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姐的新婚礼物

    就在秦艽忙着适应卫生所一把手工作的一个多月里, 春节热热闹闹的来了。

    而就在春节正式来临的三天前,贺连生顺利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今年的高考是先报志愿,再出分数, 他为了照顾家里和陈老实验室的工作, 报考的是石兰大学,现在还没有985和211的说法,但石兰大学也是龙国中西部地区最负盛名的好大学,没有之一,一家人对这样的录取结果都很满意。

    同时,爱兰那边也收到廖志贤的来信,他也顺利被石兰农业大学录取,年后就要去报道了,最近要先回海城去看望一下父母云云。

    最近大批知青回城, 他本来也是可以返城的,廖家甚至帮他找到一份街道临时工的工作,只要他回去, 立马就能参加工作, 但他还是拒绝了。

    原因嘛, 除了他想光明正大当大学生,争取一个更好的未来,也有感情的因素在。

    他和爱兰这几年一直保持通信, 感情稳定下来,秦奶奶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不太赞成,转变到不再反对,现在小廖在信中说回海城跟父母商量结婚的事, 然后他就能过来提亲了。

    爱兰听说他考上大学, 满心满眼只为他高兴。要是以前的爱兰, 肯定是惴惴不安,总感觉自己配不上未婚男大学生,人家还是地地道道的海城人,说话都要短两分气势,但这两年跟在陈老身边,待人接物进步不说,人也变得自信起来。

    就像陈老说的,女人的最终归宿不是婚姻,这婚她可结可不结,她有这个自由。

    所以,哪怕秦桂花明里暗里催婚,但她岿然不动,一直等到廖志贤考上大学,把海城父母安置好,她才答应对方的结婚要求。

    正月初六的夜里,秦家的门被敲响,满身风雪的廖志贤从海城赶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打补丁的解放装,胡子拉碴,冻得瑟瑟发抖。秦艽开门的时候都没认出来,还以为是来找她看病的家属。这两年随着自己名声传扬出去,除了厂里的职工和家属,冷河镇居民也经常找她看病,甚至连隔壁上百公里外的镇子,也有人来请她看病的。

    因为医疗条件有限,她现在不仅能看内科妇科儿科,就连外科也会处理了,骨折复位,创口止血缝合,平均每两三天就会遇到一例,甚至还给人接过几次生,半夜家属急慌慌来敲门也是常事。为了方便在最快时间内出诊,她甚至在家里放了两个医药箱,里头常备各种急救药物和何老赠与的金针,也抢救过十几次危急重症。

    没办法,冷河镇想要出去到大医院可远了,她就是不会也得赶鸭子上阵,多看书多学习,慢慢胆子就大起来,什么情况都能处理一下,不再局限于中医。

    “来娣,还认得我吗?”

    秦艽怔了怔,“廖大哥?!”

    “赶紧进屋,你咋这个时候来了?”外面下着好大的雪呢。

    廖志贤进了外屋,其他人已经从里屋出来,都非常意外。

    秦桂花让他赶紧把外衣脱了,把炉子揭开,火旺起来,“赶紧来暖暖,你这孩子大半夜的是出啥急事了?”

    廖志贤的脸红通通的,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被冻的,整个人支支吾吾。

    秦盼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小兔子,叫声“廖哥哥”,给他倒杯烫呼呼的开水。她记性好,以前的事都还记着呢,廖哥哥对她们很好,经常给家里挑水劈柴呢。

    廖志贤本来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居然在秦家受到如此礼遇,有点受宠若惊,说话更结巴了,“我,我不冷,我坐,坐火车到省城,又搭给养车进来的。”

    平时给养车都只拉职工和家属,生人是连上车资格都没有的,但幸好今天司机是小张,听他说自己来找秦爱兰,忙问他跟秦家是什么关系,听说是一个村的老乡,就热心肠顺路带回来了。

    叙着旧,秦艽就去给他做饭,晚饭把蔬菜和肉都用光了,正打算明天一早去买呢,她只能打俩鸡蛋,煮个热乎乎的面片汤,“廖大哥先将就着吃一碗,明天才能买到菜。”

    面片汤热乎乎的,劲道极了,还有一股浓浓的鸡蛋香味,吃进肚里暖融融的,他一连说了三声“谢谢”。

    秦艽暗笑,这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还客气啥。

    这边热闹,豆宝听见声音,迷迷糊糊的也翻爬起来,揉着眼睛叫“妈妈”。

    不等秦艽进去,她就自己趴在炕沿上,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滑下地,她对距离什么的似乎也比较敏感,知道多远的距离,多高的高度,她需要几步下来,每一次都能掌握得恰到好处,至今还从未摔过呢。

    她来到外屋,见大家笑嘻嘻的,一脸疑惑看向正中央那个没见过的男同志,也跟着小姨叫:“哥哥!”

    众人大笑,“你不能叫哥哥。”

    这不是乱了辈分嘛,秦奶奶也不知道是睡迷糊了还是真高兴,居然主动说:“豆宝要叫大姨父,知道不?”

    廖志贤的脸红成洋柿子,起来又坐下,坐下又起来,仿佛一只凌乱又激动的小狗狗。

    *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秦桂花借口叫上爱兰一起去买菜,路上直接开门见山:“老大,试也考完了,你俩的婚事怎么个打算?”

    爱兰嘴角牵起甜蜜的微笑,“听奶的。”

    “小廖家那边怎么说?”

    “老人说让咱们先在这边办,等天气暖和再过去那边请几桌邻居们就行。”

    倒也挺开明,廖家父母在儿子结婚这件事上非常开明,因为他们这几年不仅一分钱没补贴儿子,还总是儿子从牙缝里抠出来孝敬他们,自觉对不住廖志贤,对于他的婚姻也不做干涉。

    廖志贤倒是坦荡,一开始就说了爱兰离过婚,老两口也没什么意见,只说这样更懂得珍惜,所以从头到尾都很顺利。

    “行吧,那就正月十六,那天日子好。”

    秦艽掐指一算,那不就是九天后?奶奶效率这么高的吗?

    不过转念一想,七七届大学开学是二月,可不就是那几天,正好可以把大姐的婚礼热闹过再去报道。

    “剩下一个礼拜,你赶紧把该备的备起来。”

    “陈老师说了,备婚就放我假,让我不用过去做饭了。”爱兰顿了顿,小声说,“他还说,我结婚他就不送礼金了,但他可以向厂里申请,帮我们租一套凸字房,每个月只需要出三块钱的房租,一直住到咱们有钱盖自己的房子。”

    无论哪个年代,结婚都要有房子,廖志贤那边是没办法弄房子的,爱兰虽也算半个在厂里上班的,但不是正式职工,也没资格分房子,陈老开口,厂里后勤处自然会答应,只是碍于规章制度意思性的收三块房租,但跟白住也没啥区别。

    老太太点点头,心里感激得很,嘴上却什么也不说,哼,这老头子对爱兰倒是没话说。

    于是,又安排三个孙女和两个(准)孙女婿,等房子下来大家要齐心协力收拾房子,布置婚房,一家子要团结巴拉巴拉。

    走着走着,“哎哟,刚才我看供销社人不多,走,咱们去看看。”棉花早在入冬前她就一点一点准备上了,现在只差一床大红铺盖,一对枕巾,暖水瓶和搪瓷盆。

    她现在手里有点钱,给孙女准备嫁妆也不含糊。这年头的东西,贵是一方面,稀缺是另一面,所以像搪瓷盆暖水瓶这些刚需,任何一对新人都需要,供销社就没这么多,得排队。

    黑市倒是有可能会有,但价格都是加了又加,不然人上黑市冒着被抓的风险卖啥啊。

    秦艽也想给大姐送件新婚礼物,两辈子了,大姐终于获得自己的幸福,她在想送点什么好呢?吃的穿的好像也不缺,没什么特殊意义,秦艽干脆问:“大姐你现在最想要什么,不能说没有。”

    爱兰见她还跟小时候一样鬼机灵,心里也软得不像话,那个调皮捣蛋总爱闯祸的小老三啊,“我想要是能有份正式工作就好了。”

    她刚才没说的是,陈老除了放她婚假,帮她申请房子,还说了另一件事——她可能要失业了。

    因为陈老现在慢慢习惯了冷河镇的饮食习惯,加上平时小食堂有专人给他送饭到实验室,所以他已经不怎么需要爱兰做饭了。而爱兰的年纪,婚后要相夫教子,要兼顾自己的小家庭,他也不忍心把她强行留在身边只为了一天一顿饭,甚至连一顿饭都不用做,他希望她能有更广阔的的天空,甚至还鼓励她走出去,多去外面看看,找一份自己擅长的,喜欢的工作。

    所以,秦爱兰现在也有点纠结以后的工作问题。

    她以为自己这么说,来娣就没办法“送”自己了,毕竟这年头能直接送人一份工作的,那得是什么人呀?

    来娣虽然厉害,年纪轻轻就当上卫生所所长,但也没办法安排工作的。

    谁知秦艽却眼睛一亮,“好,我能办到。”

    “啊?”

    “啥?”

    秦艽笑眯眯地,看向奶奶和大姐,“大姐想要工作,我说我有办法。”

    秦艽知道,再有几个月,改革开放的春风就要从南方吹起来了,虽然内陆地区还要更长的反应时间,但现在开始做准备,倒也正合适。

    大姐得到奶奶真传,有一手出色的厨艺,秦艽一直觉得,上辈子要不是被刘加伟谋害,改革开放之后她应该能在红星县开个小饭馆,不说大富大贵,但至少能保证衣食无忧。

    “不说以前在红星县帮人做席面,还在国营饭店工作过,就说大姐在冷河镇这几年,也没少帮人做席面吧?无论是龚书记还是李厂长家,大姐都去过,每一次都能收获好评,大姐与其东家西家的帮忙,不如自己开个饭馆,要想吃大姐做的饭,就得来饭店里找大姐,那样不仅赚得更多,而且更自由。”

    祖孙俩有点傻眼,“私人咋能开饭店?”

    秦艽也不好解释目前还未发生的事,只能推说是报纸上看的,将来或许会有这个趋势。

    秦桂花觉得她胡说,但爱兰却慎重考虑起来。她还记得老三以前说过恢复高考的事,当时她觉得不可能,就连陈老都不敢这么说,但她听妹妹的,把找到的复习资料给廖志贤寄过去,后来还真就恢复了,凭借着提前复习和准备,他说自己超常发挥了。

    一分钟后,爱兰咬了咬嘴唇:“好,我听你的。”

    “行,那你过几天就先去厂里小食堂上班,先上个一年半载,攒点本钱,最迟两年后,咱们就能把饭店开起来。”

    爱兰眼睛发亮,“真的吗?”

    秦艽心说,或许不用两年就能实现了呢?

    第52章 什么?

    正月初十后, 整个秦家开始忙碌起来,其实爱兰的婚房早就布置好了,但大家每天进去看一眼, 总觉得还能再往里头添点啥。

    房子就在秦艽家前面三排正对着他们这间, 大小跟秦艽家的一模一样,只是位置更靠前,临着一条马路就是成片的绿油油的药田,景致相当不错。

    外间作堂屋,墙是新刷的,十分亮眼,摆着两个从信托商店淘来的二手柜子,还有几张垫着软垫的藤椅沙发,靠墙摆着一个梳妆台, 看上去十分温馨。当然,最最亮眼的当然是正对门那台崭新的散发着机油味的缝纫机!

    这年头的收音机缝纫机和自行车,可是顶顶殷实的人家才能陪嫁, 秦桂花这一抬出来, 整个412厂的男女老少们, 惊讶得都忘记说话啦。

    当然,羡慕的有,嫉妒的有, 单纯看热闹的更多。要知道目前全厂也就书记和两位副厂长以及几个强势的车间主任家能有这玩意儿,秦爱兰一个二婚女同志,连工人都算不上,居然能有这么好的陪嫁, 实在是让大家伙惊掉下巴。

    秦桂花可不管, 她就想让大孙女风风光光的, 做这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子。

    再说,大孙女喜欢做点缝缝补补的活计,以后她和豆豆的衣服裤子啥的,也得麻烦她帮忙,这要是没缝纫机,全靠手,铁打的眼睛也耐不住。

    里间就跟秦艽小两口差不多,大炕上铺着红彤彤的铺盖,炕尾还整整齐齐码着几床陪嫁的新被褥,一张大书桌,两把椅子,就是这个小家的全部。

    跟上辈子自己见过那些婚房比起来,这真的很简陋,但秦艽知道,幸福和喜悦是一样一样的。

    老秦家搬来以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办喜事,秦桂花可是下了血本,除了丰厚的陪嫁,还直接找附近村民买了半头猪,做成三荤三素的席面,每桌二两高粱酒,这就是顶配了!要不是因为天太冷,她老人家还想做俩凉菜呢。

    因为办喜事,秦友娣和牛大刚提前两天过来帮忙,正好小善勇也还没开学,就一起过来了。三年不见的两口子,看外表倒是捯饬得不错,至少干净整洁,人也是瘦了些,看着比以前精神,应该是尽量帮忙干农活了吧。

    说尽量,那是因为他们真不是干劳动的料子,确实没办法甩开膀子全心全意,躲懒总还是少不了的。

    但秦艽知道,上辈子他们就是因为嫌干农活太累,改开后自己开小饭馆,起起落落混了一辈子,一直到善勇高中毕业,结婚有娃,他们才开始正经当两个好人。

    这两口子虽然干农活不行,但在人事安排统筹全局上却很有一手,这不,现在爱兰当新娘子出不了手,就是他俩操持的酒席。

    柴米油盐和猪是早就买好的,冬天放不坏,他们一来到这边就甩开膀子鼓捣酒席了。首先,两口子找秦桂花要来一个总的预算价格,然后开始根据价格列菜单,让奶奶和大姐自己选,选好之后又去家属区找帮忙的人,然后按照各人特长做好分工。

    秦友娣带着张月红等几个妇女,择菜洗菜切菜,牛大刚就跟小张师傅等人分割猪肉,还宰了三只鸭子。

    猪肉挑着肥瘦相间的做成红烧肉,熬出来的油渣做成油渣粉条酸菜汤,再来个黄焖鸭子,那叫一个丰盛,秦艽刚走进家属区就被香得咽口水。

    “妈妈,肉肉,香香!”豆豆一手被善勇哥哥牵着,一手还举着半只大鸭腿。

    看那缺口,像是专门用刀子斩下来的。

    “三姨。”善勇乖乖地扶着她,时不时帮她擦擦口水,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小辫子。

    “乖,善勇带着妹妹玩呢,这鸭腿太大了,我来帮你们分开,一人吃一半,好不好?”

    “我妈妈给妹妹的,我,我是大孩子,不用。”其实妈妈也给他斩了一只,他怕自己吃了酒席上就不够,严词拒绝了。

    他牛善勇,可是非常有原则的小孩,才不像爸爸妈妈,席还没开呢,已经啃光所有鸭脚鸭脖子了。

    秦艽无语,二姐做事真的,这么大一只鸭腿,要是被其他孩子看到,还不知道要引发什么纠纷,更别说让野狗闻见味儿,一嘴就叼走了。

    近两年随着厂子生活区扩大,不知道从哪冒出来那么多野狗野猫的,这些动物一般不敢来人多的地方,但一两个小孩落单,手里还拿着肉,保不齐是要被欺负的。

    鸭腿从中分成两截儿,上面肉多的部分给善勇,下面有根棒棒可以拿着的给豆豆,兄妹俩这不更嘚瑟了,听妈妈(三姨)的不能出门,那就在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跑,小兔子反正是怕他们,躲得远远的。

    你就说吧,正经好兔兔,谁会喜欢被锁喉扣眼珠掏牙缝啊!

    鸭腿是已经黄焖好的,咸香咸香的,小孩吃东西都爱嘚瑟,豆宝也不例外,嘴里发出“呲溜呲溜”和“真好吃”“真香”的声音,很快就把隔壁一直在屋里写作业的赵海洋兄妹俩给馋哭了。

    海燕扁着嘴:“哥我想吃肉。”

    赵海洋吸了口口水,“闭嘴,写作业。”

    自从爸爸再次离婚后,不仅没人帮他们洗衣服做饭了,还总是能感觉到大人们对爸爸的鄙视和嘲笑,都说他活该,是他把宝珠阿姨弄伤心了,宝珠阿姨才走的,就连海燕也是这么觉得。但海洋不一样,他天生就容易对父亲共情,他觉得是宝珠阿姨不知道珍惜,好好的日子偏要折腾,现在对他们爱答不理,以后他赵海洋一定要让她高攀不起!

    想着,他横起袖子,狠狠地抹了把鼻涕和口水,用冻得僵硬的小手继续写作业。

    他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当大官儿,一定要给爸爸争口气!

    有了信念的加持,他似乎感觉不到饥饿与寒冷,颇有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

    厂里五点半下班,酒席则是六点开始,附近玩得好的,秦家的同事们,也就来了。

    秦艽作为娘家人,也跟着忙里忙外,秦桂花就穿着过年的新衣裳,一头半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盘了个发髻,板板的坐在堂屋里,等人来跟她打招呼,谁见了都得说声“恭喜秦大妈”,这种体面是她前五十年从未得到过的。

    厂子很大,虽然很多人都眼熟,但财力有限,摆酒席只摆了八桌,饶是如此,也把所有玩得好的都囊括进来了,自然也包括隔壁的赵青松。

    不过,他们家奇怪的是,只有赵青松臊眉耷眼的过来随便吃点饭,一口酒都没喝,就走了,海洋海燕兄妹俩,任由大家怎么叫,他们就是不来,还一口咬定他们已经吃饱了。

    明眼人都知道他们现在过的啥日子,但孩子这样子,又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秦艽才懒得管呢,爱咋咋。

    吃上之后,穿着绿军装戴着红花的一对新人出来敬酒,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酒足饭饱之后,那就是全厂最高兴的环节——闹洞房。

    秦艽上辈子没少看这种场面,跑了一天只想躺着,但豆豆是个小八卦精,非要去凑热闹。

    小贺要招待陈老和同事走不开,二姐看得比谁都入迷,锅烧糊了都顾不上,把孩子交给谁都不放心,秦艽只能陪着去。

    什么咬苹果,抱着媳妇转圈圈,大家平时对男女相处之道是又好奇又忌讳,到了结婚这天,做什么好像都是被允许的,一个劲起哄“亲一口”“亲一口”。

    善勇和豆豆,那是又害羞又想看,两只小手假模假样蒙在在眼睛上,手指缝岔开,两只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

    “亲亲,羞羞~”

    “姨父亲大姨,嘻嘻~”

    秦艽看着看着也露出姨母笑,两辈子了,大姐终于找到一个爱她尊重她的男人,真好。

    *

    结完婚第五天,贺连生和廖志贤,就跟着给养车上省城,正式到大学报道了。

    俩连襟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两个学校是邻居,仅一条马路之隔,有个什么事也能互相照应一下,秦桂花很是高兴,感觉腰杆子更直了。

    而更让她高兴的是,婚后一个星期,老三就把爱兰安排进厂里小食堂上班了。

    她孙女这得多大能耐啊?小食堂多少人想去呢,她家来娣一句话,她大姐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去了!

    当然,这只是她夜深人静时自己高兴一下而已,真当着外人,她可不敢说这种招人恨的话。现在俩孙女婿是大学生,来娣又当着领导,她也得有点领导家属的自觉和修养,不能啥啥都往外抖落。

    当然,秦艽能把大姐安排进小食堂,除了她是卫生所所长,大小也算个领导之外,其实也是她平时的积累。大小食堂都归后勤处管,后勤处又属于刘副厂长的分管范围,而刘副厂长的老爹老娘是几十年的高血压了,因为不忌嘴吃药总降不下来,这几年她用中药给控制下来了,药断了,人精神好了,连其它病都好了。

    刘副厂长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秦艽只是问食堂还缺不缺人,他立马就给爱兰安排进去了。

    当然,只是临时工,秦艽也很满意了。

    爱兰现在去食堂只是为了锻炼厨艺和积累客户资源,待不了多久,自然也没必要占那个坑。

    把大姐的事情落定,又送走恋恋不舍的二姐和二姐夫,秦艽开始准备忙种药的事。

    第一次开荒种出来的中药已经全部卖完,秦艽拿出账本,让钱桂英当着大家的面朗读出来。

    “目前,截止1978年3月31号,刨除化肥、农药、人工等多项成本之后,咱们所里目前一共结余11238元6角4分……”巴拉巴拉。

    后面她念什么大家都不关心了,大家已经被这个数字给震惊住了!

    这可是一万一千多的巨款啊!还是在过年已经发了奖金的前提下,剩下来的。

    “我没听错吧,咱们账上真有这么多钱?”

    “啥时候有这么多钱的,我咋不知道?”

    “这么多钱,都够咱们明年过年一家分十头牛了吧?”

    “切,十头牛算啥,二十头都够了!”

    秦艽很满意大家的目瞪口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跟老钱不一样,老钱从来都是默默无闻的做事,无论是欠债还是有结余,除了一正一副两个所长,没人知道所里的情况,他倒不是有什么私心,单纯就是觉得不想让数字影响大家工作的心情而已。

    但秦艽不一样,她就是要用数字刺激大家,让大家焕发劳动积极性,培养他们的集体荣誉感!

    “大家静静。”

    会议室里顿时落针可闻,全都眼巴巴看着她。

    “这钱是怎么来的,相信大家都知道,这是咱们用加班换取来的,用汗水浇灌出来的,我想听听大家想法,这钱该怎么花。”

    想起这几年在药田里的挥汗如雨,众人都颇有触动,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日夜辛劳,所有人都比三年前黑了几个度,就连秦艽,刚来的时候细皮嫩肉城里姑娘似的,现在也晒成了小麦色,原本纤细的手腕,现在也变得骨肉均匀,有力极了。

    “我听所长的。”钱桂英率先表态。

    她一开始是最不喜欢秦艽的,总觉得她是关系户,加上刚上班没多久还当众别过苗头,没互翻白眼都算好的。但这几年接触下来,她发现秦艽虽然脾气火爆,嘴上不饶人,但她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有理有据的怼,从不在工作中掺杂私人感情。

    既然秦艽这种小年轻都能做到对事不对人,她比她多活这么多年,还不能?

    于是,她第一个表态。

    老王和老刘一看,以前也没少被秦艽当众数落过,但小钱都能冰释前嫌,他俩年纪比她还大呢,还不能?

    于是,他俩也表态,“听所长的。”

    其他几名护士,本来还寻思能不能再扣一点钱出来发奖金呢,年前每家发了半头猪的事,让她们在婆家挺直了腰杆子,要是能再来一次,那她们会更有面子……可,跟秦所长“有仇”的三个人都说听她的,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能表态。

    秦艽很满意,“行,那我就说一下自己的想法,我想继续扩大开荒面积。”

    “扩大多少?”

    “三百亩。”

    “哐当!”老王的茶杯盖子掉到桌上,不倒翁似的转了好几圈。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最近她一直打算,向上面申请再一次更大规模的垦荒行动,继续扩大中药种植面积,因为她必须抓住时机,成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第53章 长远谋划

    会议室里再一次鸦雀无声。

    在两分钟的沉默之后, 钱桂英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可是,种这么多, 中药公司能要吗?”

    龙经理虽然和秦所长关系好, 种啥收啥,但医药公司也不是龙文一个人的,说实在的,省医药公司从卫生所买药材确实赚不了几个钱,因为路途遥远、运输不便、储存不易,随着今后物价上涨,这些成本是不可忽略的。

    人情这种东西,只会越用越少。

    钱桂英明白的道理,秦艽自然也知道, 扩大种植面积,她可不仅是简单的带大家赚更多外快这么简单,关于种药材, 她有一个长远计划。

    未来中医式微, 一个很重要的内因就是中药材质量严重拖后腿。

    “秦所说将来中药材的质量会越来越差, 为什么呢?”

    “你说葱是家养的香还是野生的香?”

    天天做饭的钱桂英毫不思索:“肯定是野生的啊,那味儿绝了。”

    “药材也是一样的道理,人工种植的本就比不上野生的, 以后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药农为了更高的经济价值,用上科技狠活,人为缩短生长周期, 有效成分只会越来越少, 病人吃了这种没什么作用的药, 会怪药材不好吗?”

    秦艽自言自语,“不会的,他们只会说中医无效,中医是骗子。”

    明明几千年来的中医理论是不变的,甚至在不断进步完善的,但中医治疗效果却越来越不好,药材质量真的不容忽视。

    “同时,那些农药化肥超标的药材,对人体也是一种损害。”

    秦艽想要尽自己最大努力挽救中医的名声,要求呼吁全行业她做不到,但控制自己使用的药材质量,减少农药化肥使用,只要她在种植药材一天,就必须管一天。就说这几年种植的第一批药材吧,她也是坚持能不用化肥农药就不用,能少用就绝不多用的原则,产量可以低点,但质量和安全性必须有保障。

    龙文之所以能他们种啥他收啥,固然有人情在,但更重要的还是他们的药材质量真的好。

    他不是傻子,一闻一看就知道生长周期多长,用了多少农药化肥。上次进来负责收取药材的工作人员给秦艽透过话,据说就连龙经理上面的领导都很喜欢他们的药材,甚至省中医院药房还指名就要他们的甘草,这何尝不是一种肯定?

    秦艽没记错的话,顶多两年,改革开放之后,种药的人会越来越多,市场竞争更加激烈,她需要赶在大家发现这片红海之前,先奠定冷河镇的地位,把这里变成一个“道地”药材产地。

    “当然,真正的道地药材名声不是几年就能经营出来的,我只是打个比方。”

    “你的意思是,你不仅要继续扩大种植面积,还要种出品牌效应?”老王觉得,他是越来越看不懂秦所了。

    “对,咱们将来要打造一个冷河品牌,让老百姓知道,凡是冷河镇出去的中药材都是好药,都是有疗效的药。”

    她又细细的解释了什么叫品牌效应,怎么才能打出品牌,怎么经营品牌,而将来品牌又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益处……凡此种种,一个上午就没了。

    众人听得一知半解,秦艽讲得很浅显,但奈何名词太新颖了,她描绘的蓝图太过美好,美好到不真实,所以大家只能算一知半解。

    但没关系,反正他们听秦所的。

    只要所里的职工们支持她,以后开展工作的阻力就会小很多,秦艽第二天就上钱家去。自从出院后,老钱的身体大不如前,但秦艽定期会来看望他,给他做推拿按摩,扎扎针啥的,再配上几个调理方子,现在虽然只能修养,但原本只能坐轮椅的人却能站起来走几步了。

    至少,上厕所啥的,他能自己解决,给钱婶减轻了很多负担。

    这不,钱婶看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哟,小秦来啦,老钱,小秦又看你来啦!”

    她知道,自己老伴儿一辈子窝窝囊囊,当个半罐水领导,最后为了自己的工作奉献出健康,结果领导们也只是偶尔来看一下,卫生所那些同事现在也忙工作不来了,只有这个小秦,每个星期都要来两趟,而且还给老钱免费治疗。

    这份情,钱婶是记在心里的,逢人便说小秦厚道,是个有良心的。

    秦艽跟她拉了两句家常,进屋给老钱来一次望闻问切,“恢复得不错,但钱叔要记着不能心急,慢慢来。”

    老钱笑眯眯的,“你也是,工作忙就别来了,卫生所离了你可不行。”

    “我今儿来,正好是有个事想来讨您的主意。”

    老钱坐直了身子,他病退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来给他谈正事,“嗯,你说。”

    “我寻思吧,咱们周围这方圆几百亩的荒地,荒着也是荒着,能不能跟厂里和冷河镇当地公社商量商量,干脆就划给咱们所里呗?”

    老钱指着墙上的地图,412厂周围确实荒地比较多,那年开荒之前他已经打听过了,这倒不是什么战略需要,而是真的没人种,冷河公社的社员们都更喜欢另一边水资源更丰富的土地,厂里是搞工业的,也不兴种地,一荒就荒了几十年。

    “您想啊,到时候咱们把这些土地都种成药材,春天开花,夏天结果,一年四季绿油油的,咱们工人和家属看出去,满眼都是希望,不好吗?”

    “到时候说不定咱们厂里的小伙子们结婚都容易些,愿意来这边安家的家属也会多些。”

    老钱眯着眼,心说可不是嘛。现在厂里未婚男青年这么多,其实就是条件太艰苦了,已婚的吧,愿意过来安家的家属不多,未婚的吧,一看到处都是荒地,天天吃沙子,有几个年轻人能耐得住这寂寞?

    “上一次开荒的实践和经验证明,除了植树造林,种药材一样能把荒漠变绿洲,说不定也是一种治沙手段。”秦艽又加一条。

    这下,老钱的心更动了,他对治沙,对荒漠变绿洲,那是相当有感情的,因为他是一名老军垦战士啊!

    离开钱家,秦艽就在等消息,两天后时机成熟,她终于找上李厂长,把自己的计划又说了一遍。

    其实卫生所这一块是归龚书记管,但秦艽没直接去找龚书记,而是先找李厂长,也有她的原因。

    李厂长跟老钱的关系很铁,当年是一起背着枪扛着锄头住地窝子的战友,秦艽先请老钱做说客,把李厂长这边说通,她再去找补一下,等例会上她当众提出扩大种植面积的事时,果然李厂长也出面帮她说了几句,其他人见厂长都表态了,也不会不给他面子。

    主要是吧,种药这种事,厂里的领导层压根就没看在眼里,跟动辄几十上百万的月产值比起来,大太阳底下苦哈哈的种地,种三年就挣那三瓜俩枣的,真不算什么事。在这种“小事”上,大家都愿意给李厂长面子。

    龚书记当即表示,会向上级主管部门汇报,让秦艽打个申请上来,他保守惯了做什么都喜欢有法可依,有文件作指导。

    秦艽当即下班就写申请。

    *

    可她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写这种文字性的东西还是挺难的,从下班回到家开始提笔,一直到吃晚饭也只憋出百来个字。

    实在是太难了啊!

    “妈妈,太奶奶喊,吃饭饭。”豆宝已经能完整的说长句子了,现在的她还是家里的小跑腿,帮忙喊个人拿个东西啥的,她都是抢着干。

    秦桂花一开始还舍不得让她跑腿,秦艽却觉得这样挺好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既能培养她的自理能力,又能树立她的自信心和满足感。

    她现在就超自信,感觉全世界最难的事她都会做呢!

    她主动牵着妈妈的手,也不像别的小孩喜欢蹦蹦跶跶,她走路每一步都是稳稳当当的,“妈妈,爸爸回来啦。”

    “那豆宝高不高兴呀?”

    “高兴,爸爸和大姨父都回来啦。”

    果然,屋里,廖志贤和贺连生正在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见她们进屋,廖志贤一把将豆宝抱起来往上抛了几下,逗得小姑娘吱吱咯咯笑个不停。

    他俩虽然上大学了,但也不远,每逢周六下午就跟着厂里的给养车回冷河镇,星期天晚上再跟着送货车上省城,要是遇上周一上午没课的情况,他们周一早上才出发也能赶上。所以秦艽也不是那么想念老贺,心里一直惦记着写申请书的事。

    “星期一那天我在系主任办公室还见到个熟人。”廖志贤把豆宝架脖子上说。

    “谁呀?我们认识吗?”爱兰系这围裙,正往里端菜。她现在在小食堂又学到几道大菜,其中一个黄焖羊肉,那可是小食堂大师傅的拿手绝活,爱兰已经能做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复刻了,今天势必要让这俩连襟也尝尝。

    “钟教授。”他来得晚,没看见钟教授带着大家伙垦荒的场面,但爱兰结婚时,秦艽专门给钟教授打了电话,希望他过来走走,也看看他的劳动成果,没想到他还真来了。

    或许是同类相吸,同是种植狂人的廖志贤,当时就觉得钟教授面目和蔼,气度不凡,自然也是印象深刻。

    “他怎么在你们系主任那边?”

    “我听人说,是系里想把他请来咱们学校授课,但他不是很愿意。”

    钟为民在上个月平.反了,正式恢复工作和以前的待遇,但他在中药学院的时候被曾经的同事领导和门生伤透了心,此时也不愿再回去与他们共事,想重新调动一下工作。正巧农大就给他伸出橄榄枝,这本来也是件好事。

    但关键是,他前妻也在农大。钟为民当年跟前妻离婚闹得挺不愉快,现在要去前妻的单位工作,他就是心胸再宽广,总是会介怀两分,但不去农大的话,他还能去哪里呢?

    秦艽听着,眉头一皱。

    贺连生也注意到秦艽的心事重重,饭后带豆宝出门遛弯,也不知道他怎么套话的,等秦艽晚上准备抓头发再次提笔的时候,他忽然递过来两张信签纸。

    秦艽一看,居然是一份有理有据,逻辑清楚的申请书!

    她自己不会写,那是因为文化水平有限,阅历有限,但不代表她不会看啊,秦艽好好的读了两遍,连连拍掌,“好你个老贺,真有两把刷子。”

    “什么是两把刷子呀妈妈?”

    秦艽轻轻捏捏豆宝肉嘟嘟的小耳朵,“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我爸爸真厉害!”她高兴的嘚瑟两句,忽然又加一句,“比,比海洋哥哥还厉害哟!”

    老贺眸光一动,“赵海洋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吧,人赵海洋现在读书可厉害了,这个学期直接跳了两级,现在厂里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以后了不得呢。”当然,秦艽相信这种说辞应该不是家属区传出去的,以李玉华为首的女家属们都不太喜欢这孩子,估摸着还是赵青松眼看自己升职无望,想要着力培养儿子,故意吹嘘出去的。

    老贺想起那个依稀有点少年模样的孩子,心里闪过一丝不喜,“豆宝自己玩,别跟他们乱跑,乖。”

    豆宝挺着小胸膛答应,“嗯呐,豆宝乖乖哒,不跟海洋哥哥打猫猫。”

    赵海洋现在的学习成绩好是好,但秦艽总觉得他邪性得很,家属院很多人都看见他糟蹋小雏鸟的事,无论背后还是当面都跟赵青松反映过,但赵青松这两年越混越边缘,也顾不上孩子了。现在不仅是虐待小雏鸟,路边的野猫野狗,他都想打几下,据说前几天还把一只大肚子母猫的脖子都弄折了。

    所有人都看出来赵海洋的不对劲,只有赵青松觉得“打打小动物”不是什么事。

    家属们心里犯怵,却也拿别人家孩子没办法,只能交代自家孩子别跟他玩儿,豆宝等几个小女孩更是,必须放大人眼皮子底下,去哪儿都要看着。

    老贺将闺女抱在怀里,用下巴上的胡茬去扎她,“乖,爸爸最厉害,赵海洋还不够我一根手指头的,对不对?”

    “嗯呐!”

    别看豆宝小,但她就是不爱跟赵家俩孩子玩,尤其赵海洋,“豆宝才不怕他,豆宝厉害,爸爸最厉害!”

    还捏了捏小拳头,俩大人都被逗笑了。

    但他们笑过也就笑过了,心里却都同时警觉起来,看来赵海洋是打算在歪路上越走越远了。

    连亲爹都觉得只要成绩好,其它不是事儿,他们自然也不会多管,但豆宝身边有这么个定时.炸.弹,作为父母的他们心里都不会踏实。

    “这事我来,我不在家的日子,你们就看好豆宝。”

    秦艽点点头,男人自有男人的解决方式,“行,记得别让豆宝看见。”

    *

    第二天,把申请书递交上去,就连龚书记也抚掌称赞。

    这下,事情就简单多了,不用半个月,上头就批准了再次垦荒种药的申请,而且面积比秦艽申请书上写的还大,居然是足足五百亩!

    这可把所里众人高兴坏了,谁都知道,只要能种出药材,大家伙就有奖金发,就有好日子过啊。

    倒是钱桂英,她有点发愁,“这么大的垦荒面积,就是能垦出来,咱们种药谁来统筹?”

    很好,跟着秦所学会了统筹两个字。

    “放心,我保准给你们找一个让所有人都信服的专家来。”

    “谁呀?”

    “钟教授,大家还记得吗?”

    老钟啊,那可是比农民还像农民的教授,大家怎么可能忘记,这三年每年的药材产出里,秦艽都做主给他送过一些样品,本来还想给他奖金分红的,但他不要,秦艽就换成了生活用品,吃的米面粮油,穿的衣服鞋袜啥的,尽量最大程度改善他的生活水平。

    这些钱都是过明路的,大家自然也知道。

    “专家有了,但咱们种啥呢?”

    “要不还继续种甘草呗,这个赚钱,周期短。”

    甘草秦艽自然是还要继续种的,但五百亩甘草也太多了,一时半会儿采收不完,销售不出去,都是问题。她不懂什么投资理财,但她知道鸡蛋不能全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除了这几年已经种过的,咱们再加一样,铁皮石斛。”

    “这种药材很罕见吧,咱们去哪里弄种苗?上次我听钟教授说他们所里都没有。”老王补充道。

    秦艽想起遥远的老家,有那么一个把山上每一棵草每一粒土都当成自己孩子一样爱惜的老农——崔五叔。

    第54章 豆宝的天赋点

    钟为民最近还真在为工作问题发愁, 他还不到退休年纪,工作是肯定要工作的,但无论是回原单位还是去农大都不是首选, 再加上植物所这边现在人员饱和, 以前被下放的老专家们也纷纷回来了,他留在这边多少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几次接触下来秦艽知道,钟教授是那种很能吃苦,很能专注的实干型人才,但为人处世上,就不那么用心,在人员复杂、勾心斗角的大单位,他其实一点也不开心。

    所以,当秦艽找到他, 说起卫生室将要进行更大规模垦荒行动,想请他进去主持这次行动,将来继续为药田做负责人的时候, 他几乎是没犹豫就同意了。

    “您就不问问待遇怎么样, 要是我把您诓去做苦力咋办?”秦艽开玩笑说。

    钟为民笑了笑, 随即又苦涩地叹口气。

    “唯一的闺女早已结婚随军到海岛,我在省城举目无亲,在这里我没什么牵挂了。”还不如去个能让自己专心干专业的地方。

    “秦所的能力, 我相信你定能为我创造一个良好的工资环境。”

    秦艽看着他的眼睛,保证道:“您放心,进了冷河镇,药田的一切事务, 都是我和您商量着来, 您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专业就行, 不必在人际关系和上下级管理上浪费时间。”

    “冷河镇啊……”钟为民眯了眯眼,冷河镇是一片刚刚开始开发的□□,他去过他知道,那里其实有无限生机,只是没找到真正适合种植的作物而已。

    “至于待遇,我相信组织,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老头子也花不了多少钱。”余下的,他就想攒攒,以后寄给海岛上的闺女和外孙们。

    在冷河镇正好,有钱也花不出去,适合攒钱。

    秦艽也笑起来,她知道钟教授这是不想给她压力,特意这么说的,但她绝不会亏待他,以前是因为时代局限,没办法发成钱,但以后就不一样了。

    调令一下,找来车子,将钟为民这么多年的家当和惯用机器拉上,秦艽就这么把大专家钟为民给请到了冷河镇。房子是爱兰他们那样的一套凸字房,他一个人本来都不想要,说住青工宿舍就行,但秦艽没答应。

    该有的待遇还是得有,这不是需不需要的问题。

    为了让他的设备能有个专门存放的地方,秦艽又申请在药田旁边的空地上,给他盖了两间平房,水电全通,完全对照着他在植物所的化验室来设置,包括需要用到的各种溶液、试管、培养皿啥的,只要他提出需求,秦艽就一一满足。

    当然,他们现在账上有钱,不需要厂里拨钱,厂里是没意见的。

    谁知刚把事情办妥,就听说一个了不得的大事——赵海洋出事了。

    “你说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偏要去撵野狗呢?”秦桂花一边和面,一面跟秦艽说话。

    那叫“好好一个人”?秦艽不敢苟同,她倒是对奶奶今晚要做的麻花比较感兴趣。

    所里发了分红,她大手笔找附近牧民买了点马油,就想让奶奶做点麻花吃。上辈子她在网络上看见一些生活小技巧,说面里加点马油,炸出来的麻花酥得不得了,那时候也买不到这东西,她一直没机会尝试。

    这半年日子好过起来,秦桂花现在会做的麻花可多了去,什么夹豆沙的,白糖的,羊奶牛奶的,还有椒盐的,大的软绵喷香,小的又酥又脆,简直就是豆宝最喜欢吃的小零食,一顿能吃好几根呢!

    “你就说吧,他平时打鸟打猫的,以为小动物就是任他欺负的,这次踢到铁板了吧?”据说是赵海洋在又一次打猫打狗的时候,遇上一条怀着孕的灰色的母.狗,他还想打人家,谁知那“狗”居然是头狼!

    还是难得一见的以凶悍著称的高原狼,被他追着打了一路,也不知道是狼的母性被激发出来,还是那母狼在狼群里有点地位,嚎了几声就引来十几头小狼崽子,直接把赵海洋追了几公里,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没命了,高原狼一定会把他吃得骨头渣都不剩的时候,这群小狼崽居然又只在他屁股和右手上咬了两口。

    秦艽记得,赵青松带他来所里打疫苗的时候,他不仅屁股有两个很大的血窟窿,就连右手都是骨折的,为此还耽误了挺长时间的学习。

    “所有人都说是小狼崽子放他一条生路,可我怎么觉着这事不对劲呢?”秦桂花把麻花搓好,准备下锅了。

    秦艽赶紧拉住她,“咋不对劲,奶快说说。”

    “自从那天被咬伤之后,他老说有狼跟着他,做梦也是被狼咬,人也变得疑神疑鬼的。”

    “咱们厂里这么多人,狼怎么敢过来呢,我看啊,他就是疑心生暗鬼。”

    原来如此。

    秦艽就说嘛,最近赵青松已经带他去过好几次卫生所了,一会儿是吃不下饭,一会儿是做噩梦,成宿成宿的睡不着,一会儿又是尿炕了。

    他这么大的男孩子基本不可能再尿炕,秦艽把脉也觉得他的脉不像肾虚,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估摸着是做噩梦被吓尿了呗!

    他虐待小动物的时候,自以为是它们的主宰,小生命任由他拿捏,这次被狼崽子们一吓,那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优越感没了,反倒开始变得胆小如鼠,就连秦盼的小兔子都能把他吓得一惊一乍。

    “该!也算报应!”

    秦艽可不相信是什么报应,估摸着还是老贺做的手脚,让他见识一下生命是平等的,人类再了不起,在比人类强大的物种面前,也就是个小垃圾。

    *

    这边刚把化验室盖起来,那边工人也准备好,开始垦荒了。

    但跟几年前纯人力挖掘不一样,这一次用的是目前市面上最先进的凿式松土机和中耕机,那效率简直杠杠的!

    事情是这样的,冷河镇本就没什么秘密可言,秦艽忙着筹盖化验室准备大规模垦荒的事,不知怎么的传到了隔壁军垦兵团去,正好那边朱司令的爱人是秦艽的忠实老病号,秦艽不仅治好了她多年的风湿病,平时还经常开调理方子和药膳方子,她现在有病都不在团部卫生所看了,而是往412跑。

    最近听说秦艽忙开荒的事,忽然想起团部不是有几台中耕机闲置吗?还有那什么凿式松土机,那可是专门针对石兰省的地质土壤特点设计的,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她主动提出能帮忙,秦艽高兴,但也不好擅自越级接洽,还是请了龚书记出面,两下一联系,不仅机器送过来,还随机派了几名小战士指导操作,机器在前面犁,工人在后面筛,这开荒效率可不就是突飞猛进嘛!

    秦艽是真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看着一天一个样的冷河镇,一望无际的荒地被开垦成平整的土地,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就连豆宝都知道指着远处的荒地叫“平平”。

    翻出来的荒地里,有很多红柳和梭梭的树根,家属区的小孩们趁着周末都会去捡,捡回家晒干之后能烧火做饭,是石兰北部难得一见的柴火。

    秦家不缺,因为秦艽每年都会单独拿钱从南部买些柴火来用,还有双职工的福利煤,但耐不住秦桂花女士心痒痒,总觉得大家都去捡的东西,自家不捡就是吃亏,就是损失,于是每天教豆宝跟着大孩子去捡。

    秦艽也想给豆宝一点小事做做,就不拦着,只每天帮她戴好小帽子,穿上长衣长裤,提个小篮子,就当户外运动罢了。

    可一连捡了几天之后,秦艽发现一个问题……

    看着院子里依次排开晾晒的树根,她有点头大。

    这些树根,每一根都是一模一样的长度,而且每一根都是直的,没有一点弯曲。

    粗细暂且不说,能做到长度一样的直条,秦艽忽然能理解豆宝为什么每天篮子里都没多少树根了,因为那些太长太短或者弯曲的,她通通不要呀!

    “豆宝告诉妈妈,你为什么要捡一样长度的树根呀?”她问过别的小孩,自家豆豆不是每次都能捡到一样长度的棍子,但她会跟人换,这明显就是有选择性的留下,而不是随机事件。

    豆宝正低头摆弄那些树根呢,闻言头也不抬地说:“因为火柴就是一样长的呀。”

    秦艽想起家里的火柴,去年老贺复习高考,她一直在旁边翻书看,老贺为了哄她,就拿火柴棍给她摆书上各种各样的形状和电路图,美其名曰锻炼她的横向思维和大脑额叶功能,秦艽嗤之以鼻。

    什么嘛,两岁的小孩你给她说这个?

    可小丫头却像上瘾一般,天天缠着爸爸给她摆弄火柴棍,这一年爸爸不在家,她自己也能摆着玩。

    最开始能照着日历摆一些阿拉伯数字,后来能摆简单的汉字和三角形正方形,再后来能摆出复杂的五角星和多边形,最近更离谱,她居然会自己考自己,随意改变图形了!

    比如此时,她看着自己摆出来的三条边一模一样的三角形,歪着小脑袋琢磨一下,随意移动几根木棍,图形就变成了六边形……秦艽能看出来,是因为她正好顺着路边小花坛的边缘摆放,而且她是一个学过几何数学的成年人。

    “豆宝为什么要这么摆呀?”

    “妈妈你看,一共六根棍子,这几根棍子的位置一变,面积就比以前大了一半。”

    秦艽:“?”她压根没注意好吗?只有六根吗?还真的是耶……

    等等,她怎么知道大了一半?她又怎么知道什么叫“面积”?

    “爸爸教我的。”豆宝似乎看穿妈妈的疑惑,自己又低头琢磨怎么变换位置增加或者减小面积。

    “那……你能告诉妈妈,长方形的面积公式吗?”秦艽不信邪,你一幼儿园都没上的小屁豆子,居然知道什么叫面积,吹牛吧!

    眨巴眨巴眼,“我不知道。”

    秦艽得意一笑,就说嘛,你连公式都不会背,你就会算面积,欺负你妈我只是小学毕业吧。

    然而,下一秒,豆豆却悠悠来了一个超超超长句子:“我用眼睛看就知道面积,长方形和三角形是最简单的,六边形就这样,妈妈你看这根木棍一动,它就变成两个长方形一个三角形,这样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多少啦,要是还不会的话,我就移动这根,它是不是就变成两个三角形和一个长方形啦妈妈?要是还不会,那我就多加两根木棍,让它先变成一个长方形,再减去多出来的三角形……”

    秦艽:“?”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来干啥!

    原来,死记硬背套公式是普通人的思维模式,在小学霸眼里简直都是弟弟!

    她感觉自己的智商被碾压了,咬咬牙,算了,她本来就是学渣,还是学会扬长避短吧。

    但从这一天开始,秦艽就不再阻拦闺女捡树根了,反正她捡回什么样的,都有她自己的原因,也让奶奶别烧她的“劳动成果”。

    哦不,准确来说,算是豆宝的智力成果。

    等秦艽发现她能完整地用木棍搭出一栋正方体小房子的时候,开荒已经接近尾声,时间来到了第二年春天。

    *

    1979年春天,整整五百亩荒地全被翻好晒好,经过一整个冬天的修养,有些地方甚至能长出几根新绿色的小草芽,秦艽开始往里下种子。

    这一年来,开荒每天都在烧钱,机器要烧油,战士要供饭,临时请的工人要开工资,一万一的结余没多久就用光了,后来还从信用社贷了三万元的款项,才终于把开荒进行到底,加上现在买种苗的费用,卫生所已经欠债四万元了。

    大家也从一开始的惴惴不安,到现在慢慢觉得没什么了。

    毕竟,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有上一次的成功经验傍身,秦艽和钟为民都不慌不忙,先把能买到的种苗栽种下去,但资金有限,依然还有几十亩距离的土地无种可下。

    钟为民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往雪山脚下眺望:“这几十亩正好是离雪山最近的,表面看气温低,但那些冻土层不是真正的永久性冻土,其实是能种东西的。”

    秦艽挑眉,她有点拿不准,但她相信钟为民的专业性:“可种点什么好呢?”

    忽然,她想起个事,“您说种铁皮石斛能行吗?”

    去年开荒前她就专门给老家五里屯打过电话,跟崔五叔聊过。崔五叔这几年用自留地培育铁皮石斛,当初的三株已经被他培育成好大一片,至少上千株是有的,这几年凭借着跟老药师的关系,他们家可是赚了不少外快,俨然已经成为整个五里屯最殷实的人家。

    就连大队部李本分和王丽芬,都向他买植株,准备在大队部也开展种植呢。

    毕竟,铁皮石斛价格在这儿摆着,种什么样的粮食也比不上种药材不是?

    谁知钟为民却摇头,“不行,虽说石斛喜阴喜凉,但它对土壤肥力要求也高,雪山脚下温度太低,肥力不足。”温度太低,微生物数量稀少,肥力自然就上不去,这不是他用科技手段能改变的。

    秦艽一想也对,其实根据石斛的药性也不难推出其生长习性,她也是病急乱投医,“那要不就先算了,咱们再等等,先把目前能种的种下。”

    钟为民实在是舍不得浪费一分土地,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想办法。

    秦艽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发愁的当天晚上,所里就接到从老家五里屯打来的电话。

    第55章 红景天与爱兰生子

    电话里传来一把苍老但富含喜悦的声音, “来娣啊,上次你不是说要种石斛嘛,叔给你带点东西过去。”

    村里人, 还是习惯叫她来娣, 习惯了,也亲切。

    “老五叔,我正想跟您说呢,石斛我们冷河镇这边不适合种植,您还是留着自个儿种吧,别到时候给糟蹋了,可惜。”

    “真的不要了吗?”崔五叔很是失望,他都准备开挖了。

    秦艽细细的解释一遍,也感谢他的美意, 去年跟他说的时候太晚了,那个季节不适合移植,他就说今年一定要早早的给送过来。

    “那成, 那叔这里还有一样种子, 听人说挺适合你们那边种植的, 这几天你们谁有空回来拿一下,你知道的,叔没出过门, 怕出去就找不着回来喽。”

    秦艽笑笑,见他一副很神秘的样子,也就不再多问,配合他留点神秘感挺好的, “成, 我让我大姐夫回去拿, 正好他要回去给孩子开证明。”

    婚后没多久爱兰就怀孕了,现在都快生了,老家的乡亲们啥也没说,但心里都知道,这证明从始至终有问题的是刘加伟,爱兰这么多年都被耽误了啊。

    “成,家里正好有几斤鸡蛋,我让小廖知青一起带回去,给爱兰补补身子。”

    秦艽嘴上答应着,也不想让他们吃亏,心里寻思到时候就让大姐夫给崔五叔和丽芬婶子家送点吃喝。

    爱兰的户口一直留在五里屯,孩子就只能跟着她,现在要为生孩子做准备自然得回去开证明。这几年村里的工分啥的王丽芬都帮她记着,以后交公粮提留款啥的也还要麻烦他们呢。

    *

    一个星期后,廖志贤扛着一个大包回到家。

    “红景天。”

    秦艽先是一愣,忽然双眼冒光,“真是红景天?”

    “我确认过,说是崔五叔遇到一个昌都来的倒爷,说他手里有以前上贡给皇家的仙草,崔五叔怕你用得上,就用自己种的铁皮石斛跟他换。”

    现在的红景天不像后世,随便进个药房都能抓到,现在只有西部某些高寒山区能种出来,还多数是野生的,产量极低且不稳定,价格可不是一般贵。

    再加上目前国外发现红景天对心肺疾病具有奇效,偏偏又只有龙国部分地区才有,很多国外药企都在打这主意,高价收购呢……秦艽仿佛看见许许多多的小钱钱向她飞奔而来。

    “有多少?”

    “一百二十斤,一两不少。”

    秦艽狂喜,随即又是感动,当年自己只是出于职业道德试试给崔五婶做治疗,就连种铁皮石斛也有自己的私心,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崔家还一直记着她的恩情,愣是给她送了这么份大礼。

    “红景天是一味益气活血,通脉平喘的中药,一开始只生长在青藏高原上,能有效缓解高原缺氧症状,当年康熙御驾亲征的时候,才抵达西北高原就出现心慌气短恶心呕吐的缺氧症状,还是当地人献上的红景天药酒起了大用,为此康熙还给它赐名‘仙赐草’,成为御用贡品。”廖志贤对这些很感兴趣,以为秦艽是不知道,连忙解释道。

    秦艽点点头,“将来,很多药商会发现,红景天不仅能治疗缺氧,还能治疗肺气肿、冠心病等多种心肺系统疾病,甚至还能缓解亚健康的疲劳、乏力等症状。”

    更有甚者,发现红景天能美容养颜,很多护肤品里都有添加,它的经济价值变得更高。

    而现在,只有部分国外药商发现它的价值,这对龙国来说就是一个先机!

    秦艽兴奋地搓手手,一百二十斤红景天的种子,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大礼了。

    她前几天种药的时候还问过钟为民教授,看能不能买点来种上,钱不够可以想办法贷款。

    现在野生红景天主要在藏区,但她记得几十年后人们发现石兰省北部也适合种植,甚至这边的土层更厚、昼夜温差更大,出产的药材品质更好。但钟教授说这药材比较稀有,就是省中药研究院里也没有。

    钟为民见到这么多货真价实的红景天种子,也是差点惊掉下巴,当即别的工作都丢开,一心研究怎么育苗的事来。

    他也不敢一次性全用完,先用三分之一,等育苗成功移植成活之后,这才赶紧把剩下的三分之二也如法炮制。

    秦艽正常上班时间要坐诊,还要处理所里大事小情,下班或者星期天则要去药田里打下手,实在是忙得分身乏术,老贺好容易放暑假,一整个假期居然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能看见她。

    不过,秦艽忙,他也没闲着,每天去陈老实验室帮忙,对于他身后的小尾巴,大家都习以为常。

    “听说贺工家孩子小,家里也没人带孩子,只能当爸的带呗。”

    “诶不对,我怎么记得,贺工家有个奶奶啊,年纪不大,以前一直是她带孩子的啊。”

    豆宝歪着脑袋看着这些穿大白褂戴口罩的叔叔们,脆生生地说:“我太奶奶要去医院照顾大姨,我跟爸爸来上班,我不会捣乱哦。”

    为了证明“清白”,她还十分乖巧地举起空无一物的双手,晃了晃,自己坐到隔离门外。

    很多电子元件都是要在防尘实验室完成的,只有换了工作服才能进去,豆宝知道那道门不能进,于是乖兮兮的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玩儿。

    她拿着两本小书书,坐得板正地看起来,中途会自己抱着随身小水壶喝水,看一会儿,自己起身上个厕所,又看一会儿,然后跑到窗口往外眺望。

    妈妈和小姨说了,不能长时间看书,中途向远处眺望,看看绿色风景,能缓解视疲劳。

    是的,她豆宝就是这么个严谨认真又格外自律的小孩!

    *

    这天,秦艽刚从药田回来,就看见豆宝正坐在办公室等她,两条小腿晃荡晃荡,小水壶斜挎在身上,两个小揪揪还保持着上午出门前的样子。

    豆宝有强迫症,表现在外形上,就是她不喜欢一切不能对称的东西,包括几何图形,包括两个小揪揪。

    扎的位置必须一样高,拢过来的头发必须一样多,头绳颜色必须一样,连松紧程度都得一模一样,不然她会自己弄。

    秦艽怕她小人儿弄疼头皮,每天早上出门前都给她扎得一模一样,有时候她忙不过来,是老贺扎的,那不得了,小强迫症遇到老强迫症,父女俩恨不得用圆规和三角尺来扎呢!

    “豆宝等妈妈呢,你爸还没下班?”

    “嗯呐,我来告诉妈妈一个好消息,不对,两个好消息。”

    秦艽失笑,“好,你说。”

    “嗯,第一个好消息是,小姨回家啦。”秦盼因为理科成绩突出,跳过级,今年已经上高二了,正是学业紧张的时候,而且是在省城上全省有名的好学校,平时都是一两个月才回一次家。

    秦艽见她在理科方面是真有天赋,干脆就给她在省城找了名师辅导开小灶,每个月光辅导费用就抵别人两个月工资。

    秦艽不心疼,因为她自己是学渣,就特别羡慕学习好的,自家妹妹有这天赋,花点钱算啥?

    倒是秦盼,心疼坏了,总觉得自己这几年让三姐花了很多钱,所以愈发加倍努力的学习,周末都不回家,哪怕给养车来到学校门口接她,她都不回去。

    最近不是放暑假嘛,他们学校带队去京市参加数学竞赛,她是其中之一,为了备赛更是连家都不回了。

    “你小姨可真是难得回来一次呀。”秦艽寻思着,待会儿吃点什么,忽然想起,“那第二个好消息呢?”

    小丫头的臭屁,能放在最后说的肯定是她最高兴的。

    果然,豆豆大声道:“刚刚太奶奶打电话,我大姨生啦!”

    秦艽一愣,算算日子,确实是离预产期也就个把星期了,大姐怀象好,吃嘛嘛香,孩子长得大,应该会选择剖腹产,所以早早的提前半个月就上省医院去了。

    “今天生的吗?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嗯呐,太奶奶说吃中饭的时候生哒,是个小弟弟哟!”

    秦艽高兴得摩拳擦掌,跟性别无关,只要是大姐生的,啥样的她都喜欢。当然,对于秦桂花女士来说,这可是她心心念念盼了三代的男孩,虽然不姓秦,但总归是自家血脉。

    用她的话说,她们老秦家也不是一门寡妇了,以后小屁豆子也有个弟弟给她撑腰了。

    秦艽:“……”

    孩子剖出来足足有八斤二两,一身的胎脂厚厚的,大得不得了!小名就叫小八斤。

    爱兰结婚晚,总觉得自己是不会怀孕的,当知道怀上的那一天就一万分的小心,但凡是秦艽说有营养的适合吃的,小两口都可着劲的买来补。

    别人孕早期孕反严重,还会瘦点,她是吃嘛嘛香,刚开始不觉得,等到了孕晚期,两三天一个样,大家才发现长太快了,请镇上有名的接生婆摸肚子,人家当时就说得控制了,不然得生个小八斤。

    虽然这年头没几个八斤,真能长这么大是所谓的“福气”,但秦艽却很担心,一直让大姐控制饮食,主食控制在一个拳头大小,让多吃蔬菜……可就是这样,也控制得太晚了。

    好在,去省医院剖腹产,有惊无险。

    秦艽心疼极了,“奶你可别只顾着孩子,要多给我姐调理身子,这么大孩子她受老大罪了。”

    “你放心,你大姐夫比我还上心呢,还说要把他妈从海城接来带孩子呢,出院我只负责照顾你大姐一人就行。”

    “也别大鱼大肉的补,清淡点,多吃蔬菜和牛肉鸡蛋,那些油油的肉汤少炖点。”

    老太太撇嘴,哪个坐月子不想吃点好的?油油的还不好吗?她们那个年代能喝碗油油的肉汤,那真是立马做鬼也心甘情愿了。但她知道老三现在是全家人的主心骨,她说什么自己只能听什么,反正她不会害爱兰就对了。

    俩人又聊了几句近况,知道大家都好端端的,秦艽也不担心。

    其实奶奶在省城这半个月也不好过,听大姐悄悄说她经常失眠,总会想豆宝,吃啥都会念叨小屁豆子没吃过,小屁豆子没玩过,活脱脱一空巢老人。

    奶奶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帮着她们带孩子,带大她们又带她们的孩子,年轻人怕她累,但她却怕帮不上孙女们的忙。

    回到家,秦盼听说大姐生了个小八斤也很高兴,这几年她虽然一直在外面上学,但也经常打电话,感情还是好的。

    忽然,想到什么,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报纸,“三姐,给。”

    “啥呀?”

    “你自己看。”小姑娘还挺高冷,抿着薄薄的嘴唇,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着光。

    不近视不夜盲,真好。

    “我看看。”豆宝早等不及了,这张报纸刚才她就看见了,但小姨说要等妈妈回来一起看,这是惊喜。

    “咦,这是小姨耶!”

    秦艽一看,报纸头版头条上刊登了一张照片,虽然里头有四个人,但秦盼是唯一的C位,不仅照得最清晰,手里还捧着一个大奖杯,眼里的光芒自信极了,仿佛是在居高临下的看镜头。

    豆宝虽然还没上学,但她认识的汉字不少,一目十行看下来,“小姨数学竞赛得了个人一等奖,团体二等奖耶!”

    秦艽读了两遍,确定豆宝没看错,这才抱着秦盼亲了两口,“咱家小老四读书就是厉害!”

    秦盼面上依然很冷静,但心里却热乎乎的,她终于没让三姐失望,真好。

    第56章 大丰收

    秦艽他们刚看完报纸没几天, 学校就来了电话,说是秦盼这次在全国竞赛中出色的表现,被青大数学系主任看中, 向她抛出保送的橄榄枝。

    本来, 她到秋季入学才上高三,但有了这个保送名额就能提前入学,她连高三都不用上了!

    学校高兴,全家人高兴,唯独秦盼不怎么高兴,因为她还不想这么快离家。

    毕竟,相比读书,她还是喜欢跟奶奶三姐和豆宝在一起。

    秦桂花把她骂了一顿,多犹豫一秒都是都是对保送名额的不尊重, 对青大的不尊重。

    就连豆宝也说,让小姨先去京市,等她长大, 她也要去京市跟小姨一起上学。

    “得了吧你, 小屁豆子, 你还连幼儿园都没上呢。”

    秦艽和老贺这才想起来,豆宝满四周岁,是该上幼儿园了。

    石兰乡下的幼儿园一般只用上一年, 所以他们一直想的都是等她五岁或者六岁再去学校,上学太早怕她理解能力跟不上,和比自己大的同学没有共同语言啥的,谁知豆宝却主动要求要提前上学, 而且要上小学。

    秦艽和老贺对视一眼, 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意外和同意。

    是的, 他们都同意。

    毕竟豆宝这几年出色的逻辑思维能力和学习能力摆在这儿。

    很快,秦盼背上行囊,由三姐夫送到京市学校,秦艽就给豆宝送到了小学一年级,让她正式成为一名小学生。

    这一趟,贺连生顺便也回去看望一下大哥大嫂小虎,贺宝生的厂子去年年底转成了承包制,由一名羊城商人承包过去之后,工资涨了不说,因为工龄长还分了房子,一家三口搬出春华胡同,住进了窗明几净的楼房。

    安淑珍则在冀北省老家,和弟弟妹妹以及青少年时期的玩伴,承包了几座荒山,搞起了农业果树种植。人虽然跟北大荒时期一样,黑黑瘦瘦的,但精气神完全不一样,变得祥和而快乐。

    最后走的时候,他给了三百块钱,她推拒一番之后还是收了,但转头又在原有的基础上,又给多加了上百斤的特产山货,当晚还熬夜给豆宝做了双小布鞋。

    “鞋底和鞋帮是你舅舅家三孙女的,年纪跟豆豆差不多,应该能穿。”

    贺连生的眼睛就是尺,他只是淡淡的“嗯”一声,穿上她亲手做的鞋子,以前曾是小连生很多年的梦想,但一直没能得到过。

    不过,不重要了,她能有自己的人生,就行了。

    至于被离婚的贺荣,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反正他每个月到要领生活费的那天一定会准时出现在贺宝生家门口,人还活着,这就够了。

    *

    时光飞逝,在卫生所全体职工的努力耕耘下,三年后,也就是1981年的秋天,五百亩的新药田实现了第一次大丰收。

    除了以前就种过的各种中药,此次的重头戏就是红景天。

    跟其它常规药材比起来,在红景天身上,秦艽为首的卫生人们花费了十倍的精力和耐心,毕竟栽种红景天真的可谓多灾多难,第一年遇上虫病,第二年天热雪水融化较多差点淹死……半夜起床去抢险捉虫的日子,每个412厂卫生所的职工都经历过。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熬到了正式出栏的一天。

    红景天是名贵中药,他们刚种上,龙文听到风声就亲自来了一趟,这几年时不时有外面的药材公司进来,都是奔着红景天来的。秦艽除了给老伙伴龙文那边留出三分之一,其余的都是谁给的价高卖给谁,毕竟现在可是市场经济了,一切向经济利益看齐。

    也得益于各大医药公司的进出,镇上老百姓们自己跟风种的药材也毫不费力的找到销路,有了频繁的人员流动,交通条件得到了极大的改善,附近农民自己种的粮食蔬菜,养的牛羊鸡鸭,都得以运送到镇外去销售,家家户户都创收了。

    大家有了钱,盖房的盖房,买车的买车,娶媳妇嫁闺女都越来越舍得,周围人都觉着,能把家里的闺女嫁进冷河镇那就是过上了好日子。

    而冷河镇的闺女们,也不外嫁了,现在新时代,儿子和女儿同样享有继承权,爹妈挣的家业大家都能分一份,于是开始掀起了一股招赘风。

    想跟冷河镇闺女们结婚的男同志,只能招赘上门。

    这可把大家伙乐坏了,钱桂英的大闺女今年才十五岁,居然就有人来问招赘条件,这也太夸张了吧!

    秦艽还没走进会议室,就听见她们几个老大姐笑得贼开心。

    不仅钱桂英家的被问了,就连老王那丧偶多年的四十五的妹妹,也被媒人问呢。

    秦艽在门外听得哭笑不得,冷河镇现在可是远近闻名的好地方,尤其是这两年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农民家家户户都分到了面积不小的土地,卫生所种啥他们跟着种啥,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

    甚至镇子上还多了不少外乡人,都是从别的地方过来讨生活打工的,人口一增长,带动着方方面面的消费都在增加,张大娘去镇上支个小摊儿,卖鸡蛋灌饼,一个月也能挣不少钱呢!

    搞得秦桂花女士也心痒痒,要不是爱兰的小八斤还小,离不了人,她也想出去摆摊了。

    会议室内,大家的话题很快从好日子转移到最近最关注的创收上来,平时秦所在,他们有点怵她,不敢直接问,今天钱桂英这个大管家落单了,有人小声问:“桂英姐,你就给咱们透个底儿呗,红景天也卖完了,产量拢共多少?”

    怕她还像以前一样嘴紧,有人就故意往高了猜,“怎么着也有三十吨吧?”

    “怎么可能,至少四十吨,有一天我问中药公司的人,他们说光那天一天就收了三千五百斤呢!”

    众人咋舌,照这么说,确实应该有四十吨。

    钱桂英笑笑,淡定地伸出两根手指,“这个数。”

    众人眼睛一亮,六十吨啊这可是!

    “真有六十吨?我不是眼花了吧?”

    “单价多少来着?”其实单价不是统一的,卖给龙文的是一个价位,卖给其它药厂的又是各论各的价格,对于将来可能用得上的药厂,秦所会适当的出让一点利润空间,以后进药的时候也是一条门路。

    “均价两块二一斤,不分大小好坏。”

    有人掰着手指头,有人去抢钱桂英的算盘扒拉,

    “那就是二十六万四千多?”

    “天爷,老王你快掐我一把,真这么多钱?”

    “哎哟喂不行不行,我这血压高了高了,赶紧把秦所给我配的降压茶拿过来,我得喝上两口……秦,秦所来了。”

    秦艽笑着进屋,顺手掏出何老赠的金针,给他手上扎了两针,神奇的是,针一进去,老刘原本大公鸡似的脸就不红了,心率也降下来了,头也不晕了。

    当然,对于这样的疗效,大家都见惯不怪,大家现在更关心的是,红景天真的卖了这么多钱吗?

    秦艽收好金针,冲大家点点头:“对,六十吨还没挖完呢,有些太小的,廖同志找的这几个医药公司吃不掉,他打算下个月拿到南方去碰碰运气,据说南方现在有些外商。”

    廖志贤这三年大学还真不是白上的,学到的知识不少啊,这眼光真是够长远的。

    “最近出手的就是扫尾货,等廖同志回来,咱们所里就该算账,分红了。”到时候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秦艽当然不会忘记,当年种植红景天的时候,她可是夸下海口会让大家伙过上好日子的。

    “把后期的尾款算上,光红景天一项的毛收入在27万左右,但不是净利润,毕竟红景天难伺候,种植成本比其它药材高昂,生长周期也慢,每年都要追肥两次,刨除各项成本,净利润顶多也就20万左右。”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二十万!

    当然,这还只是红景天一项,还有其它药材的款项也陆续到账,加上前面三年的积累,还清贷款后,目前账上一共是40万的流动资金,这对一个小小的厂卫生所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笔天大的巨款!

    这么说吧,这笔巨款有多大呢?上午秦艽去找龚书记和李厂长汇报的时候,这俩见惯厂里动辄几十上百万款项的一二把手,还是惊得差点没把茶杯端稳,李厂长还被茶水呛了好大一口,咳了老半天,最后还是秦艽给他手腕上扎了一针才止住的。

    在万元户都能参加夸富会的年代,一个不足十人的边缘小部门,居然能在三年之间创造出四十万的净利润,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俩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秦艽一直等到大家把消息消化完,这才开始公布分配方案,大体还是跟那年一样,但因为现在自主权更大了,社会氛围也开放了,她对自己的职工也敢大方了,多的一人能分到一千多,最少也是七八百,比大家伙一年的工资还高!

    除此之外,秦艽还承诺,等年底以卫生所名义向牧民订购几头肥羊,杀好处理得净净的再拿过来,每家分一头。

    众人大喜,这可是一整头肥羊呢!

    就是厂里的书记和厂长也没这么好的福利啊,顶多就是一个羊腿。

    趁着大家都高兴,秦艽再一次说出自己的计划,“剩下的流动资金,留足下一批药苗的本钱外,我打算把咱们卫生室扩建一下。”

    “怎么个扩建法?”

    “以后,咱们不叫412厂卫生所,咱们叫冷河医院。”

    第57章 偶遇“叫花子”

    老王见的多些, “秦所是说咱们所要和冷河镇卫生院一样吗?”

    秦艽摇头,“不一样,以后我们要建的是冷河地区医院, 可以理解为市医院, 不是镇卫生院。”

    “那咱们冷河镇也不大啊,总不能既有镇医院,又有市医院……不对,市医院,怎么感觉怪怪的?”

    秦艽笑笑,她要做的,就是先把镇卫生院和厂卫生所合并,而且这次合并,必须由她牵头并主导。

    钱桂英看着她眼里的雄心壮志, 忽然连心脏也跳得快了两分。

    试探着,问:“秦所的意思是,以后咱们冷河镇不再是镇, 而是市?”

    秦艽点点头, “我相信, 照这三年的发展速度,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本来,大家都不敢想, 一个小小的鸟不拉屎的镇子,居然能有变成市的一天,可她一说,再联想到这几年的日新月异, 越来越多的人口, 越来越便利的交通, 越来越好的日子……好像又挺有希望。

    “好了,都各干各的吧。”她自己则带上几个本子,直奔龚书记办公室。

    龚书记正在接电话,见到她,嘴角不由自主就溢出一抹慈祥的微笑,等挂掉电话,亲自来门口叫她:“进来吧,又是什么事?”

    秦艽“嘿嘿”一笑,也不见外,自己倒水自己喝,顺手给老书记也加了一杯。

    喝着水,见他老人家心情貌似不错,秦艽趁热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龚书记静静地听着,等她把自己的计划和打算说完一遍,方问:“你打算扩建在哪儿,多大?”

    “我想着既然是两个单位的合并,那就建在中间位置,谁也不吃亏。”

    “现在冷河镇的问题就在于医疗资源太分散,太薄弱。就说咱们所里吧,名义上是厂卫生所,其实服务的是整个冷河镇,只要来挂号的,咱们都给看,据我所知,卫生院那边的病人是越来越少了,单上个月,咱们所的门诊量就是他们的十倍之多。”

    当然,这里面百分之八十都是来看中医的。

    大家都冲着秦艽的名头来的,大多数只需要抓两副中药就行,外伤或者需要打吊针的,老王老刘那边也能勉强处理,算下来卫生院已经在坐冷板凳了。

    “哼,上次我遇到赵院长,他还找我诉苦,说怎么冷河镇的人都跑咱们卫生所看病来了,他也不看看,自己带那些人是什么水平,要看得好,谁愿意跑过来?”龚书记冷哼一声。

    厂里工人在卫生所看病是免费的,家属也有一定程度的优惠,但镇上居民进来收费要比卫生院贵些,就这样人家都愿意进来多花钱还排队,这说明啥?

    哼,老百姓又不是傻子,谁看得好病,他们都清楚着呢!

    “我没有贬低卫生院的意思,只是觉得建设一所综合医院,不仅顺应目前冷河镇当地的卫生事业发展规划和实际需求,也能更好的整合基层医疗资源,两边都没有什么卫生基础设施,也不算重复建设,您说对吗?”

    龚书记点点头,现在厂卫生所只有几间屋子就不说了,就是镇卫生院也没好到哪儿去,几间平房在冷河边,只能打打小针吊吊水,别的啥也做不了,就连孕妇生孩子都来找小秦去接生,他真的是想着就来气,但又无可奈何。

    在基层一辈子的,都是没什么学历和专业技能的老人了,水平低也不能怪人家,但他作为家属和患者,当自己生病的时候,心里就有点不得劲了。

    以前是啥病都要跑到外面去看,现在是啥病都要跑到厂里来找小秦看,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卫生院目前的医护人员数量比咱们多,合并一起也不用再另外招人,同时还能把他们闲散的人员调动起来,也给咱们所的医生减减负担,不瞒您说,这是我的私心。”

    秦艽也是心疼自己手下人的,这几年大家的日子虽然肉眼可见的好过起来,但忙也是真的忙,业余时间全都被利用起来,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她自己也累啊。

    幸好药田有钟为民这个总指挥在打理,她只是非常忙的时候去帮一下,不然真的要累垮。

    主要吧,她的门诊量越来越大,她又不是非中医不可。明明很多疾病是可以用西药治疗的,但卫生院口碑不行,导致大家都喜欢来找她,就把门诊量给挤高了。

    龚书记翻着她递过来的本子,全是最近几个月的两家医院的各种数据对比,这一看,他都笑了。

    “你们把本该他们承担的医疗任务都承担了,他们倒好,清闲,这可不行,都拿一样的工资,大家都得动起来。”

    秦艽也不好附和,毕竟她的初衷并不是要“闹”,而是解决问题,整合资源。

    “地区卫生局那边我去探过口风,只要厂里同意,这事就能成,书记,我可就指望您老人家了,啊。”

    龚书记笑,“成,我和老李几个商量商量,再往上头请示一下。”

    做什么,都不能自作主张,更何况还是涉及到扩建这么大的事。

    至于卫生院愿不愿意?

    秦艽敢这么提,肯定是早就被他们烦透了。

    这几年眼看着卫生所门诊量越来越大,工资越来越高,还有中药分红,卫生院的人早就坐不住了,都快把秦艽家的门槛踏平了。

    他们一开始都不敢想两家单位合并的事,而是想能不能请秦艽过去坐诊,拉一些病人回来,二来他们能不能抽空也来药田帮帮忙啥的,赚点外快。

    秦艽当然不会答应,不过这也提醒了她,上辈子两家医院最后是合并了的,但那是在九十年代末的事,现在才八十年代初期,早是早了点,但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没想到,过程还挺顺利的,卫生局甚至十分赞成这样的资源整合行为,承诺到时候会给他们五万块的经费。

    而厂里,龚书记几人也觉得可行,好医院能吸引更多的人定居,到时候家属们都愿意过来生活,工人们工作的时候也更能心无旁骛的投入不是?大家伙一商量,也说可以给他们提供三万元的经费。

    这一下,就争取到了八万块钱!

    秦艽很高兴,现在就等批文下来,她已经带人认真做选址工作了。

    *

    国庆节这天,秦艽一家和爱兰一家,上省城做客。

    新娘是朱八梅,就是当年买下爱兰工作的,七里屯那姑娘,据说去年从国营饭店辞职,自己开了家很气派的饭店,还谈了个在省政府上班的干部,她很感谢秦家人给了她这个去国营饭店上班的机会,因为她就是在那里开始创业的,还在那里认识了自己的爱人。

    请客小两口专门跑到冷河镇去,上门送的喜帖,秦艽和爱兰自然也就专门出来了,顺便也想带豆宝和小八斤逛逛省城。

    豆宝今年上三年级了,六岁,懂的道理越来越多,不再是第一次出门那时候的,什么都要问爸爸,现在反过来,是小八斤指着东西问她,姐姐这是什么,一路没问一百次也问了八十次。

    爱兰被吵得头大,让他别说话了,他就捂着嘴,用眼睛问,豆宝倒是每一次都耐心地回答他每一个问题。

    为此,秦艽还和奶奶私下讨论过,大姐以前对豆宝明明十分有耐心,比她这亲妈都耐心多了,怎么自己当妈后,对自己的孩子却没了耐心。

    “她是一天就没耐心的吗?”换谁在小八斤身边都会暴躁。

    秦桂花叹口气,揉揉被吵得生疼的耳朵,“小八斤跟豆宝不一样,豆宝来报恩,他来报仇。”

    小男孩本来精力就旺盛些,再加他自打出生就长得高高大大的,身躯里好似永远有放不完的电,会说话会走路之后,他的嘴巴和腿就没休息过,每天不停的说说说,动动动,哪怕生病了打着吊瓶都要蹦俩小时的人,家属区也找不出第二个。

    秦艽想起小八斤这三年的“卓越”表现,也是不由得打个冷颤。

    到达省城,他们先去招待所办理入住,好让一家子洗漱整理一下,带上豆豆和小八斤的必需品,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老贺和老廖这俩连襟也从学校里赶过来,进招待所收拾整理一下,一行人这才走到门口坐公共汽车。

    石家的酒席办在石兰宾馆,全省最大最好的宾馆,据说要是遇到日子好那天,预约的人能把总经理的门槛踏平,要省委处级以上干部才有资格预约。

    公交到省政府大门口,再往回走四五分钟,眼前就出现一座巨大的金碧辉煌的宾馆,门口已经挂起红灯笼和彩带,小八斤没见过五颜六色的彩带,看着就想抓一把。

    但姐姐说不能抓,他愣是眼巴巴忍住了。

    “豆宝也是,弟弟喜欢就给他摸一把,摸摸又摸不坏。”

    豆宝还没说话,爱兰先护上了,一把将豆宝搂进怀里,“奶你就惯着他吧,他摸了是不是就想要,想要是不是就要扯一根,反正少一根也看不出来,扯了一根他就想扯两根三根?”

    任何人的欲望都是一步步变大,一点点膨胀的,要是孩子一来就说他要所有彩带,大人肯定不同意,但一点点的增进,大人就会不知不觉满足他。

    老太太讪讪的,不说话了,但手却摸摸豆宝的头,“太奶不是生咱们豆宝的气,啊,太奶该打。”

    她最疼的是小屁豆子,只是老人家喜欢纵容孩子,这一下没控制住,就跟责怪豆宝似的,她也很愧疚。

    豆宝很大方地摇摇头,“我不生气,太奶奶要做一个有原则的人哟。”

    “再说了,奶奶,问题的关键在于东西是别人家的,别人家今天有这么重大的喜事,就是给他一根也不合适,对吗?”

    “得得得,我只说一句你就机关枪嘚吧嘚。”

    “笃笃笃……哒哒哒……”小八斤学着他们,嘴巴就开始表演。

    众人全笑起来,也纷纷在心里感慨,爱兰生子后,这性格是真的越来越像秦艽了。

    “奶,来娣?”正说笑着,不远处忽然传来弱弱的一声。

    众人回头一看,却发现宾馆墙角蹲着几个叫花子。

    “奶,来娣,真是你们啊?”那两大一小,穿得破破烂烂,脸上黑一块黄一块的“叫花子”,不是秦友娣一家三口还能是谁。

    “嘿,老二,你们这是?”

    “呜呜老天爷开眼啊,观世音显灵了呀……奶啊……呜呜,咱差点就被人害死在这儿了啊呜呜……”

    友娣冲上来,抱着老太太就是震天哭嚎,那真是老百姓盼到了解放军进城。

    第58章 不靠谱

    秦桂花推开她, 弹了弹自己的新衣服,一脸嫌弃,“好好说话, 哭丧呢, 啊?”

    秦艽以前没少见她哭,但那都是没眼泪的,就为了多吃一口鸡蛋,多啃一根骨头。今天的哭应该是真的……吧,毕竟那泪珠子都跟绿豆一样大,“吧嗒吧嗒”的掉。

    “二姐,二姐夫,善勇。”

    牛大刚蔫蔫的,善勇明显也是刚哭过, 小脸都成花猫了。

    “二姐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可别提了,这城里的人一个顶一个的坏。”

    原来, 这次婚礼, 作为同村人且因为卖工作的关系, 八梅也请了整个老牛家,还特意亲自跟友娣说,他们一定要来, 这可把友娣高兴坏了,能去省城吃席,这是多大的荣幸?她活了三十多年,也只有那年大姐结婚的时候去过一趟, 但那只是在省城转车, 没有停留, 那都不算去过省城啊。

    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也能去稀罕稀罕大城市,一家三口提前几天就把过年穿的衣服准备好。

    可她也不想想,她那一身新衣裳是那年在冷河镇磨着奶奶给她做的,总想薅奶奶的羊毛,用的是最多的棉花,最厚的棉布,寒冬腊月穿着都冒汗,可现在是十月一号啊,白天大街上都是穿短袖衬衫的人。

    这两年治安肉眼可见的变差,街上盲流子又多,坑蒙拐骗简直不要太多。

    他们裹得笨狗熊似的,脸上怯生生的,缩手缩脚,一下公共汽车就被毛贼盯上,以为是大鱼,先是扒了他们介绍信和身上所有钱,结果一看就他妈三块钱,还全是红红绿绿的零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他们赶到小巷子里,抢了一身的好衣裳。

    那么好那么足的用料,拿去黑市怎么也能卖个七八块,三套至少十五块收入,也算一解心头之恨不是?

    而身无分文只剩内里一身破烂线衣的一家三口,就这么颤颤巍巍的,被人当盲流子撵了两天,最后问到好心人,一路找到吃席的宾馆(酒店)……

    “奶啊,你说他们怎么就是不让咱们进去呢,我都说了我们是新娘子的娘家人,可他们说娘家人早来了,没见过咱们这么磕碜的,这不是狗眼看人低呢嘛!”

    大城市给了秦友娣一顿毒打。

    “说话就说话,别扒拉我。”老太太恨铁不成钢,“打小你就爱现,让你现,活该!”

    她秦桂花十岁就能从胶东逃难到石兰来,走南闯北就没见过这么爱显摆这么猪脑子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友娣脑门上,“我就不信你只有那一身衣裳,你穿点别的不行吗你一定要穿那身,数九寒冬穿着都能冒汗的衣服,你你你真是……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咱老秦家的种,怎么就这么傻啊你?”

    秦友娣又要哭了,“我也没想到这大城市的人会这么坏啊……呜呜……”

    牛善勇也抹眼泪,紧紧抱住三姨的大腿,太坏了城里人。

    牛大刚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了,结结巴巴,“要不,咱先,先穿件衣服,我这冷得慌……”

    能不冷吗,三个人的乞丐装里就他用料最少,两个瘪瘪的屁股蛋都呼之欲出。

    贺连生连忙将自己衬衣脱下来给他,又把豆豆准备睡觉用的小毛巾递给友娣,能挡多少先挡多少吧。

    唉,这事闹得,大家伙吃席的心情都没了。

    带着他们在路人震惊的注目下回到招待所,秦艽先去给他们一人买了身衣裳,又买肥皂给他们洗头洗澡,等终于收拾干净出来,已经是五点半了。

    开席时间是六点,倒也赶得上。

    刚才还哭哭啼啼说大城市人坏,宾馆狗眼看人低的秦友娣,一听还赶得上,顿时甩开膀子,“走,就是砸锅卖铁咱也要吃上!”

    一想到她们三身好衣裳,又胸口生疼。

    秦艽只能叹气,看来二姐一家真的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啊。

    刚才她都问过善勇了,他说自从分家后,他们家是过得最惨的,以前隔三差五能吃鸡蛋羹,现在连鸡屎都摸不着了,原因很简单——懒呗。

    照他们这架势,明年说不定连裤衩子都不剩了,秦艽倒是不心疼两个大人,那是他们自己作的,她就是心疼小善勇,今年交不出学费,直接辍学了。

    当然,在牛大刚和秦友娣嘴里,这不是辍学,而是先等等,等明年日子好过了就去接着上,没看盼娣也没按顺序上吗,现在不也照样能上最好的大学嘛。

    秦艽都懒得跟他们讲道理,这世界上像秦盼这么聪明的孩子又能有几个?

    “这不一样,不具有普遍性。”豆宝接嘴道,她都心疼善勇哥哥了。

    “什么普什么,反正这学先不上,等等也没关系。”

    小善勇看看妈妈,又看看三姨大姨,选择站到妹妹这边,告状。

    他得让她们知道,他们家现在为什么在村里待不下去,就是因为爸爸老偷拿人家东西,锄头镰刀簸箕,反正他们家缺啥就去外面拿。还要让她们知道,妈妈经常拿隔壁大伯娘二伯娘的鸡蛋,他都看见好几次妈妈摸人家鸡屁股啦,还有还有……

    所有人:“……”

    秦艽真的无语,无语死了。

    秦桂花忍不了,直接一巴掌甩友娣脸上,“咱老秦家再穷也没出过三只手的,你给老娘滚!”

    “奶……”

    “不滚是吧,老娘今天就打死你!”说着就要拿鞋,众人赶紧拉住。

    秦艽也想打人,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等吧,以后她的日常就是吃饭睡觉打二姐,打到改掉她这一身臭毛病为止。

    不为别的,也得为善勇做点打算了。

    *

    半小时后,一大家子再次来到宾馆,门口熙熙攘攘都是人,放眼望去全是笔挺整洁的四个兜干部装,没皮鞋,但布鞋也穿得很干净,友娣和牛大刚的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朱八梅小两口站在两位老人身旁,随着他们教的,这个喊“王叔”那个喊“赵阿姨”,喊一个连忙送上一根香烟,一把瓜子儿和两颗红红的水果糖。

    “八梅,恭喜你们啊。”秦艽走在最前面,带领着一大家子。

    朱八梅五官清秀,今天打扮得娇艳一些,立马整个人都显得漂亮极了,新郎官高高瘦瘦的,戴着副眼镜,很客气的给三个孩子塞糖。

    小孩们都知道,来吃席会有花生瓜子儿和糖果,所以专门穿了带兜兜的衣服,新郎官直接给他们塞得满满登登,还给手里也塞了一把。

    看得出来新郎官一家都是厚道人,且隐隐有种唯朱八梅马首是瞻的感觉,秦艽看着就想笑,朱八梅眼光不错,不仅做事业风生水起,找的对象也是最适合她的。

    进了宴会厅,桌上放着一小盘瓜子儿,里头有几颗水果糖,当然这就是这个年代的最好的配置了。

    善勇怯生生的,见桌上还有其他没见过的大人,也不敢下手,就这么眼巴巴看着那几颗糖。刚才新郎官塞的,已经被爸妈没收了,说是留着回家再吃,在外头就要吃外头的。

    要平时,友娣两口子绝对是第一个下手的,但刚被大城市毒打了一顿的他们,现在还记着出门前老太太的警告,只能装作没看见糖,没看见就不馋了,真的,一点也不馋。

    说了会儿话,秦艽发现,明明是一个村的,怎么朱家人看见二姐他们,也不过来打个招呼?她还记得,当初大姐大姐离婚时他们也去帮了忙的,大家彼此也算熟人,不该是这个当没看见的样子啊。

    “二姐你老实说,是不是在村里跟朱家人干架了?”

    友娣忙着嗑瓜子儿,“不是我要干架,是他们欺人太甚,你说朱八梅能有今天,还不是咱把大姐的工作卖给她,她才能学到手艺,才能认识她对象,才能自己开饭店,对吧?可我跟我妯娌干架的时候,朱家人都不帮我,背地底下还来说我,说我不地道,不该这不该那,我需要他们教我做人?”

    秦艽满头黑线。

    明明朱家人是在帮她,可她真是……

    得,她再也不说奶奶对二姐凶了,就二姐这样的,你好好跟她说话为她好给她讲道理,她还觉着你有毛病,但你只要凶她,她立马就乖得兔子似的。

    看来她以后对二姐的策略也得改改。

    没一会儿,饭菜上桌,三荤三素两道凉菜,还有一瓶石兰当地产的高粱酒,色香味俱全,份量也是足足的。

    尤其那半只红烧猪肘子,卤得通红通红的,皮肉软烂,入口即化,还特别入味儿。

    三个孩子挨着坐,豆豆吃饭完全能自理,抱着小碗碗,小筷子使得贼溜,细嚼慢咽,一直到嘴里的完全嚼细咽下去,才开始吃下一块。当然,她放得开,还会照顾害羞的哥哥和手短的弟弟,给他们也夹点。

    除了大肘子,后面还有土豆烧鸡、黄焖羊肉,都是非常硬的菜,爱兰和秦艽都吃得比较慢,毕竟在冷河镇吃得也不差,就连小八斤也不是那么稀罕这些鸡啊羊肉的,边吃边玩,不亦乐乎。

    牛大刚倒是比友娣稍微靠谱些,至少他自己抢菜的时候也不忘给儿子来一份,友娣那是只顾自己,抡圆了胳膊,怎么爽怎么来,一会儿就吃得满嘴流油。

    等新人敬酒到这一桌的时候,饭菜基本吃干净,幸好还能一人来口小酒,不然那场面还挺尴尬。

    一直吃到八点,秦艽寻思新人要招待的客人多,真等着他们的车子接送不知道要等到啥时候,就带着一大家子先坐车回招待所。

    “明天,二姐二姐夫你们跟我们回冷河镇。”

    “那地方,日子也没比咱屯子里好过多少,不去行不行?”上次去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去过好日子,到了才知道,一望无际都是黄土地,冬天连根草都没有,吃啥都得花钱买,跟他们屯子里可不一样。

    在物产丰富,气候宜人的七里屯,他们都能把日子过成那样,去冷河镇那简直就是要他们狗命。

    “不行,明天咱要开家庭会议。”

    第59章 留下改造

    秦艽可不管他们愿不愿意, 在奶奶一声“闭死你的嘴”的威慑下,拉上人就走。

    回到厂里,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半。

    一进门, 老太太就被围在中间, 上炕,形成一片众星拱月之势。

    “要不,先吃饭?”爱兰觑着奶奶脸色,生怕她气出个好歹。

    “我吃,我都被这两个不省心的玩意儿气饱了我还吃,我怕我吃了就胀死了我!”秦桂花气哼哼的,指着地上,“善勇,把鞋给我拿来。”

    牛善勇看看爸爸, 又看看妈妈,想拿又不敢拿。

    秦艽生怕他要被吓哭,赶紧让豆宝来把哥哥叫走, 带到他们屋里玩去。

    秦桂花狠狠盯着秦友娣和牛大刚, “说说吧, 你们那些三只手的本事,谁教的?”

    两口子低着头,他们两边的原生家庭里还真没有这个“癖好”, 可怎么唯独他俩凑一块就成臭狗屎了呢?

    “奶啊,你是不知我们日子,太难过了啊,自从在你们这儿吃过几口肉, 回去到昨天, 我们都没吃上一口荤腥。”

    友娣是真哭了, 她不是吹牛,整个屯子里就他们最穷,最猪狗不如。

    可明明以前一切都好好的,自从分家后一切都变了,本来该落到他们嘴里的好东西全被公公婆婆补贴给了妯娌,本不该他们干的活,却落到了他们肩上。

    一开始,公婆还会管他们一下,可说来说去俩懒蛋宁愿睡着也不动,老两口干脆把嘴一闭,当没看见吧,饿死拉倒。

    慢慢的,日子就过得越来越不像话了。

    关键吧,这秦友娣和牛大刚都有个毛病,说好听叫爱吃,说难听就叫馋,看见啥都想尝一口那种,年前村里的果园被人承包,还给大家伙分了钱,奶奶和爱兰秦艽补贴点,怎么说手里也该有个二三百块钱才对,没道理善勇连学都上不起。

    “二姐,二姐夫,现在家庭会议第一步,你们老实交代,钱哪儿去了?”

    “没钱啊,我们在村里日子难过。”

    “好好说话。”

    “奶你是不知道,真的我对天发誓咱们……”

    “闭死你的嘴。”老太太拿起一个枕头扇她脸上,真的,这二皮脸就不能给她好脸,给两分颜色就能开染坊。

    “吃了。”两口子弱弱的说。

    秦艽大惊,“全吃了?!”

    “你们是不知道,包产到户后,我们分到的田都是最远的,善勇爷奶也不管咱们,再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善勇比我俩都能吃,一顿要吃三碗白米饭,三个大白馒头。”

    秦盼更惊,“你们在村里吃细粮?我们平时都只舍得吃粗粮,细粮只有家里来人的时候才吃。”

    别看隔壁小孩经常被她们家馋哭,但两个月也遇不上一次,平时大人都以粗粮为主,那几张粮票哪里经得住造啊,每个月九斤细粮都要攒着给豆豆吃呢。也就是这两年,市面上能买到的细粮多起来,他们的伙食才好起来的,以前不是不想吃好的,是想吃都买不着。

    秦艽算是明白了,这两口子就只顾自己的嘴,压根不管孩子有没有学上。

    “滚出去,俩山猪投胎的货,赶死呢,啊?”

    老太太平时嘴巴就毒辣,现在一气,更是噼里啪啦,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留。

    秦友娣呢,死猪不怕开水烫。

    牛大刚呢,看老婆都不说话,自己也就低着头,这一家子没一个惹得起。

    “那现在吃也吃了,我们也……也没办法……还让人抢了,总不能在外头当盲流子吧……”

    老太太正眼都不看他们一眼,吩咐爱兰摆饭,把隔壁三个小的叫过来,吃饭。

    当然,他们肯定是没饭吃的,也不许走,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杂面馒头配咸菜,还有一锅素的一点油花都看不见的萝卜汤,兄妹三个则是每人一小碗蒸鸡蛋。

    那馒头是高粱面蒸的,还不是纯高粱面,秦爱兰就是再好的手艺,也蒸不出白面馒头那种松软胖乎的感觉,更别说口感,咬上去又粗又硬,一点也不细腻润口……可那是以前,现在的秦友娣和牛大刚,从昨晚吃了两个粗粮馒头一直饿到现在,十几个小时了,早就饥肠辘辘。

    其实,高粱面馒头也挺好吃的……尤其是配上咸菜。

    咸菜是老太太自己做的,用的是自己种的萝卜芹菜和辣椒,放点糖醋和盐巴,吃着酸甜辣全有,十分爽口。

    他们听着那爽脆的“嘎嘣”声,看着嚼劲十足的馒头,咽口水。

    “诶等等,爱兰我不是告诉你要蒸个带鱼罐头嘛?”

    “哎呀,还在锅里,差点忘了。”

    很快,一个足有饭盒大的罐头被捧出来,随着丝丝热气往外飘的是一股海鲜独有的香味,这在吃货行家秦友娣两口子眼里,那就是瘾君子的那啥啥,赌徒的那啥啥啊!

    “奶,罐头好吃吗?我还没吃过呢。”

    没人理她,老太太拿一双干净筷子,挨个,每人分了两块红烧带鱼。

    带鱼被炸得外酥里嫩,连骨头都是酥酥脆脆的,浸泡在满满的红烧汤汁里,那叫一个香!

    “善勇,跟妈说说,这都啥味儿?”

    小善勇不搭理他们,甚至为了防止妹妹像给糖一样把鱼肉给出去,小心翼翼瞄着,护着妹妹。

    当然,豆豆也很忙,爸爸帮她把每一根刺都挑干净了,她只需要嗷呜嗷呜吃就行,这么好吃的东西谁要都不给。

    秦友娣和牛大刚快被馋死了,他们真的好想知道这个叫带鱼的到底是什么味道,尤其是红烧带鱼,那得比红烧肉鲜多少啊?

    然而直到吃完,大家连骨头渣都没给他们剩一口。

    酷刑,真的是人间酷刑。

    对于吃货行家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他们痛苦抓狂的酷刑。

    老太太也不管,甚至把晚饭安排上:“爱兰晚上还回来吃,我去自由市场看看,能不能弄点牛肉,咱们涮锅子吃。”

    “正好我自留地里的小茴香和茼蒿都能吃了,我再去称半斤粉条。”

    牛肉涮锅子!

    里头还要加嫩得能掐出水的茴香苗和茼蒿!

    还有半斤又软又糯的粉条!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啊,就敢这么吃。秦友娣和牛大刚一面疯狂吞咽口水,一面都在后悔,他们上次是真的小看这个冷河镇了。

    本来,大姐结婚那次,秦艽就提出,如果他们在家里干农活实在辛苦的话,要不就来药田帮忙吧,干一天有一天的工钱拿,只要不懒,日子肯定是比在村里好过的,但他们嫌这边落后,给拒绝了。

    但这一次,不知道是季节的关系,还是这边真的发展起来了,哪里都是丰收的金黄色,他们遇到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满足而幸福的微笑,这在七里屯是不可能的。

    两口子开始动摇了。

    晚上,拎着足足二斤的牛肉回到家,秦桂花视门口两只哈巴狗为无物,先切出一块带点肥油的,半斤左右的牛肉,留着涮锅子吃,剩下的切成巴掌大小块,用盐巴味精花椒面和辣椒粉腌制上,腌两天杀出水分再挂起来,就是牛肉干了。

    当然,这种牛肉干不能生吃,还要用油炸一下,或者火炉上烤一下,这是石兰人以前招待贵客的最高规格。

    一口气买了这么多肉,她秦桂花也不是吃素的,顺带死乞白赖要来三根牛大骨。

    大骨头上没有一丝红肉,就全是白森森的骨头,可依然能闻见一股牛肉独有的气味,二十多个小时滴米未进的秦友娣和牛大刚,真的熬不住了,恨不得伸舌头舔一口。

    “奶,我们知道错了,就让我们吃一口吧,再饿就不行了啊,奶……”

    “你们错哪儿了?”

    “不该贪吃,不该躲懒,不该耽误孩子上学。”

    “对对,奶,我错了,我应该拦住友娣,我不能助纣为虐。”

    秦桂花冷笑一声,手却迅速地拎起菜刀。

    秦友娣和牛大刚吓得小腿肚子打颤,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那菜刀是秦家用了几十年的,磨了又磨,寒光闪闪,削铁如泥,就这么朝着他们杀过来。

    话说友娣还记得,以前奶奶是怎么吓退村里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就是用这把菜刀,有一个调戏奶奶不成,就想伸手去摸才十二岁已经有少女形态的大姐,奶奶拎起这把菜刀砍出去,直接把那人的大拇指削了一半。

    后来,他自己理亏,也不敢闹大,这事才算平息。

    可从那以后,十里八村的臭流氓都知道,秦寡妇是个狠人,不仅年轻时候狠,老了更狠,谁想动她孙女一根汗毛,她能直接跟人拼命。

    因为奶奶这把菜刀,她们长得漂漂亮亮的姐妹几个,才能不被人欺负,才能健康平安的长大成人。

    这是一把带血的菜刀,也是养大她们的菜刀。秦友娣忽然就眼眶一红,真的流出了眼泪。

    牛大刚本就是个唯老婆命是从的,见她掉眼泪还以为是老太太动真格的,当即也是一哆嗦,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奶我们再也不敢了,饶了我们吧救命呜呜……”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只听“嘭”一声,那根白森森的牛股从中折断,里头是红白相间的骨油。

    “俩怂蛋,呵。”

    牛大刚:“……”现在离婚还来得及吗?他真的不想当秦家女婿了,太他妈吓人了呀!

    不过,经过这一吓,这俩人倒是彻底老实了,多次在家庭会议上自我反省和检讨,并且真心实意做出承诺,以后会好好过日子,一定会自立自强奋斗不息,赶紧放他们回家吧,他们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

    废话,看着一大家子吃香喝辣他们却饿得前胸贴后背,时不时还要被拉出来教育,还得时刻保持清醒,做反省和检讨,这还不如回家去干农活呢!

    农活真舒服,农活真幸福,他们想念农活!

    终于,在经过三次家庭会议的讨论,又给京市的秦盼打电话咨询,以及询问过善勇的意见后,秦家一致决定让他们一家三口留下。首先是为了善勇,他本来学习成绩挺好,也很聪明,但因为七里屯不重视教育,被荒废了好几年,现在的知识储备居然还没六岁的豆宝多。

    用秦盼的话说,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第二,让他们留下,也是想要挽救一下友娣两口子,在大家伙的带领和监督下,他们或许还能好起来,要真任由他们回老家,那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虽然大家嘴上都骂他们,但心里终究是一家人,自己吃肉也不能让她饿肚子。

    知道自己能留下来,以后都跟妹妹弟弟在一起吃饭上学,善勇哭得稀里哗啦,抱着三姨的大腿,闹着要给三姨当儿子。

    可把友娣两口子脸都气绿了。

    *

    七里屯也没什么家当,当年分家的两间屋子,去年卖了一间,现在只剩一间,责任田分到的是最贫瘠又最偏远的几块,只稀稀落落长着几根庄稼,勉强没荒废而已。

    友娣在家人督促下,看着姐妹们过的好日子,又被善勇说教一通,貌似是醒悟了,咬牙说那就不回七里屯了,直接给公婆打个电话,责任田送他们种了,只需要每年帮忙交公粮和提留款就行。

    牛家老两口一开始是大惊,哭求他们赶紧回家吧,盲流子被抓住可是要坐牢的,还说只要他们回去,哪怕不干活,两老养着他们都行,牛大刚差点就心动了。

    毕竟,啃老可是会上瘾的,以前大锅饭啃了那么多年,短时间内想要自立自强还是很难的。秦友娣不给他机会,电话里就拒绝了,还放狠话他要回去可以,离婚,善勇归她,他一个人回去。

    牛大刚哪敢啊,正好药田现在需要一批工人,秦艽把二姐塞进去,先让张月红带着教,二姐夫则是跟在她身边跑腿,忙建医院的事。

    这段时间忙着安置他们,上面的红头文件已经发下来了,不仅是把卫生院和卫生所合并,还要在秦艽原有计划上扩大规模,毕竟这两年冷河镇人口真的是在爆发式增长,就医需求也在不断上升。

    而当地卫生局为了方便管理,已将未来的冷河医院分工明确下来,秦艽担任院长兼书记,原卫生院院长担任副院长,直接成立一个工作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于412厂卫生所,那工作可真就不是一般忙碌了。

    很多简单的跑腿小事秦艽忙不过来,就让牛大刚去,这倒正中他下怀,干体力活他真的不在行,但跑腿传个话捎带个轻巧东西,他每天乐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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