们吉言了。”
宜嫔爽利,倒是反过来打趣惠贵妃:“大贝勒还没上战场呢,贵妃姐姐就求上了。贵妃姐姐如此诚心,再加上跟菩萨又是老交情,大贝勒定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青璃恰在此时出来,听到了宜嫔的后半句话,出言赞赏:“宜嫔说的不错,不仅是胤禔,咱们大清的好儿郎皆会如此。此次出兵,定能擒获噶尔丹、扫平准噶尔!”
六宫嫔妃皆起身行礼,恭迎青璃的同时,嘴里也不忘说着吉祥话:“天从人愿、顺遂如意,皇后娘娘此番吉言,定能成真。”
青璃笑吟吟地示意嫔妃们起身落座,身后的芙芫上前一步,欠身贴近青璃耳旁,将方才几人的斗嘴轻声道来。
青璃扫视着荣妃和宜嫔,果然见她们俩低着头,一脸心虚。
青璃伸手虚点荣妃和宜嫔,语气却不见严厉,反而带着三分笑意:“你们俩啊,下次可不许再这样。”
听出青璃的不计较之意,宜嫔立即抬头挺胸,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宜嫔也笑嘻嘻地开口:“嫔妾和荣妃姐姐已经知错了,嫔妾自罚为即将出征的大清将士们祈福念经。日夜不休,直至大军得胜归来。”
荣妃接收到宜嫔的眼色,立即附和:“臣妾也会照做。”
青璃饮了口香气四溢的君山银针,摇头失笑:“不必如此,你们闲暇时跟菩萨佛祖絮叨一二就行。心诚则灵,无需太过严苛。”
青璃此言一出,惠贵妃作为嫔妃之首,首先应诺:“出征准噶尔,乃家国大事。前朝调度臣妾们虽帮不上忙,但这抄经念佛之事,咱们后宫的姐妹皆能出一份力。”
其余嫔妃也纷纷出言表态:“愿为大清尽力,愿为皇后娘娘分忧。”
不料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听着耳边嫔妃们斩钉截铁的承诺,想着自己从未踏入一步的坤宁宫小佛堂。作为一个前生今世、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宗教信仰的人,青璃不禁有些心虚。
不过既然话赶话到这里了,青璃也只能咬牙认命:“本宫也会日日添香,祈祷大清军队,战必胜、攻必克。”——下属都嗷嗷叫着冲锋陷阵,我这个当老大的又怎能撂挑子、拖后腿?
嫔妃们异口同声:“皇后娘娘贤德,此乃大清之福。”
青璃揉了揉额角:“你们也都有心了。恰好前几日内务府送来一批宝石簪子和绢纱绒花,你们各挑两支吧。”
嫔妃们行礼谢恩过后,又喜气洋洋地按照位份,依次挑选了看中的花簪——十来年的相处,让她们都在坤宁宫多了几分自在。面对青璃的封赏也大方接受、不再客套推拒。
选完宝簪绢花,青璃又带着一众美人,摆开浩浩荡荡的仪仗,去了慈宁宫-
自二十七年初,皇太后移居慈宁宫,至今已有两年多,皇太后也早已适应慈宁宫的生活,只是近日养于膝下的孙女宜尔哈远嫁,皇太后难免思念、情绪低落。
可皇太后见到青璃依旧热情十足,一如既往地起身相迎,挽住青璃的左臂,挨着青璃同在主位落座。
皇太后摆手免了嫔妃们的问安礼,瞄了眼跟在青璃身后的芙芫,见她两手空空便有些不大乐意:“青璃怎么没把昕昕带过来?”
青璃初次面见皇太后时,能靠盛世美颜博得皇太后这个重度颜控晚期患者的喜爱。胤媛自然也能凭借全后宫头一份的精致可爱,一跃成为皇太后的心头肉。
特别是随着宜尔哈远嫁,皇太后不免把她满腔的怜孙之意,移情到胤媛的身上。
青璃盈盈笑语:“臣妾想跟皇额娘亲近亲近,那自然不能把昕昕带过来,让她跟臣妾争宠啰。”
皇太后握住青璃的左手,被青璃逗得乐不可支:“哀家最喜欢你,青璃属实不用如此担忧!”
青璃嘟着嘴冲皇太后撒娇:“那皇额娘怎么头一个就问昕昕,不问臣妾近日过得好不好呀?”
皇太后拍着青璃的手背,嗔她一眼:“哀家打眼一看,青璃红光满面、玉颜生辉,哀家就知道你的日子一定过得很滋润,哪儿还用多此一问?”
青璃假意沉吟了一会儿,这才松口:“看在皇额娘最喜欢臣妾的份上,臣妾就不同昕昕计较了。等臣妾待会儿回去了,就遣子衿把昕昕抱来慈宁宫,让她给皇玛嬷尽尽孝。”
皇太后欣喜不已:“青璃可别忘了啊!”
青璃很是干脆利落,语气大方:“臣妾非但不会忘,以后每天未时初到酉时初这两个时辰,臣妾都要把昕昕打包送来慈宁宫让皇额娘费心。”
这是青璃早就做好的决定。
对于青璃而言,这样一来,自己每天跟女儿相处的时间仍然很充足,另外还获得了两个时辰的绝对自由;对于皇太后而言,宜尔哈远嫁,胤福也即将成家立业,恰好让昕昕填补她的生活缺口和情感缺口。
皇太后这十来年里对青璃一向亲善友好,二人情谊深厚,比起婆媳更像忘年交。青璃也想尽一份心,让她开怀欣喜。
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如果说方才皇太后是喜上眉梢、高兴开怀,如今就是兴高采烈、心花怒放。
皇太后连声承诺:“青璃放心,哀家一定照顾好昕昕!哀家这就让人收拾屋子,把哀家的亮晶晶、好东西全摆出来,让昕昕看得开心,还要……”
青璃打断皇太后的安排计划:“臣妾对皇额娘完全放心,只担心您太惯着昕昕。”
听出青璃的意有所指,皇太后丝毫不慌,用理所应当的语气反驳:“咱们的昕昕可是唯一的嫡出公主,怎么娇养都不为过!”
青璃摇头失笑,有些发愁:“好人你们都当了,却把臣妾逼得不得不唱白脸、当坏人。”——若全都惯着她,养出个娇纵跋扈的天魔星可怎么办?
皇太后呵呵一笑:“能者多劳,哀家没什么本事,就只能好好宠着昕昕,青璃德才兼备,也只有你才能肩负起教导昕昕的任务。”
青璃收下这番吹捧:“皇额娘都这么说了,臣妾也只能领旨遵从,当好这个严母。”
青璃和皇太后执手相视一笑,下首的嫔妃们也都温温柔柔地笑出声来。
惠贵妃的眼珠子转了转,趁机出声:“太后娘娘,不如臣妾也每日把皎皎送来慈宁宫待两个时辰,两个孩子能作伴,太后娘娘您也多个小丫头逗趣。”
皇太后虽然跟这个曾孙女不太熟,但皇太后本身是个极喜爱小孩子的人,对此自然乐见其成:“好好好,尽管送来,哀家就喜欢看孩子们玩闹。”
惠贵妃心中一喜,笑意盈腮:“太后娘娘慈爱,多谢太后娘娘。”——原本皎皎只能隔三差五同昭熙公主玩在一起,如今日日相见,何愁二人感情不亲密、情谊不深厚?
荣妃的肚子里又开始冒酸水——惠贵妃可真会见缝插针,趁着我的宜尔哈离开了慈宁宫,又借着昭熙公主尽孝的时候挤上去。
可现下有皇后和皇太后端坐高堂,荣妃不敢肆无忌惮地说些酸妒之言,只能偷偷摸摸地瞪了惠贵妃一眼。
惠贵妃回荣妃一个温婉的浅笑,荣妃更气了,却又无可奈何。索性甩着帕子偏过头去,不再看惠贵妃那张洋洋得意的脸。
荣妃自以为动作隐秘,却被上方的皇后和皇太后看了个正着。
青璃被她这小孩子一般的斗气方式逗笑了,撂下茶盏,执帕掩唇轻咳两声。
皇太后见状戳了戳青璃的手臂,朝荣妃的方向眨了眨眼。
青璃明白皇太后的意思。皇太后因为抱养宜尔哈,跟荣妃处出了感情。皇太后这是在帮荣妃求情呢,不想青璃苛责于她。
青璃回皇太后一个“放心”的眼神——荣妃虽小性,却也是一番慈母之心,而且惠贵妃看起来并不打算同她计较,青璃自然也未放在心上。
见嫔妃们被自己刻意发出的茶盏碰撞声所吸引,殿内重新安静下来。
青璃方才出声:“两位公主被赐婚后,本宫便向皇上谏言过,公主们就算抚蒙,也应该在京中给她们建造公主府。等京城的公主府建好了,驸马也可以每年陪同公主前来京城,居住一段时间。”
荣妃、布妃和宜嫔听得这番话,整个人都兴奋得微微颤抖起来,握紧帕子殷切地看向青璃,目光灼灼,双眼一眨不眨。
青璃也不再绕弯子:“皇上前段时间已经同意了,不过如今战事在即,京中不便大兴土木。等战事结束,皇上才会遣工部着手规划公主府的建造。”
三位嫔妃笑容满面却又热泪盈眶,喜极而泣,莫不如是。三人一同朝青璃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青璃并未推辞,让她们尽了这番慈母心。
行礼叩拜过后,三人又连声说着感激话,把青璃夸得飘飘欲仙,险些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荣妃:“皇后娘娘真是惠心妍状、淑质贞亮。不仅对胤祉和宜尔哈视若己出、慈爱宽和,还对臣妾多加照拂、宽厚大量。”
布妃:“臣妾自知能有今日全靠皇后娘娘提拔,娘娘不仅对臣妾有再造之恩,如今更是为雅尔檀费心思量、安排妥帖。娘娘人美心善、璞玉浑金。”
宜嫔:“皇后娘娘是嫔妾见过的最好的女子,德才兼备、令仪令行,嫔妾代卓克陀达多谢娘娘恩典。”
其余嫔妃也发自内心地再次感慨:“皇后娘娘纯良宽厚、母仪天下。”
青璃捏了捏眉心,头疼地打断她们:“行了行了,本宫不过尽了些许皇后应尽的责任,哪里值得你们如此吹捧?”——青璃这话全是出自真心,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称颂的。
青璃心想:全靠同行衬托,多谢废后赫舍里氏。
见她们不约而同地面露不赞许之意,张口还欲再来,青璃急忙岔开话题:“以后皇上若是打算北巡蒙古,本宫会带你们去看看公主们出嫁后的生活,让你们彻底安心。”
青璃制止她们的谢恩:“你们放下心来,重展笑颜,就是对本宫最好的回报。本宫最见不得美人垂泪、抑郁伤怀,就想看你们花枝招展、听你们言笑晏晏。”
嫔妃们见状,纷纷摆出最美的仪态,朝着青璃盈盈一笑。
青璃融化在美人娇艳灿烂的笑容中,只觉得骨头都轻了三两:“这就对了!”
皇太后也拍着巴掌,开怀大笑:“以后每次来给哀家请安,都照着这样给哀家来一回。哀家看多了这些,估计能多活十年哩!”
嫔妃们仪态万千、千娇百媚地行了个万福礼,语气也娇软甜蜜:“臣妾/嫔妾遵命。”
一时之间,慈宁宫满是莺声燕语,仿若春暖花开-
七月初二,午时三刻——这是“顾老神仙”算出来的出征吉日。
虽然后来大家都明了,祖泽清叛清投吴应该也是圣上梦中预知,而非钦天监的监正顾治慎算出来的,可彼时“顾老神仙”的叫法已经传遍前朝、深入人心。直到如今,百官依旧喜欢如此称呼他。
七月初一,出征前一日。
午门外具卤簿,丹陛上张黄幄,设御座,陈敕印。王公百官齐集,主帅费扬古率各位出征将领,诣拜位,跪受敕书、敕印。康熙帝于太和殿赐宴,同将军们共饮。*
七月初二,出征当日。
康熙帝遣官祭告太庙,并亲至奉先殿跪地奉香,以求战事顺利。
离开奉先殿后,康熙帝来到午门外亲自给主帅并左右副将佩戴衣马弓刀,发表誓师会谈,并携皇后出长安右门为将士们送行。
炎炎夏日,临近正午的阳光格外灼热刺眼,帝后二人站在高楼上眺望逐渐远去的巍巍军队。各色旗帜随风飘扬,带着大清上下的期盼,耀眼又热烈。
康熙帝的视线随着将士们飘去远方,忽然昂扬高语:“铁马萧萧报疾驰,冲霄将士具威仪。厉兵秣马出征日,一望长街尽骥骐。”*
青璃收回目光,投到康熙帝凌厉英俊的侧颜上,看着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壮志激昂。只觉得蓝天白云皆是他的点缀,铁马冰河都是他的陪衬,就连尚未消散的礼部奏乐声,也是专属他的背景音。
就在这刹那之间,青璃的心脏加快了跳动、血液加速了循环、喉间一片干渴,额角也冒出些许汗珠——种种反应皆说明,青璃感受到了极致的吸引,产生了剧烈的心动。
【嘀!目标人物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97.】
听着脑海里的系统播报音,为意外之喜开心不已的康熙帝偏过头,勾唇一笑,浑身的风流不羁、潇洒飘逸取代了方才的帝王霸气、威严神武。
康熙帝黑沉的双眸仿佛是揉碎的星子一般、闪闪发光,语气带着戏谑:“阿璃可是被朕迷住了?怎么傻傻盯着朕一动不动呢?”
青璃的脸颊染上红霞,仿佛上好的细腻白瓷添了层粉釉,晶莹剔透,又满脸生辉。
青璃强忍羞意,顾左言他:“看皇上这副恨不得与将士们同去的模样,臣妾还以为您会感叹‘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哩!”
【听见了吗?我只是因为诧异而呆愣。】
【并非沉迷于你的霸气中,拜倒在你的龙袍下!】
看着“不打自招”的金色气泡,康熙帝秒懂——原来阿璃是沉迷于朕的霸气中,拜倒在朕的龙袍下啊!
朕只恨自己没有早想到这一招,没能早些让阿璃对朕情根深种、欲罢不能。
康熙帝心里一清二楚,面上却顺着青璃的话音,同她逗趣:“朕确实觉得百夫长比书生更有用,但朕是皇帝,一百个镇国大将军也比不上朕的分量。”
青璃环视四周,见百官不在近前、宫人低头装聋,便伸手掐了一把康熙帝:“自恋鬼。”
【虽是实言,但咱们今日出宫是为将士们壮行的。】
【哪有你这样突然自卖自夸的?】
康熙帝握住青璃的手,低下头轻声呢喃:“朕不仅自恋,还有阿璃爱恋。”
不等青璃反驳,康熙帝便朗声大笑着吩咐左右:“起驾回宫。”
迎着青璃欲言又止的不善眼神,康熙帝悠悠补充:“天气太热,可别把朕的皇后晒化了。”
当着群臣的面,青璃柔顺地被康熙帝牵着转身,头顶的金色气泡却不依不饶、不服气地跳动着:
【厚脸皮,明明是你爱恋我更多!】
【我又不是糖果冰点,怎会被晒化?】
康熙帝暗自偷笑:怎么不是呢?
阿璃就像糖果,只要有你在,朕心里就甜滋滋的。
阿璃也像夏日的冰点,只要靠近你,朕就不再炎热烦闷,反而凉爽舒适-
自七月初二出征日过后,嫔妃们给菩萨的供香供得更勤,宫里的日子也平静了很多。
准噶尔方向的消息一封封传到京城,康熙帝或许真有几分天命所归,一切都按照他所期待的在发展。
直到除夕将至,大清的四路兵马已将噶尔丹军围困在了乌兰布通之中——胜局已定,就看最后的决战围杀能不能做到康熙帝所希望的斩草除根了。
二十九年除夕,已满一周岁的胤媛,话没学会几句、路也走不了几步,可撒娇的功力却飞速上涨,把康熙帝、胤禘、皇太后哄得恨不得给她摘星星。若不是还有青璃能治住她,胤媛估计都能捅出个天窟窿。
胤媛此时正抱着要赶去太和殿的康熙帝不放,眉眼弯弯笑得又甜又软:“阿玛~”
康熙帝面对胤媛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一口答应下来:“好,阿玛带小乖乖一起出席宫宴。”
胤媛歪着小脑袋,朝康熙帝脸上亲了一口,指着殿门急急喊道:“走,走!”——这是担心自己被青璃拦住,让康熙帝赶紧带她溜呢。
被小心肝贴贴的康熙帝,笑得牙不见眼,一边朝殿门走去,一边回亲胤媛的嘟嘟脸。
青璃被这个机灵鬼气笑了,瞪视着真敢动腿的康熙帝,淡淡吐出两个字:“不行。”
面对千军万马、惊雷闪电都面不改色、丝毫不停顿的康熙帝,却被这轻言细语的两个字定住了腿脚。
康熙帝转过身来为小心肝求情:“阿璃,虽说太和殿全是臣子宗亲、并无女眷,但胤媛还这么小,又是固伦公主,前去与百官同乐,也不算出格。”
青璃朝康熙帝丢了个娇俏的白眼:“我是讲究这些的人吗?我是怕这个小天魔星捣蛋。”
康熙帝再三承诺:“朕会看住昕昕的,绝不让她调皮!”
青璃来回打量了康熙帝一番,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
【就你?能管住胤媛?】
【这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康熙帝讷讷一笑,尽力摆出帝王威严:“阿璃,你就不能信朕一次吗?”
青璃端起茶盏,轻呷两口,不徐不缓地悠悠出声:“四个月前,你第一次说这句话,我信了。结果你带着胤媛去东暖阁却没管住她,让她摔了我刚到手的碧玉麒麟摆件。”
【整块色泽明亮、莹润澄澈的玉石,雕刻而成的三尺高的摆件啊。】
【价值连城的珍宝,就这么毁在了那双小爪子上!】
“三个月前,你第二次说这句话,我又信了。结果你带着胤媛去小书房却没管住她,让她撕了我心爱的顾恺之花鸟图。”
【那可是水墨画鼻祖、东晋画圣顾恺之的真迹。】
【顾恺之已经仙逝一千多年,这些画都是不可再生的珍稀文物啊!】
【从此这世上就少了一副可供后人瞻仰的画圣绝迹。】
【这臭丫头真是造了大孽!】
“一个月前,你第三次说这句话,我还是选择了相信。结果你带着胤媛去乾清宫却没管住她,让她砸了玉玺。”
【幸好冬日里地毯铺得够厚,砸了却没碎。】
【若玉玺真的有所损伤,你就不担心福临、皇太极还有努尔哈赤,晚上排着队进你梦里、找你算账吗?】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信任你,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我的信任。”
【你猜我会不会给你第四次机会?】
【我不会!】
“事不可过三。你死心吧,这小天魔星,今天只能留在坤宁宫。”
青璃说完,就死死盯住康熙帝不放,用眼神表明自己的决心。
被青璃说得尴尬上头的康熙帝,老老实实地退回到摇床前,弯腰放下胤媛。
刚刚还安安静静,滴溜着大眼睛,看阿玛和额娘你来我往的胤媛,意识到不妙。胤媛急忙攥紧康熙帝的衣袖,嘟嘴鼓脸,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很吃这套的康熙帝一阵心痛,只觉得衣袖有千斤重。
不吃这套的青璃冷笑一声,逼问康熙帝:“选我还是选她?”
此言一出,康熙帝狠心拂开了小心肝的肉爪子,毫不犹豫地转身朝门外走去,大踏步离开,没有回头再看宝贝闺女一眼。
看着阿玛远去的背影,本来装委屈的胤媛,现在是真委屈了。胤媛瘪了瘪小嘴,眼眶里的泪珠子也转个不停。
青璃勾唇一笑,伸出纤纤玉指点在胤媛的眉心,一本正经地教育着她:“小丫头,你现在知道了吧?男人不可信,不可靠。”
被额娘“关爱”的胤媛,愈发难过,张了张小嘴,哇哇大哭起来。
不想哄娃的青璃,重新板起脸:“不许哭!”
打小就会看脸色的胤媛,急急止住哭声,打了个小奶嗝。
青璃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才是额娘的乖宝贝。”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胤媛,只能惨兮兮地吸了吸鼻子,顺着大魔王的话点头:“昕昕,乖~”
青璃从摇床上抱过胤媛,接过芙芫递来的温热湿帕子,轻柔地给她擦干净小脸。
青璃又把闺女抱在怀里摇晃了几下,轻声哄着:“额娘知道昕昕喜欢热闹,但是太和殿一点儿也不好玩,全是大胡子的伯伯、爷爷。坤宁宫就不一样了,等会儿你的姨姨和舅妈们就会来,她们都香香软软的,还会带哥哥姐姐来陪昕昕玩儿。”
胤媛听不懂额娘的话,但她喜欢额娘的抱抱,也喜欢额娘的温柔。胤媛“咯咯咯”地笑出声来,奶声奶气的说着:“额娘,好~”
胤媛轻灵软糯的小奶音甜到了青璃的心里,青璃低头亲了亲她的小鼻尖:“你啊,还是这个时候最可爱。”-
钮祜禄府如今可算得上人丁兴旺了,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地来到坤宁宫,见礼过后,青璃看着一群小萝卜头有些头疼,胤媛却十分兴奋激动。
刚乖巧了没一会的胤媛,在青璃怀里使劲扑腾,乐滋滋地提出要求:“额娘,玩儿~”
青璃顺势把胤媛放到芙芫怀里,摆摆手吩咐道:“带着孩子们一起去玩具房吧。”
知道额娘这是同意了,胤媛倾身亲了亲额娘,就乖乖呆在芙芫怀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向刚认识的哥哥姐姐们。
明明是最小的奶团子,胤媛却很有大姐头的威严,朝小豆丁们挥了挥肉爪子,掷地有声地吐出一个字:“走!”
青璃哭笑不得地目送孩子们离开,锦凰却双眼发亮地看向青璃,连声惊叹:“三姐姐,昭熙公主可真聪明!”
毓珍点头,很是认同:“不仅聪明,还跟娘娘如此亲近,而且这么小身上就有皇家的威仪和公主的风范,真是了不得!”
见余下的女眷也打算出言吹捧,青璃立马制止:“可千万别让胤媛听见了。”
“这孩子就是个人来疯、天魔星,本宫平日里管教她就已经够累了,不许你们再夸奖她。否则她会更加洋洋得意、愈发调皮捣蛋!”
打消了她们的念头,青璃偏过头跟巴雅拉氏逗趣:“胤禘懂事,而且早就搬去了广安殿,本宫的坤宁宫如今也就胤媛一个小孩子,都能闹得天翻地覆。家中如今枝繁叶茂,府上的小孩一串串的,嫡额娘想必时时头疼吧?”
巴雅拉氏笑得很温和:“确实如此,不过这都是幸福的烦恼,甜蜜的头疼哩。”
青璃看着安静得稍显木讷的舒舒觉罗氏,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额娘瞧着消瘦了些许,可是身子不适?”
自两年前,胤禘被立为太子,青璃派遣赵嬷嬷常驻钮祜禄府后,舒舒觉罗氏就大病过一场。康复后也不复往日的骄矜自持、快言快语,反而沉闷内敛、少言寡语。
作者有话说:
*:摘自《车遥遥篇》,作者:宋·范成大
*:摘自《留白(新韵)》,作者:慕亭风
*:参考中华文史网-命将出征仪
*:摘自网上,作者不祥
第89章
青璃这辈子出身八旗顶级勋贵世家钮祜禄氏, 幼时有姐姐陪伴、阿玛偏爱,锦衣玉食地长大。后来又得帝王倾心,登上后位、椒房独宠、儿女双全。
宫里宫外人人艳羡,天下女子皆恨不得以身替之、取而代之。
若非要找出不尽如人意之事, 那就是青璃的额娘糊涂又偏心、哥哥蠢笨又自负。
可跟这点“挫折”相比, 青璃顺心顺意之事太多。拥有的东西多了, 往日的这些烦忧苦闷,也变成了微风徐徐、波澜不兴。
更何况经受了青璃亲手所设的“挫折教育”过后,两人都清醒了过来——法喀虽不中用, 但也老老实实不妄想、不惹事了;舒舒觉罗氏虽依旧偏心,但也安安静静不嚣张、不挑事了。
青璃逐渐不再放在心上、看在眼里, 也愿意松一松手, 给改过自新的人一个机会——故而今日青璃与巴雅拉氏闲聊两句后, 就关心起了舒舒觉罗氏。
被青璃主动问起的舒舒觉罗氏, 一时之间, 心情极为复杂:有酸涩、有感动、也有尴尬;有恼怒、有悔恨、还有开心。
舒舒觉罗氏极力压抑着胸腔里汹涌的情绪,面上一派镇定木讷, 规行矩步、一丝不苟, 仿若时刻带着标尺。
舒舒觉罗氏起身行了个端端正正的万福礼,又挺直腰身、谨慎落座半个屁股, 声音温和轻柔:“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妾身无事,一切都好。”
青璃面对这样规行矩止、小心翼翼的舒舒觉罗氏,不期然回忆起十八年的除夕。
那是青璃入主中宫后的第一个除夕, 当时的舒舒觉罗氏因为青璃出嫁前给了她跟法喀好大一个下马威, 出嫁后的几次佳节也未召见母族女眷, 心怀忐忑之下, 倒也称得上“礼数周全”。
当时的青璃看着拘谨的额娘,心里是有些不太好受的,便多给了些赏赐。
舒舒觉罗氏此人,给点阳光就灿烂、有三分颜料就想开染坊,她觉得青璃揭过往事了,就又忍不住伸脚试探一二。可青璃眼里容不得沙子,便会再次敲打她,她便重新安分些许。
所以后来两人的关系一直时冷时热,舒舒觉罗氏跟法喀时不时地想翘一翘尾巴,再时不时地被青璃按下去。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青璃原以为这辈子都会这样——自己费些心思盯紧他们,隔三差五敲打一番。虽然累些,但能看住他们不犯错,也算值得。
可两年前,胤禘突然被封为太子,青璃便知道,不能再继续治标不治本。
长痛不如短痛,青璃决定剜去腐肉。
青璃知道法喀的依仗是什么,也知道舒舒觉罗氏的七寸在哪里,于是便有了赵嬷嬷转告的那番撕破脸皮之话,舒舒觉罗氏跟法喀也彻底沉寂了下来。
十一年过去,今日的舒舒觉罗氏比十八年除夕的她,更谨慎、更规矩、更稳重、更妥帖。可今日的青璃,早已没了十一年前繁杂纠结的情绪,内心平淡、再无一丝波动。
青璃知道,这十一年来的纠缠,终究还是耗干了她对额娘和哥哥最后一丝感情。
不再去想这些,青璃温声细语:“那就好,额娘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保重身体。”
人真的很奇怪,往日青璃对额娘尚有期盼时,说话总是稍显生硬、咄咄逼人;如今青璃只将额娘当做陌生人对待,反而能轻言软语、态度温和。
青璃停顿了一下,说出自己的打算:“祸不及出嫁女。赫舍里氏与本宫有怨,可三嫂嫁进钮祜禄府近十年,孝敬长辈、友爱弟妹、善待儿女,一向贤惠。从明年开始,就让三嫂带着她的一双儿女一同进宫吧。”
青璃今日之所以愿意给机会:
一是因为,青璃如今的日子很开心、很幸福,一个心中满怀爱意和温暖的人,也愿意回抱给旁人一些善意。这和青璃得知奴才的家人病重,愿意赏赐一些银两救急,没什么区别。
二是因为,青璃知道宝琪这些年来并无不妥,反而对法喀有积极正面的影响。
三是因为,青璃甚少做出迁怒之举,不管如何,两个孩子都是无辜的。
四是因为,青璃以往盯得紧,正是担心他们惹祸后自己做不到铁面无私。可如今,这个问题不复存在,青璃确信自己可以做到冷面无情、按律处置。
知道儿媳和孙子孙女能进宫了,舒舒觉罗氏高兴吗?——高兴是有的,可更多的是不知缘由的心慌和迷茫。
舒舒觉罗氏没有得意忘形,更没有喜上眉梢,一如既往地起身行礼谢恩,并未多言:“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言辞举止,稳重妥帖。
青璃也只是笑笑,就又依次跟四位弟媳聊了几句。
不过除了毓珍,青璃与她们交情并不深,也只是一些例行关怀的客套话罢了。
至于毓珍,她和裕亲王妃西鲁克氏作为胤禘两个伴读的额娘,基本每两个月就会被青璃召见一次,有什么想深谈的青璃自会等到那时再聊。今日这个场合青璃会尽量做到一视同仁。
客套完毕,青璃看向专心致志应付第三盏燕窝羹的锦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青璃这一笑,瞬间让殿内的视线都投到锦凰身上。锦凰端着白瓷莲花缠枝碗的手不觉用力,白净细腻的小脸也浮上了朵朵红云。
锦凰放下手中的燕窝羹,一只手摸着微微凸显的肚腹,一只手不大自在地拂了拂鬓角:“三姐姐,你们都看着锦凰干嘛?”——是的,锦凰终于怀上了第三胎,刚满四个月。
青璃捂着肚子笑得愈发厉害:“本宫只是想到了二十年的除夕,当时毓珍刚怀上额尔赫,坤宁宫特意给她备了燕窝羹,你眼巴巴盯着不放哩!”
毓珍也记起此事,笑意吟吟地凑趣:“难怪四姐姐今日连用三盏燕窝羹,原是惦念了足足九年的缘故。”
每年除夕,坤宁宫都会为有孕之人备上燕窝羹。
不过二十一年的除夕,锦凰第一胎不足三月,胎像不稳;二十五年的除夕,锦凰第二胎已满九月,将要临盆。因此这两年除夕锦凰都未进宫。
直到今日,锦凰才托腹中第三个孩子的福,尝到了坤宁宫燕窝羹的滋味。
殿内的几位贵妇都掩唇轻笑,就连舒舒觉罗氏的脸色也柔和了几分。
独留锦凰羞愤得脸颊几欲滴血、眼睛也沁出水色:“三姐姐,妾身当年看的是毓珍的肚子,绝非燕窝羹!”
毓珍配合到位、及时逗哏:“娘娘,四姐姐还怀着身孕呢,情绪不宜波动过大。”——娘娘,就算是实话也不能直说,锦凰要急了。
青璃叹了口气,故作妥协:“好吧好吧,算本宫记错了。”——本宫心疼妹妹,就为她撒个谎吧。
二人一唱一和,做实了锦凰“馋嘴”一事。
殿内的娇笑声更大了些,“洗白失败”的锦凰干脆破罐子破摔,重新端起桌几上的燕窝羹,一饮而尽后高声吩咐:“再来一碗!”——我要吃穷三姐姐!
被支使的芙芫看向青璃,青璃急忙制止:“可不能再吃了,满三个月后就不宜暴饮暴食。胎儿若补得过大,生产时受苦的可是你自己!”
锦凰一脸委屈,声音软绵绵得好似在撒娇:“妾身可是惦记了九年哩,不吃个痛快怎么对得起妾身这九年间的日思夜想啊!”
青璃被锦凰这番不要面皮的唱念做打噎住了,沉吟一会儿才开口劝说:“等会儿离宫时,本宫多赏你一些血燕,你带回家慢慢吃,记住别一次用太多了。”
锦凰挑了挑眉梢,嘴角带着笑意:“三姐姐,妾身盼的是九年前的那盏燕窝,这再好的燕窝离开了坤宁宫,不在除夕当天用,就没那个味儿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害羞的锦凰怕青璃的打趣,自暴自弃、舍弃矜持的锦凰却让青璃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终于扳回一城的锦凰扬着脑袋、抬起下巴,像一只得胜归来的大白鹅。
青璃虚点了锦凰两下,被她这副“小人得志”的姿态,逗得笑出声来:“本宫认栽。”
想到锦凰对腹中胎儿的看中和期待,青璃勾起唇角,出口打商量:“本宫用胤禘幼时穿过的衣物,换马佳夫人嘴下留情可好?只要你放过坤宁宫的燕窝羹,胤禘的衣物任你挑选。”
不料有此意外之喜,锦凰点头如捣蒜,连声答应:“妾身换,妾身愿意,三姐姐真好!”——太子殿下的衣物,定能给我带来一个聪慧健康的儿子。
青璃虽不信这些,但也是一种美好的祝福,最重要的是锦凰信啊,而且深信不疑。青璃知道锦凰的压力甚大,能让她宽宽心也好。
锦凰一脸跃跃欲试:“三姐姐,去哪儿挑?什么时候挑?能挑多少啊?”
青璃朝芙芫使了个眼色,芙芫会意,上前一步恭声应答:“奴婢现在就带四格格前去吧,在西偏殿侧间。”—— 胤禘成为太子之前一直住在坤宁宫东偏殿,不过如今东偏殿归胤媛所有,胤禘幼时的衣物都被青璃命人整理好,收在了西偏殿。
芙芫没有回答“能挑多少”这个问题,她知道这不过是四格格的凑趣之言罢了,四格格看似跳脱,实则言行举止皆在规矩范围之内。就算主子任她挑选,四格格也顶多只会选三件。
锦凰兴高采烈地起身,青璃的四位弟媳都满目艳羡,朝青璃投去渴盼期待的眼神。
青璃读懂了她们的请求,笑着摆手:“你们也都一起去吧,本宫外甥有的,侄子们自然也有。”
四人都展颜而笑,行礼谢恩时也满是真诚,毓珍还不忘打趣锦凰:“今日也算沾四姑奶奶的光了。”
青璃嗔她一眼:“别作怪,你别忘了帮宝琪的孩子也选一些。”
毓珍连声应下:“妾身明白。”
又遗憾地咂了咂嘴:“可惜昭熙公主太小,她的衣物咱们家的姑娘都穿不下。”
青璃撩起眼帘,潋滟的桃花眼如梦似幻:“那还不简单,本宫幼时的衣物都在府上,你们回去分一分呗,只要侄女们不嫌老旧,想必也还能穿一穿。”
毓珍喜气盈腮:“怎会嫌弃?只怕回府后争抢不休哩!”
锦凰急急出声:“得等初二那天我回门时再一起分,可不许把我落下,我有两个闺女呢!”
毓珍挽着锦凰的臂弯朝门外走去:“好姐姐,咱们可不是没良心的人,绝不会忘记你的。”
目送五人离去,殿内只余青璃同巴雅拉氏和舒舒觉罗氏三人,气氛一下子沉闷干涩起来。
巴雅拉氏没话找话:“娘娘出嫁前穿过的衣物、用过的东西都好好封存在清音阁里,妾身每日都有派人打扫,每月都会差人整理清点一番。”——清音阁就是青璃少时的居所。
青璃也客气地赞一句:“嫡额娘有心了。若侄女们看得上,就全让她们分了吧,这样既能节省物料、重复利用,又免得耗费人力、白白占据清音阁。”
巴雅拉氏点头领命:“是,妾身受教了。”
一旁装隐形人的舒舒觉罗氏,酝酿再三还是开口了:“昭熙公主,跟娘娘您小时候很像。”
青璃如今听着这种唤起旧情的话术,心中波澜不惊、不为所动,嘴上也不以为意、言辞淡淡:“胤媛比起胤禘,长相确实更似本宫。”
舒舒觉罗氏心尖传来一阵绵长的钝痛,她默默低下头,不再言语。殿内只剩下青璃和巴雅拉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废话。
等锦凰五人回到正殿东暖阁时,出宫的时辰也差不多了。
青璃又同她们寒暄了几句,就派芙芫送她们出宫,两排小太监带着青璃早已备好的年礼跟在她们身后。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大大小小的数十个礼盒,向宫里宫外昭示着皇后娘娘同娘家的亲近、对长辈的孝敬、对晚辈的慈爱-
三十年新春刚至,就陆陆续续有消息递进宫里。
首先是二月初,锦凰身孕满五个月时,太医把脉确认锦凰腹中是男胎。
锦凰高兴之余也没忘了给青璃捎封信,信中字字句句全是感激——锦凰一心认定这都是太子殿下穿过的衣衫,所带来的好孕。
青璃看完信后哭笑不得——你拿到胤禘旧衣时就已怀胎四月有余,这平平无奇的衣物属实没有变性能力啊!
然后是三月初,正值春暖花开之际。每年此时,京中各府都会争相举办赏花宴。
往年宝琪就算收到帖子也不会出门,但想到马上就要入宫面见皇后娘娘,自己却十来年都没出门交际,变得笨嘴拙舌、不善言辞,宝琪就决定入宫前多参加几次赏花宴,适应适应。
宝琪首先去了马佳府上,刚开始绷着根弦,凡是被人多看了一眼,宝琪就不自觉得紧张起来、口干舌燥。不过有锦凰时时陪着她,宝琪也越来越放松、越来越自在,最后离开马佳府时还有些依依不舍呢。
宝琪赴宴的第二场,便是佟府,不过不是西面的庶人佟国维府,而是东面的一等公佟国纲府。
这次赴宴,宝琪虽也有毓珍照应,但毓珍毕竟不是主人家,只是府上出嫁的堂侄女。再加上宝琪开朗了不少,毓珍也难免跟堂姐妹们谈得兴起,有些忽略她。
这一忽视就闹出了大事。
之前有提及,毓珍的额娘、佟国维的夫人姓赫舍里,隆科多的夫人也姓赫舍里,这大小两个赫舍里氏是亲姑侄关系,只不过不与索额图同支。
索额图没出事前,他们处心积虑往上蹭,却挤不进去;索额图倒台后,他们骂骂咧咧,恨不得与索额图一支断尽关系。
见宝琪落单,赫舍里氏的嫂子拉着她,又带着自己的儿媳和女儿围了上来——来的这一群不是赫舍里家的媳妇,就是赫舍里家外嫁的姑奶奶。
她们口口声声指责宝琪婚前失节、满腹算计,正是宝琪做了孽,才会报应到家族头上,宝琪如今不招皇后待见也是理所应当。还洋洋得意地表态,等过些年宝琪的女儿要说亲了,她们一定会让全京城的人都想起宝琪当年不要脸的举止,哪家儿郎敢娶荡.妇的女儿?
四人极尽嘲讽之能事,尖酸刻薄、嘴下无德、毫不留情。
宝琪失神之下,连连后退,却不幸摔下亭台,磕伤了脑袋。
宝琪受伤见血这群蠢货才知道慌了,第一时间想的竟是封锁消息,还不许毓珍告知钮祜禄府上众人。
毓珍还算拎得清,当日回府就禀明了巴雅拉氏,由巴雅拉氏向宫里递了对牌,带着毓珍面见青璃,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明白。
青璃当时就气得失手摔了茶盏:“我钮祜禄家的人,也是她们几个蠢笨如猪的毒妇可欺的?本宫如何做,也是她们能肆意揣测的?本宫的亲侄女,也是她们能出言侮辱的?”
见毓珍为她的额娘、舅母、三嫂、表嫂求情,青璃头一次对她冷脸:“不必多言,本宫心中已有定论。”
念及这些年的情谊,青璃终是不忍让毓珍惶恐太甚。
青璃平复怒火后补了一句:“本宫不会迁怒于旁人,也会根据所犯罪责量刑。”
“你额娘和三嫂只旁观,并未出言讥讽,本宫会酌情处置。你舅母和表嫂这两个主犯,也应该为此赎罪。”
等巴雅拉氏和毓珍告退后,青璃先派遣悠悠带着太医前去钮祜禄府上为宝琪看病,又让墨竹传了口谕给佟国维福晋、隆科多福晋:“禁足三月,修闭口禅。”
青璃这是要让她们整整三个月都闭口不言,虽然没有掌嘴杖责来得直接痛快,却更折磨身心,更能让她们牢记“嘴下留情”。
赫舍里家两个祸头子的惩罚,比佟家两个帮凶的惩罚还要重:青璃赐下亲笔手书的“修积口德、正己化人”,着她们挂于堂前,每日三拜;另赐下两位严厉的教养嬷嬷,让她们禁足一年、好好学学规矩。
宝琪的伤并不重,太医看过之后留下了药膏,明言七日之内必好,也不会留下伤疤。
于是此事发生过后的第八天,青璃便传召宝琪入宫——本打算端午节让宝琪随大流入宫,可因为此事,青璃就提前单独召见了宝琪。
姑嫂十年,这是青璃和宝琪第一次正式见面。
十多年前的慈宁宫花园“相亲宴”,青璃坐在咸若馆的二楼,遥遥打量过宝琪,可宝琪却无知无觉、半点未察。
比起曾经那个心思浅薄、骄矜高傲的小姑娘,十年磨炼,如今的宝琪算得上脱胎换骨,变得稳重自持,谦逊低调,进退得当,举止得宜。浑身上下再也找不见当年的年少轻狂。
青璃有些后悔没有早些与这位三嫂嫂相见。
至于宝琪的一双儿女:儿子活泼开朗、直率机灵;女儿稍显怯弱纯真,但也聪慧可爱。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青璃就有些喜欢上这两个孩子。
青璃表达喜爱的动作很直接,青璃亲自握着侄子的小手写了一副字送他,又亲自抱着侄女喂了她一碗红枣银耳羹。还承诺两个月后的端午会再接他们来宫里玩儿,到时候还有礼物相赠。
等宝琪带着送赏的宫人们回到府上时,京中也传遍这个消息:皇后娘娘对她的三嫂和三嫂的一双儿女,十分看重。
勋贵家族纷纷想着如何跟钮祜禄府的三房交好,族里有没有跟两个小孩年龄相当、可以结亲的晚辈?
唯独西面的佟府还有他的姻亲赫舍里府上,愁云惨淡万里凝,一片悲戚、一片阴霾。
大舅子家的事情佟国维管不着、也不想管,反而恨不得上去踩一脚。佟国维心里很是怨怼,觉得自己家中的两个愚妇都是受了大舅子家两个蠢妇的连累。
佟国维犯事过后,又是同钮祜禄府结亲,又是十年来都低调谨慎,这才让家里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二儿子、三儿子入朝为官,二女儿同皇后关系亲近、外孙成了太子的伴读。
可这十年的努力,险些被家里拖后腿的无知妇人一朝葬送、付诸东流。
若不是皇后已经有了定论,做下惩处,佟国维就要将这二人送去小佛堂同大女儿一样,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让佟国维松了口气的是,二女儿毓珍说:皇后娘娘明确表示过“不会迁怒,到此为止”,娘娘对毓珍和额尔赫的态度也没有丝毫变化。
女儿和外孙虽亲,可始终算不得完完全全的佟家人,佟国维还是更盼着儿子们出人头地。
在佟国维心中,唯二长成的两个儿子,德克新顾虑太多,不如隆科多果决刚勇。
此次征讨准噶尔,隆科多自请上战场,只要能活着回来,就算有了战功;若有意外之喜,得到上司赏识、甚至抓获准噶尔的大将,那便会前途无量、一片光明。
佟国维对这个儿子抱有厚望,可他却浑然不觉,他最警惕的皇后娘娘不太喜欢隆科多,还让颜珠盯着隆科多-
康熙三十年,宫外的第三个消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重要性远超前两者,大清上下皆欢呼雀跃、兴高采烈。
端午节刚刚过去,北边战场上传来胜讯:噶尔丹被活捉,准噶尔军几乎全军覆没,只余不足千人从北面逃去了沙俄。
康熙帝大喜,当即传令费扬古,让他当着蒙古各部首领的面,斩杀噶尔丹,以此示警,让他们莫生反骨。
不提蒙古的首领们被威慑恐吓后的安分识相、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让康熙帝又喜又愁的,便是如何封赏功臣。
六月初十,声势赫赫、气血冲天的将士们归来,康熙帝携青璃以及胤禘出城亲迎。
六月十一日,康熙帝于太和殿设宴,款待此战的主帅费扬古,以及诸位将领,胤禘作为太子出席相陪。
六月十二日,乾清宫连发十几份封赏将士的圣旨。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主帅费扬古,康熙帝下诏昭武将军马思喀代他驻守西北,费扬古归还京师,领侍卫内大臣,并进一等公。就连费扬古的左右副将也都得了三等公的爵位。
可除了费扬古以外,最受关注的不是身份最高的裕亲王福全,也不是头一次出征就敢打敢拼,博得许多军中将领好感的皇长子、大贝勒胤禔。而是舒穆禄阿布凯,还有佟佳隆科多。
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康熙十年出生的,如今不过二十余岁,若论兵法谋略,在一群能征善战的将军中间,自然不算出色。可这两个年轻人的运气实在太好,正是他俩发现了混在步兵中,险些溜走的噶尔丹。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更别提这两人都有直达天听的背景:一个是皇后娘娘推荐给大阿哥胤禔的哈哈珠子,一个是皇上母族的亲表弟。
康熙帝也不吝封赏、不偏不倚,将两人同封为御前一等侍卫,并都赏了个三等伯的爵位。
阿布凯正是孝昭皇后的奶兄舒穆禄延州亲弟,青璃受姐姐所托,这些年来对舒穆禄嬷嬷一家多有关照。
舒穆禄嬷嬷的女儿沁兰,于十九年嫁于德妃的堂弟乌雅图珲。图珲也算争气,凭借自己考上了笔帖式,之后从偏远县令做起,十年来安安稳稳办事、踏踏实实当差,如今已是从四品江州知府,前景可期。
更难得的是,图珲这些年跟沁兰的感情一直没变,二人从青梅竹马到相濡以沫,共同诞育了两子两女,后院无妾室通房。
至于阿布凯,他跟胤禔一同长大,彼此间情分深厚,阿布凯本人也文武双全、能力胆气都不缺。
康熙二十五年选秀,青璃本打算亲自帮他掌眼,给他选一个八旗贵女,却被阿布凯婉拒了。
阿布凯直言:“娘娘的好意奴才心领。但奴才是包衣,虽不以此身份为耻,可奴才也知道,八旗贵女看不上包衣,奴才不愿勉强。”
青璃闻言,也知道自己思虑不全,很快放弃了此种想法。
青璃后来选中了坤宁宫的二等宫女耿吟音。不过青璃并未挑明,而是经常遣耿吟音去上书房给阿布凯送糕点,一来二去两人有了交际、情愫暗生,青璃这才赐婚。
耿吟音和阿布凯二十六年大婚,二十七年诞下一子,两人婚后也甜甜蜜蜜、举案齐眉。妻凭夫贵,如今耿吟音也成了伯夫人。
话说回来,六月初十,胤禔回宫当天,头一个去的就是延禧宫,好不容易把惠贵妃哄得止住了眼泪,就被心疼儿子的惠贵妃赶去阿哥所洗漱休息。
回到阿哥所,胤禔又迎上大福晋情意绵绵的滚滚泪珠,再次搬出那套哄女人的话术,口干舌燥、血条将空之际,大福晋才终于笑出声来。
松口气的胤禔去了浴间。洗漱过后,胤禔对着大福晋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爷的闺女皎皎呢?”
大福晋解释了一番,胤禔这才知道,每日此时,闺女和小妹妹都在慈宁宫。
胤禔想念女儿的心怎么都平复不下来,就想着干脆带福晋去慈宁宫给皇玛嬷请安,顺便把宝贝闺女接回来。
大福晋唇角挂着浅笑,娇俏地嗔了胤禔一眼:“爷确定没说反?”——难道不是接皎皎,顺便给皇太后请安吗?
将近一年没沾荤腥的胤禔,沉迷在大福晋眼波流转间的风情和妩媚中,无法自拔。
胤禔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喉间仿若火烧、干渴得不像话,握住大福晋柔夷的掌心也一片灼热。
大福晋险些融化在胤禔这如狼似虎的目光里,脸颊生晕,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大福晋伸手挡住胤禔将要落下的亲吻,带着羞怯的语气更显柔情蜜意:“爷,白日不可宣淫。”
见胤禔的眼神愈发黑深暗沉,大福晋急急补充:“皎皎还在等咱们呢!爷就这样把女儿抛之脑后了吗?”
胤禔瞅了瞅高挂空中的灼灼烈日,遗憾地叹了口气:“……走,先看闺女。”
胤禔二人到达慈宁宫时,刚好碰上了跟两个丫头玩得开心的胤禘。
胤禘见到胤禔很是惊喜,等皇太后叫了起,胤禘就狠狠给了胤禔一个熊抱:“大哥!我想着你乏累疲惫,需要好好歇一天,这才没带三哥他们去找你,没想到你竟‘自投罗网’。”
胤禔拍了拍胤禘的肩膀,面对弟弟的热情,一时之间思念上涌、嘴唇颤抖,最后却只吐出两个字:“高了。”
胤禘得意地踮起脚来,轻哼两声:“那是当然,我以后定会比大哥更高!”
兄弟二人聊得兴起,被胤禘抛下的两个小丫头也被新出现的陌生大块头吸引住了。
如今的胤媛已过一岁半,走路稳当、甚至能小跑几步;吐词清楚、词汇量也不容小觑;小脑瓜更是机灵,还胆子大、不怕生。
星盈也有一岁多,会说简单的称呼,也能自己走路。跟刚出生时相比,活泼了许多。就是有点呆萌天真,还喜欢跟在胤媛身后,鹦鹉学舌。
胤媛仰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胤禔,突然小跑几步,冲上去抱住胤禔的右腿,甜甜一笑,奶声奶气:“大哥~”
聪明的胤媛已经知晓,哥哥怎么叫人,自己跟着叫就对了。
永远服从并跟随胤媛行动的星盈,也直直撞上来抱住胤禔的左腿,贴着脸蹭了蹭,声音娇嫩清甜:“大哥~”
小笨蛋星盈不知道,这个大高个儿是自己亲爹。
胤禔先是沉迷小妹妹的笑脸和软语中,一颗硬汉钢铁心,也化作了一江春水。可还没等他展开笑容,抱着小妹妹好好亲香亲香,就被随之而来的又一声“大哥”,喊得浑身僵直、神色冷凝。
敏锐地感受到胤禔的情绪变化,打小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受不得半点委屈的胤媛,撅着小嘴巴,怒气冲冲地握拳砸了下胤禔的小腿:“坏蛋!”
生起气来的胤媛,指责的声音也软软糯糯的,好像在撒娇。
星盈这个胤媛的铁板小跟班见状,也鼓起圆脸蛋,皱着小眉头,狠狠推了把胤禔:“坏蛋!”
小笨蛋星盈不知道什么叫“力的反作用”,“坏蛋”一动未动,用力过猛的她却后仰着直直倒下去。
一直关注着的胤禔,眼疾手快地抓住星盈的后颈,把她提了起来。又蹲下身来揽着胤媛的小肥腰,把她也抱在怀里。
突然变高的两个小丫头很兴奋,在胤禔的怀里“咯咯咯”地笑着,边笑边弹动小腿。
胤禔摇头失笑:“我不是坏蛋吗?你们俩怎么不怕?”
两个小丫头同时侧头看向胤禔,胤媛眨巴着亮晶晶的桃花眼,继续甜言蜜语:“大哥,好~”
胤禔颔首赞赏:“昕昕真聪明,真乖。”
星盈努力做好应声虫:“大……”
胤禔现在看见宝贝闺女张嘴,就心慌意乱。
胤禔连声打断:“我是你爹!”
急言急语的胤禔打了个磕巴:“不对,叫阿玛。”
懵懵懂懂的星盈没听懂,她眨巴着大眼睛跟“老大”求助:“嘟嘟(姑姑)?”
胤媛滴溜溜转着眼珠子,长长的睫毛仿若蝴蝶的羽翼蹁跹。
胤媛可可爱爱地歪了歪小脑袋,冲着胤禔试探性地喊了声:“阿玛?”
胤禔被小妹妹喊得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胤禔仿若灵魂出窍,磕磕绊绊、结结巴巴道:“你、你不……”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胤禔还没解释完,殿门口便传来一声威严十足的咆哮:“胤禔!好胆!”——竟敢忽悠朕的闺女喊你阿玛!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因为开始收尾了,所以写的会比较慢~
作者君给宝子们鞠躬弯腰,低头认错~!
第90章
怒气冲冲在前的是康熙帝, 悠哉悠哉落后两步的是青璃。
胤媛看见脸色黑沉的康熙帝,丝毫不害怕。一边朝康熙帝伸出小短胳膊,一边在胤禔怀里使劲扑腾:“阿玛,抱抱~”
小闺女甜丝丝、糯叽叽的撒娇声, 好似一阵清风细雨, 吹散了康熙帝心头的阴霾, 浇灭了康熙帝心中的怒火。
康熙帝的脸色瞬间柔和起来,嘴角勾起、眼含笑意:“阿玛这就来抱朕的小乖乖。”——说着便从胤禔的怀里把胤媛接了过来。
紧随其后进入殿内的青璃挥了挥手,示意胤禘同大阿哥夫妻起身, 又朝端坐一旁看戏的皇太后盈盈下拜:“给皇额娘请安了。”
皇太后乐呵呵地笑着:“青璃不必多礼,你们也都坐。”
青璃仪态万千地在康熙帝的左手边落座, 同时朝胤媛飞过去一个眼刀子。
【小没良心的!】
【眼中只有你阿玛是吧?看不见我这个额娘了是吗?】
康熙帝的心情更好了, 竭力压抑着还想上翘的嘴角:昕昕更喜欢阿玛呢!朕骄傲, 朕自豪, 朕欢喜!
被青璃眼神封印住的胤媛, 乖乖放下小胖手里康熙帝的发辫,小肉身子也停止了摇晃, 一动不敢动。
胤媛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软乎乎地朝着青璃讨好地笑了笑:“额娘,昕昕乖~”
自和“大姐头”分开后就在胤禔怀里坐不住的星盈, 已经被大福晋接手了。星盈还是很亲近额娘的,乖乖圈着大福晋的脖子,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大福晋的侧脸。
此时听到“大姐头”的声音,星盈转过身子, 奶声奶气地喊道:“皇玛法、皇玛嬷~”
康熙帝满意颔首:“昕昕和皎皎, 都乖。”
哪怕再听一万遍“皇玛嬷”这个称呼, 青璃还是会心梗。
青璃竭力露出一个温和亲切的笑容:“皎皎说话愈发顺溜了。”
【我才二十多岁呀!】
【怎么就成玛嬷了呢?】
【不应该也不能对我如此残忍啊!】
康熙帝如今看着这熟悉的三行心声, 已经能泰然自若、仿若未见了。
三个月前星盈喊了第一声“皇玛嬷”,康熙帝被头一次出现的这三行心声吓了一跳,想方设法逗青璃开心。又是陪她放风筝、又是给她挽发描眉、锤腿喂饭。
结果后来发现,只要星盈喊一声“皇玛嬷”,青璃的这三行心声就会出现一次,如蛆附骨、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寸步不离。而且青璃每次也只会郁闷一秒钟,很快就又开朗活泼起来。
久而久之,康熙帝也就不再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了。
见康熙帝此时抱着胤媛,满脸的温柔宠溺,眼角眉梢尽是暖意,刚刚还臣服于君威中战战兢兢的胤禔,瞬间忘记了方才的害怕担忧,大大咧咧发出疑问:“怎么碰上了皇阿玛和皇额娘,皎皎就能喊对呢?”
胤禔咂咂嘴,心里有些遗憾:我还以为能见到闺女喊帝后“阿玛”、“额娘”的名场面呢。
胤禔的表情很好猜,最起码在座的几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从他小麦色的俊脸上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然后所有人都用难以置信、惊诧讶异的眼神打量着他。
坐在胤禔身旁的大福晋,借着裙摆的遮挡,狠狠踩了他一脚。胤禔还傻乎乎地投给大福晋一个疑惑的眼神。
憋笑的青璃最先泄气,手执绢帕,掩唇轻笑出声。
【我的天呐,胤禔怎么去了趟准噶尔,变得愈发傻了?】
【难道是草原人民都太过淳朴,他入乡随俗一趟,便改不过来了?】
【竟然期待自己的闺女管亲爹叫“阿玛”?】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吗?】
瞄着青璃头顶金色气泡里跳出的一排排文字,康熙帝心里原本还很是认同,结果随着最后一句心声跃然而出,康熙帝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面色冷凝。
看在胤禔远去北征、吃了快一年沙子的份上,康熙帝本已不打算跟他计较了。可现下被“癖好”两字扎到心肺,康熙帝又旧事重提起来:“胤禔,看来你很喜欢听一些乱七八糟的称呼?还胆大包天地让昕昕喊你‘阿玛’!”
再次直面帝王一怒,胤禔双腿一软,结结实实地滑跪在康熙帝身前:“皇阿玛,儿臣没有!儿臣怎敢如此!”
很有兄弟爱的胤禘挺身而出,替胤禔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最后总结道:“两个小丫头不懂事,一切皆是阴差阳错,实非大哥之过。”
康熙帝冷哼一声:“那也是胤禔非要让皎皎喊他‘阿玛’造成的。”——他虽没行此狗胆包天之事,但他的“癖好”膈应到朕了。
众人皆被康熙帝的强词夺理惊到了,却不敢反驳。
唯独青·真理坚守者·璃,翻了个白眼,作为众人的“嘴替”,大胆开麦:“胤禔本就是皎皎的阿玛,这也是理所应当之举,何错之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清律哪条有讲,不许教亲闺女喊自己“阿玛”?】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这都是昏君所为,你可不要乱来!】
康熙帝无语凝噎:朕只是想给鲁莽的胤禔一点点教训,让他体会到皇阿玛的关爱,怎么就上升到了这个层面?
朕因此责罚胤禔 = 朕是昏君?
原本五体投地的胤禔,得到了先后来自太子和皇后的声援,腰身缓缓直起,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不再萎靡颓丧,而是理直气壮。
受到胤禔“挑衅”的康熙帝愈发生气,青璃也为这拖后腿的“傻大儿”头疼,急忙出声:“虽非胤禔之错,但也是他不够谨慎的缘故。”
【为了让老头子消气,我只能口是心非一遭了。】
青璃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康熙帝,心里却有点纳闷:
【怎么回事?】
【我都把事情推到胤禔头上,给你台阶下了,你咋脸色更难看了?】
康熙帝勾唇冷笑:当然是因为你头顶闪闪发光的显眼包!
老头子?口是心非?呵呵!
青璃再接再厉,试探出声:“皇上看在胤禔外出征战近一年、为国效力的份上,就别跟他计较了。”
【这点芝麻大的小事,你若抓住不放,只会显得你斤斤计较、小心眼。】
康熙帝不为所动,心里阳阳怪气着:敢情阿璃还是为朕好呢?朕这个老头子怎么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殚精竭虑呢?
青璃倾身靠近康熙帝,贴在他耳旁,压低声音、喁喁私话:“玄烨哥哥,你想想皎皎刚学会说话时,跟着昕昕叫了你多少声‘阿玛’?小孩子都这样。”
【皎皎最起码喊了你一百声‘阿玛’才被掰过来,昕昕只喊了胤禔一声。】
【这么算起来,是你赚大发了呀,还有什么可气的?】
康熙帝很想继续生气,可看着青璃潋滟的桃花眼、细腻如白脂的侧脸、秀气挺直的琼鼻、纤长浓密的羽睫,听着她娇软灵动又俏皮的声音,闻着随之而来的凌冽又清甜的浅香,康熙帝几乎想不起自己因何发怒了。
康熙帝摆了摆手:“起来吧,以后记得谨言慎行。”
胤禔麻溜地爬起来,嘿嘿一笑:“儿臣遵命,多谢皇额娘。”
胤禘故作失落地打趣道:“弟弟也帮大哥求过情,大哥怎么单单只谢皇额娘?”
“是大哥不对,太子六弟恕罪。”胤禔端起一杯茶盏递给胤禘,补上一句:“多谢太子六弟。”
胤禘接过茶盏,朝胤禔眨了眨眼睛:没事呀,逗你玩的~
然后立马换上一副幽怨的表情,看向康熙帝,话里话外都是意有所指:“弟弟本就因为自己在皇阿玛面前说话没有份量而伤心,如今更加难受了。”
康熙帝从彩绘描金青瓷盘中捡起一只蜜桔,朝着胤禘掷去:“算你这个兔崽子有自知之明,你怎么可能比得上皇后呢?”
胤禘微微偏头,伸手握住飞来的蜜桔,不再装模作样,反而嘻嘻一笑:“多谢阿玛赏赐。个中缘由儿子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忍不住酸一酸罢了。”
殿内其余人都被胤禘逗得开怀大笑,唯独康熙帝和青璃对视一眼,眼神拉丝、情意绵绵。
【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安安崽长大了,终于懂得了这个道理。】
康熙帝借着衣袖的遮掩,握住青璃的柔夷,十指交扣,动作温柔又缱绻。
阿璃对朕来说,既是真爱,也是意外。
感谢老天,把你送到朕身边。
这是一个万分惊喜、让朕心动不已的意外-
六月十二日,康熙帝耐不住胤禘的歪缠,许了还在上书房入学的四个皇子半天假。胤禔刚回京,也还未去兵部销假。
于是这天下午,兄弟五人齐聚广安殿的后花园,谈天说地、其乐融融。
胤禔正兴致高昂地跟弟弟们炫耀:“皎皎可真聪慧,不过短短两日就跟在我身后一口一个‘阿玛’,叫得不亦乐乎。那软乎乎的小奶音,简直甜到了我心里。”
胤祉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三个月前,皎皎就叫过我‘四叔’。”
胤禔皱眉反驳:“‘四叔’怎么能跟‘阿玛’相比呢?”
胤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勾起唇角,语气玩味,眼神也不怀好意:“大哥,弟弟真为你难受,皎皎在此之前还喊过五哥‘阿玛’。”
胤禔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锐利的目光射向胤禛,大惊失色:“什么?”
胤禛握拳轻咳,掩饰嘴角的笑意,可上挑的眼角却泄露了他的开心。
胤禛欲盖弥彰:“都是误会,皎皎还小,不懂‘阿玛’的含义。”
星盈当时被大家纠正着要喊康熙帝“皇玛法”,不能喊“阿玛”,小团子整个人晕乎乎的,脑子也一片浆糊。恰好这时胤禛跟胤禘一起撞上来,星盈咕哝着小嘴,不小心朝胤禛喊了声“阿玛”,又看着胤禘喊了声“皇玛法”。可把二人乐得不轻。
虽是意外,但胤禛确实回味了许久,也一直把这个秘密珍藏在心底。
胤祉火上浇油:“大哥,听见了吗?皎皎还不懂‘阿玛’的含义,所以在她心里,‘阿玛’跟‘四叔’也没什么区别。”
胤禔坚决不肯承认,咬牙切齿:“皎皎聪慧,她心里是明白的。”
一直旁观的胤福,打着圆场:“皎皎确实可爱又机灵,咱们都喜欢得不得了。”
胤禘看看胤禔,又看看胤福,笑得眉眼弯弯:“咱们已经有这么招人爱、惹人疼的大侄女了,接下来就看大哥和三哥,谁先给咱们生个大侄子了。”
二十八年的选秀结束后,康熙帝给胤礽和戴佳氏赐婚,又给胤福和瓜尔佳氏赐婚。二十九年九月十八、十二月初六,两对儿新人分别大婚。
胤禔出征前,胤福还是个单身汉,胤禔这次回来,胤福已娶妻半年有余。胤礽被康熙帝过继给纯亲王一脉,失去了皇子身份,皇长孙大概率出自胤禔或胤福膝下。
胤禔如今无半分争储之心,对皇长孙的名头也不怎么看重:“我已经有皎皎了,不急,三弟你努力吧。”
胤福比不得胤禔这个老油条,新婚不久的他身上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
胤福俊脸微红,敛下眼眸:“……我也不急。”
胤祉上蹿下跳,咽下糕点,急急出声:“既然大哥和三哥都不急,那就等过两年我成婚了,让我来担起这个重任吧!”
其余四人都一言难尽地看向这个大言不惭的厚脸皮兄弟。
胤禔翻了个白眼:“就四弟你这个小身板,大哥真怕你担不起为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的重任。”
胤禛默默补刀:“四哥,多练练骑射吧。”
被兄弟们暗指“不行”的胤祉气成了一只河豚,右手微微颤抖着对他们指指点点:“少看不起人,以后我的儿子肯定是咱们兄弟五个里最多的!”
胤福瞥了眼胤禘:“那可未必,咱们应该都不及太子六弟。”
胤禔和胤禛都认同地点头,就连胤祉也偃旗息鼓了——可不是嘛,太子六弟以后注定登临九五之位,拥有三宫六院。女人多了,孩子自然也就多了。
胤禘见状,岔开话题:“其实我今日有一正事要询问大哥和四哥。”
四人瞬间被吸引住心神,胤禔和胤祉对视一眼,同时开口:“何事让太子六弟如此郑重?”
胤禘沉吟着开口:“大哥和四哥对胤礽堂兄可还有怨?
兄弟五人的额娘,德妃和青璃都没同废后赫舍里氏打过照面,瑜妃虽在废后手底下生活过一阵子,但她的怀孕产子皆发生在废后逝世之后,所以废后也从未针对过她。
只有惠贵妃和荣妃都有孩子夭折在废后手上,同废后有生死大仇,胤禔和胤祉也因此跟胤礽的关系僵硬。所以胤禘有此一问。
担心他们想歪了,胤禘继续道:“并非试探两位兄长,而是我无意间知道了胤礽对研发司很感兴趣,还借他奶嬷嬷之子的名义,给研发司投过稿。胤礽的一些设计和想法,戴梓大人很认可,夸他是可造之材。”
研发司有面向全大清开放的渠道,鼓励大众百姓将自己的奇思妙想、发明创造投送给研发司。若被采纳,可以领到丰厚的“专利金”。
胤礽就是通过此渠道同戴梓有过交流,不过戴梓至今不知晓胤礽的真实身份。
作为兄弟中最了解胤禘的哥哥,胤禛明白了胤禘的所思所想,出言帮胤禘补充道:“六弟这是起了惜才之心,想给纯亲王一个机会,让他去研发司当差。但又碍于大哥和四哥的心情,没有直接跟皇阿玛请求,而是先跟咱们商量一二。”
胤禘颔首,同时递给胤禛一个感激的眼神。
胤禛懂胤禘,胤禘也知胤禛,胤禘心中清楚,胤禛一向沉默寡言,如今是为了自己才解释得如此详尽。
胤禔叹了口气:“都是废后造的孽,胤礽生而丧母,与他何干?”
胤禔少时迁怒过胤礽,但如今胤禔已成家立业、心性成熟了不少。还看着胤礽经受了苦难,胤禔是真的放下了。
胤祉挠了挠头:“都是兄弟,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胤祉心里其实还有点别扭。不同于惠贵妃的有孙女万事足,荣妃至今还会偶尔念叨几句废后的歹毒,再感叹几句青璃的心善。胤祉也难免被额娘的情绪煽动,受到一些影响。
但胤祉知道什么是大局为重,明白研发司的重要性。
身为皇子,最先要考虑的就是大清的利益。既然胤礽是良才美玉,那就让戴梓大人好好地精雕细琢一番,若哪天胤礽真的想出了天才设计,这也是大清的幸事。
胤禘松了口气:“就知道大哥和四哥,格局够大、眼界开阔、心胸宽广。小弟以茶代酒,敬哥哥们一杯。”
五人都端起竹纹白瓷盏,一饮而尽。
胤祉嘟嘟囔囔:“太子六弟敬我和大哥的,三哥和五弟凑什么热闹?”
胤福没搭理这个幼稚鬼,重新端起茶盏,高声道:“咱们再走一个,恭贺大哥得胜归来!”
胤祉接住胤禘塞过来的茶杯,再次跟兄弟们一起干杯。
胤禔不知是在谦虚,还是在炫耀:“我这算什么,我兄弟阿布凯还活捉了噶尔丹呢!”
谁知胤福和胤祉听了这话,脸色不大好看起来。
胤禛还算稳得住,出声解释:“三哥和四哥是想起参与此事的隆科多了。”
胤禔疑惑:“隆科多?他怎么得罪你们了?”
胤祉豁然起身,甩着袖子来回踱步,语气愤愤不平:“这个狗奴才!”
“昨日的太和殿宴饮结束,我和三哥还有五弟刚好在宫道上碰到他了。隆科多可真嚣张,看见皇子也不行礼。我让他站住,他还振振有词,说自己喝多了皇阿玛御赐的美酒,有些站不稳,并非有意冒犯。”
“他还暗指,咱们如果因为这个罚他,那就是苛待功臣、不满皇阿玛厚赏他,所以故意找茬。”
胤禘实在没法将四哥嘴里这个嚣张跋扈的形象,同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小心谨慎、规行矩步的隆科多联系起来。
胤禘咂舌:隆科多真是一欺软怕硬的小人啊!见菜下碟、趋炎附势,而且还得意忘形、狂妄自大。
胤禘刚刚对隆科多升起的一丢丢好感,瞬间烟消云散,还添了坏印象。
也不知隆科多若是知晓此事,会不会后悔?
胤祉叭叭说完,就期盼得看向胤禘——太子六弟,求撑腰!
胤禘有点头疼,这事如果哥哥们当时就罚了他,闹开了倒也好。胤禘有把握让哥哥们全身而退,并且让隆科多讨不了好。可事后找麻烦确实不太恰当,毕竟没有实证,而且隆科多如今确实称得上炙手可热、有功于大清。
胤禘还没表态,胤禔就拍案而起、怒不可遏:“这混账东西,竟敢这么对爷的弟弟,我明日上朝就参他一本!”
胤禔的激烈反应,倒是让胤祉平静了下来:“……倒也不必。”
胤禛也不太认可:“大哥,皇阿玛应该不会喜欢你把这种事拿到朝会上说。”
胤福连连点头:“皇阿玛可能还会觉得咱们窝囊,三个皇子都在,竟还让隆科多撒野后全身而退。”
胤禔见状,也知道自己欠考虑了,神色怏怏。
胤禘右手握拳,锤在左手掌心,恨铁不成钢:“哥哥们下次再遇到这种嘤嘤犬吠之人,就直接赏他一顿板子,弟弟保你们不会有事!”
胤祉有些蠢蠢欲动:“希望隆科多再来一次,我一定亲手杖责他。”
胤禛没这么乐观:“隆科多昨日应该确实是喝得有些上头,他以后顶多神色桀骜不羁,不会再失礼至此了。”
不忍哥哥们失望,胤禘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自会有‘正义的化身’,帮咱们教训隆科多。”
胤禔挑眉好奇道:“太子六弟,可是有什么内幕消息?”
胤福摸了摸下巴:“隆科多是皇阿玛的表弟、佟国纲的侄子,能轻松对付他的只有皇阿玛,难道皇阿玛对他不满?”
胤禛眼带笑意:“非也,皇额娘也能。”
胤禘嘻嘻一笑:“五哥聪慧。”
胤祉的双眼闪闪发亮:“皇额娘要对付隆科多吗?那隆科多完蛋了!”
四兄弟点头如捣蒜:对啊对啊,谁不知道但凡皇额娘讨厌的,皇阿玛只会厌恶更甚;但凡皇额娘希望的,皇阿玛都会全力做到。
胤禘给他们浅浅泼了层凉水:“并不是。你们何时见额娘仅凭喜好,肆意打压旁人?”
见四位哥哥齐齐摇头,胤禘补充道:“我是从四舅舅嘴里套的话,我四舅舅娶了隆科多的嫡亲二姐,但额娘却叮嘱四舅舅离隆科多远些。”
“由此可见,额娘很厌恶隆科多。”
“那么只要隆科多有违法乱纪的行为,哪怕皇阿玛碍于佟家想轻轻揭过,额娘也会阻止皇阿玛,让隆科多被法办。”
胤禔四人听懂了。
本来隆科多作为皇亲国戚,是有一些特殊待遇的,皇阿玛也会对他宽容有加。隆科多本就野性难驯,再加上深知这些潜规则,隆科多一定会有触犯律法的行为。
只需要牢牢盯紧他,抓住他的小辫子,揭露开来。若皇阿玛想放他一马,那就让皇额娘也知道这些,让隆科多感受感受枕头风的威力。
胤禔拍着胸脯保证道:“大哥会派出人手盯住隆科多的,你们就等好消息吧。”
五兄弟相视一笑,端起茶盏相碰:“祝大哥马到成功!”
胤祉还乐滋滋地唱着《桃花扇》:“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兄弟们的聚会结束,胤禘送完四位哥哥,就跑去了乾清宫。
待梁九功通报过后,胤禘就掀开袍角,跨过门槛,走进御书房连声抱怨:“如今有了昕昕,儿子就失宠了。”
来乾清宫不用通报的有两人,以前是胤禘和青璃,如今变成了胤媛和青璃。胤禘自被册立为太子后,想见康熙帝也得在门外等通禀。
不过胤禘心里清楚,之所以如此,并非阿玛防范自己,而是为自己好。免得朝臣们知道了,弹劾太子殿下逾矩。而且无论何时,胤禘只要求见,康熙帝就会立马应准,这些都是做给旁人看的。
胤禘这话只是故意装装委屈,跟阿玛撒娇。
父子二人,心知肚明。
端坐在御案后的康熙帝合上折子、放下朱笔,摆摆手示意宫人们都退下后,这才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放松姿势,抬了抬下巴:“说吧,又有什么想要的?”
胤禘嘿嘿一笑,颠颠上前给康熙帝按捏着手臂:“阿玛果然圣明烛照,什么都瞒不过你。”
康熙帝享受着儿子的讨好,语气懒洋洋的:“非是朕圣明烛照,而是知子莫若父。”
胤禘顺杆子往上爬,卖着关子道:“那阿玛不如猜一猜,儿子想求您什么?”
康熙帝瞥了胤禘一眼,没甚耐心:“朕不猜,要么你直说,要么你就无功而返。”
胤禘又自己搭着台阶,拾级而下:“呵呵,儿子只是跟您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胤禘选择了开门见山:“阿玛,二哥于设计创造一途有天赋,不如给他一个机会?”
胤禘没有跟康熙帝提胤礽的天份有多高,因为胤禘清楚,阿玛只会比自己了解的更多;胤禘也没有跟康熙帝解释自己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因为胤禘相信,康熙帝一定知道自己有派人监视胤礽,并且支持自己这样做。
胤禘在胤禔他们面前称呼胤礽为“堂兄”,那是因为胤禔他们同胤礽没什么感情,胤禘自然按照规矩来;可胤禘知道,康熙帝对胤礽尚有几分怜子之意、慈父之心,所以胤禘此时提到他时口称“二哥”。
康熙帝不置可否,他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问了胤禘一个问题:“胤礽毕竟曾是元后嫡子,曾做过太子,安安对他就这么放心吗?”
胤禘昂首挺胸,直直同康熙帝对视,浑身上下,全是满满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儿子并非对二哥放心,而是对自己有信心。”
胤禘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儿子占据大义,还有阿玛的全力支持,怎会输给一个没有母族、妻族羸弱的废太子?”
“儿子是未来的大清之主,怎会连容人的雅量都没有?儿子的心中有万里江山,又怎会没有二哥的容身之地?儿子只希望二哥的才能越高越好,他能为大清做出的贡献越大越好!”
康熙帝朗声大笑,拍了拍胤禘的肩膀,一脸欣慰:“太子说的好!太子如今已经身兼雄主的气度,和仁君的胸怀,朕很高兴。”
胤禘收回气势,又变回原本那副小孩子的模样,骄矜自持中带着点得意:“阿玛,你虽是儿子的榜样,但儿子将来一定会超过你!”
胤禘转了转眼珠子,安慰着康熙帝:“不过阿玛也不要难过,皇玛法从未教过你为君之道,阿玛自学成为明主盛君,已经很棒、很了不起了。可儿子就不同了,儿子有一个全心全意教导我、爱护我的阿玛,若是做不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简直是丢脸。”
康熙帝摸着胤禘的小脑瓜,笑意吟吟:“在你心中朕就这么小心眼?容不得儿子比自己强?”
胤禘眼神飘忽,大声反驳:“才不是!阿玛最好,阿玛肚量比海深、比山高。儿子只是太过在意阿玛的心情,才会方寸大乱。”
康熙帝屈指弹了胤禘一个脑崩:“算你会说话。”
见胤禘的额头红了,康熙帝又心疼地轻轻揉着,嘴里也不忘继续跟胤禘逗趣:“在拼阿玛这方面,朕确实输你一筹,朕的阿玛远不如你的阿玛。不过在拼儿子这方面,朕注定胜你一筹,你跟儿子的感情估摸着会远逊于朕跟儿子的感情。”
胤禘双手环胸,一本正经地点头:“儿子同意。”
说完这四个字,胤禘就笑得乐不可支,康熙帝的眼中也柔和似水,父子二人之间温情脉脉,暖意融融-
转眼就到了三十一年春,如今宫中最要紧的大事,当属这届选秀。
往届选秀一般都是七月份开始,可今年秋天康熙帝计划北巡蒙古,但胤祉和胤禛都到了选福晋的年龄,选秀也得办,因此今年的选秀会提前几个月。
四月秀女初选过后,青璃也不含糊,差芙芫把高门贵女的花名册给荣妃和德妃各送去一份,表明了自己不插手、全凭她们母子心意的态度。
青璃心里可美了,皇子的婚事交给他们额娘做主,大臣宗亲家的赐婚只用等康熙帝给名单,秀女的教导有墨竹盯着储秀宫的嬷嬷们,自己又能当甩手干部了。
可没等青璃开心多久,惠贵妃和瑜妃就相携着上门了。
听完她们的请求,青璃理了理胸前的龙华:“你们是说,想给胤禔和胤福选个侧福晋再加上两个格格?”
惠贵妃跟瑜妃笑着点头。
惠贵妃一脸的理所应当:“雅琴有孕,院子里的那个侍妾也不讨胤禔喜欢,臣妾自然要替胤禔多操操心。”
瑜妃附和:“胤福的情况跟他大哥一样。”
是的,大福晋和三福晋都揣上了崽。
三福晋上个月才诊出喜脉,还未满三个月;大福晋的月份要大一些,如今已满六个月。太医把脉过后确认大福晋腹中为女胎,惠贵妃对此很是失望。
青璃不认可她们的这种举动,更对妻子有孕时应该帮丈夫纳妾,方算贤惠的论调嗤之以鼻。不过青璃也明白自己的想法才是特立独行、不容于世的,说不定自己替大福晋和三福晋抱不平,传到她们耳里,还以为自己是想坏她们的名声哩。
因此青璃不会说出自己的想法,也不会跟她们争论,更不会以势压人。
不过青璃还是想帮帮大福晋和三福晋,也有些疑惑:“你们看重嫡长孙吗?”
惠贵妃和瑜妃连连点头,一脸肯定:“那当然。”
青璃这下是真搞不懂她们了,眉头微蹙,满是不解:“想要嫡长孙的话,那就得等嫡福晋产子之后,再让妾室们开怀。大福晋腹中是女儿,要再生儿子,尚需时间,三福晋腹中胎儿的性别更是还未确定。你们现在连纳三个妾室进门,是生怕庶长子出不来吗?”
惠贵妃表情不太自然,支支吾吾、语气忸怩:“可以,先让、让她们……喝避子汤。”
瑜妃也垂头不语,表示默认。
青璃内心的吐槽声很激烈:敢情你们纳妾不是为了子嗣,是为了满足你们儿子的私欲呗?秀女也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啊!
但青璃也知道别说皇家了,京中的高门大户里,这些都是常态,青璃没能力彻底杜绝。男人要纳妾是拦不住的,若不许灌避子汤,确实是善待妾室了,但损害的却是嫡妻的利益,青璃没这么糊涂。
青璃只强调一点:“记得让太医配温和些、不怎么伤身的避子汤,若是人家好端端的女儿因此绝育,那咱们岂不是沾上了业力?”
惠贵妃和瑜妃拍着胸脯牢牢记下,青璃又忍不住多嘴一句:“胤禔和胤福的侧福晋,家世想必不会低。让高门贵女喝避子汤,她们能接受吗?若是心不甘情不愿,甚至跟家里人诉苦,那你们这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吧?”
见惠贵妃和瑜妃若有所思的模样,青璃揉了揉额角:“本宫只是提醒一句罢了,具体结果如何,本宫都不会插手。你们回去后可以随意召见秀女,若有看中的给本宫递个消息就行。”
作者有话说:
*:《桃花扇》是清代文学家孔尚任创作的传奇剧本,于清康熙三十八年六月完稿,这里把它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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