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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人家四月芳菲尽*

    夜色缥缈, 窗外树影婆娑摇曳,苍苔深浅。

    案前仙鹤缂丝屏风伫立,银辉悄无声息洒落在屏风上。

    “宋令枝, 你是真心留在宫里吗?”

    同样的话, 三公主黄昏时也曾问过宋令枝。

    心中犹如掀起惊涛骇浪, 宋令枝双目瞪圆,骇然:“你……”

    落在手腕上的手指缓缓往上, 沈砚手指轻抚过宋令枝脸颊。

    剑南春的余韵在鼻尖蔓延。

    宋令枝心口剧烈跳动, 指尖轻颤,浅色的一双眸子坠落在沉沉夜色之中, 犹如坠入无尽深渊。

    眼前的黑眸近在咫尺, 沈砚定定望着人, 嗓音沙哑得厉害。

    他眼中醉意翻涌,好似刚刚那一瞬的清明, 只是宋令枝的错觉。

    “沈砚,你……”

    后颈轻而易举落在沈砚掌中,唇齿间满是剑南春的气味。

    剑南春辛辣灼热, 烈酒落入宋令枝喉间。

    落在颈上的掌心逐渐收紧。

    少顷, 唇角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

    宋令枝竭尽全力推开身前的黑影,她一手还握在沈砚手中。

    气息渐渐微弱。

    朦胧的纱屉子映着两道相拥的影子。

    快要窒息的前一瞬, 忽的,白净的手腕突然挣开了桎梏。

    沈砚似是真的喝醉了, 颀长身子重重倚落在宋令枝肩上,动也不动。

    他昏睡过去了。

    宋令枝目瞪口呆:“沈砚,沈……”

    惊诧之余, 眼角又瞥见案上的乌银自斟壶, 满满的一壶剑南春, 如今壶底空空。

    宋令枝怒而瞪肩上的黑影一眼,她身影本就瘦小,扶着酒醉的沈砚往寝殿走去,摇摇晃晃,脚步趔趄。

    好不容易将人扶至榻上,宋令枝霎时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宫人悄声进殿,双手高捧着沐盆,及各色盥漱之物。

    白芷轻手轻脚站在一旁,伺候宋令枝盥洗:“娘娘可要回明枝宫,还是……”

    宋令枝蹙眉,抬手打断白芷,转而望向地上跪着的宫人。

    “陛下晚膳前,可曾去过校场?”

    宫人伏首跪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回娘娘,陛下确实出去过一阵。”

    只是那时他身边只有岳栩跟着,并无他人,故而宫人也不清楚沈砚去了何处。

    宫人的神色不像有所隐瞒。

    宋令枝皱眉,淡淡“嗯”了一声:“知道了。”

    宫人悄悄抬眸:“娘娘,可要奴婢传太医过来,如若夜里……”

    沈砚的寝殿不可能留人伺候,往日宫人只守在廊檐下。

    可如今沈砚喝醉了酒,怕是夜里有事,也起不来身唤人。

    宋令枝揉揉眉心:“罢了,我今夜留下便是,让御膳房送解酒汤过来。”

    殿中各处掌灯,烛光摇曳轻晃。

    宋令枝一身月白色缠枝纹寝衣,垂首低望榻上的沈砚。

    宫人早早退下,寝殿了然无声,唯有烛影绰绰。

    “沈砚。”

    宋令枝低声嘟哝,思及沈砚适才那一问,又觉好笑。

    若是往日清醒之时,沈砚定不会抛出这样一问的。

    他这样我行我素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般胆怯的一面。

    这两字落在沈砚身上,宋令枝都觉毛骨悚然,难以置信。

    “沈砚。”

    她轻声呢喃,又唤了一声。

    锦衾下宋令枝瞧不见的地方,沈砚的手指轻动了一动。

    萧瑟夜色中,他听见宋令枝低低的一声:“你真是……混蛋。”

    夜色朦胧,浅色银辉轻盈洒落在地。宫人移灯柱香,许是闹了半宿,宋令枝此刻也乏得厉害。

    眼皮沉重,不多时,她人已沉沉睡去。

    殿中青烟萦绕,风灌进来,荡起一室残留的月色。

    瓷枕上的沈砚忽然睁开眼,一双漆黑瞳仁清明透亮,何曾有过半分酒醉的迹象。

    转首望向睡在墙边的宋令枝,沈砚凝眉侧目。

    广袖轻抬,不由分说将宋令枝揽至自己怀里。他垂目,视线落在宋令枝眼角、唇角。

    “宋令枝……”

    嗓音喑哑,沈砚低声轻唤。

    怀里的人早就沉沉睡去,亦或是沈砚声音轻微,宋令枝不曾听见。

    纤长睫毛覆在眼睑之下,满头乌发笼在身后,宋令枝睡颜恬静。

    沈砚望着人看了许久,终于转过目光,闭上眼。

    园中的蝉鸣想了一整夜。

    翌日清早,宋令枝起身,身侧的人早就不见踪影。

    守在廊檐下的白芷和秋雁闻得动静,款步提裙,悄声步入殿中。

    一众宫人如燕翅般站在殿中,伺候宋令枝用膳。

    宋令枝左右张望:“……陛下呢?”

    白芷福身:“娘娘,陛下同使臣在御书房商议要事。”

    政事要紧,宋令枝自然没有前去叨扰。

    白芷又低声道:“娘娘,三公主先前寻人过来,说她在校场等着娘娘过去。”

    宋令枝一怔,而后挽唇笑道:“她怎的如此快就过去了?”

    白芷莞尔一笑:“三公主本是去明枝宫寻娘娘的,后来陛下听说她要学弓箭,特为三公主请了弓箭师父,如今二人都在校场。”

    红日当空,校场上烈日焦灼,耳边半点蝉鸣鸟叫也无。

    三公主一身骑装,窄袖圆领长袍,脚踩乌皮六合靴。

    遥遥瞧见宋令枝一行人走来,三公主迫不及待,丢下弓箭朝宋令枝飞奔而来。

    “宋姐姐,你可算是来了。”

    习练弓箭,手上难免受伤。

    三公主往日在弗洛安,亦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何曾受过半点委屈。

    手指摊开,三公主委屈巴巴,一双绿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低垂,早就失去往日的光彩。

    掌心摊开递到宋令枝眼下,三公主撇撇嘴,又觉得当着人的面说坏话不太好,悄悄将宋令枝拉至廊檐下。

    “你瞧瞧我的手。”

    白净的手指满是箭弦留下的痕迹,三公主低声嘟哝,“陛下找来的弓箭师父比我的教养嬷嬷还凶。”

    她又不想让沈砚看轻,连着练了一个时辰也不喊累。

    好不容易等到宋令枝来,三公主忙忙撇开那弓箭师父,挽着宋令枝的手直喊累。

    那弓箭师父虽好,可惜为人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待人严苛得紧。

    三公主学了一早上,立刻敲起退堂鼓:“宋姐姐,我不学骑射了。”

    宋令枝笑笑:“这有何难,不学就不学,难不成真有人考教你功课不成?”

    三公主抿唇,犹豫不决:“我若是辞了那弓箭师父,陛下定会知晓的。”

    三公主在吃苦和被沈砚看轻之间迟疑不定。

    她悄声问宋令枝:“陛下的骑射,是不是很好?”

    宋令枝笑而不语,只弯眼望着三公主笑。

    三公主心领神会,贝齿咬着红唇,手腕上的玛瑙宝石在光下泛着灼眼的光影。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

    余光瞥见校场上垂手侍立的弓箭师父,她是弗洛安的公主,自然人人都待她恭敬。

    可若是那人回去向沈砚回话,说是自己半途而废……

    三公主咬紧唇,语气决绝道:“罢了,不过弓箭而已,这有何难?本公主过两日就学会了。”

    宋令枝笑睨着三公主,眼睛如弯月:“你是想继续学?”

    三公主颔首:“自然,左右不是什么难事。”

    眼珠子一转,三公主灵机一动,忽而笑道,“只是今日着实不巧。”

    她挽着宋令枝,满脸堆笑,飞快朝宋令枝使眼色,“宋姐姐,昨日你不是说要陪我出宫吗?我也想去明府的别院瞧瞧。”

    ……

    翠璎珠盖八宝香车缓缓驶入长街。

    明府别院前,黑漆柱子上垂手侍立着两个丫鬟,容颜娇俏,满头珠翠。

    不像是丫鬟,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遥遥瞧见宋令枝,二人忙忙迎了上来,嗓音娇柔,竟是比空谷黄莺还要灵动。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见过三公主。娘娘,奴婢……”

    一语未了,云黎面无表情出声,打断二人:“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下去罢。”

    二人并未走远,只不远不近跟着。

    宋令枝好奇:“这两人我瞧着面生,以前倒是不曾见过。”

    云黎脸上的冷淡褪去,万分无奈:“还不都是我那婆婆送来的。”

    明着是给云黎送丫鬟,其实是想着若是这两个丫鬟能被自家儿子瞧上,抬着入门做姨娘也好。

    长者赐,不敢辞*。(出自《礼记》)

    云黎一手抚着腹部,低声同宋令枝抱怨:“她老人家一直想要一个孙子。”

    宋令枝转首,目光在那两个小丫鬟脸上掠过:“那这两个丫鬟……”

    云黎溢出一声冷笑:“他母亲送来的,自然是他的事,改日我送去他书房便是。”

    宋令枝弯眼,面露担忧:“你就不怕……”

    云黎轻哂:“那他也得有这个胆子。”

    丫鬟远远跟在身后,廊檐下湘妃竹帘半卷,隔绝了刺眼日光。

    云黎小声嘟哝:“我同你说句实话,我其实……不大再想要孩子了。”

    她如今有啾啾一人足矣。

    旁的不提,怀胎十月的苦,云黎半点也不想再来一次。

    她悄声:“生下啾啾后,我其实私底下寻了大夫要来避子的方子,只是后来被我母亲发现了,才没再吃。”

    云夫人担心那药伤及自家女儿的身子,自然不让云黎继续。

    云黎声音轻轻:“这一年我肚子一直没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那药留下的病根,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苦恼。”

    宋令枝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那药,有多伤身?”

    云黎皱眉,眉宇间蹙起几分不解:“我其实也不大知道,只是听我母亲道,那药不可多吃。”

    避子药的药饵,多为寒性草药,吃多了自然对身子有所亏损。

    宋令枝若有所思。

    三公主还在一旁,云黎自然没有厚此薄彼,陪着三公主去了后院。

    一窝的小猫懒洋洋躺在园中假山上晒太阳,还有一只眼睛是绿色的。

    三公主眼前一亮,当下和云黎要来小鱼干,骗走小猫。

    一人一猫站在一处,两双眼睛竟然如出一辙。

    三公主眉开眼笑:“宋姐姐,你瞧我们……”

    宋令枝心不在焉点点头,弯唇笑道:“倒是像你。”

    三公主眼睛弯弯,眉眼雀跃尽显,拿小鱼干逗弄小白猫。

    “怎么傻乎乎的,一个小鱼干就骗走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说也得三个小鱼干罢?”

    云黎笑着道:“那是它同公主有缘,娘娘,你说是与不是?娘娘,娘娘?”

    云黎一连唤了两声,宋令枝好似才从思绪中回神。

    云黎忧心忡忡:“可是身子不适,我瞧着你脸色不大对劲?”

    宋令枝摇摇头,一手揉着眉心,转而瞧见还在园中拿小鱼干哄骗小猫的三公主。

    她抬手,唤秋雁上前:“你在这陪着三公主,过会送三公主回宫,我有事出去一趟。”

    三公主抱着新欢,乐不思蜀,哪里顾得上宋令枝,一叠声说“好”。

    ……

    西野村偏僻荒芜,翠璎珠盖马车缓缓在村口停下,当即引来众多小孩的目光。

    入目日光满地,烟囱滚滚冒着浓烟。遥遥瞧见华丽马车,三三两两的小孩躲在柳树后,对着马车一阵稀奇。

    “又是来找孟先生的罢?”

    “这么好看的马车,我只在话本瞧见。”

    “孟先生往日最喜欢我了,你说他会不会应允我……摸摸那马车?”

    “好没骨气,不过就一破马车吗?谁稀罕?”

    “都别吵了,你说孟先生会不会又要离开村子?上回就是这样。”

    悲伤的气息在孩童之间弥漫,人人脸上挂着不舍之情。

    “也不知道孟先生这回去了,还会不会回来?”

    “快看快看,有人下来了!怎么是个女子?”

    孟瑞一身青灰色长衫,佝偻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遥遥望见村口挤着的三两顽童。

    孟瑞挥袖,笑得温和:“过会来个人,来我这背《论语》。”

    顷刻,众顽童一哄而散,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孟瑞“嘿嘿”笑了两三声。

    宋令枝来之前,他还在锅灶前帮忙生火,此刻一张脸灰扑扑的,双手还站着烟尘。

    他拱手朝马车中的宋令枝行礼:“娘娘。”

    宋令枝温声:“孟老先生不必多礼,我来这只是想问问……”

    孟瑞抚着长须,长吁短叹:“娘娘是想问陛下罢?”

    日光氤氲,白芷垂手侍立在一旁,不曾倚着马车,自然听不见二人的言语。

    马车内缀有玛瑙玉石,车中铺着青缎软席,宋令枝倚在提花靠背上,眉间轻蹙。

    她冷声:“你都知道些什么?”

    孟瑞无奈笑笑,若是旁人来,他定然是闭口不提。可这是宋令枝……

    旁人或许不知,他却是在宫中实实在在待了那么些时日,自然清楚宋令枝在沈砚心中的份量。

    孟瑞悠悠叹口气:“陛下的身子确实无大碍……”

    宋令枝冷声:“我想听实话,孟老先生若是拿那些官话搪塞我,倒也不必。”

    孟瑞脸色一怔,而后肃然沉下脸:“娘娘,老朽不敢欺瞒娘娘。那夜在宫中,老朽也同陛下说过,那方子万万不可再用。”

    宋令枝凝眉:“只是不吃药,就没事?”

    “这……”

    孟瑞欲言又止,他垂首敛眸,“娘娘,老朽不过一介医官,并无占卦的本事。陛下的身子本就亏空,若是细细调养,倒还有一线转机。可老朽瞧着陛下……”

    孟瑞皱眉,“容老朽说句冒犯的话,老奴瞧着陛下,好像并无此意。”

    ……

    翠璎珠盖八宝车穿过长街,而后在巍峨宫门前停下。

    殿宇精致,檐角上飞檐走兽。

    早先出门时还日光满地,如今天色却灰蒙蒙的,半点日光也无。

    烟青色长空横亘在眼前,不多时,远处雷声大作,瓢泼大雨笼在京城之上。

    御书房上下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廊檐下宫人手持戳灯,遥遥瞧见宋令枝,忙忙福身上前。

    “娘娘,陛下还在仪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娘娘还是先去偏殿避避雨。”

    雨雾朦胧,沁凉雨珠顺着檐角往下滚落,少许雨丝摇曳,落在宋令枝脸上。

    她轻声:“陛下还在议事?”

    宫人低垂着脑袋,眼神闪躲,战战兢兢道:“……是、是。”

    她颤巍巍,“娘娘,陛下还在同使臣议事。”

    宋令枝唇角笑意浅淡:“从早上到现在?”

    宫人颤抖着点头,语无伦次:“是、陛下确实一直在御书房。”

    宋令枝气定神闲:“知道了,我在这里等着陛下就是,这里不用你了,下去罢。”

    皇后的话,宫人自然不敢忤逆,颤着眼皮望宋令枝一眼后,又悄声退下。

    大雨倾盆,雨水落在芭蕉树上,满园雨幕晃动。

    白芷垂手侍立在宋令枝身后,满脸担忧:“娘娘,陛下兴许还未忙完,娘娘何不先回宫,待陛下……”

    一语未落,身后紧阖的槅扇木门忽然被人推开。

    沈砚一身金丝滚边象牙白长袍,竹骨伞轻抬,一双墨色眼眸落在雨幕中,清冽冷静。

    白芷一惊,遥遥同沈砚福身行礼。

    宋令枝站在檐下,隔着雨幕,她看见沈砚一步一步朝自己醒来。

    白芷识趣退下,顷刻间乌木长廊上只剩宋令枝和沈砚二人。

    沈砚还站在雨中,朦胧雨幕淅淅沥沥,他轻声,直言不讳:“……见过孟瑞了?”

    乌皮六合靴穿过雨幕,在宋令枝身旁停下。

    竹骨伞落满雨水,雨珠顺着伞面往下,蜿蜒一地。

    宋令枝盯着地上迤逦的水迹片刻,雨珠晶莹剔透,映着二人颀长的身影。

    她声音轻轻,垂首望着地上,目光并未落在沈砚身上。

    “你昨夜……是不是不曾喝醉?”

    那一瞬间沈砚眼中的清亮澄澈并非是宋令枝的错觉,沈砚一直都是清醒的。

    自己关心则乱,还好心将人送回榻上。

    宋令枝愤愤咬牙,当时自己就该转身离开的。

    沈砚不语。

    宋令枝扬起双眸:“昨夜你问我……”

    “宋令枝。”

    低哑声音伴着雨声,点点滴滴落在宋令枝耳边。

    沈砚手指仍握在伞柄上,指骨分明,修长手指泛着白色。

    握着伞柄的力道极重极重。

    沈砚声音低低:“昨夜我喝醉了。”

    他别过脸,避开宋令枝望过来的目光,“夜深了,我送你回宫。”

    竹骨伞倾斜在地上,沈砚刚抬起,忽而又被人牢牢按下。

    宋令枝手掌撑在伞面上,冰凉雨水滑过她手心。

    她低声一笑:“……是吗?”

    步步紧逼,宋令枝掌心压在伞上,不让沈砚移开半分。

    雨水顺着台矶往下,天地万物好像只剩下雨声,檐角下铁马叮咚晃悠,震碎一地的雨声。

    四目相对,二人眼中只有彼此。

    宋令枝仰眸,目光自下往上:“沈砚,你问我,是不是真心留在宫里的?”

    握着伞柄的手再次攥紧,沈砚脸色阴沉,黑眸森寒阴翳。

    他面无表情:“宋令枝,我……”

    握着伞柄的手指冰凉,倏然,有温热手心覆在沈砚手背上方。

    他垂首侧目。

    同样的一把伞,如今正由自己和宋令枝握着。

    伞面上的雨珠再次滚落,横亘在二人中间。

    宋令枝手指往下,一点一点掰开沈砚的手,同沈砚十指相扣。

    她声音轻而缓:“不是要送我回宫,走罢。”

    雨幕沉沉,缥缈雾气随风浮动。

    沈砚皱眉,驻足在原地。

    “宋令枝,你……”

    手指一松,手中的竹骨伞顷刻落到宋令枝手上。

    沈砚双眉拢紧,眉宇间笼罩着阴霾沉沉,沈砚冷声,“可是孟瑞说了什么?”

    宋令枝淡声:“嗯,说了。”

    背对着沈砚,宋令枝双眸染上氤氲水雾,薄薄的一层。

    纤长睫毛浸润在水雾中,宋令枝咽下喉中的哽咽,她哑声:“沈砚,我说过我不喜欢鬼的。”

    沈砚狐疑拢眉:“你……”

    宋令枝忽的转首,眼中泛着莹莹水雾:“孟老先生说你的身子挺不过四十……”

    “那是他……”

    “他说你故意不吃药,且先前苏老爷子给的方子都是寒性之物……”

    若是长久吃那方子,最后只会药石无医。

    泪珠从宋令枝眼角下滚落,宋令枝嗓音喑哑,“你若是真的出事,我定然回江南,让祖母重新替我择一门顶顶好的亲事……”

    “宋令枝——”

    沈砚冷声,手指牢牢攥着宋令枝的手腕。他指尖沁凉,落在宋令枝温热手背上。

    沈砚眸色阴翳:“你再说一遍,你想回……”

    蓦地,宋令枝忽然踮起脚。

    雨幕氤氲在她身后,宋令枝踮脚,在沈砚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她嗓音低低,如烟如雾落在沈砚耳边。

    “毕竟我的夫君,从来都不信我是真心留在他身边的。”

    温热气息洒落,转瞬即逝。

    沈砚瞳孔骤紧,眼中难得流露出几分惊诧之色。

    宋令枝下巴轻抬:“倒不如重新择一门……”

    余音消失在唇齿间,落在唇上的力道重重。

    沈砚哑声:“……你敢?”

    宋令枝大着胆子:“我若是真成了寡妇……”

    余下的话再次消匿,廊檐下只剩下两道相拥的人影。

    “宋令枝。”

    “……嗯?”

    沈砚眼眸低垂,良久,方轻轻开口。

    “你不能骗我。”

    作者有话说: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出自白居易《大林寺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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