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阙牌 阙门老祖,神仙一般的人物

    东方青枫胸口突然剧痛, 使他扶着桌子坐下来,后背先如烧灼一般,燃烧着整个五脏六腑, 接着燃烧着他的心, 他抖着手拿起桌上的茶碗,灌了口凉茶,才慢慢平息心头的痛楚。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自从回到京城,刘司晨就发现殿下不对,不,自从那一次殿下做了噩梦后,就很不对劲了。

    他急忙又给殿下倒了杯茶, 眼看着几瞬的工夫,殿下疼出了一头的汗,甚至有一滴, 顺着颊侧滚落在地上,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是哪里疼?

    “殿下,要不要传御医进府看看……”

    “没事。”东方青枫呼气,他放下抓在胸口的手:“昨晚没睡好, 休息下就好了。”

    刘司晨:……

    没睡好那也不可能这么疼吧?刚才他看着都觉得疼。

    “那殿下,你快些休息吧,皇上也真是的,你回来还没两天, 就把镇伏司的差事交接过来, 一天都不让你休息, 害得殿下觉没睡好……”

    东方青枫根本没在听刘司晨的碎碎念,他额角滴汗,后颈衣领全是汗,已经湿透了,后背的热度慢慢降下来,他知道,是那蛟龙在折磨他,只要他心绪不宁,就给了它机会。

    心绪不宁,能让他心绪不宁的事,也只能是她了。

    入赘?阙氏可真是迫不及待啊,难道一年都不能等,一天都不能等吗?就不能等他死后?他死了,看不到了,管它洪水滔天。

    他很清楚,人煞一旦体内的煞物反噬,最多只能活一年。

    一年,他放在桌上的手,不由握紧了,握得紧紧的,最后,慢慢放开了,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他闭上了眼睛。

    ……

    阙清月小时生活在族屋的镜湖园,因这处院子,有个小湖像面镜子一样,无论夏天或冬天水面平静无波,如一块碧玉,她小时候最喜欢坐在湖边的树下,望着湖面,看着鱼儿游,鸟儿飞。

    不过现在,湖已被冻成冰,碧湖也成了银湖,元樱正在那湖上撒欢,摔了一跤又一跤,估计她还没见过湖上冰。

    阙清月坐在温暖如春的屋内。

    背后是一面暖墙,在这儿坐了一下午,后背温热,很舒服。

    面前案子上,已经少了些帐本,有一侍女从梅花树上剪下一枝最漂亮的梅,上面还有雪,插在黛色花瓶中,悄悄地放在了阙清月案前。

    阙清月闻到梅香,抬头看了她一眼,见那梅花,冲她微微一笑,那侍女捂着胸口,跑出去了。

    她忘着她奔跑的背影,摇了摇头,看向桌上梅。

    别说,红中带雪,颇有傲骨,在屋中只放一会,雪化了,雪水浸在花瓣上,更显花朵颜色娇艳,很美。

    阙清月一身淡蓝衣衫,配着这枝艳红梅花,坐在案前,手拿毛笔低头写字。

    族长阙金宝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当真不知看花好,还是看这位小祖宗好了,真人比花还娇。

    梅花浓艳,祖宗清雅,红与蓝相间,真是人间绝美之景,见之难忘。

    阙清月听到声音,抬眼瞥了他一眼,然后不作声地继续在纸上写写划划。

    阙金宝乐呵呵地走过来,原地坐下亲切道:“小白衣?我说小白衣啊。”

    “嗯。”她应了一声。

    一边看眼帐本,一边写着,头也不抬地道:“你找我又有什么事?”

    “呵呵,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个,你在罗煞城,有个罗牌,呵呵,听说很受欢迎,它为何叫罗牌,不是阙牌?”他小心翼翼问。

    阙清月手拿着笔,写了会,随口道:“因为在罗煞城,所以用罗字命名,怎么了?”她抬眼看向那张高兴地嘴咧起来的族长。

    “嘿嘿。”阙金宝看了眼案子上的帐本,旁边还有一碟点心,点心是族里最拿手的师傅做的桃心酥,一层层做成桃花样子,一朵五瓣,中间还有个红点,入口有桃花香,他把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又推了推。

    讨好道:“吃点心,别累着了。”

    哼,到底是谁让她这么累的,阙清月停住了手中笔,望着他:“到底什么事?你说。”

    阙金宝搓着一双小胖手,在阙清月的目光下,这才说明来意:“那个,小白衣,你在罗煞城做的那三套牌,叔叔看了,极是精妙,非常地好!一式三份的资料,卖法也极好,你看,你是咱阙氏的人,是咱阙氏的祖宗,这做出的牌,怎么能叫罗牌呢?它应该叫阙牌啊!”

    “到时咱将这牌,在各大天师府一宣传,人手一副,那不就财运滚滚,金宝从天降了吗?我也不瞒你,阙氏现在的产业,看着虽然多,但也就是花架子,它少了一个东西。”

    “哦?什么东西啊?”阙清月看向他。

    “是招牌啊!我的白衣,一个别人一见到,就知道是我们阙氏的招牌,是玄门阙氏才有的东西!我们现在就缺这个啊,我看你这套牌就不错,到时每张牌背面,都印上阙字,再写上阙祖绘制,这一拿出去,不就是活招牌吗?有了它,我们阙氏也就有了在玄门独一无二的牌面,赚不赚钱先不说,阙氏面上有光啊,就是这牌,嘿嘿,嘿嘿,白衣你看……”

    一说起赚钱,一想到发财的门路。

    阙金宝那小胖手搓的,就跟搓金元宝似的,一个劲儿地嘿嘿。

    阙清月听明白了,她手拿着笔,低头又看向帐本,笑了一下,他是看中自己在罗城时瞎画的那套牌了。

    “行吧,谁让你们叫我祖宗呢。”她道:“那些罗牌,你拿去吧。”

    “好好好,我的小白衣,从小就乖,嘿嘿,叔叔这就去赚钱给你买衣裳穿。”

    阙清月手一顿,小时候哄她开心的那些话,现在竟然还拿出来说,她摇了摇头。

    罗牌是她在罗煞城时,无事画的,灵感来源大梦轮回中的梦中世界,那个世界也有一种牌,其实在玄学上,这种牌,娱乐性质比较高,入门简单,人人都可以玩,抽出一张,就算不懂的人,光看着牌上的画,也能说对几分。

    她在罗城想赚银子,就得弄点玄门新鲜的东西,于是她便自己无事时,琢磨着也自创出一套牌,以罗煞城的第一个字,命名,叫罗牌。

    这个牌她是用人间的七情六欲八苦绘制,无非就是些情,爱,财,以及人物的喜怒哀乐惧,色形貌威仪姿态等,将各种人间百态,绘制在上面,有人们想要的东西,也有痛苦的东西,历练的东西,画成一副套牌。

    为了卖得好,她第一副罗牌画得是美人图,阙清月琴棋书画,无师自通,一教便会,画技也极为出众,画出的第一套美人牌,就卖得好价钱。

    解牌的资料,她分了三份,第一份简略版,上面有每一张牌解析,第二份进阶版,不但有每一张牌的详细解说,还有套牌组合解析,第三份终极版,将前两者放在一起,又写下了许多案例,看着更清晰明了,更通透了,只要看懂了,明白了,基本就会了。

    三套三个价钱,任君选择,因为太新鲜了,价格又不贵,而且在大聂,大家有什么本领,绝不外传,都捂着,像她这种愿意把自己的绝学,详细写下来卖给别人的,简直就少见。

    花点钱,就能买到,并且学到,资料还特别详细,加上她又是阙氏的人,背靠太守府,有名又可靠,所以第一版的美人图罗牌在罗煞城,还真的赚了一笔钱,否则她怎么可能在最后三年,积下了小一万的功德值。

    但罗城,还是太小了。

    若放在京城,放到阙族,族内不但有人在各大天师院执教,还有店铺,以及阙氏在玄门的威望与影响力,可以说,只要打上阙氏的名号,印上阙氏的标记,就单是那个阙字,这牌肯定卖疯了。

    玄门谁不想看看阙氏出的新东西是什么样的?谁不想学习一下呢,大聂天师不知有多少,不说人人一副,有一半买那就要赚翻了,不止玄门,道门亦然,他们也好奇啊。

    这罗牌有个特点,就是好上手,入门简单,没有门槛,普适性很强,看图说话,人人皆可,阙清月知道,这牌一出,肯定会被玄道两门的一些人士抨击,都能猜出来,他们会说什么,会说它是什么玄门耻辱,是给小孩子玩的东西。

    也确实,罗牌相对玄门现在的高深玄技,它的预测性弱了些,因为玄学这门学问,是越往上走,越需要天赋的一个行业,不是人人都可以学,多少需要点天赋才能入门,但罗牌正好相反,人人都可以,它上手快。

    两个人同时抽到一张元宝卡,运用在实际中,其中一人只拣到了一两银子,而另一个却赚了千两。

    这就是牌卡的局限性,玄学从简单的卜卦,算字,到山河气运,观星辰日落,步步高深,从观人的命运,到一城之命运,至一国之运,到天下大运,越来越难。

    难就难在,不但要会看运,还得会看气,会看运者,只是普通命师,善观气机,才是王者,会观天下之气,才是王者中的王者,但这需要更高深的命书,更强的理论,更高的天赋,更好的命格。

    用牌卡算这些,无能为力,毕竟每个人命中的东西,并不知道老天什么时候给,怎么给,有的出生就有,有的中年有,有的晚年方得,运不同,所以抽到同一张牌,结果就是一两银子与千两银子一样,天差地别,无法分辨。

    但是,事情都有两面性,牌还是有用的,它单用,一般,但结合其它玄技同时用,在得知一个人的大运走势后,再配合这套牌,就能精准算到这个人实际的情况,仿佛身临其境地看到对方所有困境与状态,十分精准。

    如果非要形容,其它玄技可以看大框架,看骨肉,罗牌可看神情看细节,结合牌后,就可以画出这个人完整人物画相脉络,相似度有六七成,罗牌在玄学里虽是皮毛,但皮毛亦有大用,乃是一套人手可用的基础预测牌卡。

    且这牌可以配合所有高深玄技使用,

    她在罗城,不止画过一套美人卡,还有一套英雄卡,无论男子女子,喜欢美人还是英雄,皆有余地,另有一套山水牌,完全照顾带所有客户的需求。

    这次回到族里,本打算闲时她再画一副,这次画个特别的,就画一套煞牌。

    将她这千里之行,路上遇到的所有煞物,所有人画进去,像连环故事一样,成就一套故事牌。

    无论是仙女庙那怨血千年化碧玉,难消恨。雨夜萧瑟冷秋风,吊尔魂里追人不放的神煞吊魂,

    还是欲煞双生青蛇,亦或百亩果老农血煞,都会画进去,连客栈那妖娆的老板娘张玉娘,也会绘在其中,并写出他们的个人小传,放进资料里,每一个人物,都是牌中主角,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个可悲可泣的故事。

    或想成仙,或成魔,或成人,轮回还是寂灭,皆是它们的命运。

    阙清月目前也只是有这个想法,她没想到的是,后来,她确实画出了这套牌。

    而这套牌,流传后世之广,名气之大,百用不绝,百看不厌,历朝几代,经久不衰,是被后来人,最为推崇,也用得最多的一套牌卡。

    无论改朝换代多少年,仍然人人手持这套牌卡。

    爱它,惜它,收藏它。

    后世人,有人为抽到断臂张仰青而难过,预测到自己会像张仰青一样,需要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曙光就在前方。

    有人抽到鬼新娘,会高兴地跳起来:“抽到了鬼新娘,我要有夫君了,这是永浴爱河牌!但是为什么,每张鬼新娘牌的那条船上,都有一个船夫呢?”

    另一人道:“谁知道呢,当初阙牌传下来时,就是这么画的,按照这套牌的规律,里面每一个人都有故事,这个船夫一定也有自己故事呢,你看,这船夫的背影,还颇有些玉树临风呢,年轻时,定是个俊俏的公子。”

    “还有这里,船内的屏风后面,有两个人影?好像一男一女啊。”

    “原来这里还有两个人,天啊,这样一张牌,既有船夫,有鬼新娘,还有隐藏起来的一对恋人,这肯定是一个,很特别的故事。”

    “但是小传里,这两个人影没有写出来啊。”

    “可是牌卡上画出来了,它定有深意,应该是个隐藏故事,不会要我们猜吧?那我猜一下,会不会是这个绘卡的老祖和她的情人啊?”

    “哈哈,说什么胡话,不可能。”

    也有人抽到了扶风簪花,“呵,我一大男人,抽到扶风簪花?岂能如此?”

    “南宫兄,你本就是玉面小生,抽到此牌,容貌日后更上层楼,愈发的英俊美貌了,这可是一张美人卡,上面画得乃是扶风国第一美人,女子抽到可要欣喜若狂,恭喜南宫兄了。”

    “恭喜你个头啊!我一个男人,要美貌何用,是否能求一下男子气概?”

    “男子气?我抽的这张卡,便是喽,西丰贺图与他的八百神将,哦哈哈。”

    “这牌面,你最近干劲十足嘛。”

    “那是,天天熬夜读圣贤书,累死我了,下次科考若再失利,我爹说,就不让我考了,让我回家继承他那三百亩土地,天天跟他收租子。”

    “哈,这次如果再考不上秀才,你可就要做地主公了。”

    “那我抽一下这次科考……完了,最可怕的灭世牌,皇城倒塌。”

    “没关系,这张牌看似凶,实则并不凶,它代表着旧的朝代已去,新的王朝马上展开,未来充满希望,你要中秀才了。”

    几个男子站在一起感慨道。

    “这牌卡,实在太经典了,五黄三煞黄泉天灾灭世,透过它,方能够领略几百年前灭亡的大聂王朝,那千年泱泱大国的绝世风采,若我能生在那个时代,目睹这样的精彩,死而无憾。”

    “南宫兄,说的极是,据说当年还有阙门,道门,玄佛儒以及天下三千门武学门派,各种奇人异士齐聚京城,何等的惊艳啊,神仙人物层出不穷,巅峰时甚至还有蛟龙出没,让人难以想象,那个末法时代下,唯一的一个千年王朝,日落后,最后的辉煌。”

    “我更想看看,能绘出这样精彩故事,画出这些悲情英雄煞物牌的阙门老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还用说吗?自然是,在那一代年轻人中,无比惊才艳艳之辈!我曾看过古书,这阙门老祖,乃是神仙一般人物呢,见过的人,无不惊叹。”

    “哇,真想目睹一番啊。”

    “向往之。”

    ……

    阙金宝得了阙牌改名权后,起身时想到什么。

    “那个,白衣啊,阙付生,就是你父亲来信了,说要你回家看看,你明日回去,走个过场马上回来。”

    啧,大概白衣从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一直觉得自己才是白衣的老父亲,所以他现在一看到白衣生父,那阙付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若不是顾忌白衣的名声,这事压根不想告诉她,于理来讲,到底是生父,回来不去探望,说出去不好听啊。

    阙清月抬眼看了眼梅花,想了想,“行,我明天过去。”

    “还有件事,三日后宫内泰和殿,皇上给要九皇子办洗尘宴,宴请文武百官前去赴宴,也邀请了我们俩,到时你随我一起进宫。”

    “我也要去?”阙清月笔一停,又继续写道:“我不去。”

    “啊?你不去?”

    “嗯。”

    “那九王爷可是一路护送你回来,不去说不过去啊。”这是恩情,先不讲银子不银子的事,听说这一路上,危险重重,那九皇子几次豁出去命保护他家的小祖宗,几千里路啊,那皇子也吃足了苦头,如今安全将人送到京城,这份情谊,族长阙金宝是记在心里的,九皇子这人,重承诺,讲信用,能处!

    “你就说我病了。”阙清月心烦。

    “唉,你这……”

    族长拿着阙牌,走了,白衣死活说不通,就是不愿意进宫,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望到手里的阙牌,又乐的走路哼小调,这手里握得哪里是一副牌啊,这可是阙氏以后十年,百年的门面啊!呵呵,祖宗到底还是他们的祖宗,到最后,还不是得拿祖宗的东西撑门面?那些小崽子,一个个的,看他羞不死他们。

    阙清月心烦意乱地拿起帐本,看了眼,放下了。

    被她赶出去的元樱,玩够回来了。

    一天了,来来回回找她的人,那么多,她一直端坐在这里就没动过,这些人便一直在她眼前转悠,开口祖宗祖宗地叫,烦死了。

    “祖宗!”

    果然。

    “你又怎么啦?天天祖宗祖宗,我不是你祖宗,你是我祖宗!”

    元樱被她骂得倒嘶了一口气,这祖宗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但她不怕,抱着匣子跑过来:“你看。”说着将两个匣子打开,里面美玉和宝石能闪瞎眼,关键颜色特别美,有妖蓝色,葡萄紫,樱桃红,都特别适合祖宗戴,她不懂宝石也知道这些都是好东西。

    阙清月手拿着笔,瞥了一眼,又看向帐本:“哪来的?”

    “刘司晨送过来的,不但有这些,还有布匹,全是宫里的好料子,上面光闪闪的,摸一下那个滑啊。”如果能做成内衫给祖宗穿上,不知道能有多美。

    “我不要。”阙清月写着字,听着元樱在那念匣子里的东西,念完,她才翻了一页帐本说道:“你听没听我说话,我说了,我不要,你给东方青枫退回去。”

    “啊,退回去,退谁啊?”

    阙清月看向她:“退给东方青枫啊。”是不是傻?

    “可是,这些东西,是刘司晨给的呀!”

    “什么?”阙清月望向匣子里的物件,每一块,每一颗都是精品,虽比她手上这块白羊脂油膏子价钱低些,但也相差无几,刘司晨?他?呵。

    这哪里是普通人能收集到的,全是极品宝石,极品羊脂玉,还有那珍珠,一看就知道是贡品,这些东西,明明就是宫里的,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皇上赐给他儿子的,给九王爷用的。

    九王爷是谁?

    也只有元樱这样的傻子才信。

    她看了眼东西,再看向帐本,实在看不进去,最后放下笔,“他想如何?”

    想到那天,天上雪,马上人。

    她目光,望向手上食指上的扳指,单手微微地转了两圈,光滑细腻,想到扳指内那八个字,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那曾经,是对她最真挚的祝福。

    静默后,她才对旁边元樱道:“一会儿,你去与族长说,三日后的洗尘宴,我去。”

    她倒要看看,这九皇子,变成了九王爷,是变了性格吗?昨日还对她惜字如金,今日又借属下之名送她这些,他这个九皇子,不,是九王爷,他到底要怎样?

    第52章 府中无正妃 我瞧五皇子,是看上白衣了

    王府内, 寝室檀木作梁,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罗帐, 帐上银线交错。

    帐内, 东方青枫一身黑色常服,笔直的腰身平躺在床上,胸前盖的是银色锦被,头枕青玉枕,旁边放着斩龙刀。

    他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双手微握拳,放在腹前,正在梦中, 而这个梦,似乎并不美妙。

    在梦里,他看到一处坐落在树丛中的宫殿, 宫殿高耸入云, 仿佛没有尽头, 上面一块块琉璃瓦,反射着光,迈步走进去, 周围有很多根金色的柱子支撑着。

    抬头,那柱子直通云霄,望不见顶。

    每根柱子上都雕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 这些金龙, 姿势各有不同, 但能看出是同一条,它们有趴伏睡觉的,也有戏玩金球,还有张牙舞爪,腾云驾雾。

    每一只皆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仿佛下一刻,就能腾空而起,栩栩如生。

    其中有一柱,却不同,那柱上,没有金龙,只有一只鸠占鹊巢的蛟龙。

    是一条青蛟,正盘踞在金柱上。

    这只青蛟,他再清楚不过,就是那只蟠龙山庄的蟠龙,它正舒服地占据着那根柱,盘卷着。

    头还高高地仰起,看向大殿内的人,正俯视着他。

    “东方青枫?没想到你也来到这里,你的身体竟然还有这样一处地方,呵呵,这根柱子有龙气啊,可助我化龙,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东方青枫望着这处大殿,九根柱子,八根柱上,已有金龙,唯有青蛟这根柱子没有。

    这是他体内?这些柱子是什么?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有这种东西,并且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他的梦,但很快他知道,这并不只是梦,因为那只青蛟又入了他的梦境,它开口道。

    “东方青枫,在凡人中,你确实很强,你是我见过体质与精神最强的凡人,你能熬过我的蛟气入体,还能将我压制多年,还可领悟锁龙煞,看来,你根骨的确不凡,或许你命格也不凡,但是,也只能止步于此,现在你已被我知晓了最大的弱点,你可知道你的弱点是什么?”

    “哈哈哈,你这样的人,竟然会爱上一个女子,你爱她,爱,这是凡人多么珍贵的情感,爱是奉献,爱亦是弱点,一旦生了爱,就会心生恐惧,由爱故生恨,由爱故生怖,她不但左右着你的情绪,还左右着你这人煞的人生,你现在只要一想到她,就会痛,心痛,肝痛,五脏六腑,痛上加痛。”

    “东方青枫,你可知这为何?因为你动了情,凡人,一旦动了情,你的心就不稳了,你心一旦动摇,你整个人的灵魂就动了,而我,就有机会吞噬你,影响你,让你为我所用。心之所向,既是命格,你的心动了,你的命运也动了,你的命动了,我就能动了,你可明白?”

    “我知道,你明白,你比谁都明白,因为这一切,你都能感觉到,可你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你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你控制不了自己去想她,去爱她,想怜惜她,照顾她,甚至嫉妒能和她相伴终生的伴侣,你只要一想到,你就会动摇。”

    “你完了,东方青枫,你已经深入其中,不能自制,你会变得不再是你自己,你甚至有了自暴自弃的念头,你想待你死后,管它洪水滔天,你也看不到哈哈哈……”

    “我不会让你死,我会留有一丝你的神智,让你亲眼看着你最爱的人,活是这残酷的人世间,看着她嫁人,看着她生子,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为你痛不欲生……东方青枫,你以为你死了一了百了,不,死了,却还活着,却什么也不能做,无能为力,那才是对你来说,最恐惧,也最可怕的事。”

    东方青枫眼底红丝遍布,他抬头,怒看向那巨柱上那只张牙舞爪的蛟龙。

    “你以为我死,会让你活着吗?你这只活了千里早就该死的虫子,难道不知道什么同归于尽?”

    “哈哈哈,东方青枫,你舍得死吗?你死了,她怎么办呢?她若遇不不淑,所嫁非人,你说,她那么聪明,丈夫在外偷腥吃嘴?她看一眼便发现了,哪个男人能受得了,男人从不需要聪明的妻子,只需要一个装傻的妻子,那些人,能容得下你爱的人这样聪明的女子吗?”

    “容不下怎么办?他们会打她,骂她,甚至羞辱她,诬陷她,休弃她,你说,一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再被赶出夫门,无人依靠,孤苦伶仃,或许一生也没有一子半女,多可怜啊,这世间多少这样的女子饿死街头,她的家族可以庇护她,可她的家族亡了呢?你所谓的自己身死,不管别人洪水滔天,可这滔天的洪水下面,若有她呢?你还想死吗?你还能死吗?你还敢死吗?”

    “东方青枫,你承认吧,你根本放不下她,这世间,还会有一个男人像你这样爱她,护她,不计较她,不欺骗她,有能力保护他,还会一个男人,拿一颗真心待她吗?”

    “没有了,除了你,没有了,哪怕有,你甘心吗?甘心她嫁给别人?成了别人的娘子,与别人洞房花烛,任别的男人脱下的她的衣衫,让别的男人伏在她身上……”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蟠龙,你最好不要激怒我!”东方青风愤怒的声音,传得整个宫殿内,都是他的回音。

    青蛟盘在柱上,“呵呵,无能者狂怒东方青枫,你生气,你愤怒,是因为你发现我说的都是对的,你现在没有办法,你没有任何办法,你才会被我激怒。”

    “东方青枫,既然如此痛苦,不如就让我占据你的身体吧,我保证,不会动你那小情人一根头发,若是动了她,就让我蟠龙永世不得龙身,我甚至还会帮你保护她,帮助它,让她长命百岁,平安喜乐,我可是很有诚意的。”

    “你做梦!你的承诺,一文不值,你以为这样蛊惑我,我就会相信吗?保护她只能是我。”

    “你说我无能狂怒,你又何尝不是对我无能为力,若你行,你可直接夺走我的身,何需夜夜入梦,废这么多口舌?”

    青蛟甩了甩尾巴,一时没有言语,过了会才道:“东方青枫,反正本尊是不急的,我的寿命绵长,而你,只有区区一年的时候,你现在不把身体交给我,那只能等你吃足了苦头,我再夺你身体,不过一年而已,我等得起,你很清楚,一年,一年之后,我就是你,而你,不再是你……”

    外面传来了长工搬东西的吆喝声。

    “这个柜子,搬到这里,别嗑了,别嗑着,这可是上好的红木啊。”刘司晨指挥着几人放柜具。

    东方青枫在床上睁开眼睛。

    天亮了,梦中不过半时辰,竟然一夜过去。

    刘司晨忙完,弹了弹衣摆,抬头见殿下一身锦袍玉带,比昨日晚了些,那如利刀雕刻而成的五官,不知是不是昨夜又没做好梦,正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薄唇紧抿着。

    “我去宫里一趟,中午回来。”说着,斜目看向也要跟着的刘司晨:“你就不用跟着了,在宅子里忙吧。”说罢,他握着刀,转身离开。

    刘司晨挠了挠后颈,殿下怎么连他也不带了?哪个王爷不带几个人,这可是排场。

    不会是,烦他了?

    东方青枫梦醒了,可那只缠在柱上的青蛟,却还缠在那里,它自有说不出的苦,它说这根柱子有龙气,待着舒服,但实际上,它是被钉在这根柱子上,这柱子是有龙气,但却是另一股强大的龙气,压得这只青蛟瑟瑟发抖。

    只有东方青枫心境动摇的时候,这根柱子才会松动,它会拿到一点身体的支配权,所以刚才,才会一个劲儿地激怒他,试图让他心境不稳,甚至利诱他,让他心甘情愿的交出身体。

    但显然,东方青枫没那么蠢,不到最后一刻,他根本不会交出自己,他甚至还存了同归于尽的想法。

    “这该死的柱子,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他的命柱?九龙命柱?”青蛟像一只被钉在墙上的鱼,不断翻动无果,“这九根通天柱?难道是东方青枫此人的命柱?九龙柱?可为何有一柱无龙?”

    所以它现在是鸠占鹊巢?才动弹不得?

    如今看来,只有让东方青枫心境崩溃,这龙柱才能崩塌,它才能脱困,占据东方青枫身体。

    呵呵,如今得知这东方青枫乃是九龙命格,它反而更高兴了,占了此身,不是龙,亦是龙。

    京城的几个皇子,早上会跟百官一同上朝,之后进宫请安,东方青枫洗尘宴未开,全京城文武百官虽知道九殿下回来了,但未正式公开身份,文婴帝免他上朝,但每日还是得进宫请安。

    东方青枫出宫时,在福安路,遇到了穿着一身裘衣的七王爷滇王。

    无论滇王在房间里,如何摔他那些破烂瓶子,骂多少人,如今迎面见到了他那小九弟,立即变脸,变得热情无比,隔着老远就张开双臂,向东方青枫走来。

    “这是谁啊?这不是我那年少有为的小九弟吗?九弟九弟,多年未见了,我是你七哥!”说着便向东方青枫走来,向他展现这轰轰烈烈火热的兄弟情。

    东方青枫本就心情不好,见了他,直接将手中刀,刷地弹开,露出雪白一刃,跟在七王爷身边的束发男子,反映极大,他一挑刃,他便蹭地将剑瞬间一拔。

    前面王爷热情要拥抱,后面侍卫一脸防备,见他如见猛虎。

    “呵呵,九弟,你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经逗。”那七皇子收回了笑脸,本来举着的手,瞬间甩了下袖子,放了下来,他也没有真想上前抱这弟弟,不过是装个样子罢了,这宫里到处都是眼线,他总得做做那兄弟情深的样子,给他父皇看看。

    随后他带着那侍卫,走到东方青枫身边,他道:“九弟啊,你的命,可真大啊,传说我们的父皇有九条命才能登上皇位,我看你,这命,割了一条又一条,也不少。”

    东方青枫斜目望他:“不敢,我这命,哪有七哥你的财力雄厚,听说杀不了我,你气得砸了一库房的瓶子,碎片都能装满一间屋子。”

    滇王:……

    “你给弟弟送得那些礼,弟弟着实惶恐,七哥这份特别的兄长情谊,弟弟已笔笔记下,待日后,一件件奉还。”

    “呵呵,九弟说笑了,咱俩兄弟之间,那些小礼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还有更大的礼在后头,我可是拿你当我的好兄弟才告诉你,九弟莫急,莫急啊。”说着,七皇子哼了一声,带着侍卫,扬长而去。

    侍卫走前,回头看了眼东方青枫一眼,眼中有挑衅之意,之后收回了手中剑,跟在七皇子身后。

    挑衅?东方青枫看向那名待卫,个子不高,身体倒是壮硕,滇王最爱自己的小命,出行时,身边至少要带四个侍卫,这一次,竟然只有一人,那就说明,这一人,至少可抵四人。

    这是一个高手?

    高手他见得多了,此人算什么,也敢挑衅他。

    东方青枫压低眉,回过头,驾马而去。

    出宫后,他去了镇伏司。

    镇伏司的位置,设立在皇宫外白虎凶位上,以凶制凶。

    离长平街不远,西北角原来那一片是胡同,后来全部推翻重建,便是现在的四大镇伏司。

    镇伏司各司其职,分为天、地、玄、黄四司,

    天司,培养镇守史的地方,不是人人都可以做镇守史,百名人煞里,才能挑出十名能力出众,体内煞气稳定,确定对大聂忠诚之人,剩下的人煞,会有一个观察期,一般会留在镇伏司里,如果半年内无事,便会派到各地,斩杀新出的煞物。

    地司,收集情报,整个大聂送往京城来的煞物情报,多如雪花,不但要看煞物出现的地域,还有煞物的等级,能力分析,还有周边的百姓伤亡情况,将轻重缓急挑拣好,才能派人出去,其中还包括派人出去后,整个前行的路线,长途跋涉时的路过的驿站,都要拿到最安妥的情报,并且安排好,人煞难得,每一个都很珍贵,不能因路途出现什么意外。

    玄司,便是大聂招揽过来的那些奇门异士研究人煞的地方,所谓奇门异士,就是整日神神叨叨的江湖人士,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出身,反而异路奇技者多,都说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这些人聚在一起,再加上朝廷大力扶持,以及大量的悬赏,这么多年,确实在人煞上有些成果,不但人煞成活高,也研究出了压制煞物的药物,此药是朝廷目前控制人煞的手段。

    黄司,也就是诏狱司,是镇伏司关押犯人的地方,里面都是大聂各地运送来的死刑犯,大约三天就会运来一批,全部关押在此处。

    里面十个有九个喊冤的,若还在地方,还有一分可能翻案,一旦押往京城,关在镇伏司里,只要进来,九死一生,除了成为人煞,没有活路。

    东方青枫的任命旨,已经送到镇伏司,他现在是镇伏司的指挥史,对镇伏司来说,就是最大的头,以后就是这个头,会越过他们,直接向皇上汇报工作。

    哪个不害怕?

    镇伏诏狱司,每一司都有一个指挥司使,从四品。

    诏狱司司使,得知九皇子东方青枫来了,一路小跑从他衙门里出来。

    一眼便见到东方青枫腰上挂的那块金色的镇伏史指挥史的腰牌,阳光下冒金光。

    司使四十岁左右,十几年前只是京城周边掌管诏狱的一名小史,镇伏司成立后,他被调到京城来,管这诏狱司,他这官职在京城里,随便一砖头,都能砸到三个。

    换别的皇子,他还不会如此狗腿,这一位,名头可大了,乃是皇子中唯一的人煞,别人恐怕不懂,但他们这些镇伏司的人,明白,眼前这位,乃是人煞中的王者,身具是大聂唯一的蛟龙煞。

    他们四司制造出来的人煞算什么,那实力,都不够眼这个人,一根小手指碾压的。

    这就是,人造,与天造的区别,眼前这位皇子,那是老天造就的意外,人能力有限,无法复制。

    就算孤身前来,身边没带一个,也无一人敢动他,千人斩东方青枫,其名声早已传遍大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动他,找死吗?

    “九王爷,哦不不,指挥使大人,您大驾光临,我这诏狱司蓬荜生辉啊!”

    东方青枫下马后,将马交给一旁诏狱司的人,心不在焉道:“带我去诏狱看看。”

    “是是是,大人这边请。”

    诏狱司内部格局,与京城普通的诏狱差不多,环境要比普通诏狱好一些。

    因地方的诏狱伴随的是严刑,但这里的犯人,没有刑罚了,他们已经被定罪,反而为了能成功炼成人煞,不但食物给的充足,每三日必有肉菜,每顿必饱,而且打扫的也比较干净,没有鼠虫肆虐的迹象。

    “……诏狱里的犯人,现在吃得好,睡得好,有的生病了,我还得给请大夫熬药呢,尽量让这些运到镇伏司里的犯人,活得好。”不但不能死,还得保证人强壮,病歪歪的也不行,怕熬不住煞物,都会精细养一段时间。

    东方青枫手拿刀,走进去,他比旁边的诏狱司史要高大半个头,单是站在那里,便威风凛凛,低头看人的压迫力,司史不敢说错话。

    他就是干诏狱这活的,不知见过多少贼凶的犯人,多少横人,人凶不凶,他闻着味儿,就能知道,九皇子现在这一身的气,那真是憋了一身的凶气啊,都隐在身体了,一句话说错了,他这口恶气,他可受不了。

    他敢动吗?不敢动。还得笑脸相陪。

    “大人,这边请。这是天字号牢房,关得都是身体不错的,你看一个个养得身肥体壮,已经养了一个月了,再过半月,就可以往玄司那边送了。”意思就是可以着手制煞了。

    东方青枫不言,他一间间牢房看着这些人,大聂毕竟是大国,为了除去煞物,制出能斩杀煞物的人煞,虽不会对自己的百姓下手,却可以先拿这些死刑犯开刀。

    “这些死刑犯本就死路一条,进了这里,对他们来说,还有一丝生机不是,至少人煞也是条活路,成功了,一步登天,没有人闹。”就算闹,也没用。

    牢房常年不见阳光,每间面积不大,充斥着疠气,里面的人虽吃好喝好地住着,但死气沉沉,若是在地方,哪怕刑罚重,里面的犯人还能活蹦乱跳,大喊我是冤枉的,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还有一丝希望能出去。

    现在,一丝希望也没有。

    这些人,或躺着,或坐着,都瞪着眼睛看着他,东方青枫与他们的目光对视,竟无一人躲闪,反而个个眼中充满着莫名的颓意与恨意。

    看了一圈,出了天号房,他回身问司史:“这些人,确定都是死刑犯?”

    “确定啊,他们都是地方送过来的,个个都有卷宗,个个都该死。”司史道。

    接着又去了地玄黄三处司狱,皆是如此。

    到了黄字号诏狱,里面全是刚送来面黄肌瘦的犯人,还有的生着病,确实如司史所说,里面有药味,司史请了大夫来给他们看过病。

    大概是刚送过来,还没有绝望,见那司史对东方青枫点头哈腰,其中一人蓬头垢面,穿着狱服,冲到牢房铁栏处:“……大人,我错了,我想回家,我家乡遭了水灾才成了流民,我只是太饿了,抢了口吃的,我不吃了,再也不吃了,放了我吧……”

    东方青枫听到此言,眯了下眼睛,看向司史:“这是怎么回事?你不说都是死刑犯?”

    司史瞪了那人一眼,这才小声道:“大人,这边说话。”二人出了牢房。

    “大人啊,现在死刑犯数量不足,这民间,有些强盗山匪,杀人抢劫,无恶不做,这些人就是大聂的毒瘤,人人恨之入骨,抓到也会送到这边来,还有就是,这些流民……”

    “他们是流民?”东方青枫看向他,强盗山匪就罢了,流民,那是大聂的百姓,不安置好,竟然抓到这里来?

    “他们是自愿的。”司史道:“大人,你也知道,我们大聂现在的情况,如果再不遏制那些煞物,那百姓就遭殃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普通人根本抵抗不了煞物,只有死路一条。”

    “这些流民,本无罪,可流民一多,就成了灾,流窜的,或抢,或烧,或打劫,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只能抓起来,但衙门也养不起这些人,实在吃不上饭,他们就自愿求上衙门,给口饭吃,他们愿意做这个……都是同意了的,现在吃饱喝足保住命才来反悔,哪有这样的好事?大人你说是不是?”

    东方青枫瞥了司史一眼,“这些流民,圣上知道?”

    “指挥史没来之前,我们四司史的情况,每月都要向圣上报的……”

    东方青枫回头看了眼这座黄字号诏狱,他是在尸山人海中走过的人,这诏狱不用看,都能感觉到满溢出的死气。

    随后,东方青枫去了玄司。

    不由于诏狱司的司史,玄司的司史,是个久经官场的老油条,说话滴水不漏。

    见到指挥史来了,一路东方青枫问什么答什么,甚至还能与上峰抱怨一小下,突出自己的管理难的委屈。

    “大人,这些奇门异士,实在太不好伺候了,有的张口就要住高楼,有的喜欢水边,还有喜欢美人,这个好说,更有那古怪的,弄一堆虫子在宅子里,搂着虫子睡,最最可怕的,就有一人,他养毒蛇,我们玄司前两天,还损失了两个衙卫,就是被毒死咬死的……”

    “黄卫,银卫,武将不管这些?”东方青枫道。

    “不可不可,管不得啊,这些异士脾气大得很,大人你是不知道,他们虽脾气古怪了些,但还是有些本领在身上,没本事的早赶出去了,前几年还赶走过一师门三兄弟,这三人虽有点制煞的手段,但霍霍了许多犯人,一个也没制成……”

    东方青枫手握刀,负手在殿中,他看向玄司的殿墙,摆满了药柜,比御药房的药柜还要多,中间的几排桌子上,全是罐子,奇怪的人身骨头堆在地上,有人蹲在那里,在这些里骨头里挑挑拣拣。

    他看到这些,再加司史说的一师门三兄弟,他想到了在玉霞山时那三个道士,洞里也是这些瓶瓶罐罐,顿时心头生厌,但还是强忍住。

    他状似无意地问:“控制人煞的药物,也是这里做出来的?就是这个?”他指着墙上锁起的铜柜,里面一瓶瓶摆着药。

    “是的大人,但这里的药,只是半成品,真正的成品,在制出后,就都被宫里的人拿走了。”这些成品药,每一颗,都控制在圣上的手里,不会流落在外头。

    “就是这些腥红的粉末?”东方青枫在柜子旁边,伸手弹了下那些腥红粉末。

    “只是其中一种,这药光药材就有一百多种,听那些异士说,药中各种虫子毒物相生相克,还些古怪的东西掺在其中,但具体的方子,只有圣上与制药的人才知道。”他们这些人是不知道的。

    “药效如何?”他不经意地问道。

    “呵呵,只要人煞,服下这药,药到见效,体内的煞气立即被压制,且此药,人煞吃了,以后每年都得吃,不吃的话,体内煞物不折磨他,他自己也会痛得死去活来,只要开了头,以后就再也离不开这药了,那滋味,可够他们受的……”他可是见识过的。

    毕竟总有那不听话的人煞,尝到苦头,从此老老实实,他们不明白,那些药,就算他们得到了又怎样?药的成份极其复杂,没有朝廷供养这些异士,花大精力和财力天天研制这些东西,靠他们自己,呵呵,就算拿到方子,他们能凑齐药吗?凑齐了有人做吗?有人做,他们有钱吗?待想通了,自然就听话了。

    这便是朝廷控制人煞的手段。

    司史突然想到,面前这个九王爷就是大聂最大的一个人煞,他顿时想打自己嘴巴子,他给忘了,立即解释道:“不过,这些人煞与指挥使不一样,他们都是异士人为制出来的,天生就有缺陷,不像九皇子,乃天造之才,专克制煞物,像蛟龙不是都被您克制住了吗,根本用不上这些药,这药,说是人煞的解药,但我听那些奇门异士说,这药,乃是世间最毒的毒药,吃多了,人煞就算不死于煞物,也早晚会死于药毒……”

    “它们是毒药,你高兴什么?”之后指挥史一言不发地走了。

    司史在后面愣住:他,也没高兴啊?

    回去的路上,东方青枫心情恶劣到极点,竟然是毒药,他一个人骑着马,漫无目地的在街头行走,望着周围人来人往买卖货物,眼前这人间烟火气,不知道还能看多久。

    失神间,他竟然一直跟着一辆马车,行了很久一段路,只因那马车是墨绿色的。

    直到跟了两条街,他才回过神,见那车前,也坐着一女子,因车挡着,看不清楚,直到他听到了声音。

    虽隔得远些,他本身习武,耳聪目明。

    “元樱,都说多少遍了,不要总掀帘子,会有冷风吹进来,就是不听。”

    那声音熟悉至极,他勒着马,一下子停下来。

    “哦。”元樱本想跟祖宗说话的,但门帘太厚了,祖宗在里面说话声音又小,所以她就掀开了帘子,但祖宗又怕冷,不让她掀。

    今日一早她跟着祖宗去祖宗父亲的府里拜见,现在走在回宗族的路上。

    元樱放下帘后,看了眼两边,族里的人跟在左右,元樱习武,天生便有敏锐的感觉,她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

    而且跟了不短的一段路,可能之前回京一路她赶马车,东方青枫便经常在后面压车,她也习惯了有人在后方,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待发觉后,才想到,她已经不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了,现在已经在京城,而且也没有东方青枫为她们押车了。

    那是谁在跟着?竟然能让她失去警觉,她立即扒着车边,向后一瞧。

    很意外,看到了一匹枣红马,而且马上的人……

    怪不得她一时没觉察,原来是他啊。

    她立即回头一下子掀开车帘。

    “祖宗!”

    阙清月正一身宽袖衣衫,围着羊毛领,伸手拿着汤婆子,坐在马车里,见元樱又把帘子掀开了。

    她无语地望向车顶,然后看过去:“你找打是不是?”刚说完不让她掀,转眼又掀开,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她抬起手,吓唬她,就要拍她。

    就看到元樱把自己的一张大脸挤进车帘里,尽量不让帘子露风,她道:“祖宗,你猜我见到谁啦?”

    “谁?”阙清月没好气将手放下,抖了下袖子,将汤婆放在袖里暖着。

    “我见到东方青枫了,就跟在我们车后面……”

    元樱说完,就看到祖宗先是低头愣了下,然后转身,刚她还说怕风,如今竟不顾冷风,一下子将马车的车窗打开了,外面下过雪,冷冽得很,一开窗,寒风立即涌进来,车里的暖意一下子没了。

    祖宗打开车窗向外看,可是当她看的时候,车子却经过一个拐角,什么也看不到了。

    元樱见祖宗望了好久,才回过头,脸上有些失落地低头不语。

    他们再也回不到以前了,那一行人,一辆车,在路上的日子。

    马上的东方青枫,站在那里,目光远远看着,直到马车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

    待他牵马回府的时候,早已过了午时。

    中堂传来笑声,这笑声很熟悉。

    鹿三七听说九皇子已经封王赐府了,特意过来瞧瞧,别说,两日不见,还挺想念东方兄与刘司晨的。

    他正与刘司晨逗着趣,见到东方青枫走进来,鹿三七笑着站起身:“东方兄!”

    “哦不对。”他故作模样地原地施了一礼:“草民见过九王爷。”

    东方青枫懒得理他的装模作样,将刀放到一旁:“来了多久了。”

    鹿三七笑呵呵地摇着扇子,“没多久,也就一刻钟。”

    刘司晨让下人端来热茶给殿下,然后三人一同坐下。

    “我这一路找过来,见到东方兄的王府,呵,可真是气派啊。”再也不是那个在山中给小祖宗搭帐篷的九皇子了,鹿三七道。

    “你今日怎会过来?”东方青枫想起那辆马车,与马车上的人,他眉间微动,伸手取过下人端过来的茶,随口问了句。

    “哦,今日白衣回府看望父亲,我,元樱与阙氏族人一同跟着来了,没想到白衣的父亲竟然是京城有名的画师,据说一画难求,去的时候,赶上府里来人求画,你们猜来求画的人是谁?”

    “谁啊?”刘司晨问。

    东方青枫端着茶,心不在焉地听着,低头喝了一口。

    “是五皇子!白衣父亲见五皇子登门,竟然让自己十六岁的二女出来坐陪五皇子,人家五皇子惜才,来买画的,又不是来娶妻的,不过,我倒是听说五皇子正妃去年生病去了,怪不得……”

    “好笑的是,那五皇子没看上二女,却看上了白衣,看得眼睛都直了,本来要告辞,硬是陪着白衣,在阙府吃了顿饭,我看啊,这五皇子,八成看上白衣了,想娶回府做正妃……”说着,他摇着扇子,望向东方青枫。

    果不其然,他的话刚落,东方青枫便手一抖,茶碗滑到了地上。

    第53章 家宴 倒不如,我进宫做你母后……

    鹿三七离开王府时, 他问刘司晨:“你们殿下怎么了?”连区区一杯茶都拿不住了?

    “殿下说胸口痛,不知是何缘故,我还想说请御医来府里看看。”刘司晨也发愁, 这偌大一王府, 连个能劝劝殿下的人都没有,他说话也不好使啊,殿下什么时候会听他的?

    “胸口痛?”鹿三七摇了摇扇子,东方青枫年纪轻,身体好,武功高,怎会胸口痛?

    “刘司晨啊。”

    “啊?”

    “你还是多注意你家殿下吧,别不是他身上的煞,要反噬了吧?”鹿三七猜测道。

    “你才反噬呢, 这玩笑可不能随便开,我们殿下天赋异禀,天生克制煞龙之体, 怎会反噬?别说反噬, 连反应都没有。”

    “是吗?”鹿三七摇了下扇子, “那他现在,这不就反应了吗?”

    “不可能!”刘司晨坚定摇头,“你别拿我们殿下与那些普通人煞比, 根本没有可比的地方,我们殿下那是真龙,真龙当然能压住煞龙,怎么可能反噬……”他冲鹿三七一摆手, 走你。

    鹿三七也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并未再劝, 只啧了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往往最厉害的,相互冲击之下,反噬才猛烈呢,呵,我走了。”

    东方青枫最好无事,否则,一旦身体有事,或心境有了弱点,他与那煞物两者之间平衡打破,立场将瞬间逆转。

    他可是道门弟子,这点道理还能不懂吗?自古天地阴阳,八卦五行,世间所有的规律,讲究的,就是一个平衡,万事万物的平衡,天地日月的平衡,肉身心境的平衡,若一方势弱,必生灾祸,说完他摇着扇子出了王府的门,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

    九皇子的洗尘宴设在泰安殿,上一次泰安殿开宴,还是皇太子的寿诞。如今九皇子归来,圣上竟然在此又开了洗尘宴,这可前所未有,也表明了,圣上对九皇子的看重。

    文武百官接到请贴,依次按品阶入宫。

    此次洗尘宴,文婴帝要求文武大臣带子女前来参加宴会,皇恩浩荡,臣子不得不从,但其中深意,十分明了,圣上的意思是,都把待嫁的女儿带来吧,让朕瞧瞧,哪一个适合做老九的媳妇儿。

    九皇子也到年纪了,圣上开始操心儿子的婚事,准备挑选一番,合情合理。

    但这些文武大臣,在九皇子回来之前,能站队的都站队了,不能站队的,全都中立了,还有谁?敢趟这次浑水的?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地全带了儿子,只有少部分,带了漂亮的女儿过来,都是些官位不高,想博一博的小官,博一博,兴许轿子变凤辇呢?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爱赌的人。

    持请贴入宫,有宫女随侍在前引路。

    皇宫果真气派,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阙清月不紧不慢地跟在阙金宝后面,元樱也跟在后面,她闲时跑去王府找刘司晨玩,知道此事,也想跟着祖宗进宫见识一番,估计刘司晨找了他主子求的,再多就没有了,宫里的请贴是有数的,阙氏多带一人已经很扎眼了。

    鹿三七倒无所谓,他对这种宴会,无什么兴趣,他的原话是:“我不去,宫里的宴会有什么可看的,都太正经了,遇到个漂亮的,也不敢调戏,那有什么意思?还是带元樱去吧,带她见见世面,别成天像土包子似的。”

    元樱在旁边狂翻白眼,呸!

    阙清月笑了,她知道鹿三七不过是嘴巴过过瘾罢了,谁又不想进宫看看呢,看那皇帝的宴会,是个什么排场,将来好出去吹嘘,但没办法,请贴难寻。

    进宫后,果真如鹿三七所言,元樱此时正在阙清月身后,猫着腰东张西望,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阙清月回头上下看着她,“元樱,你好好走路,背挺起来,别跟大猩猩似的。”

    “什么星星?”元樱一紧张,没听清,估计听清了也不懂,她立即将脑袋伸到祖宗旁边,嘴里问着。

    阙清月抬手就拍了她后脑勺一下:“别像进了园子里的猴子一样,这次听清了?”

    元樱委屈地摸了下脑袋:“听清了。”

    三人跟着宫女路过一座小桥,站在桥上,能看到泰安殿仿佛水上楼阁,四面是湖,远远望去,殿内灯火辉煌,随风飘来一阵清越乐声,袅袅仙音,煞是好听。

    殿前临湖处,有一平台,时不时能见着官员及家眷身上的常服,姹紫蓝红,来回走过。

    “白衣,一会入殿,你就跟着我。”阙金宝不止一次代表阙氏来参加文婴帝的宴会了,毕竟,他们阙氏如今有一位国师在朝中,一般的宴会都在宴请名单上。

    他今日穿着深色罗衣,富贵面料,头戴玉冠,连肚子都比平日小了些。

    不会是用腰带勒的吧?阙清月看了一眼,笑着点头:“好,放心。”

    很快三人随宫女,一路进入设宴的泰安殿,整个殿内入眼,满目辉煌,上下双楼,灯火通明,人影憧憧,觥筹交错,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大殿是各方宾客百官的位置,二楼,才是皇帝与皇太子,以及各位亲王与国师重臣的位置,地位如何,一眼便知。

    阙金宝三人被安排在大殿中间的位置,周围皆是文武官员。

    他们在自己位置坐下,未开宴前,各位官场中人或坐,或聚在一起闲聊,殿外不时传来宣读声,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会被念到。

    “国师到。”

    一听到国师,阙金宝激动道:“白衣,你还记得吗,国师小时候还抱过你。”说完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看向殿门口,他们阙氏虽人才济济,但目前最大的靠山,就是这位阙国师,正八经的阙族人出身。

    很快一位发须皆白,看起来精神烁烁,偏瘦偏高,面容颇为慈祥,十分好相处的老者,一身浅色常服,笑呵呵地走了进来,阙清月也跟着站起身。

    国师进来后,先与殿内一群熟识的故交官员打过招呼,这才看向阙金宝与他身边的人,满面笑意。

    “这就是小白衣吧?”阙天佑笑眯眯地弯腰看着面前这个如坠落凡间的仙子,他们的小祖宗,阙清月。

    阙清月一身青银锦缎,曳地披风,领口图案是精致刺绣,看起来华贵且稳重,减少了她身上原本的一丝稚嫩感。

    “白衣见过国师。”阙清月拢过长袖,双手交叠揖礼道

    “好好好,整个阙族,都在昐你归来。”

    阙天佑笑呵呵地又与他们说了两句话后,便被宫女请上二楼。

    阙金宝与阙清月这才坐下来,元樱也在阙清月旁边,跟着坐下。

    直到快开宴了,文武百官才在自己位置上坐好。

    二楼,圣上与几位皇子的位置空置着,不一会,五皇子,八皇子,七皇子,以及皇太子陆续都到了,皇太子是被人扶到座位上,显然大病未愈,这次竟然也来了。

    在九皇子出来后,所有人都望向今日洗尘宴的主角。

    连元樱都多看了两眼,总觉得他与平时的九皇子不同了。

    以前看东方青枫,总是一身黑红劲装,武林中人的打扮,贵气但更有高手的傲骨之气。

    如今回到京城,恢复身份,再有所谓的天潢贵胄气场加持,加上一身的锦裘金冠,他本就是所有皇子中最高的,这种锦裘金冠,穿在他身上,身段高而气势足。

    加上这满殿官员的千里逢迎,高朋满座,目光齐聚,就如那腾蛟起凤般,气势不同,自然觉得一切都不同了。

    殿内暖和,阙清月没有围那羊毛领,她抚了下袖子,随众人一样,也抬头看向二楼的皇子席,因位置正对,她一眼就看到这位九皇子,坐了下来。

    九皇子坐下后,也一直向下望去,两人目光遥遥相对,在满殿光华中,他移开了视线。

    亲王入座,文婴帝很快出现,身着玉白常服,头戴嵌玉瓜帽,坐到龙椅上,旁边的人小声问:“圣上,时辰到了,是否开宴?”

    “开宴吧。”

    那人这才高喊:“开宴。”

    接着雅乐响起,宴会正式开始,宫女们手捧羹汤菜肴,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地在文武大臣面前的案桌上,摆上各种珍菜佳肴。

    甜凛的清酒斟满金杯,桌面上全是美味的香气。

    宫廷的菜肴,肉类,海鲜,蔬菜多种,皆选自水陆之珍,应有尽有。

    在高烛明光的照耀之下,泰安殿此刻金玉满堂,珠光宝气,宫廷艺人进场,跳着增加宴会气氛的乐舞,司壶,尚酒,尚食等一班人,皆伺候在两旁,大殿内,处处散发着一种眼花缭乱的奢靡气息。

    阙清月望着面前渐渐摆满的菜色,份量不多,但每一样都很精致。

    旁边坐着的元樱,盯着面前的菜,咽着口水,什么神仙鸭子、霸王别姬、雪里闷炭、八仙过海闹罗汉……

    就在宫女为众人倒上清酒。

    上首文婴帝终于开口了:“今日是朕九皇子的洗尘宴,是家宴,大家不必那么拘束,朕的九皇子,替朕镇守边境多年,如今回来,又替朕掌管镇伏司,对朕来说,是一大喜事,朕心甚悦,今日愿君臣同欢,设宴同庆。”

    说完,他笑看向自己左手位的九子:“麟儿。”

    其它几位皇子,包括太子,听到这一声麟儿,皆看向这位最小的弟弟,他们父皇,已多年未叫过这个名字了。

    东方青枫依声站起身,面向大殿的文武百官,将手中的酒,冲他们举起,“此次回朝,聂裴枫,敬大家!”

    下方文武百官,纷纷站起身,朝着楼上的九皇子,举起了手中杯。

    “贺皇上,贺九王爷。”

    “敬九王爷!”

    二楼的几位重臣包括国师,不用起身,但大殿的人,连阙金宝都站起来了,阙清月抚开衣摆,跟着众人一般举起手中的酒杯。

    元樱不但举杯,还举了三次,喝了三杯。

    别说,这酒,清甜可口,大概怕朝中大臣真喝醉了出洋相,大殿的酒多是清酒,甜酒,度数不高,主要维持个社交用的。

    之后,皇帝拿起筷子,百官亦拿起筷子,他们可是下午天还亮着就过来了,皇上宴请百官,无论宫里还是百官,都很麻烦,每次忙到天黑才能开宴。

    这一顿饭下来,靡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难以计算,殿楼排场,穷极奢丽,好在一年只有两三次罢了。

    所以,这次九皇子回归,皇上竟开了宴席,可见对九皇子的重视。

    此刻彩灯明烛,觥筹交错,歌舞乐起,宫女更是穿梭在百官中,如流水一样,来又去,去了又来,不断地上着前菜,中菜,后菜。

    阙清月看着面前的点心,她捏着袖子,拿起筷子,挟起一小块酥蜜,这酥蜜用得野蜂蜜、浓稠的糖浆、新鲜的奶油与芝麻做成的,松脆爽口,但会掉渣子,她担心衣服脏了,轻咬一小口就放下了。

    倒是将另一盘没动过的水晶龙凤糕,拢起袖子端给一旁吃得嘴巴流油的元樱,她知道宫宴食物种类虽多,但量小,一碟三两口罢了,元樱不够吃。

    “嘿嘿祖宗。”元樱接了过来,一口炫进去两块水晶龙凤糕,这东西是用当年新产的糯米几道工序做成,切好后,像一块块长条水晶一般,其实是黏的。

    “你慢点吃,若是噎到了,你是想吐在宫里大殿的地上吗?”阙清月瞥了她一眼,提醒她。

    谁知一语中地,话还未落,元樱:“呕……”

    阙清月:……

    她伸手急忙拍着她后背。

    ……

    皇太子聂荣,被人扶着站起来,端起酒杯,开口道:“儿臣,也想敬父皇……”

    话还未说完,就见文婴帝一挥手:“你身子骨不好,不易饮酒,坐下吧。”

    太子聂荣愣在原地,最后慢慢坐下,其它几位皇子神情各有不同,但都已知道了,太子如今在父皇心中的位置,这太子之位,恐怕不保了啊。

    七皇子望着桌子嘴角带了三分嘲弄,八皇子聂明,则理了理领子,五皇子面带微笑,仿若未觉般望向下面的文武百官。

    而九皇子,同样望向下方,他在找人,找到后,多看了一会,才收回视线。

    这样的宴会,通常只有皇帝不在的时候,众臣才能吃得高兴,聊得开心,彻底放松,喝得尽兴,文婴帝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深知这一点,于是稍坐片刻。

    目光在楼下大殿文武百官带来的年轻人里面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下方大殿一位貌美出众的女子身上,然后问身旁的大太监:“那位女子,是何人?”

    那大太监看了一眼,弯腰低声回道:“回圣上,是阙氏的那位转世祖。”

    “哦,是她?”文婴帝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去。

    今日家宴未安排任何宫妃前来坐陪,主要是九皇子母妃早已不在,文婴帝年纪已大,皇后三年前薨逝,宫内已三年未进新人,那几个嫔妃他都不想带出来。

    坐在下方的七皇子,见父皇走了,这才拿着筷子,挟了口碟子里鹿舌拌,放入口中,然后侧身对旁边的八弟聂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道:“老八啊,你瞧瞧,自从咱这九弟回来了,这父皇啊,一颗心偏到胳肢窝去了,大哥敬酒,他连看都未看一眼……”

    东方青枫目光不屑,抬眼看他:“七哥,你这话我就不懂了,大哥敬父皇酒,你扯上我干什么?至于偏心……”

    他摇了摇头,拿起那杯酒,看着酒杯道:“我在外面九年,你陪在父皇身边九年,日日陪伴,父皇就算偏心,也是偏心你啊,毕竟寿诞上,七哥你可是力压众兄弟,送了父皇一份大礼,大聂江山图!真是豪横,弟弟这么多年的身家,都不够买那江山一角,真想瞧一瞧啊,七哥你这胸怀大志的江山图,是个什么样子?”

    这野心,也真够大的!

    聂昶:……

    这老九,话噎嗓子本事见长了?他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了。

    “九弟,不是我说你,我记得父皇寿诞,你可什么都没送啊,这孝敬父皇,可不能只在嘴上。”就差没说他不孝了

    东方青枫喝了口清酒:“七哥,你说的是,我的确不像七哥你,对父皇的孝敬,从不在嘴上,藏在心里,胸怀大志,所以才送得起那大聂江山啊……”

    聂昶有点恼,有完没完了。

    “哎哎七哥,喝酒吃菜,都是兄弟,九弟他初回宫,很多事情,不懂呢。”说话的是八皇子聂明,他只比东方青枫大四岁,听说去年喜得嫡子,现在正是春风得意时。

    五皇子也打圆场道:“你们俩个见面就吵嘴,吵归吵,可别殃及大哥,大哥可什么都没说啊。”

    皇太子聂荣一脸病荣,他是几位皇子里,年纪最大的,近五十了,五皇子今年三十五,七皇子聂昶三十,八皇子聂明二十五。

    哪一个都比他年轻,他低咳了声:“咳,无事,是我这大哥没做好,咳咳,你看我这病,养了三个月也没好利索。”说罢他起身,身边的待从扶着他:“我就不在这里影响几位皇弟的雅兴,孤先回府了,你们欢畅,畅饮。”说完就在侍从陪伴下,离去。

    望着太子背景,七皇子呵了一声,也放下筷子,父皇走了,太子也走了,这宴还有什么意思,他也起身道:“那本尊,也回府了,各位皇弟,请便。”说着转身,路过五皇子时,还拍了拍五皇子肩膀:“哦,忘记五哥是除了太子,我们几人里,年纪最大的,抱歉啊五哥,呵呵。”说完带着侍卫扬长而去。

    五皇子一愣,望着七弟的背影:“这个七弟,真是越加嚣张了。”五皇子放下酒杯,气得弹了弹肩膀,随后也站起身:“见到熟人,我去闲话一番,皇弟们,请便。”说着五皇子转身走了。

    东方青枫目送五皇子下楼,直接去了文臣百官处。

    他抬眼看向对面八皇子,八皇子也看着他,冲他露出虎牙,他道:“九弟,你现在与小时不同了,我记得你小时,可最喜欢找我玩了……”

    “九弟,我敬你,欢迎回宫。”

    东方青枫也举起杯子,对着这位年少时,年纪相仿,也最喜爱的兄长回以一笑,道:“多谢八哥。”

    皇上走后,国师阙天佑自楼上下来,先向熟悉的族人走来,阙金宝与阙清月立即起身,让开座位,扶他在中间坐下后。

    阙金宝胖胖的身子,挤过来道:“姑姥爷啊,金宝可想死你了……”

    旁边的阙清月,嘴角一抽,看向阙金宝。

    阙天佑摸着雪白胡须笑呵呵道:“你啊不是小孩子了呀,现在是一族之长,拿出点威严来,莫叫白衣看了笑话,”

    “是是是,姑姥爷说的是。”阙族人之间的辈份复杂得很,叫法多样,好在阙清月辈份最高,从来只有别人叫她,她没有这个烦恼。

    她在边上拢过衣袖,端起桌面的杯盏,喝了一小口,然后听他们二人说话。

    “姑姥爷,你为什么让九皇子护送……”当初护送阙清月,未必只有九皇子一个选择,还有其它镇守史,其它正道人士,但现在选了九皇子,等于他们阙氏在朝中站位了,默认是九皇子的人,按说,以往国师可从来不敢轻易站位,因为这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阙金宝很不解,低声问道。

    阙天佑道:“你以为此事,是我的主意?”他摇了摇头,指了指天。

    “是皇上他……”

    阙天佑道:“皇上一心要九王爷回来,但九王爷多年不归,若要他回京,就得找个由头,这个由头,皇上的意思由我来。”

    阙清月捏着袖子挟了块贵妃红,放到旁边元樱的盘子里,见元樱只埋头吃着。

    “你慢点。”她道,别又吐地上了。

    “怪不得,原来是皇上。”阙金宝道。

    “为此事,我登过摘星楼,占了半年日月星象,为我们阙氏演算数次,但你也知,所有的玄术,不过是一种能窥探一两分未来因果的技艺,高深者也不过五六分把握,无论多少遍推演,仍存在变数,无人能百分百地预测未来,当然,除了我们的小白衣……”

    说着,阙天佑看向阙清月,阙清月见国师看向自己,她笑了下。

    她很少会去算一件事,一个人,因为她一算,这件事,这个人的结局就定了,她若不算,事情就还有变数,充满着希望。

    “这九皇子,确实对我们阙氏有利,我才答应皇上,让他护送白衣回京。”阙天佑摸着胡须道:“至少,站他,我们阙氏不会有灭顶之灾,反而勃勃生机,这生机与九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与白衣……”他望向身边的白衣,白衣正在与旁边的元樱说话。

    “与白衣怎样啊,姑姥爷。”

    “与白衣,亦是啊。”阙天佑低声道:“祖宗能第二次转世在阙氏,必有因。”

    “是什么因?”

    “祖宗降生,恐怕是为保我们这阙氏千年基业而来,不让这一代阙门毁于一旦。”

    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转生,祖宗转生,族内必有大事发生。

    国师只坐了一会儿,很快有人前来敬酒,他起身离去。

    阙金宝也起身,与周围几位四品官员寒暄。

    位置上只剩阙清月与吃东西的元樱。

    元樱吃完了她那桌,也只吃了个半饱,但她很满足,原来这就是御宴啊!真好吃,没见过世面的元樱舔舔嘴。

    阙清月不好将自己桌的吃食都给她拿过去,便将桌上通花软牛肠,给她端过去,据说是羊羔大骨的鲜嫩骨髓,拌入其他辅料,塞进牛肠里烹熟,吃起来口感筋道,满口浓香,她见元樱挺爱吃。

    元樱欣喜地接过来,若鹿三七在此,肯定会说,白衣,你也太惯着她了。

    其实,元樱就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惯些又如何呢。

    她看着元樱吃,元樱则嘴巴鼓鼓看着她笑。

    见她这副蠢样儿,阙清月嫌弃地移开眼,随手拍了下她后脑勺,“别笑了,渣都掉出来了。”

    “嘿嘿。”

    这时五皇子走过来,他一身杏黄直襟长袍,衣服垂感极好,祥云纹的嵌玉腰带,其上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黄玉。

    “阙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五皇子坐在楼上时,就看到了阙清月,一拢蓝银色长衣,玄纹云袖,懒洋洋地席地而坐,偶尔抬起头,直让人呼吸一紧,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啊,但很快她又转过头去,让人看不着,抓不着,抓心挠肺,想再窥视一番,不知不觉间被吸引。

    不但他如此,他见到,连父皇也往那个方向多看了一会儿,无他,亮眼尔。

    哪怕在纷攘的人群里,也是众人目光的焦眼,而眼前这位阙姑娘,便是其中最亮的那一个,那种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已不能用言词形容。

    阙清月见是五皇子,她低头抚过袖子。

    想到两日前的事,实在有些尴尬,她母亲生她时,身体不好没过多久,便去了,父亲第二年再娶,算起来,她是父亲的大女,继母同年也生了个女儿,只比阙清月小一岁,今年十六,昨日去看望阙父,没想到,府里遇到五皇子,阙父想让二女与五皇子算作一堆,结果,这五皇子不理二女,却只与她说话。

    二女掩面离去,阙父与继母脸色分外难看,闻清月识趣,立即找了借口离开了,饭都没吃完。

    如今再见五皇子,她极为疏离地退了一步,袖子随手交叠道:“见过五皇子。”

    “阙姑娘,不必客气,这是家宴,大家闲聊即可。”

    阙清月低头,暗中一脚踢向坐着的元樱。

    元樱嗖地一下,嘴里嚼着东西站了起来,直接站在了阙清月前面:“元樱见过五皇子,五皇子找我们祖宗,有何事?”她嘴里还吃着鸭花汤饼。

    亏得那五皇子有几分耐性,“本也无事,只想明日邀阙姑娘去冰上画舫游玩,不知阙姑娘可赏光一游?”

    冰上画舫?元樱没玩过,她立即回头望向祖宗。

    阙清月瞥了她一眼,看向五皇子:“五皇子客气,只是明日族里还有事,清月就不打扰五皇子的雅兴。”

    五皇子没想到她会拒绝,但他很有风度,依然笑道:“既如此,那在下改日约姑娘好了,我先去寻国师说话,再来与姑娘闲聊,失陪。”说着五皇子看向低头并不看他的阙清月。

    只觉得此女,哪怕垂眸的神态,都无比吸引人,让人挪不动脚啊,但他皇子的身份,也不能太过失礼,还是走开了。

    心中却想,阙氏竟有如此出众的美人,他正妃病逝,如今母亲催他再立正妃,这一次,说让他立自己的喜欢的女子。

    他回头看了眼那身着青银锦缎,曳地披风,回头要坐下来的人,当真一举一动皆是他年少时,曾经想象过,最美的样子。

    但很快,他看到他那刚回京的九弟,竟然也走向她。

    是了,九弟一路护送着阙氏此女回京,他们认识,五皇子回头望着他们,眉头铍了皱,直到旁边有人唤他,前来敬酒,他才回过头去。

    阙清月应付完五皇子,拉了下站在她前面的元樱,“好了,人走了,吃你的吧。”

    她转身就要坐回去,一抬眼,就见到穿着霸气粼光锦缎,暗金雕花宽边腰带,外罩着有质感的深色狐裘大敞,头戴金冠,一身的雍容华贵英气勃发的九皇子,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她后面。

    看着她沉默不语。

    这英俊冷心,剑眉星目的模样,估计满京城女子见了,小心脏都要颤抖。

    见她看到自己了,他这才居高临下地走到她面前,目光如拨不开一般,望着面前这久久未见的心头佳人。

    灯光下,光色将她的玉质肌肤,蒙了层柔和的晕光,那清冷的丹凤目,眉眼形状美极,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懒散,一头乌黑的浓发,在灯光下,衬着那张鹅蛋小脸,惹人怜爱。

    他垂眸,目光看向别处道:“几日不见,你与五皇子,便相交甚笃?你可知,他宫中正妃之位虚悬,不久前已传出续弦的风声了。”他低头望向她道:“难道,你想入五皇子府?”

    阙清月这个人虽懒洋洋,她的嘴可一点也不懒。

    见是他,她低头笑了下,将手揣到袖子里,左右看了眼,这才在大殿众人觥筹交错间,抬头望向这位九皇子,“五皇子府里王妃之位虚悬,这事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父皇后宫的后位虚悬已久,我与其入五皇子府,倒不如,入宫算了,说不定还能做你的母……”母后两字还未说出。

    东方青枫立即上前拉住她,差点要捂她的嘴,他眼睛看向四周,幸好没人听到,他一双浓眉,差点要立起来。

    “大胆,这种话岂能乱说!”随后他眼睛一眯,看向阙清月,“你在占我便宜?”

    阙清月低头笑了。

    “皇儿啊,你聪明得很。”

    不见面想,一见面气得人牙痒,东方青枫咬牙,伸手便握住她的袖子,一扯道:“跟我来。”阙清月不情不愿地被他拉着往另一边去。

    “哎,你要带我祖宗去哪儿?”东方青枫这厮又要发疯了。

    元樱匆忙拿了块缠花云梦肉卷,小跑跟了上去。

    第54章 心悦你 他的弱点,从不是别人

    泰安殿内, 文武大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若细看,便能发现各皇党之间微妙的关系。

    国师年纪大了, 在大殿寒暄一圈累了, 阙金宝有眼色地上前扶着他去楼上休息,楼上人少一些,阙金宝倒了杯清酒,端给这位文婴帝做了多久皇帝,他便做了多久国师的姑姥爷。

    “姑姥爷啊,我,能问个事儿吗?”他小心伺候道。

    阙天佑笑呵呵地听着大殿的乐声,摸了下胡须道:“你呀,说吧。”

    “就是白衣的事。”阙金宝立即在国师旁边坐下, 周围除了两名宫女在不远处,无什么人,他小声问:“姑姥爷, 你就没有, 没有算过白衣她的命运吗?”

    阙金宝心里拿白衣当女儿一样。

    这姑姥爷说过大聂的命运, 说过皇子的命运,说阙氏的命运,可就是从来不说白衣的命运, 他想知道,白衣会如何。

    阙天佑摸着胡子,望着大殿,听着渺渺仙乐, 他道:“你是玄门中人, 应该知道, 贫贱富贵皆是命,生死劫难天注定,人的命可以算,但天命不可算,算了,便泄露天机,说的也是那些身怀天命的人。”

    “姑姥爷……” 阙金宝听得抓耳挠腮。

    虽然阙氏是玄门,但玄门真正顶级天赋的种子,只有那几个,普通天赋的玄师,给普通人算算还可,根本不敢给皇族人算,只有玄门最顶级天赋的玄师,才有这个本事,敢算天地,敢测皇命,阙天佑便是其中之一,而阙清月亦是。

    阙金宝乃玄门天赋里的差生,所以他早早放弃了玄师一徒,毕竟族里不可能全出玄师,有其它天赋的人才也不少,比如他玄技不行,但赚钱很厉害,于是他道:“姑姥爷,你能说明白些吗?你知道我这人不精通玄技。”

    阙天佑呵呵地笑了一声:“这世间,分天,地,人三界,我们是人界,人界的玄师,只算人界的事,算不准天界的事,也算不得地界的事,我可有说清楚?”

    “清楚,清楚,然后呢?”

    “我们人界,虽称人界,却是天地人混杂的界。”

    “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我虽是人,但人与人不同,不同之处在于,来处不同,天上的,会落在人界来,地下的,也会落到我们人界来,所以我才说,我们虽说是人界,但却是三界混杂之地,既有天人,也有恶鬼,亦有凡人。”

    “那姑姥爷的意思?白衣她是……”

    阙天佑道:“不错,唉,我不知算过白衣多少次了,她的命格次次不同,结果早已明了,我可以算人的命,算这方天地的命运,算这大聂的命运,但是我算不了白衣的命,她的命,只有天上来的人,才能算,你可懂了。”因为那差的,不是年纪,不是性别,差的是界,就像虫儿无法算人的命运一样,人同样不可算天人命运,也根本算不准。

    阙金宝坐在椅子上,“我说白衣,自小就与常人不同,虽然与常人一般吃饭睡觉,但是言行举止,自有一股独特气质,至今我还未在别人身上见到过。”难道这就是天人之姿的气息?

    “不但白衣我算不出,还有一人,我也算不出。”

    “是谁。”

    “就是大聂的九皇子,聂裴枫,他的命,我算过三次,次次都是死,可你看他,不是活着好好的吗?”阙天佑将手放在膝上道。

    阙金宝极低声道:“是了,这九皇子,看模样就不凡。”若以圣上的眼光看,他这几个儿子里面,最有真龙之相的,也就数这九皇子了。

    “那姑姥爷,大聂……呢?”未来大聂的命运又会如何?不少玄师都说现在是末法时代,是大聂最后的辉煌时刻。

    阙天佑未说话,只叹气。

    “金宝啊。”

    “姑姥爷?”

    “大聂,危矣。”

    “为何会如此?”大聂危矣,天下会大乱,那乱世中,他们阙氏又该何去何从?

    “这是天地大劫,国之劫难,人之苦厄,皆是必经命运,你勿需再问,我是因白衣之事,方一直留在宫中,如今白衣已回族中,此事告一段落,我已向圣上告老,明年我便返回族里,到时,我还得倚仗金宝你……”

    “不敢不敢,姑姥爷千万别这么说,您是咱阙族的姑姥爷,是我们阙氏命运的掌舵人,你若回来,我们全族人都吃了定心丸,求之不得!”阙金宝说完,心里忧心忡忡,国师这时候告老,又暗示大聂要乱,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真的太快了,太快了。

    真的有那么糟糕吗?现在,这不挺好的吗?

    阙天佑早就想告老,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加上这两年,文婴帝迷恋长生之道,听信那些奇门异士的养生之法,不断地四处寻着极品美玉,说是配一吐息功法,将美玉中的灵气吸入体内,可延缓衰老,与天地同寿。

    国师初时不觉,待觉察后,文婴帝已深信不疑,每日必会在玉室盘坐两个时辰,以此法来求得返老还童之功,他也确实一日比一日年轻,但国师觉察到,圣上不妥啊。

    但屡次劝说无果,若不是为了阙族,为了白衣能有朝一日返回族里,他可能三年前就回族里了,个人之力,始终无法扭转天下大势,他保不了国之运,保不了圣上,保不住这大聂江山,但他,却还想要保一保阙氏族人的命运。

    阙天佑拍了拍阙金宝的肩膀,“你要照顾好白衣,她是阙氏的祖宗,亦是我们阙族的希望。”

    “是,金宝记住了,姑姥爷,不过……”阙金宝终于记起来,他这会光顾着跟姑姥爷说话,白衣?

    “白衣呢?”

    ……

    阙清月被东方青枫一路拉出了泰安殿,原来泰安殿是有暗门的,暗门后是一处竹园,竹园里有凉亭,东方青枫拉着她,躲过了两个宫女,快走几步,推开一处无人的屋子,拉人进去后,他还顺手取了一盏灯笼。

    他将明亮的仙音烛和转鹭灯挂在一边门上,灯光照亮整个屋子。

    这里是一处游园累了,供人休息的小屋,没有炭盆,屋中还是有些冷的。

    阙清月被拉进来时,低了下头,因为门上不知贴了什么,一个影子晃了下,差点刮到她头上的银饰,回头看,竟然是一半竹帘,这东方青枫长这么高,不嫌它刮吗?手都没有抬一下。

    她看了他一眼,估计刚才被她气得,硬是头顶着那竹帘进来了,把金冠上面的镶嵌的珍珠都刮的有些歪了。

    不过就是说了句,做他母后罢了,至于生这么大气,帘子都不掀,披头盖脸就进来了。

    她低头笑了下,然后扯了扯自己的袖子,继续戏言道:“九王爷,你这大晚上的,扯着自己母后的袖子做什么,又不是三岁小儿了,不认得回家的路。”

    这间休整的屋子不大,东方青枫人长得又高,他低头看去,阙清月便站在那儿,灯笼就挂在旁边,花灯流光溢彩,映着她的脸颊,轮廓分明,她亭亭玉立于光影之中,只是一个侧身,却有说不出的曼妙,越夜越美,如那画中人。

    东方青枫听着母后二字,又生一肚子邪火,气不过地道:“阙清月,你!你张口闭口就说要进宫,你可知道宫里是什么地方?父皇他……”他手指着皇宫方向,他父皇都多大年纪了?她可真不挑啊?如果哪天出事,她是想跟着殉葬吗?她怎么可以说出进宫的这样的话来刺激他?

    阙清月看着面前这人气得眼晴挑起来,恶声恶气地样子。

    不由地又想笑,她忍住低头看了眼他身上穿的狐裘外套,然后将手揣进子里,先忍了会。

    然后才抬头看他,故意道:“那又如何?若是非要入别人的府,那我入五皇子府,不如入宫,还能混个皇后,皇太后做一做,我瞧着你父皇,嗯,好好保养,活个百岁无忧,并且,你父皇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锦袍玉带加身,身高颀长挺拔,面容还有几分年轻时的风流倜傥,举手投足全是成熟儒雅的潇洒,实在是不比年轻人差啊……”

    她不过是夸了三句话罢了,东方青枫就受不了了,一手按在了门上,声音之大,震得阙清月吓一跳。

    外面元樱跑了过来:“祖宗。”

    “祖宗啊!”

    东方青枫狠狠地用手砸了下门,冲门外吼道:“说话呢,你一边守着去。”

    元樱听出是东方青枫的声音。

    她:……

    她凭什么听他的啊,元樱撇了下嘴,倒是放心了,祖宗跟着东方青枫?那应该没事了,于是在门边蹲着,将手里没来得及吃的肉卷给吃了,然后望着天上的月亮,守着门。

    ……

    “好好好,你就那么想嫁给我父皇?你是不是疯了,阙清月,他七十岁了!”东方青枫握着拳,身上的狐裘微敞,一张俊脸似乎在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阙清月微微一笑,这个人,为什么就那么好逗呢,她说什么,他都信?说嫁谁,他都气。

    她慢慢收起笑意,看向他:“九王爷,你生什么气呢?我刚才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她道:“你放心,我既不会入五皇子府,也不会入宫。”

    她捏着袖子:“族里已经有人操心我的婚事了,快得话,明年就有消息,到时我会让鹿三七去王府上,请九皇子你来阙氏吃喜酒,王爷你可一定要赏光……你,你怎么了?”

    她话未说完,就见撑着门的东方青枫,手突然捂着胸口,闷哼一声,仿佛哪里受伤了一样。

    “东方青枫?”

    东方青枫捂着心处,低着头看她,脸上全是汗,他虚弱地道:“白衣,你莫要再气我了,我活不了多久了。”说完他手撑着墙,咬牙忍着五脏六腑的痛感,脖子上青筋明显。

    “活不了多久?是什么意思?”阙清月见他难受,伸手扶住他往案桌处轻拉:“别站着了,快到这边坐下说。”

    东方青枫捂着胸,趔趄地在阙清月的搀扶下,盘腿坐在了墙边的桌前,阙清月拢着衣袖坐在他旁边,望着他,见他痛的低头手撑着桌子,手背上的筋都是迸出的。

    听着他不断地喘息着,额头有汗珠划落,阙清月忙从袖中取出白帕,然后伸手给他擦着额头的汗,另一只手轻轻顺着他的背。

    “有没有好些?”擦了一会,她问道。

    东方青枫喘着气,低头道:“好些了。”

    “你这是怎么了?怎会这么疼?生病了?你说活不了多久,是什么意思?”阙清月取下手帕便问道。

    外面的元樱将手也揣进袖子里,回头望了望门,这天儿真冷啊,东方青枫和祖宗什么时候才能说完话啊,她守着门,眼睛望着远处的宫女。

    屋中的灯笼,闪着光,灯光照在阙清月的侧脸上。

    在她再三询问下,东方青枫终于开口了。

    直到她听完东方青枫的话,将手里的帕子,放在了桌上。

    “你是说,你体内的蛟龙,因那次玉霞山解了锁龙煞,它苏醒了?你疼是因它的反噬?”阙清月问道。

    东方青枫取过帕子,又擦了擦额角,帕上传来一股幽幽的香气,闻着他感觉疼痛都减轻了许多。

    “嗯。”

    “煞物一旦开始反噬,你就只有一年的寿命?这是谁告诉你的?”

    “镇伏司里有被反噬的人煞,反噬严重时吃药也无用,最多只能活一年。”东方青枫的疼痛感总算缓和些,他见阙清月拢着身上披风,知道她冷,这屋子一点火气也没有,他伸手掀开狐裘,将阙清月包在他的宽大狐裘里。

    一股暖意,包裹着她,她自然地靠在他胸前。

    “但镇伏司的人煞,与你不同,你从未吃过药,如果药是专门压制煞物的,说明,人煞就算制成,但后续依然压制不住体内的煞,所以才需要吃药,辅助压制,但是,东方青枫,你不是。”

    她看向他,然后将手放在案上,雪白的手指在灯光映射下,轻点在桌上。

    “你可知,道家有种说法,叫做平衡,世间万物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黑白混杂,就像你与你体内的蛟龙一般,相生相克,如同道家的八卦图一般。”说着,她手指,在桌上划了一个圆,中间弯了下。

    “那八卦图,就是阴阳一体,黑白二鱼平衡往复,如果说,你是阳,那蛟龙属阴,你们就如同这八卦图一般,你现在只需要与它维持一种平衡,它就对你没有办法,之后再想办法将它祛除。”

    东方青枫伸臂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她。

    “那要怎么维持平衡。”看着她那鹅蛋小脸,他低声问。

    阙清月一般平时都是懒洋洋地样子,但现在却很认真,她道:“那就要看,你的优势是什么。”

    她手指点了点桌子,发出声音,让东方青枫不要再盯着她看了,要他仔细听她的话,她道:“就要分析你与那蛟龙,谁更胜一筹。”

    “显然,你的赢面大多了。”

    “为何?”

    “因为这是你的身体,你可以支配它,而蛟龙目前不可以,你有了这个,就有了压倒性的优势,你甚至可以将它死死压在体内动弹不得,但在这之前,你,东方青枫,你自己得有这个自信。”

    阙清月看着桌子道:“不要恐惧,不要害怕,人不过一死,死都不怕,为何要怕它区区一条虫子呢,而且。”她道:“你自己,远要比那蛟龙,厉害得多。”

    “何以见得。”东方青枫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道。

    “这还要我说明白?一个能困住厉害凶物的罐子,往往比凶物要更强大,否则它怎么能关住凶物呢?”说完阙清月看向他。

    “现在你,就是那个远远比凶物更厉害的罐子,我说的你可明白?”她道:“那蛟龙只是只蛟,你没有靠外力,只凭着一介凡人之身,便能将它压制在身体里九年,毫发无伤,你说你,厉不厉害?”

    “你至少要比那蛟龙厉害得多,他是蛟龙,那你就是真龙,唯有真龙,才能压制蛟龙,你天生就能克制它,你说,它拿什么跟你比?”

    东方青枫望着她,眼中都带着光。

    “那我要怎么做?”

    阙清月将她的狐裘毫不客气地往自己身上拽了拽,还真挺暖和的,而且东方青枫身上热得很,她贴近了些道:“那当然立刻马上全方位碾压你体内的这只蛟龙啊,你不用去吃镇伏司的药,靠你自己就能碾压它,只是需要方法,我想想。”

    阙清月手指点着桌子,她看着手指,东方青枫将手臂支在桌边,手撑着颊,看着她。

    片刻间她目光看向东方青枫:“你能支配身体,根骨也能困它,你说过,你唯一的劣势,就是身心不能有大漏,有了漏,就会让它有可趁之机,那这件事就简单了,分两部分,一是锻炼身体,让身体处于气血充足的健康状态,我看道门有些老道,七八十岁仍气血充足,身强力足,你的根骨远超常人,只要你稍微花时间强身健体,你过百岁亦无忧。”

    “还可以食补,多吃药膳,食些含阳气的东西,阳气足了,就能天然压制体内煞物,不费吹灰之力。”

    “这是身体上,第二,是心境,你要时常保持内心的平静愉悦,尽量控制不要大喜大悲,要想像,心就像一碗水,水在碗中不动,这就是你最理想的静止心境,常常练习,一旦有波动,只要水溢出碗,你就会察觉,然后进行调整让它保持不动,这是我在道书中看到的修行之法,专门修心境,待我回去找出来,让鹿三七带给你,还有玄门的一些进入灵台的打坐方法,一并给你,你若再遇到那煞物,你就进入灵台,它自然对你没办法。”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身心加固,练身,静心,不能怒,不可惧,这两者是动摇心境的大忌,大漏,你可以回忆下,是不是每次它都在梦中刺激你,不断让你愤怒,让你惊惧?”

    东方青枫想了想,“确实如此,它一直在梦里说,你嫁给了别人,一直受欺负,又被休弃,还说占据我身体后,不会杀我,会让我看着你吃苦头,我气得恨不得杀了它,但它根本没有身体……”东方青枫委屈地边说,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起那煞物,竟然还看着她笑。

    阙清月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它说的那些你也信?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东方青枫,在你眼里,我就是它说的那样的人吗?这世上有万千种活法,我为什么会选择最差的?”

    她道:“你根本无需担心我,我身边有元樱,有鹿三七,有整个阙门,有无数族人,哪怕没有这些,没有人在我身边,我也绝不会落到它说的那种被,被休弃?”

    她呵了一声:“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被休弃,若遇到这种男子,我才不会跟他理论,让他找,找了全部娶进府,二十房的小妾,全部貌美如花,每日给他轮牌子,他坚持不了五年就不行了,到时,我自有办法打理他的府,他的人,实在不行领一个养子,细心养着,自然有我的舒服日子,你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

    东方青枫看着她,怎么看都看不够,那张小脸充满着对蛟龙所言的不屑,是了,她从来不是他眼中那个柔弱需要别人保护的人,她其实就像燕荔阳所说的,很强大,她,才是那个一直保护着身边所有人的那个人。

    “东方青枫,你别打岔,你听到我刚才跟你说的吗?先调阴阳,平衡后,再慢慢压制它,修理它,另外,你要经常去镇伏司,多去看看,那里死了太多人,恐怕怨气冲天,到时你带鹿三七去超度一下,莫要产生邪煞才好,否则又要死更多的人,还有那些犯人……”

    东方青枫看着她捏着袖子,一句一句的嘱咐他,字字句句都藏着关心,贴心,都是为他的好。

    之前那些恶劣的心情,心慌意乱的心境,绝望地底色,全都不易而飞,在她一字一句的轻语下,甚至不需要那些话,他只看着她时,那些负面的心境就都消失了,心中只有喜悦。

    因为他的心境,从来就不弱,他的弱点,也从不是别人。

    “……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见?”阙清月讲了半天,口干舌燥的,她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东方青枫也不回应,也不说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忍不住转身看向他,“你怎么回……事。”两人在黑暗的屋子里,唯一的那盏灯光下,目光对视在一起。

    东方青枫眉眼深邃,情热朦胧地望着她,眼含深情,他轻声说:“我都依你,我都听你的。”

    不知为何,阙清月被他目光看得有些羞涩,她移开视线,低下头想躲开他炙热的目光。

    “白衣,你看着我。”他追着她的视线,让她看着自己,一时间,两人视线缠绕,朦朦胧胧,情思昏昧。

    他道:“我心悦你,你可知?”

    外面天气越加寒意森然,大殿里祝酒声不断,甚至不远,还有宫女在路上匆匆行走。

    在这月光下,皇宫中,泰安殿后面,竹林花苑中,一间小屋内,那盏花灯的光线中,映着一男一女的亲吻,透过灯光,能看到两人的嘴唇轻轻地碰在一起,然后慢慢张开。

    轻触再离开,如影随形,透过灯光,两个人唇间小心翼翼轻碾的细微动作,映的清清楚楚,二人闭着眼睛,无人说话,那一刻,只有彼此的心在悸动,唇在碰触,微弱嘤咛,喉结颤动,不断探索响起的吞咽声……

    第55章 上门 你是人间肆意的风

    宫宴已到尾声, 元樱扶着阙清月上马车,她总想往祖宗脸上瞧,觉得祖宗面粉如霞, 唇若樱丹, 刚才上车时,还瞥了她一眼,风情万种,虽然平时也美,但那只是单纯的美,现在,感觉不一样了。

    阙清月坐上马车,将腿上的衣摆放好,拢了下身上的披风, 就见元樱仍掀着门帘看她。

    “你老看我做什么?”她问。

    借着皇宫门口的灯光,元樱瞧祖宗本来就红的唇,越发的惊艳了, 刚才祖宗坐下时, 无意间还轻舔了下唇, 用元樱的话来说,就好似偷吃了东西一样,甚是吸引人。

    “你还看!”阙清月伸手去扯门帘, “有风,把帘放下来,一会有人送东西出来,你去宫门口拿一下。”她吩咐道。

    “什么东西啊?”

    “拿回来你就知道了, 去门口等着吧。”阙清月拽下门帘, 低头整理了下袖子。

    元樱听话地跑过去, 等了一会儿,刘司晨出来了,还有个小太监,两人手里拎着两个方正的七层大食盒,一走近,便能闻到那宫廷宴的香气啊。

    “这是你祖宗跟我家王爷讨的,可不是剩饭,是殿下厚着脸皮去御膳房搜刮的,给你和鹿三七带回去吃,拿着吧!”就没见下人吃一口东西,两个主子忙断腿的,刘司晨将大食盒递给元樱。

    元樱高兴地一手拎一个,像个大马猴一样,一蹦一跳跑回到马车处,阙金宝正隔着马车帘子,在那里跟阙清月说话。

    “白衣啊,怎么离开也不跟叔叔说一声,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一旦出事了怎么办?”害他顶着肚子楼上楼下的找啊。

    “有元樱在,能出什么事?”马车里传出阙清月懒洋洋的声音。

    “你啊,是第一次进宫,这宫里的规矩,不能乱走,容易迷路不说,要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你还想不想出宫了?”

    “哦,那不是还有熟人吗?”阙清月低头捻了下身上的披风毛。

    “我告诉你啊,最危险就是熟人了,就那个九皇子,你离他远一点……”阙金宝今日找到白衣,见她与九皇在一起,他就心头铃响,他们宗族的祖宗,好不容易转生而来,可不能入了别人府邸,哪有自家祖宗去别家府里给人做妃子的。

    万一有什么事,族人们鞭长莫及啊,不行,这绝对不行!

    元樱跑过去的时候,听到祖宗在马车里笑了一下:“好了,别气了,这不是没事吗?你也别老站在门口,肚子都冻坏了,宫里的人走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吧,怪冷的。”

    阙金宝停住嘴:……

    低头看了眼肚子,嘀咕了声:“赶人也不找个好理由……”肚子那么多层肉,怎会冻坏?这才离开上了他的马车,两辆马车往族里赶去。

    元樱将食盒放进车里,自己抱着其中一个食盒,嘿嘿笑。

    阙清月将手搭在一边,手指点了下,身体随着马车摇晃而晃动,往她那儿憋了一眼:“这是给鹿三七带的,还有族里的人,回去记得分一分,天天就知道吃,真是个吃货。”

    她也是厚着脸皮跟东方青枫要的,鹿三七没有来,想着带一些给他尝尝,谁知道他竟然亲自去了御膳房,皇子去了,还是皇上最重视的皇子,御膳房能不忙活起来吗?

    估计食材搜刮了一遍,装了两大食盒出来,还好人走得差不多了,宫门口只有月光,无几个人,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阙氏跑宫里御膳房进货来了。

    元樱见祖宗低头,她忍不住了,小声问:“祖宗,你和东方青枫,在那屋子里,干什么呀?”她在外面等了快小半个时辰,说什么要说那么久。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阙清月便想到两人在那间小屋里……

    她伸手撩了下脸颊旁边的头发,借机遮着眉眼,不自在地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当然是商量事情了,还能做什么。”

    “哦。”元樱眼睛上下乱转,虽然没听清里面说什么,但是有没有动静她还是知道的,一开始确实在说话,可是后来,一刻多钟,一点声音也没有。

    不说话,那两人在屋子里能干啥?

    ……

    太子聂荣回府后,他坐在内室,眼神阴郁地望着对面男子。

    “东西,准备好了吗?”

    大聂当年应召而来的众多奇门异士,朝廷收入一批,还有一批,暗中被几大皇子收为门客,老七手里有,太子手里亦有。

    面前这个人,便是太子偌干门客中的一个,名叫玉女乘龙,脸皮倒够厚的,这名号能叫出去吗?猥琐至极,也不怕惹人唾弃。

    这些江湖上所谓的奇门异士,其实就是手中有一两件绝活的人,绝活虽好,但人品却不保证。

    “太子殿下,一切都准备妥当。”他手中捧着一只玉匣,里面有一块红色血玉。

    “这玉,名叫尸玉,乃是将极品羊脂玉,放进死人身体里,包扎好,几年后再取出来,玉表面就会出现漂亮的血沁,看起来光华夺目,纹路奇特,十分华美……”

    太聂荣望着匣子里那块环状尸玉,微微有些嫌恶,但看起来的确比一般极品羊脂更漂亮,颜色更鲜亮。

    “这玉有毒?”

    “不不不,太子殿下,这玉没有毒,只不过,域外有一种毒虫,它有毒,此虫最喜阴寒的尸血,我将这尸沁上的红沁处,钻出细小的孔洞,将此毒虫放进去,它便会老实地待在其中,直到这玉佩被人握在手中把玩,体温一高,尸玉里的虫子就会钻出来,见到人肌肤便会咬……”

    “此虫毒来自域外,无药可解,咬一口,立即毙命!”说着他小心地看向太子聂荣。

    聂荣盯着那血玉,想到自己如今白发苍苍,他那父皇却越发年轻,这三十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以及今日父皇当众对他的训斥。

    现在竞连他敬父皇一杯酒,都惹他生厌,他并不想杀父皇,可没有办法,这一切都是父皇他,一步一步逼他的,现在只有父皇驾崩,他身为太子,才能名正言顺的登基,而且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好,重重有赏!此事若成功,我登上皇位,镇伏司便赏给你。”

    “谢太子殿下。”那人一直待在太子府里,求的便是从龙之功,登天之路,如今能帮上太子的忙,入了太子的眼,自然大喜。

    说着,那男子很快出去。

    太子看向室内的心腹侍从,“父皇现在视为我为眼中钉,我与父皇亦水火不容,就算我不出手,他也不会对我手下留情,到了这步田地,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心腹道:“即如此,殿下为何还犹豫?我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他道:“宫内早已安排了咱们的人,这个月又到了各地敬献美玉的时候了,到时,我们将这玉,掺在其中,让我们的人,送到皇上面前,把它摆在前面……”

    头发花白的太子,狠厉地眯起眼睛,暗道:“父皇,别怪儿臣心狠,是你,做事太绝情了。”

    ……

    宫里办宴会,文婴帝提前离场,在玉室里静坐一个时辰,玉室中彻了暖墙,并不寒凉,此间玉室建好数年,墙体并不是普通石头,而是青白两色大块羊脂玉。

    博古架上还摆着各种极品美玉,显得缤纷灿烂,件件不凡。

    异士说,玉乃山之精,是一座山吸收日月精华,在体内孕育出的天地灵气,形成了玉石,常年待在玉屋内,吸收宝玉灵气,可益寿延年,再配合那异士手里的吐息法,从而达到返老还童之效。

    文婴帝怕老,他年轻时风流倜傥,年长后,不认老,也不服老,于是找寻各种方法养生,延缓老去,各地搜寻奇门异士,其中有一位,那异士九十多岁,看起来只有六十岁模样,向他提出的这种养生之法,他深信不疑。

    近几年,每日都会在玉室中待两个时辰,倒也确见成效,文婴帝年轻了许多,几根白发亦返黑。

    他坐在屋内蒲团上,背后墙上挂得是七皇子送上的寿诞礼,那幅玉雕画,大聂江山图,用大块的极品墨绿玉,一点点雕刻而成,将整个大聂版图刻在上面,以前的扶风,后来的西丰,一目了然,延绵千万里。

    文婴帝对这幅江山图,十分满意,不但挂在了房间最显眼的位置,还每日坐在这幅石雕前打坐,一睁便能看见它,江山太美。

    玉石颜色艳丽,墨绿色过度自然,玉质半透明,具宝石光泽,润泽细腻,有胶质,百看不腻,摸一把如油沾手。

    并且,这玉石灵气极高,他每次坐在这幅江山图前吸收玉石灵气时,都会感觉到身体有丝丝凉意。

    文婴帝心情极好,打坐完毕,起身站在画前,欣赏了一番,这才在外面太监的提醒下,打开石室,走了出去。

    那太监关上石室的门时,瞄了眼对面墙上那巨大的大聂江山图,不知为何,他每次看到这幅图,都觉得不舒服,所有人都说它好,但他却觉得,这不像是大聂江山图,倒像是一幅幽冥地府,否则怎么大聂江山一片墨黑,如人间地狱,还冒着绿油油的光,真是瘆人啊,他急忙把门关上了。

    除了国师,谁敢在文婴帝面前说实话,如今就连国师也保留三分了。

    太监快步跟上文婴帝。

    文婴帝回寝宫的路上问道:“宴会结束了?”

    “皇上,半个时辰前结束了。”

    “嗯,太子那边呢?”

    “太子在您离开后,便返回太子府,一直没出来,据说,身体确实不太好,又叫了御医。”

    文婴帝哼了一声,提起太子,他心有不悦,别以他不知道太子那些年在后宫搞得小动作,将手伸到了他的后宫里,文婴帝能忍受儿子间争锋,不怕皇子虎视眈眈色争皇位,就怕他是个软脚虾,但是,太子把手伸到他后宫嫔妃身上,甚至堕他龙子,以为他这个父皇是瞎子,还是聋子?

    他留着他的太子之位,不过是暂时让他占着位置罢了,若废了,群臣又要催他立太子。

    那太监将几个皇子的行程与皇上说了一遍,最后道:“还有九皇子。”那太监道:“九皇子中途与阙氏那传世祖离开了泰安殿,去了后面的竹林小屋,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哦?”文婴帝回头道:“就是那个,他一路从罗煞城护送回来的阙氏女子?”

    “正是,皇下今晚宴会上还见过她,问起她。”太监道。

    “朕记得,记得很清楚,是个贵气的女子。”文婴帝回想着那姿容。

    坐在殿下时,那女子虽面容还有些稚嫩,年纪不大,但捏着衣袖,慵懒从容,身姿迷人,抬头时,灵动明媚,蕴含着万千风韵,真是让人错不开眼啊。

    ……

    刘司晨发现殿下自从上次宫宴后,竟然一改往日板着脸,抿嘴,吊眼角看什么都不顺眼,想踢一脚的模样。

    这些时日,殿下他,开始闻鸡起舞了?早晚锻炼,早上练力气,晚上练刀,勤奋得很!

    军营时,虽然殿下也要早起巡视,没事练练刀法,但毕竟他们殿下是天才,随便练练就可以了,现在竟然刻苦起来,一大早便在院子里一人练功,练臂,练腿,院子里早就按殿下要求,靠院墙摆了一溜石锁,重量各有不同。

    边境的武者,以及军兵必练的功法,就是军中七十二绝技石锁功,可练全身之力,强身健体,力大无穷,刘司晨本就起得早,他起来时,殿下练了两个时辰。

    只见殿下扔下手里的石锁,穿着薄薄一层玄色衣衫,满头是汗地走进中堂。

    “殿下。”刘司晨道:“早饭我特意让厨房的人做了药膳,补肾阳的……”这是殿下吩咐的,要补阳。

    但这男人肾阳补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殿下他又未成婚,府里连个女子都没有,这,真的好吗?好在殿下天天早晚锻炼,倒也能泄一泄身体里的火。

    并且明显感觉到,殿下再没有前些日子的阴沉,恢复了以往的挥洒自如,天生骄子的模样,自信得很。

    洗漱后,东方青枫直接换上镇伏司指挥使的锦衣官服,玉带,腰挂斩龙刀。

    他晚上睡得很好,果真如白衣所言,他与体内煞蛟,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他强它便弱,这几日都未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他身上的官服,是宫里越夜赶制,乃是赤金两色,腰间系麻花式的黑色官带。

    衣袂金线绣有龙凤,头戴云纱冠。

    东方青枫走出来时,刘司晨望了一眼,殿下本就高,帽子一戴一张俊脸帅得离谱。

    东方青枫用过早饭,没急着走,而且自顾自的走到屋内椅子上坐下,手指摩挲着茶杯,凝神细想,不知想到什么,竟然嘴角还带着笑。

    待见到刘司晨一旁看他,他立即严肃着一张脸,道:“库房里我记得有两箱裘皮,你待会让人给阙府送去,送给白衣。”他想到什么,起身走到书房案前,持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一篇字,拿起来看了看,满意翘起了嘴角,折好放入信封中,“把这封信连同东西,一起交给白衣。”

    “是,殿下,我这就去。”刘司晨接过信。

    心里却道,那两箱裘皮昨日才进库,是皇上特意赏给殿下做裘衣的上好料子,有羊裘,珍珠毛、麦穗、黑紫羔,可贵着呢,还没捂热乎呢……

    一天未过,一进一出,送出去了,不过他没说什么,殿下一向宠阙氏那小祖宗,他是知道的,有什么好东西都舍得送,人都愿意送上门被打,何况东西呢。

    东方青枫将官帽绳在颈下系好,望着刘司晨出去,俊眉微扬,充满了期待。

    ……

    阙清月看帐本累了,休息一会儿,坐在桌前观窗外雪落,品着手中香茗。

    元樱抬了两箱子东西进来。

    “祖宗,刘司晨让人送来的,说是他们家殿下送给祖宗的东西。”说完,将箱子打开。

    里面全是珍贵难得的裘皮,颜色丰富,无一丝杂毛。

    她一看,便知道是皇上送给他这离宫多年皇子的东西,毕竟其它儿子在他膝下,平时少不了赏赐,唯有这个远在天边,什么也没有,他当然要将好东西多多赐下,父亲的良苦用心啊,怕儿子没什么裘衣可穿,特意赏的。

    “还有这封信。”元樱将信放桌上,站到阙清月身后。

    阙清月随手将茶杯放一旁,展开袖子,取过信,打开一看,满篇二字,想你。

    她上下扫了一遍,不由低头笑了下,“幼稚。”

    又看了一遍,才将信放在桌上。

    站在她身后的元樱本不想看,无意中扫到。

    元樱:……

    这两天,东方青枫那厮一天一封信的往这边送,一开始还好,后来逐渐离谱,什么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在天愿为比翼双飞鸟,在地愿为并生连理枝。

    什么只愿你的心,如我的心一般相守不移,莫要莫要辜负了我对你这一番痴恋情意……

    今天更离谱,连诗都不写了,开始复读一般,满篇想你。

    元樱看得忍不住呕了一下。

    阙清月放下信,回头看她:“怎么了?撑着了?”

    “嘿嘿。”元樱不自在地笑了下:“没呢,不,是有点撑。”被狗粮撑着了。

    但还好,至少她家祖宗看完,最多一乐,一封也没回,这种信,回才怪了,她家祖宗向来不做这种又尴尬又幼稚的事。

    正想着,就见祖宗取了纸,拿起了笔,犹豫了下,在那纸上写下了第一句。

    你本是那人间最肆意的狂风……

    元樱又开始呕。

    见祖宗看过来,她捂嘴道:“没事,我我吃撑了,祖宗你写吧,我出去。”说完就跑了。

    阙清月望着她那撒欢跑走的背影,又写了几个字,询问他身体近况,才放下笔,想了想,直接进入到灵台中。

    海上明月依然如故,月盘见到她,开始蹦跶,阙清月不理它,先看了眼它今日吐出的东西是什么,是一根凤凰羽,羽虽美,但要不起。

    她一挥衣袖,将它退了回去。

    “我需要一种可以平心静气的东西,你可有?”阙清月第一次向月盘讨东西。

    她对这月盘,冥冥之中有种熟悉感,她是可以支配的,只不过,她还未达到等级?

    果然,那月盘跳了两下,吐出一东西来。

    是一罐茶,打开盖子,里面装着几百片雪白如玉,薄若纸的茶叶,一摇清脆响,每一片只有瓜子大小,这是静心茶,常饮,百年会有一丝悟道之效。

    悟道倒不必了,它自带的平心静气的功效才是重要的。

    她看向需要功德数,还好,两千功德值,阙清月直接将其换了下来。

    元樱再进来时,阙清月将茶叶与装好的信交给她:“东西送到九王爷府里,你可以在那边玩一会。”

    “好咧。”元樱转身跑没影了。

    “真是个野丫头。”阙清月摇了摇头,看向桌上那张满满的想你,她又轻笑了下,望着字,眼中尽是柔和的光色。

    ……

    镇抚司是东方青枫平时处理事务的地方,他看了天地玄黄四司送来的册、典、档案,包括天院人煞数量,身上融合的煞物等级,如今人在何处,都有详细记载。

    自从做了这指挥使,这几日他故意在四司转了几圈,心中抱着杀鸡敬猴的打算,一直寻找机会,结果,竟然无一刺头出头。

    他不知的是,这镇伏司确实刺头满地,不但天院那些人煞不好管理,地院那些情报人员也心眼如蜂窝,话不说满藏一半留一半是常事,糊弄这个才上任不久的指挥史也有可能,更不提玄院那群欺软怕硬,整日神神叨叨的江湖术士,还有黄院那些不好管理的狱卒犯人,哪一司都不好惹,放在哪里都出刺头。

    除了皇上与他,今日换任何一位做上这指挥使位置的官员,都得被这四司的人来个下马威。

    但偏偏派来的人,是东方青枫,大聂最强人煞,有蛟煞在身,千人斩阎罗的名号,那是响当当,传入京城已久,是个杀神啊,当年一刀斩千人的雄姿,震惊战场多少人,而且人家还是皇子,在他眼前耍一耍,他一刀杀了你都不犯法。

    谁敢惹?

    天院一百多人煞,敢动吗?不敢动。

    十大镇守使之首,其它九大镇守使都怕,他们凭什么?凭长得难看?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地院更不提了,天院那么强,都不敢刺毛,他们有什么?要是真被九王爷发现,在皇上面前提一嘴,这么多人是不想在人间干了?老实地将情报全部送上去。

    玄院这些术士是傲了些,但人家九皇子来时,对他们客客气气,给足面子,大家也不是傻子,与九皇子对着干没好处,只要不影响供养银子,和气生财。

    最后地院,没什么可说的,天克。

    四司的情况,包括情报东方青枫阅毕方知,怪不得父皇着急人煞之事,大聂现在出现太多煞物,上报到镇伏司,已经是地方筛选过的,比较棘手的煞物,但人煞太少,一百多名人煞派出去,现在只回来十几人。

    可他面前却摆了一百八十多起煞物出现的事件。

    东方青枫坐在椅子上,神色变幻,忍不住长叹一记,边境有六国虎视眈眈,现在大聂又出现众多煞物,内忧外患,他倚在屋内的椅子上,看着调查卷宗。

    文婴帝交给他的,是个烂摊子。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加人煞数量,去解决这些煞物,这就像个死循环,为了救人而杀人,再以人煞去救人,他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无解。

    直到属下提醒,已经过午了,才起身离开镇抚司。

    路过玄院的时候,不少具尸体被抬出去,东方青枫看着心中一凛,双目微眯起来。

    镇抚司佥事为这位年轻的指挥使解释道:“今日是玄院制煞的日子,那些江湖术士认为选择吉日,可以提高人煞的数量,所以每个月会算日子,也不知道今日能成几人。”

    东方青枫到现在也无法接受这种人为制煞的存在,哪怕这些人是犯人,是自愿的,但这种事,绝不是什么好事。

    可大聂目前也确实无计可施,举国之力,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对抗邪煞,唯有以煞制煞。

    他回头,目光看向玄院上方,只觉杀气极重,重得仿佛战场乌云压顶的闷感。

    仿佛不祥一般。

    想到白衣说过,让鹿三七过来看看。

    他当即掉转马头,直接回府,刘司晨将山庄的人调到府里,王府人手充足,牌匾已经挂上了。

    见殿下回来,他赶过去牵马,边走边道:“今日东西送过去,那阙氏小祖宗终于回殿下信了,还送了殿下一罐茶。”

    刘司晨高兴,殿下送了那么多东西,总算见到回头礼了。

    说着将怀里的信递给东方青枫,东方青枫飞快地打开,看到第一句,唇角立即上翘。

    看完便将信收起来,又把马又从刘司里手里夺回来:“不回府了,我们走。”

    “啊?去哪?午饭还没吃呢,殿下。”刘司晨都让府里厨房做好了,上好的鳖汤,绝对补阳气。

    “陪我去一趟阙氏族地,我找鹿三七有点事。”

    刘司晨看着殿下那迫不及待的身影,找鹿三七?就他?

    东方青枫披件黑色的裘皮大氅,乃是珍贵的黑羊皮制成,无纹饰,低调奢华,内里金红官服也未脱,就快马一路寻到了阙氏族地。

    到了地方,他勒住马,刘司晨跟在身后。

    阙族族长阙金宝听闻消息,诧异地迎出来,便见昨日还高高站在泰安殿楼上楼,风光无比的九殿下。

    今日竟然寻到他们族地门口,九皇子身上还穿着镇伏司的官服,身披黑色的裘皮大氅,英气勃发地坐在马上。

    这是怎么回事?也没听说他们族人有犯事的?

    他急忙上前:“阙金宝,见过九王爷。”

    “请起。”东方青枫翻身下马,单身扶起他。

    然后目光漫不经心地在族门里扫了一圈。

    第56章 想见她 入室抢劫般的爱情

    阙金宝将这位归京不久, 不请自来的九皇子,请进了门楼。

    东方青枫第一次来乐清镇第一大族,太悟阙门阙氏族地。

    之前在马上时, 他远远一看, 山下成片的青灰瓦屋,建的位置虽不整齐,却暗合天地自然之道,错落有致,颇为壮观。

    据说当时选址,作为玄门大族,阙氏大能一眼相中此地,虽有缺陷,后来举全族之力, 一一补足,按着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风水布局,才有了这背靠乐清山, 面临月牙河的小镇, 建立阙氏族地的雏形。

    如今太悟阙门祖上人才倍出, 择就的这方风水,以时间验证,的确是一块旺气所在的宝地, 毕竟几百年风雨过去,太悟阙门依然是玄门的名望大族,兴旺且福泽绵长。

    除去占地面积大的祖屋外,这一片山下, 竟然容纳了百余座大院落, 千余处房屋。

    “九皇子, 请。”阙金宝亲自引路。

    东方青枫与阙氏族长进入门楼。

    祖屋高墙深院,封闭式院落,不走奢华风格,反而一片青灰瓦色,低调得很,山墙压顶,重门深巷,迂回曲折比较古朴。

    如果非要形容,处处有百年前古老情怀在其中,在时间长河中,这里如同烟雨中,温婉美人的感觉,很像白衣。

    现在东方青枫,看谁都像白衣,无一是她,无一不是她。

    路上见有族人,三三两两在瓦下摘豆子,还有人干活时抬首望过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砖隙瓦砾间,门廊铜环下,每一格窗,每一缕光,每一处门帘虚掩处,皆有旧日时光的痕迹。

    他一想到,阙清月小时候,是在这样旧宅族院中长大,也曾这般倚门回首,把手青梅嗅的模样。

    再想想阙清月现在的样子,心里思念之情泛滥,念她容颜一世朦胧,慕她惊鸿一瞥匆匆。

    他面色如常地随着阙金宝进入祖屋,后面是大堂楼,小堂楼,还有后厅屋,前面是茶厅,正厅。

    阙金宝将东方青枫请去待客的茶厅。

    族长带着人一离开,祖宅里摘豆子的几个小姑娘,还有两个半大小子,凑在一起,“他是谁啊,族长亲自迎接,很有牌面哦。”

    “身上穿的是官服?是什么官?”

    “会不会是宫里的?”

    “他好高啊,长得好俊。”

    几人好奇地议论,叽叽喳喳。

    “哎哎,我刚去打听了,好像是,当朝九皇子。”有人一溜小跑,跑过来传递消息。

    “就是那个一路从罗煞城,几千里护送祖宗回来的九皇子啊?”

    “对,这次听说是来找人。”

    “肯定是找祖宗的,想祖宗啦。”

    “别瞎说。”

    “怎么瞎说了?他和祖宗一个俊男,一个美人,两个人又日夕相处……”

    “不可能,祖宗回来身边五个人呢,元樱和三七也在,又不是孤男寡女。”

    “那你看他,这不是找上门来了?祖宗这才回来几天,就寻过来,怕是想得不得了了吧……”

    “前几日祖宗从宫里带回来的那些吃的,也还没堵住你的嘴,背后瞎编排啥?”

    “那……宫里的东西,确实好吃。”

    “蜜制虾子,芝麻酥麻花,贵妃红酥糕,金乳酥饼,缠花云梦肉,元樱每一样分了我一个!”

    “也给了我。”

    “不知道祖宗什么时候还能进宫……”阙族长就从来不会给她们带吃的。

    “嘻嘻,我不是瞎猜,你们说,若是那九皇子,真和咱们祖宗……”说话的人两个食指轻轻一点,“若在一起,那我们岂不是天天能吃到宫里的东西啦?”

    “呀,你个呆子,跟元樱一样是个吃货!”

    “我跟你打赌,他们俩根本不可能!”族长就不可能答应,虽然嘴上信誓旦旦,但几人手上动作飞快,将豆子摘完,然后扑拉干净身上的豆渣,一个个猫着腰去了前厅,偷偷观望。

    阙金宝与东方青枫在茶厅坐下,让族人上了茶。

    不同于王府的精致,阙氏族内处处古朴,就连这待客的桌子,估计也有些年头了,上面包浆看起来十分润泽,墙角桌上有个不起眼的陶瓶,里面随意插着一根枯枝,上面还有一朵干了的花。

    透着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倒是有几分意境。

    只是看这屋内摆置,真不像能拿出三千金闲钱的家族。

    这种低调的有钱感,也是一绝。

    东方青枫看了一圈后,这才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刘司晨也在一旁,寻了张椅子上坐下来。

    阙金宝见这九王爷,一路上不紧不慢,甚至四处打量,不像有急事或公事的样子,他放下心,开口询问道:“今日九王爷贵体亲临,不知有何要事?”

    “哦。”东方青枫笑了下,放下茶杯:“阙族长,鹿三七,不知他可在府里?”

    “鹿三七?”阙金宝倒是知道此人,是跟在白衣身边的人,白衣最近手头宽裕,兑了处绸缎铺子,让他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去了,顺便完成他那黄老门发扬光大的任务。

    “这,据我所知,鹿门主,他最近不在族内,可能去了京城的铺子。”

    “哦,这样啊。”东方青枫手放在膝上,点了点,他道:“既然鹿三七不在,那不知白衣她住在哪个院落?她现在在族里吧?我去看看她。”说着,也不等阙金宝回应,就一展大氅,站起身来。

    阙金宝:……

    这九皇子,过于自来熟了吧,初次登门就?

    “这个,白衣,她倒是……在族里。”刚想说,就是不方便见客。

    东方青枫立即道:“好,正好,我去看看她,不知她在族里过得如何?”

    “你们不曾苛待她吧?”东方青枫看着他,眉毛一挑,理直气壮地道:“我三千里一路跋山涉水将她送到京城,中间还差点全军覆没,拼着性命送到的人,你们若不善待她,我可不答应!”

    这一顶帽子戴下来,阙金宝都愣了,这,这九皇子在口吐什么狂言?他还不答应?

    “九皇子,你你这话说的,白衣是我们阙氏的祖宗,在族内人人敬重她,何出此言啊?”

    “是吗?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得亲自去看。”说着不容拒绝地带着刘司晨走了出去。

    阙族长见此,没办法,今日是拦不住了,就招手让族人带他们过去,毕竟人家确实护送祖宗三千里,今日前来探望,有理有据,他倒不好拒绝。

    但总觉得不对,阙金宝在茶厅里来回走动,这九皇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亲自上门来。

    一开始的架势,他还以为族人犯事了,尤其那身镇伏司的官服,真有点吓人,但后来他回过味了。

    什么喝茶,路过,找三七,这都是借口,他亲自登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见白衣。

    这九皇子,竟然像那入室抢劫般的这么横冲直撞地闯进来,要见白衣还说的理直气壮,倒打一耙,谁教的这是?跟土匪似的,他皇族的身份呢?礼数呢?

    阙金宝想到什么,立即冲外面喊:“二宝,二宝,去把文姨找来,让她去镜湖院看着!”

    可恶啊,这煞星有目的而来,绝不能让九皇子把白衣抢了去。

    日子过得快,再过半月就到岁首。

    元樱非拉着阙清月去族里看族人们拣红豆,磨糯米粉,因为岁首那天要吃年糕、饺子、鸡蛋、椒柏酒、汤饼,元樱一听,口水都流下来了,这一天把她忙的,自己到处乱窜,还要把祖宗带上一起。

    “我说元樱啊,咱休息一下好不好?”元樱嫌她走的慢,一路拽着她披风,阙清月双手握着披风不让拽,商量道。

    “松松手,披风皱了。”她和元樱角力,两人看似在拉着玩,其实就是元樱一松一紧,在拉着她家祖宗玩,阙清月好不容易将自己披风拽了回来。

    “行了,都到镜湖院了,陪着你逛也逛了,酒窖明日再去吧。”她说着,低头弹了下自己的披风,这孩子大了,真是人嫌狗厌。

    前面嘻笑的元樱突然停下来,不笑了。

    “他怎么来了……”元樱嘀咕道。

    “谁啊?”阙清月抬头瞥了一眼,就看到镜湖对面站着一人,一身黑裘大氅,是东方青枫,还有刘司晨。

    阙清月将手里的披风放下,手揣进袖子里,展颜一笑。

    元樱就见那东方青枫远远走过来,他身后是阳光,加上身着赤金官服,帽子上又是银又是玉珠,整个人仿佛沐浴在阳光里,周身冒着光,他步子急迫,虽玉树临风,但这风刮得有点猛,像旋风,几大步就过来了。

    “白衣。”他露出了笑脸。

    元樱:……

    咦!

    她真怕他会说出后面那两字,想你。

    原来肉麻是要命的。

    昨日刚给祖宗写了一篇想你,今日人就追过来了,以前那个不多看她祖宗一眼,正八经的东方将军,去哪儿了?

    虽是如此,元樱身体还是默默地让开位置。

    她看着祖宗低头一笑,没有叫他九王爷,还用原来的称呼叫他:“东方将军。”

    这一声,不但唤起东方青枫的回忆,就边元樱与刘司晨,也蛮怀念的,那时候,几人初识,客气得很,天天阙姑娘,东方将军地叫,谁又能想到现在呢?

    就见二人一个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脸蛋,一个被看得羞涩,低下头,刘司晨与元樱集体转身,看花看天看镜湖。

    直到祖宗朝屋子走去,东方青枫跟在后面。

    元樱与刘司晨很默契,都没进去,只站在门口,没打扰这对难得见面的小情侣。

    元樱爱动,她无聊地一脚踢了下门口的树,“你家主子这么闲?今日怎么来了?”

    刘司晨手抱胸道:“我怎么知道,大中午的,连饭都没吃,快马加鞭三十三里路啊,我还想问呢。”

    “估计是闲的。”元樱道。

    进屋后,阙清月伸手,请他到塌上坐,塌上有张小桌子,她坐在右边,伸手给他倒了杯茶:“你怎么有时间过来?才接手镇伏司的差事,应该很忙啊。”

    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杯子。

    然后就仰头看到他不坐在桌子另一边,反而一掀大氅,挤到她身边来了,大马金刀一坐,碰了下阙清月的手臂,茶杯里的茶洒出一点,滴在阙清月衣摆上。

    阙清月立即放上茶杯,低头看自己衣摆:“你怼我干什么?衣摆都湿了。”

    东方青枫看着一脸懵,望着她,小声道:“我没有怼你啊。”他就是正常坐下来,坐得是有点近了,可是,他不能坐近些吗?

    “这是早上才换的衣服。”阙清月边说边踢了他腿一下,没事靠得那么近。

    东方青枫伸手过去,将她沾湿的衣摆拿起来看了看,“只沾了一点,一会就干了。”他边说,边看她:“你看看你,真娇气。”

    阙清月:……

    “我娇气?东方青枫!”她手指点着他,都不想跟他说话了。

    但又不服气,她道:“我若娇气,能从三千里外的罗煞城,一路走回到京城吗?”

    “那还不是我带着你,你吃穿用住,哪样不是我操心,你看床,木枕,摇椅,秋千,你走不动我我还背着你,背你,你还嫌我硌人,病了给你采药,饿了找东西,你发疯打人,还任你打……”

    “我发疯?”阙清月一开始还能笑着忍着,到最后说她发疯?

    “我什么时候,发疯了?”

    东方青枫见她开始拽住自己,他倒是不生气,反而气定神闲故意地伸手臂,给她看她拽他的手,夸张道:“你看,你看看。就是现在,阙氏老祖发疯打人了,不然你叫你族人都来评评理……”

    阙清月这时候的道理,那就是没有道理,什么也不用讲,就是两个字,打他。

    她手抬起来,隔空拧他一下,他学着她那娇态,也隔空一拧,气得阙清月要伸手拍他,他手握着她手腕躲,还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你还笑!”两人并排坐,你踢我一下,我挡你一下,你拉我,我扯你,挤在一起正闹着。

    门口传来挺大一个声音:“咳!”

    文姨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那嗓子像不舒服一样,连咳了好几声。

    塌上坐着的两人,立即停下来,阙清月倒是不服气地扯回自己的披风,对文姨笑了下,低头理衣袖。

    旁边的东方青枫见到这位年长的人正盯着他,一直看着她,倒是局促地犹豫了下,在文姨的目光中,他也低咳了声,站起身,坐到了桌子另一边。

    文姨这才走进来。

    “文清,见过九皇子殿下。”她对东方青枫行大礼。

    东方青枫看对方是阙清月的长辈,他急忙起身,将人扶起道:“不必多礼,今日我过来,看望白衣,不是皇子身份,是……是朋友。”他边说边看向坐在那边的阙清月。

    阙清月还在懒洋洋地扯着自己衣摆,不作声,也不看他。

    东方青枫磨着牙,又看向文姨,尴尬地笑了笑。

    文姨站稳后,目光像尺一样扫射着面前的人,她为阙清月的夫婿操心已久,男子她看了没有百人,也有八十了,不但没有看到满意的,反而把眼光给看高了。

    如今见这九皇子,倒是让她眼前一亮,长得高啊,英俊啊,贵气啊,哪哪都满意,面相也好,这又高又挺直的鼻子,这眉眼,虽自傲了些,但也不错,但可惜啊,是个不能入赘的身份。

    她心中惋惜一声,面色严肃,客气道:“既然是朋友,皇子又初来族里,坐在屋子里容易无聊,让白衣带你出去转转,白衣。”她看向旁边坐着的,事不关已装懒的人。

    “什么啊?”阙清月不愿意地抬眼看向文姨。

    “你看,外面这天儿多好?你带你这位朋友,出去走走。”文姨心想,在屋子两人这么眉来眼去的,这可不行,得出去,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身边,两人肯定得规规矩矩的。

    阙清月:……

    天儿好?她抬头望了眼门外,这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有多好?

    “文姨,我刚从外面回来,已经转了一圈了。”让她歇会行不行?

    “快去。”文姨转过身对着她。

    阙清月低头无奈叹气,她从小就是阙金宝与文姨在族里带大的,一个相当于爹,一个相当于娘,她如今都长大成人了,人人都叫她祖宗,可还得听这两人的安排。

    她望了眼门外探出的两个脑袋,元樱与刘司晨,这好好的暖和屋子不待,非要把她往屋外赶。

    她将手往袖子里一揣,“行吧。”走到东方青枫旁边,瞥了他一眼:“走吧,皇子殿下,请出发,我带你出去发疯。”

    文姨:……

    发?发什么风?

    很快文姨后悔了,她觉得这两人还不如待在屋子里,有她盯着,也不敢做什么,这出了屋子,她更不好管了。

    族里其它地方倒不好让九皇子参观,但阙清月这个境湖园倒是可以逛逛。

    湖不大,冰面已经冻好了,元樱天天在湖上滑着玩,摔得一跟头又一跟头,元樱憨,摔完闷头再爬起来,经常摔得屁股朝天,冰面都被她裤子蹭干净了。

    阙清月就总爱在窗前看元樱摔跤的蠢样,然后一边笑一边喝茶,能闷乐半天。

    但如今,终于轮到她了,那东方青枫一开始倒是规矩体会,陪着她绕着园子逛着,每到一处,阙清月会给他讲解:“这里,是花圃,有时候会种种菜。”

    “看到那儿了吗?以前放着木马,可以在上面摇,像摇椅似的,后来我长大了,木马就拿走了……”

    “以后我亲自给你做个木马,放府里,你爱怎么摇就怎么摇,永远不拿走。”东方青枫听她爱玩木马,立即道。

    阙清月在他面前,像个小女孩,她尾音一抬:“嗯。”也不说不要,也不说要。

    等到了镜湖,她道:“这湖本想做个莲花池,后来我不喜欢,种了莲花,就看不到水面了,我最喜欢坐在湖边树下看风景,是我小时候最爱做的事。”

    “行,以后王府也挖个这样的湖,移一棵大树在湖边,给你乘凉看风景。”

    因为有东方青枫在身边,阙清月便往湖边走了走,她自觉有他在,自己是安全的。

    其实她胆子小,从来没有冬天在冰面上玩过,元樱扯她去,她都不动,她怕掉进湖里。

    可东方青枫以为她想到冰面上玩,就拉了她一下,两人一下子滑到了冰面上。

    阙清月“啊”的一声,手拽住了东方青枫的衣领,稳住了自己。

    “回去,回去!”

    “玩一会,我也好久没滑过冰了。”他们皇子小时候也看得严,但再严也总有能玩的地方。

    “我不,我不滑。”

    “没事,你慢点,你跟着我,一步一步,习惯就好了,抓着我……”

    阙清月捏着衣袖,脚下慢慢移动。

    “你步子大一点,大胆一点,你这样,一步三颤的,抖得跟个老太太似的……”

    阙清月:……

    “你说谁是老太太?”

    “我是说,你抖得像……”

    湖边的刘司晨觉得,殿下每次挨那祖宗的打,都不是白挨的,就是欠儿啊,嘴欠欠儿的,你说,在人家地盘上,你惹她干什么,被人家拽着领子打,颜面尽失,还没有人帮他!

    刘司晨倒是想帮,元樱在旁边看着他。

    殿下啊,你还是自求多福吧,他这一百多斤,可不够元樱扔的啊。

    九皇子被祖宗打,元樱和刘司晨习惯了,很淡定,以前每天他不惹祖宗打他几下,他都不舒服。

    但站在一边的文姨没见过,她嘴都张开了,惊得目瞪口呆,本来那九皇子把人给带着湖面上,她就想阻止,这大白天,在湖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男女授……

    这话还没出口,又憋了回去,因为两句话不合,小祖宗开始追着九皇子打,天啊,那可是皇子龙 孙……还拽着人家衣领,这这怎么说啊,关键是那九皇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伸手护着她怕她摔着了。

    文姨看着这情景,站在那里一时间嘴张了又张,半天没说出话来,因为她,不知道说谁才好。

    镜湖园那边偷溜过来的几个族里小姑娘,见到这打情骂俏的一幕,简直惊得跳起来,个个捂着嘴马巴,激动的要疯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瞧着那九皇子,被祖宗打,还笑得那么开心,祖宗没站稳,他挨着打还伸手去扶,不知又说了什么颤巍巍像是什么,祖宗气得扯他披风。

    两人一个气一个笑,闹得几个族里小姑娘心扑通扑通地跳,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打情骂俏啊?真好看啊。

    他们打一天,她们能看一天,这哪里是打架啊,这是……啊。

    原来九皇子与祖宗是真的!

    直到看到祖宗在冰上没站稳,九皇子习惯性地伸手一抱。

    “抱抱上了!啊啊啊!”有个小姑娘激动地喊了出来。

    一下被文姨发现了,“你们几个,干什么呢?回去!”几个小姑娘吓一跳,转身跑了。

    见族人走了,文姨心情那个复杂啊,这哪里是朋友,这明明是……

    这明明是互相有了情愫啊,白衣有,那九皇子也有,两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肯定不行,他们祖宗,绝对不能离开宗族,除非那九皇子入赘,但皇家哪有入赘的皇子?

    谁都年轻过,文姨也年轻过,知道心动是何物,知道年少时爱意汹涌,根本就不受自己控制,就像这两个人,只要在一起,就会旁若无人地打闹,想触碰对方,哪怕有人在,哪怕知道,但喜欢,是掩藏不住的。

    可她们的小祖宗,小白衣,转生一次不易,不能就这么被这个入室抢劫般的九皇子,冲进来拐走了。

    文姨左右为难,最后还是狠下心肠,冲湖面那一对没玩腻的小情侣喊道:“九皇子,天色不早了,晚上有雪,还是早些回府吧,路不好走,莫要赶上雪。”心一狠,饭都不留,赶人意思非常明显。

    最后,在阙金宝与文姨的双面看管下,将这位不请自来的九皇子,一路给送出阙氏大门,差点以为送不走了,毕竟九皇子硬是不走,他们也没办法,但好在,年轻皇子,还是要脸的。

    送走了人,阙金宝回头:“小白衣!”

    阙清月被元樱和东方青枫轮留折磨,她真累了,打人也很累,她捏着袖子懒洋洋道:“族长,文姨,我累了,先走了。”说着便拢着衣袖,带着元樱悠哉地回了镜湖园。

    阙金宝:……

    ……

    东方青枫被阙氏的人亟不可待送走,不但不觉得不开心,反而一路上嘴角含笑。

    刘司晨见状不敢说,也不敢问。

    他家殿下几乎被人家哄着撵出来了,竟然还这么开心。

    真是迷上那祖宗了,心也迷,眼也迷,全身上下没一处不迷,没眼看啊。

    晚上练过刀后,东方青枫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臂,回想着今日心上人的一颦一笑,急得时候,拧他的手背,想着他握着她的手阻止她,那手软绵得像雪一样。

    想到她对他笑,对他怒,跟他闹的样子,甚至没站稳,如乳鸽一般投入他怀中……越想,心中越噼里啪啦放烟花。

    半天后,才收敛了笑意。

    阙氏好办,可父皇那边难办啊,他要如何,才能与父皇提这门婚事呢?

    皇子不同于平民,哪怕平民娶妻也要父母同意才行,皇子更没有自主婚姻的权利,她又是阙氏的转世祖,今日阙氏的态度,可不想将她嫁给自己。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求父皇赐婚。

    但他知道,只要他一开口,父皇绝不同意。

    因在父皇眼中,这不是求成全,而是翅膀硬了,在挑战父威皇权。

    大聂史上甚至还有皇帝当场赐死皇子心爱之人,让其看着对方死在自己面前这等极端之事。

    所以他绝不能在父皇面前,流露出丝毫要娶她的心思。

    但这就更两难了,东方青枫的唇抿成了一道直线。

    虽然还有最坏的打算,那就是索性把她从阙氏给抢了,带着她远走高飞,离开京城,像隐仙谷一样,寻一处隐居之所,他愿为她开山凿梯,与她永远在一起。

    第57章 虚影 见到我不高兴吗?

    夜里悄无声息, 一场大雪,覆盖天地,也掩盖了镇伏司玄院抬出城外的无数尸体。

    第二日一早, 鹿三七就从京城的绸缎铺, 赶去了九王爷府,顺便还在府里蹭了一顿早饭,这才跟着九王爷与刘司晨一起,去了鼎鼎大名的镇伏司。

    鹿三七一身雪青色漳缎衣袍,一派翩翩公子模样,站在玄司大门处,抬头望着四司上空,手里摇着扇子不语。

    “鹿三七,你倒是说话呀, 都看半天了。”刘司晨一身黑色镇伏司的官服,抱臂站在旁边,看着鹿三七开始装杯。

    东方青枫飞龙官服, 腰束黑色绣龙带, 面容冷凝, 气质冰寒,手握刀,他同样看向鹿三七。

    “如何, 你可看出什么来?”他问。

    另跟随在东方青枫身边处理四司事务的指挥苏佥事,也好奇地看向这位九王爷请来的人。

    鹿三七虽然平日看着不靠谱,但回京的路上,众人已知晓他的本事, 虽然他总说自己的暗器本事大过道门的本事, 但是, 这个人道门天赋还是恐怖的,他天天练暗器,打磨暗器,符就随便画一画,就能与三煞相抗衡,还能超度三煞,天赋可见一斑,怪不得黄老门的门主死前非要将门主之位传给年纪轻轻的他,有点东西,他绝对有担得起一门门主的能力。

    “东方兄,你可曾听过,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鹿三七摇着扇子道。

    刘司晨在旁边望天直翻白眼,装什么?读个诗还硬凑。

    但鹿三七这两句已经很贴切地形容了现在的四司,黑雾压顶,滚滚而来,犹如黑云翻卷,想要摧倒城墙。山雨欲来,满楼风声飒飒,便是说,有什么东西,已经在头上酝酿,很快成形,就要爆发了。

    “你的意思,此地会产生煞物?”东方青枫问他道。

    “不不不。”鹿三七道:“不是此地会产生煞物,而是此地会产生无数的煞物,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多冤魂,纠缠在一起,凝而不散,东方兄,你想超度,恐怕我一人之力做不了啊,就算请来城外的菩提寺,三清观,这些和尚道士,在这里打坐九九八十一天,累死在这里,也超度不完这么多魂魄。”超度不了,超度不了一点啊!

    “这么严重?”刘司晨看向鹿三七,“我跟你说啊,你别又想抬高你那符价,二十两银子,够贵了。”

    “非也非也。”鹿三七正色:“我鹿三七是死要钱的人吗?我是看在朋友的份上,每张符收个半价吧。”他欠欠儿地说道:“不过,怎会有如此多的冤魂,个个凝而不散,徘徊不去……”

    “到底有多少啊?”刘司晨道。

    鹿三七道:“你查查这些年在镇伏司死了多少人,不就知道了吗?不过冤魂还是小事,你们可听说过百鬼夜行?”

    “到时候,这里很可能是百煞,千煞,万煞,数万煞成群,那才是真恐怖,京城到时,恐怕就要沦落为千万煞物横行之地,京城,危矣,但好在,时间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明年,也许十年,或许百年,它们成形也需要契机,到了时机,它们会瞬间变成百煞,千煞,万煞,不到时机,也就是个魂儿。

    “不可能啊。”苏佥事道:“玄院有几个异士,每个月必选日子开坛做法,去邪避煞,这些年,镇伏司也未出过什么事。”

    鹿三七道:“是啊,这些江湖奇门异士,多少还是会些东西,他们的确有本事将镇伏司里的煞气祛除的干干净净,却没有本事超度这些魂魄,我一会给你们抹点牛眼泪,你们就会看到,这四司的上空,一片黑茫茫,他们这是只管杀,不管埋,所以说,我们名门正派,就不屑这些江湖术士,都是一群拉屎不擦屁股的家伙,造成如此局面,以后要怎么收场,不知道又会多少人死去,谁又能为他们擦这个脏屁股呢。”

    “可有别的办法?”东方青枫问他道。

    鹿三七摇了摇头,“保重啊,若不是小白衣在此地,这京城,我是待不下去,有多远跑多远。”

    “不过,要说办法也有,也不是全无希望。”鹿三七道。

    “哦?还有什么办法?”

    “任何事,总有一丝生机,一共有三个办法。”

    “竟然还有三个呢?”刚才还说没办法,刘司晨怼他。

    “一是,天地之威,哪天降下个百千道雷,噼里啪啦把这四司给炸了,自然这些冤魂也就被雷劫荡没了。”

    “不过,这等雷劫千年难遇,有得等了。”

    “你别说那些没用的,什么百千道雷劫,我看这雷劫下来,镇伏司没炸,我们没了!第二个办法呢?”刘司晨问。

    “第二个办法嘛,也是最可行的,就是赶紧将大聂的人煞招回来,再将那些正道人士聚到京城中,布下阵法,或超度或灭杀,不等它成形,将这些煞气灭除,但这是个长久的事,长则三年,多则十年,才有可能避过此劫。”

    “第三个办法?”

    “那就是什么也不做喽,要成为煞物,也要有点机缘,机缘不到,这些魂魄就只能徘徊在这里,最多四司的人会觉得头上有点凉,没事生点小病,倒点小霉,或许它们十年后,或者百年后才成煞,到那时我们在不在还两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喽……”

    “说得都是屁话,呸。”刘司晨骂道。

    “那我有什么办法,这些冤魂,又不是我造成的。”鹿三七摇着扇子,事不关已道。

    “反正说好了啊,今日下雪,一会儿东方兄要请我去吃羊肉泡馍和水盆羊肉,我可是早上没吃饭,等着中午这顿呢。”

    “你放屁,你早上没吃?那在王府吃的皮肚面,甜沫,不是你啊?”

    “哎呀,你这家伙,这点东西还斤斤计较……”

    这时有人跑了过来:“王爷,宫里来人,皇上宣你进宫。”东方青枫摆了摆手,“知道了。”然后对鹿三七与刘司晨二人道:“我进宫一趟,让司晨带你去羊肉馆,随便吃。”说着,他拍了拍鹿三七的肩膀:“谢了。”

    鹿三七笑呵呵地摇扇道:“谢什么,我们,那可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东方青枫深深地看了鹿三七一眼,他虽是皇子,但与其它皇子不同,他经历得多,知道这人世间,情谊二字的贵重,这一生,能与他平等相待,平心而交的真心朋友不多,若有,人生足矣。

    “行,那我走了。”说完,东方青枫牵过侍卫递过来的马绳,翻身上马。

    鹿三七在后面看着那身官服,黑色披风在身后翻飞,“唉,真是帅啊。”

    “走吧,带你去吃羊肉锅,你这家伙,干点活,蹭我们王爷两顿饭。”刘司晨像以前一样,一揽鹿三七肩膀,拐着他走。

    “哟呵,怎么着,就算不找我帮忙,我还不能去王爷府上蹭顿饭了?王爷府还差我鹿三七一顿饭?”

    “啧,真是怕你了,不差你那点饭,让你天天来蹭,行了吧,快走吧。”

    “这还差不多,走。”

    东方青枫进宫后,将手里的刀交给宫里他的人,那人小心道:“王爷,皇上正在小寝等您呢。”

    “何事?你可知道?”东方青枫问。

    “并不知,皇上临时让人去找王爷,应该不是大事。”

    “嗯。”

    东方青枫整理了下袖子。

    小寝在石室隔壁,文婴帝平日打坐前后,喜欢在这里休息,路过石室时,门开着,东方青枫向里面瞥了一眼,有宫人在打扫玉室,自回京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间玉室,当真是美玉莹润,珠光宝气的一间玉屋。

    门打开那一刻,他终于看到了挂在玉室墙上醒目的那幅老七送的巨大的大聂江山图。

    挂了差不多整面墙,碧波万顷,水天一色,确实是块完整的好玉,但那透着碧绿的光,看着有些异样,他扫了一眼后。

    进了旁边的寝室,行了请安礼,“父皇安,不知唤儿臣前来有何事?”

    文婴帝气色很好,脸色红润,看着倒没什么不妥,他瞧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半头的九皇子,呵呵一笑,“来陪联说说话。”

    文婴旁坐在塌上,宫女奉上茶水,他道:“别站着,坐。”

    东方青枫在对面坐了下来。

    “说说吧,在镇伏司待得如何?”

    镇伏司什么情况,文婴帝还能不知道吗?在东方青枫接手之前,这四司是直接由皇上亲理。

    他将近期各地出现煞物的事说了下,然后重点提了今日鹿三七所说的事。

    “竞有此事?”文婴帝听罢,喝了口茶,倒是颇为重视,“百鬼夜行,这皇宫岂能容这等鬼物?既然如此,那便让菩提寺的僧人,每月前来超度一次,三清观亦如此,轮留超度,嗯。”文婴帝想了想。

    京城安危是大事,竟然有鬼气凝聚?不可留下此等后患:“那便再发一道天下令,广招天下有能之士,前来灭除这些阴魂,谁能灭这阴魂,朕重重有赏。”说着便口谕拟旨,让太监传达下去。

    之后,他笑道:“麟儿,朕见你回来许久,这王府也赐下了,婚事一直未解决,不知,你可有心仪的姑娘,朕倒是可以给你说上一说。”

    东方青枫听到的那一瞬间,心动了,真的心动,话几乎涌到了嘴边,但还是被他理智地压了回去,他道:“一切由父皇做主,只是儿臣现在没有心思娶妻,公务忙,且儿臣与常人不同,乃人煞之身,实在怕耽误了人家姑娘。”

    文婴帝听罢,不同意:“这有何耽误?我看不少人煞,也不耽误娶妻生子,怎么,你这体内有了蛟龙,不能人事?”

    东方青枫:……

    不能人事?那绝不可能!他绝对是人事中的佼佼者,不,人煞中的佼佼者,怯场不了一点儿!绝对傲视群雄,雄风万里。

    他是没想到文婴帝会问得这么直接,父子关系这么亲密,可以吗?

    “额……”东方青枫虽然心里对那方面有绝对自信,但面对父皇,不好说啊,他道:“那倒不至于……”

    “主要是,父皇,儿臣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心思,才刚回京城,儿臣还未适应。”

    文婴帝听罢,也未强迫他,并未赐婚,而是说:“既如此,那就再等等,朕再给你物色物色。”

    东方青枫听罢,松了口气。

    文婴帝说完,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飞龙服,肩宽腿长,挺拔俊气的九子,有这么出色的儿子,谁能不爱,他状似无意地道:“你一路护送那阙氏转世祖回京,她叫什么来着,阙清月,想必你对她比较熟悉,你觉得此人,如何?”

    东方青枫没想到,会到从父皇口中听到了阙清月三个字,他心里一跳,不知道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皇先说他的婚事,后又提及白衣?这不得不让他产生联想,难道是要问他意见,要赐婚吗?真的可能吗?他的心开始跳得飞快,他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想了想,他谨慎道:“她,倒是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子,善解人意,还颇为……颇为聪慧。”

    “哦,皇儿竟对她如此赞誉。”

    “那倒不是,主要是她,确实有几分聪明,为人也颇大气。”就是拧人疼了点,爱生气,茶水滴在她衣摆上,就要发火踢人的那种大气,气大了。

    文婴帝看了略有些紧张的九子一眼,他放下茶碗,拍了拍手道:“朕这后宫也空了许久,也该进些新人了,后位空悬,时间久了,立后的折子都堆成山了,上次你的洗尘宴上,我见这名女子,气质颇为独特,阙清月,既然你说她聪慧,那朕让她进宫,执掌凤印,你觉得如何?”

    那一刻,东方青枫只觉得全身像泼了盆冷水一样,从头凉到脚,没有想到,白衣的母后戏言,竟一语成谶。她进宫?执掌凤印,不行,这绝对不行。

    他忍不住站起身,揖礼道:“父皇,立后乃是大事,那阙清月今年不过十七,就算有几分小聪明,但面容稚嫩,说话意气,而且,她……为人十分娇气,被阙氏惯得不成样子,一路上儿臣当真是苦不堪言,恐怕以她的性情,不能担此后位,还需父皇三思,择人立后。”

    文婴帝看着他急得从椅子上站起,一番话字字句句不同意。

    “父皇。”东方青枫又道:“当年我母亲便受当时的皇后搓磨,差点落胎,父皇亦受后党牵制二十年,如今总算将后党一脉尽皆清除,若是让阙氏的女子进了后宫,那岂不是重蹈覆辙,那阙氏本就是大族,若在出一位皇后……”东方青枫突然停住了话。

    文婴帝意味深长地道:“你知道便好。”

    他看着九子,说道:“国师如今告老,纵观天下,能比得上国师玄技的人,无几人,听说,阙清月便是其中一人,据说她还有翻云覆雨之能,又是阙氏的人,那正好,国师退了,我可以不立她为后,但她,便是继国师之后,我大聂,下一任国师。”

    东方青枫听到的那一刻,他的手,垂了下来。

    他可以反对文婴帝立白衣为后,却没有立场反对文婴帝立她为国师。

    大聂的国师,不同于阙氏族长,白衣若为族长,还可自由婚嫁,可做了国师,做了大聂的国师,一生将奉献给大聂,无一人娶亲,亦不许娶亲。

    东方青枫低头,将拳手攥紧。

    “好了,就这么定了,麟儿,你需知,只有自己有了足够的力量,才能拿到你想要拿的东西,朕要休息了,你退下吧。”

    东方青枫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皇宫。

    那大太监望着九皇子落魄背影,他道:“皇上,奴家看这九皇子伤心得很,您何不成全了他。”

    文婴帝喝了口茶,摆了下手:“你看看他,因为一女子,失魂落魄,成何体统,朕这儿子,哪里都好,长得仪表堂堂,少年便是英雄,武功盖世,但就是像极了阿黎,他性子比起我,更像阿黎,对至爱之人,一往深情,恨不得把命给出去,阿黎当年便是如此,我与她相识,她便为我挡了两箭,生死安危都不顾,亦不悔,入宫后,我为保护她,待她不好,她亦对我不离不弃,深情如初,唉,好不容易能待他们母子好些,阿黎又去了。”

    文婴帝道:“可他不是阿黎,他是个皇子,以后这江山也要交给他,他怎能沉迷这些儿女私情,我若不如此,他与那阙氏的转世祖在一起,恐怕给他江山,他都想不要了,只想与那女子缠缠绵绵,你侬我侬,他,实在像极了阿黎,是个痴情种。”

    “可做了皇帝,痴情便是弱点,会放低警惕,被人利用,被兄弟迫害,被夺走一切,那是自取灭亡之道,朕只有把那女子按在了国师的位置上,朕这儿子,才能拼尽全力去争这个位置,并且一生会为了这个女子,坐稳皇位,因为,他一旦坐不稳,那女子,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毕竟,谁做了皇帝,会容得下一个其它党派的人在身边呢?

    “皇上,您真是用心良苦啊。”

    “希望他能懂得我这一片苦心,皇位,只有去争,方知,得来不易,才会珍惜,我不会白白给他,他只有自己争到了,才能坐得长久。”

    “九殿下定能理解您的苦心。”那大太监道:“皇上,这个月又送来了不少美玉,刚送进玉室,您可要看看?”

    文婴帝刚睡醒,正要去玉室打坐,听到后,来了丝兴趣,“看看吧。”

    “您慢点。”

    来到玉室,文婴帝坐在大聂江山图雕面前,先欣赏了一番这每次看见,都让他震撼激动的玉雕图。

    这时小太监将一盘盘美玉,放至于文婴帝面前,文婴帝一摆手,“下去吧。”

    “是。”几个太监退了出去。

    大太监守在门口。

    文婴帝低头看着这些如玉脂玉膏般的美玉,正散发着莹莹的光,离他最近的一盘玉上,他看到一只红色的玉。

    此玉不但鲜艳,且油脂丰富,清透润泽,在一众玉质中,十分出众。

    文婴帝将那玉,拿在了手中,先以手摸索感觉,嗯,肉质细腻,是块好玉,他放在掌心,借着灯光细看。

    不知是眼花,还是灯光闪了下,玉中竟然有一虫,一晃而过,接着文婴帝的手掌便传来尖锐的剧痛。

    “啊!”他手中玉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盯着自己的右手,肉眼可见他的右手开始发乌了。

    “毒,是毒,来人,来人!”他觉得自己喊出声,但剧痛让他只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很快,这毒便蔓延开来,从手掌,一直到手腕,到肩膀,剧痛让文婴帝一直喊着,“来人,救我,救朕。”他的手臂动不了了。

    很快他一半身体坐不住了,倒在了地上,他快死了,他是不是快死了,不,不!

    文婴帝头发凌乱,涣散的目光望着面前那幅大聂江山图,依然那么美,那么美,那是他的,他的江山,是他坐拥三十年的江山,是他打败无数兄弟,踏着刀山血海才得到的江山。

    他还没未坐够,他还想再坐十年,二十年,他不想死,不想死……

    文婴帝伸手去抓那一片江山。

    朕要活着,要活着,朕要……

    只见那幅绿油油的江山图,突然一花,竟像活了一样,好似打开了地府的大门,放出了绿光,不断地从中冒出绿气,一道朦胧的影子,出现在文婴帝面前。

    “你,你……救我!”文婴帝整个人无法动弹,剧痛使他深身颤抖。

    那道虚影颇有几分儒雅,还带着一丝君临天下之气:“要我救你,呵,如你所愿。”说完,便投身到文婴帝体内。

    文婴帝发出一声惨叫。

    身上的毒纷纷退去,但另一种剧痛,更让文婴帝痛不欲生,仿佛身体被不断撕裂,不断撕扯,五脏六腑差点被撕个粉碎。

    他感觉到后颈后背如火在烧,铁烙在烤,“救救,嗬嗬嗬……”文婴帝发不出声音,全身剧烈抖动。

    喊,喊不出声,动,无法动弹。

    他一边嗬嗬,一边抖着手,用力地够着,够着那随着他倒下,掉下来的一样东西,那东西摔碎了,里面红色散发着腥味的丸粒,散了一地。

    他抖着手,捏着往嘴里送去,连捏了数十下,才捏到一粒,吞入腹中。

    文婴帝感觉到,全身的痛苦,突然如潮水退去,他的后颈一阵剧痛,昏死过去。

    外面的大太监,在关着的石门外站着,文婴帝打坐早晚一个时辰。

    可今日怎么过了一个时辰,皇上还未出来,难道是美玉欣赏太久了?

    大太监本打算推开石门,问问皇上,是否用膳。

    石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文婴帝走了出来。

    大太监立即弯腰,笑着问道:“皇上,这次送上来的极品美玉,您可还满意?”

    ……

    东方青枫出了皇宫,一拳砸在皇宫的墙壁上,那坚硬如铁的壁,留下了一个拳印,他的手,也流出血来。

    进出皇宫的人看向他,他则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一转身,走到马前,翻身上马,策马狂奔,离开了皇宫。

    在无数道寒风,与马匹嘶叫声中,他才回过神,竟不知不知出了城,他竟然想去阙族老宅,可理智回归,他又勒紧了马,停了下来。

    父皇今日为何会问这样一番话?

    父皇在试探他。

    他身边有探子,他的一举一动,早已暴露在父皇的面前。

    可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难道身为皇子,就不能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东方青枫赤红的眼睛,望着那片雪茫茫的远方,不知多久,才强迫自己回转。

    暂时不能去,去了,有可能出现更糟糕的情况,至少现在还不是最糟糕的结果,但这结果却不能再糟糕了。

    白衣做国师,好,她若做国师,那他,就做皇帝,她一生不能嫁,那他就一生不娶,至少,两人都在宫里,还能常常见面。

    至少,她不会嫁给别人,他强忍痛苦。

    驱动身后的马匹,一路回了王府。

    刚到府里,刘司晨就迎出来了,见到自家殿下,立即神秘兮兮道:“殿下,你猜谁来了?”

    他这么一说,回过神的东方青枫,看向院中的马车,很熟悉,是阙氏的马车。

    “是阙氏那小祖宗,她今日来府上了,正在殿下房间等殿下呢。”别说,这小祖宗还挺懂得礼尚往来,昨日他们去阙府,今日,她便来王府,还带了礼来,都是族里做的一些吃的,虽是家常,倒也新鲜得很,这还是这小祖宗第一次登门来访呢。

    东方青枫听到,扔了手里的马绳,向府里大步走去。

    速度之快,刘司晨想伸手接马绳都没接住。

    东方青枫伸手打开房门,便见阙清月端正地坐在他房间的桌前,手里拿着她让人稍过来的道书,这几日东方青枫天天睡前会看一眼,白日便放在桌上。

    元樱进了王府,如进家门,早已跑去王府厨房吃羊肉锅了。

    阙清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坐下来,刚拿起书,便见东方青枫走在门槛处,痴痴地望著她。

    她轻笑一声,抬头看他。

    一身清蓝色衣衫,她坐在那里,如珠如露,如玉如风。

    她声音有些慵懒,懒洋洋地放下手中书,开口道:“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吗?”

    东方青枫带着满身的委屈,快步走过去,将她拉了起来。

    阙清月捏着袖子,不明所以地被他拉起身,她左右看看,再看向他,这是要干嘛。

    他凝神她片刻,抿了抿嘴,就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白衣。”

    “嗯?”

    第58章 碰触 太子他,薨了

    皇上自玉室出来, 大太监笑着问皇上,美玉是否满意。

    他听到面前的皇上,磨牙凿齿的声音, 从嗓子眼里挤出字来:“呵呵, 满意?朕满意极了!”

    太监觉得不太对,小心地瞧了一眼皇上脸色。

    只见站在门口的文婴帝,身上仍是进去时的衣衫,但破损褶皱,头发凌乱,手上还有玉石碎片的擦伤。

    “皇上,您这是……”您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文婴帝,已经不是刚才进去时的他, 他的后颈,多了一道绿纹。

    他建立镇伏司,制人煞, 如今, 他自己, 竟成了人煞,何等讽刺啊。

    文婴帝愤怒,绝望, 怒目切齿,神情宛如恶鬼,他伸手,就将侍卫腰上的刀抽了出来, 吓得旁边的小太监赶紧低下头, 跪了一地, 以为文婴帝要杀他们。

    文婴帝的确要杀他们。

    “你们这一群废物!废物!”

    文婴帝癫狂地抬脚,朝这些小太监踹去,一脚踹翻三个,拿着刀砍过去,“朕叫你们,你们没听见吗?耳聋了,还是眼瞎了!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朕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皇上,皇上!”大太监吓得在旁边手麻脚麻,只知道抖手,看着文婴帝发疯,劝不了一句,他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为何突然如此。

    文婴帝砍了几剑,小太监身上脸上都出了血,他眼神却像是墨汁一样阴骘,回身,几步冲进了玉室,举着剑便对着那幅大聂江山图一顿狂砍,狂劈。

    像疯了一样,砍了一通,却砍不动那江山几分,他扔了刀,直接将那江山图,扯到地上,摔个粉碎,昨日还站在大聂江山图前,欣赏赞叹其玉华之美,如今见之却恨之入骨,仿佛它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不但摔碎了大聂江山图,还在玉室里,发疯一样将所有博古架上的玉石,墙上挂得所有美玉,统统摔到地上,价值连城的极品玉,像垃圾一样,砸碎一地。

    外面被皇上砍伤的小太监,被砍的时候连叫都不敢叫一声,躺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最后被人拉走了,便是大太监望着玉室里的皇上发怒疯癫,每摔一下,他身子也要抖上一抖,宫女更是颤如筛糠。

    直到一个时辰后,文婴帝摔累了,他头发凌乱,几缕垂在脸旁,一身狼狈地晃着走了出来,最后被太监扶着,去了旁边的小寝。

    文婴帝没有精神地坐在塌上,大太监站在旁边,手握在一起,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吓破胆的小太监,走路跟没声的猫似的,大气不敢喘一声,送来茶。

    大太监接过来,抖着胆子问道:“皇上,喝口茶润润嗓子吧。”都骂了一个时辰了。

    文婴帝盯着眼前这杯茶,终于缓过来了,他眼神阴郁,毕竟是一国之君,登基前也是在众多皇子里杀出一条血路,他知道,今日的事,定是有人搞鬼。

    大聂江山图?

    还有那块血色玉石,上面的虫子……

    是有人,想要他的命啊!

    是谁?

    文婴帝掌镇伏司十年,大聂江山图里的绿色人影,他清楚的知道,那绿影是个煞物,七子送来的江山图里,竟然藏着一个煞物!

    好啊,好好好,将煞隐藏在玉石之中,真是他的好儿子!

    这只煞物的出现,虽短暂地救了他,却让他变成了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跟他的九子不同,他要跟那些人煞一样,每月都要吃血煞丹,文婴帝比谁都清楚,那血煞丹是个什么东西,那是控制人煞的毒药,剧毒的药。

    从皇帝,沦落到这步田地,他至今都回不过神来,许久,文婴帝抬起头,露出了一个让人发毛的笑,“福公公,今日送来的玉,有谁接触过,给朕查!都给我查出来!”

    吼完,他的声音又诡异轻柔,阴狠毒辣,他道:“朕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是,皇上。”

    几名打扫宫女小心进入玉室中,发现里面的玉全被砸碎了,那幅皇上寿诞惊艳四座的大聂江山图,更是惨不忍睹,没有一块完整的玉,变成了一地墨绿色碎石,再不复,这幅大聂江山图,曾经辉煌的模样。

    ……

    阙清月感受到东方青枫心情低落。

    他头埋在她颈间,那么高的个子,委屈地弯着腰,像个大狗狗。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元樱小时候每次受了委屈,难过,都会低下头,她就会摸摸她的头,摸一会就好了。

    后来元樱就有个习惯,难过的时候,就要她给她摸头,好在人现在长大了,难过的时候较少。

    东方青枫的头发不同于她的柔软,又硬又刺手,不太好摸,但他好像与元樱一样,都喜欢让她摸头,不但弯下腰让她摸,还拉她到塌上,让她给他好好摸。

    阙清月:……

    摸了两下,她便腻了,无聊地收回手,抚着袖子看向他,开口问道:“你进宫后,发生了什么事?怎会如此?”

    东方青枫可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必定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这样,难道是被他爹给训了?

    东方青枫缓缓坐直了身体,人坐在塌上,安静了片刻,本是不想将这件事说出来,惹人担忧,但在阙清月的那双丹凤目的目光下。

    就像她说的,谁又能骗得了阙氏天师呢,就算瞒得过一时,也瞒不了一世。

    于是便将宫里的事,说给她听。

    听完,她不但没有对国师一事有什么反应,甚至连差点成为他“母后”这件事,也毫无反应。

    反而对他无意中提起,在玉室看到的那幅江山玉图,倒是在意得很,连声问他:“就是七皇子送皇上的那幅大聂江山图?”

    “嗯。”提起老七,东方青枫目光看向别处,显然不悦,也不想听她提起。

    阙清月想了下,单手转动食指上的羊脂扳指,她道:“狗儿。”

    东方青枫怒目而视。

    阙清月赶紧改口,像安抚元樱一样安抚他道:“哦不对,是麟儿,麟儿!”

    “你还记得吗?那大聂江山图的玉,是在哪里采的?”

    东方青枫看向阙清月:“当然是在玉霞山。”他们是在玉霞山听说的江山图。

    “对。”阙清月低头望着衣袖,“准确地说,是玉霞山,青花镇,附近的那个青花山,采到的墨绿羊脂玉,而我们回京的路上,正好路过那里。”她看向东方青枫,“你记得吧?”

    东方青枫没忘,就是因为青花镇王宝库开采了那座青花山,采出了羊脂,被老七搜刮到宫里,所以青花镇短短一年,人满为患。

    “这么说,大聂江山图的玉,是采自那里。”现在想来,就是那座,挖出灵脉灵泉水的青花山,“可这又如何?”他看向她。

    阙清月摆弄了下袖子道:“你说,为何这么巧,青花山,墨绿玉,大聂江山图,灵脉,灵泉,还有……”她看向东方青枫:“还出了一个半步天灾,西丰贺图。”

    这么连在一起,好似是有些不妥,但是,青花山是因地下有灵脉,所以才有了灵泉与玉石,至于西丰贺图,那是他们藏在地下灵脉中,以灵泉的灵气隐藏自身,才没有被发现。

    这与那大聂江山图有什么关系呢?

    阙清月道:“我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尤记当初,那西丰贺图,他完全可以继续躲在青花山,等到自己进入天灾再出山,到那时谁还能灭杀它?可它为什么那么着急出现呢?还以灵泉引路,急迫地要杀死青花镇上所有人?”这是为什么?

    “你还记得贺图他死前,说的那句话?他说,主君,臣不能再辅佐君左右,愿主君灭世之行顺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东方青枫:“灭世之行……”

    “我猜,除了贺图,应该还有位主君,这位主君,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贺图辅佐的那位新君吧?西丰他只在位六年,就被大聂灭国了,听说逃亡的路上病亡,这两者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东方青枫看着她坐在那里,凝思苦想,小嘴巴巴。

    他叹了口气。

    “不过这些也只是猜测而已,小青山的东西,连泉水都有煞气,出土的玉中不知是否也含有煞气?你有时间进宫,可以查验一番。”

    东方青枫应声:“好,待有时间,我仔细看看那玉,是否真有煞气。”

    说完,他终于忍不住,问她:“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只记得那玉,就未听到其它的吗?”

    阙清懒洋洋道:“哦,我都听到了,不就是你父皇要我做你的母后吗?”

    “阙清月!”东方青枫伸手要捉她。

    “好了好了,别闹。”她打断他,丹凤眼瞥了他一眼,笑道:“你可真傻,你那父皇在套你的话都不知道,你父皇这个人,可不是你这样的性子,他是绝不会忍容另一后党出现的,就连你的母亲,若现在活着,他给不给后位还是两说呢。”

    文婴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看他后位空悬这么久,只字不提皇后一事,就知他性情一二了,十分忌讳,也就他这第九个傻儿子,才会信以为真。

    东方青枫被她说傻,倒是不生气,父皇为人确是如此,他心情总算好了些,这一好,便心里一动,不作声地往她身边靠了靠,伸出手,从背后轻揽着她肩膀。

    “他还说了,要你做国师。”他看着她,声音委屈道:“你若做了国师,不能嫁娶,那我怎么办?”不能嫁人,他岂不是娶不到她?

    阙清月被他伸手轻揽,便懒洋洋地顺着他的力道,倚在他胸前,手里玩着自己的衣袖,漫不经心地道:“难道这不是好事吗?我做了国师,可以继续庇护族人,国师在宫中,你也能天天见到我,也可以来找我,我也可以找你,不是更好?”两人离得更近了。

    好什么好!哪里好了!

    东方青枫噎住,是,对她倒是挺好,能做国师,多威风,不嫁人也无所谓,他还得天天守着她,得陪着她,还得跟她说话淡心,还能让他继续护着她和她那太悟阙门的族人。

    她处处好,唯一不好的,只有自己,这个小祖宗,自己满足就行,是一点也不能体谅他身为男子的苦楚。

    她倒是只要每天见到他,说说话就行了,可他呢?怀抱空空,孤枕难眠,说句难听的,她这是要他一辈子只能看,不能碰,守活寡。

    他忍不住深吸口气。

    看向懒洋洋倚在他怀里,旁若无人地玩着自己衣袖的人,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心中有气,自然蠢蠢欲动,见她一脸不知人间险恶的样子,他抿了抿唇,决定今日便让她知道知道。

    想着便伸手握住她手腕。

    手腕被握住,阙清月抬头看他,两人正坐在塌上,靠在一起,他先握了一会,手感仿佛绵软无骨,都不敢握紧了,然后再轻轻将她手往自己身边轻扯了下。

    “你干嘛?”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唇,然后自己也舔了下唇,像大灰狼哄小白兔一样,轻声轻唤,“白衣,再亲一次,好不好。”

    “我不。”

    可他不听了,他低下头,靠近她。

    阙清月见她凑过来,微抿了下唇,想起上次,有些羞涩,想扭开脸,可有了第一次,肯定就有第二次,他虽商量的语气,但力道却不让她躲。

    很快两人的唇就碰到了,轻轻碰触间,彼此只觉心头颤抖,那感觉从未有过的美妙,二人唇轻微张开,亲得特别小心,碰触间,还能看到内里水光也在轻触,反复的进出试探,与微喘轻哼。

    不多时,便带着水声,东方青枫的手,也控制不住地向内滑去,滑嫩如脂,不知何时,竟是将她抱在腿上。

    两人亲密地贴在一起,皆耳朵红透,她轻嘤的声音,被东方青枫听到,如听仙乐,脑子里炸开花,将她搂得更紧,几乎进入忘我之境,不知今夕何年,只记得美妙的唇舍轻缠之间。

    直到外面院子里传来元樱与刘司晨的说话声,才如梦初醒。

    “元樱来了。”阙清月回过神,急忙推开他的手,情态之下,不自然地自他腿上站起身,有些慌乱地整理着身上的衣物。

    仿佛被孩子看到的父母一般。

    东方青枫坐在那儿,还未从刚才的绞缠中,回过神来,仍沉溺在情谷里,目光有些恍惚地看着她。

    阙清月怕元樱突然闯进来,她走了几步,到桌前椅子上坐下,平缓心跳。

    身后的东方青枫低了下头,看了下自己,然后又抬起,总算回过神,有了反应,他从塌上掩饰地站起身,但没有走过来。

    阙清月坐下后,整理好,这才从容地自桌上取了药碗,倒了杯茶。

    东方青枫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下,又坐回到塌上。

    元樱在厨房吃得嘴油肚圆,看了看天色,不早了,然后在门外喊道:“祖宗,好了没,该回去了。”

    “这傻丫头。”阙清月骂了句,在人家府里倒跟自己家一样,喊得这么大声,她拢着袖子,站起身,看向东方青枫,“狗儿,我得走了。”

    东方青枫已顾不上她又叫她狗儿,只听到她说要走,立即起身大步走过来:“天气晚了,还要回去吗?晚上就住在府里吧,房间多得很。”他们以前回京路上,都是住在一起的,现在却反而没办法像以前一样。

    阙清月望着他笑了:“这边有族里的店铺,我借口出来转转,晚上还是要回去的,否则族长要担心了。”

    东方青枫低头明显不太高兴。

    “行了,等我改日再来看你,好不好?”阙清月哄他道。

    东方青枫伸手握着她的手,两人彼此看着对方,怎么看都不厌,许久,他才道:“好,回去吧,我送你。”说着,伸手取过桌上的刀。

    阙氏的马车,离开了麟王府,马车随行除了四位族人,元樱,还多了一位九王爷。

    族人跟着马车,目光看向骑在马上,一路护送马车的人,他们本以为只是送祖宗到城外,想到,九王爷这是要亲自送他们祖宗归族,这路,可不近啊。

    将人送到阙氏族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一路上,阙清月坐在车里,锦缎被子里塞了三个王府灌好的汤婆子,她并不冷,一边听着马车前行的声音,一边听着车厢旁边有人护行的声音。

    就仿佛他们仍在回京的路上,那三千里的路途中,那时只觉得路太漫长,如今想起,竟是无比的怀念。那时人东方青枫,也是这样护在车厢旁,她听着他的马蹄声,知他在侧,无比心安。

    路上,阙清月她时不时推开窗户,与他说话,二人一马一车,一上一下,一仰一俯,相对而视,相视许久,大多时候都是东方青枫眨也不眨地看着她,阙清月则对他轻声嘱咐一番。

    最后末了,她道:“我说的这些,你可曾听到啊?”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盯看她,却不知应一声,也不知听未听进去,阙清月被他目光盯得脸色微红,却又不舍得把窗关上,她忍不住问他。

    “嗯,你说的,我听得一字不差,全记住了。”

    “那还差不多。”

    一个不管寒风凌冽,一个不惧路途遥远,可无论马车行得多小心,速度多慢,最终还是到了族地。

    东方青枫没进去,他勒马停在族地不远处,看着马车驶进门楼,消失在夜色里。

    许久,他才离开原地,一人一骑,寒夜中离去。

    ……

    晚上,久违的青色蛟龙再次出现在东方青枫的梦里。

    但它已经没有之前的猖狂,反而破口大骂:“东方青枫,别以为如此,我就能束手就擒,我比你命长,你一年没事,两年没事,但十年八年你能保证你永远不出事吗?一旦你不行了,快死了,我就会吞了你的魂,吃了你的命格,再代替你活着,睡你爱的人,揍你的孩子……”

    东方青枫:……

    他这一生,有没有妻,有没有子,还不知道呢。

    若是以前的东方青枫,定会愤怒,但他已知道该如何对付这只煞蛟,只有这时候,他才觉得,或许让白衣做国师,不嫁给他,是件好事,至少真的有那一天,他不在了,白衣也不会忍受这煞龙的骗。

    他按着白衣让人送来的玄门观想之法,进入自己的灵台。

    果然进来后,暴怒的煞蛟被隔绝了,他看到了自己的观想之物,是一条沉睡的青龙,周身有风在盘旋,身躯盘在半空,细看,它的身上,有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如跗骨之蛆般缠绕在龙体上,深入骨髓。

    与此同时,文婴帝亦陷入梦中。

    他正站在一间陌生书房里,墙上挂着的竟然是西丰地图。

    “这是哪儿?”文婴帝迷茫。

    “你便是大聂如今的主君?”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文婴帝转头朝声音看去。

    是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穿着儒衫的俊秀男子。

    主君?文婴帝上下打量他,这是很早之前对帝王的称呼。

    “你又是谁?”

    那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我乃西丰国的主君,文竹君。”

    西丰?文竹……文婴帝脸色一变,二人名号皆有一个文字,这个人是,几百年前被灭的西丰国主君,文竹君!

    “怎么会是你!”文婴帝知道,自己被藏在江山图中的煞物进入身体,成了人煞。

    但他没有想到,这个煞物,竟然是几百年前灭于大聂之手的西丰国主!他心底升起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文竹君温和道:“吾乃天生读书人,不擅争斗,只想归隐山水间,做个闲散王,本不应坐帝王之位,叹吾兄谦让,吾父信任,吾只能无奈上任,却不曾想,西丰在吾手中,不过六年,便山河破碎,百姓皆亡,我麾下大将个个战死,贺图亦离我而去,我寻到他时,他身体破碎,只余一颗头颅,吾愧对西丰国的子民,愧对吾父对吾的期望,吾愧对兄长,愧对追随吾的众位将领,吾亦无颜活在世上,自尽于贺图身旁。”

    “谁知,愧于所有人的吾,不愿真正西丰死去的吾,吾之执念,使吾三百余年,便步入天灾之境,如今,离灭世只有一步之遥。”

    灭……世?文婴帝听罢,踉跄地退后半步,低喃道:“五黄,三煞,黄泉,天灾,灭……”世?

    “你,你这亡国之君,你到底想做什么?”文婴帝觉得胸口突地一痛,差点没痛昏过去,他抬头望向文竹君,是他,是他搞得鬼。

    只见他身上,冒着绿气,文竹君脸上的微笑竟变得狰狞起来,他道:“你我同身,但你境界不如吾,你有何资格同吾这般说话?”

    但很快他又愉悦地背手道:“你我皆名文,妙极,吾上你的身,自然是因你与吾最为契合。”

    “吾本差一步入灭世境,却一直迈不过此境,后来,吾才得知,吾要入灭世之境,需在世夺取一国之君的命格,凡人进境需根骨,煞物破境需命格,吾方领悟,入世寻找,如今终于找到了。”

    “你本是大聂君王,自有国运护体,吾在那江山图中,动弹不得,吾没想到,你的太子竟然恨你入骨,给你下了北域的尸虫毒,可即便如此,吾亦上不了你身,只因你是在世君主,有龙气护体,不受邪煞玷污,若要上你的身,还需你的同意。”

    文竹君转身,深深看了他一眼,“吾还要多谢你的太子,给了吾这个机会,而你,邀请吾救你。”

    “吾虽已死,但吾仍活着,吾常想,像这般,到底算活着,还是死去,后来吾想通了,吾,乃西丰之主,吾想活,便活着,吾想死,亦死去,而如今,吾想借你之身,重现人间。”

    “吾要以自身力量,召回西丰百代亡魂,覆灭大聂,破而后立,再将这大聂建造成一个全新的世间!重现吾西丰国都的风采。”

    “你,你做梦!呵,你西丰当年,便是因你这主君不肯降,才落得国人死绝,大将战死,你西丰不过一弹丸之地,我大聂先祖根本没将你们放在眼里,你们若降,西丰不过是归于大聂版图,你的将领甚至会被重用,根本不用惨死,你周边投降的小国,皆是如此,只不过降了,你这个君主便再也不是君主了,你,不过是个贪图皇位不肯让位罢了……”

    “住嘴!”文竹君突然转过头来,脸上狰狞扭曲,原本的一身儒雅白袍,绿气弥漫,这股绿气很快弥漫到文婴帝的身上。

    “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你若肯让位,你的太子,怎会恨你入骨,恨不得想杀你?”

    文婴帝耳边响起了无数凄厉的哀嚎,绝望的惨叫声,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孩童,他们口中全在咒骂大聂,人人恨大聂,恨不得食其肉,噬其骨,发出的惨叫声,如地狱回响。

    文婴帝受不了地弯腰捂住了头。

    “你听到了吗?这些,都是死于你们大聂人手中,西丰百姓的声音,西丰本是一处富饶之地,盛产美玉,是你大聂先祖起了贪心,要攻打我西丰,难道你大聂想要什么,吾西丰人,就要双手奉上吗?是何道理?吾之国士,每一人,每一将士,皆视你大聂人为强盗匪徒,哪怕拼死抗争至最后一人,亦不会将吾之国士,拱手相让!”

    说着,文竹君便又笑了起来:“如今,大聂气运已尽,亦沦落到当年吾西丰之境地,无数人正觊觎你的江山,你当如何?来日杀你百姓,你又当如何?日后灭你全族,尔还能如何?”

    “吾告诉你,你所制出的人煞,只会加速大聂的灭亡,就像如今,你亦成了人煞一样,何等的讽刺啊,大聂的君主有一日,竟被西丰国的主君合而一体,混为人煞之身,文婴君,你说吾是亡国之君,而你,又何尝不是呢?”

    “大聂亡吾西丰,吾亦亡大聂天下!”

    这一声高喝,震得文婴帝突然惊醒,他全身发冷,手在抖动,感觉到身体又开始剧痛,那种撕裂感,他抖着手,取出一瓶药,倒出一颗吞入口中,过了一会,才终于放松下来。

    从此以后,他再也离不开这该死的毒丹,还有那敌国西丰主君,文竹君……

    一想起他的话,文婴帝狠狠地将手中的瓶子摔到地上。

    “皇上,太……”

    “给朕滚出去!”

    进来的小太监后面的话,吞在嘴里,没敢吐出,悄悄退了出去。

    太子他,薨了。

    第59章 最后一张卡片 去了王府,说不定有烧鸡烤鸭呢

    太子突然传出病死消息, 第二日便匆匆下葬,速度之快,百官都未反应过来,

    倒是太子府里的人, 异常安静,无任何哭闹反对的声音。

    太子已去,剩下四位皇子,身穿孝服,站在前排,与文武百官一同,送太子最后一程,灵车由四匹黑马拉着,太子聂荣的棺柩便放在车上, 黑棺封死。

    前面站着的三人,要说多哀痛,那是没有多少的, 七皇子甚至还扬起脸来。

    奇怪的是, 自从得知这消息, 太子遗体就被封入棺中,谁也未见到太子遗容。

    当然,大家也并不想看, 但这,未免太快了。

    “我们这大哥,做儿子太失败了,下葬父皇竟然连面都未露, 可怜……”七皇子瞧向身边几个兄弟, 开口道。

    “七哥, 莫要胡言,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八皇子打断了七皇子狂妄的话,“福公公刚才传话,父皇得知大哥病逝,当场晕倒,如今已卧病在床……”

    七皇子当着灵车的面笑了起来,“呵呵,我的八弟啊,这话你都信?”他道:“大哥明明可以三日后再下葬,七日也不是没有,待父皇病好,再安葬,可为何非要这么急着入皇陵?还不是我们父皇不愿意看到他,这大哥到底做了什么?父皇厌恶他至此?”

    七皇子是个讨人厌精,但他说的话,确是如此,太子灵柩最久可放七日,如今这般匆匆下葬,东方青枫身上镇伏司的官服,都未来得及脱下来,只在外面罩了件孝衫。

    几人跟着车,灵车周围有人奏乐,念诵经文,一边前行一边祭祀,最后看着太子的灵柩被放入皇陵中。

    东方青枫望着那口漆黑棺材,他年幼离宫,与大哥感情并不亲厚,甚至印象并不多,虽然大哥此人嘴甜心狠,曾经小动作不断,但他小时,大哥见面与他说笑,送他玩礼,也曾亲切地唤他九弟。

    如今,却成了一具冰冷尸体,永眠于皇陵之中。

    祭祀仪式后,五皇子登上马车,八皇子招呼东方青枫同车而行,七皇子看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迈进他的座驾,皇子几人很快各奔东西,互看两相厌。

    东方青枫拒绝了八皇子邀请,他直接去了宫里。

    白衣才与他说起那大聂江山图,他早上就得到消息,不知谁惹到父皇,父皇昨日突然大怒,不但砍伤了几名太监,连玉室里的玉都砸了,尤其那幅大聂江山图,听说掉到地上,全碎了,连原本的模样都看不出。

    父皇震怒?大聂江山图被砸?太子突然殒殂,葬礼粗简,父皇病了……

    这其中,难道真的像白衣所说那样,有着什么必然的,巧合?

    他一路畅通无阻,最后被大太监拦在文婴帝寝室外。

    “九皇子,刚才五皇子,七皇子,八皇子都派人来过了,皇上说了,谁也不见,您还是请回吧。”大太监愁眉苦脸道。

    “福公公。”东方青枫问道:“听说昨日,大聂江山图被砸了?到底怎么回事?”

    大太监也一脸不知所措:“奴才就跟您说实话吧,奴才也不知,昨日皇上在九王爷走后,就进入玉室打坐,当时有一批美玉送入玉室,之后便关上了门,待皇上再出来时,什么也没说,拨剑便砍啊,吓得老奴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碎玉呢?”他问道。

    “都扔了,皇上说是不祥之物,全扔出去了,老奴也不知扔到哪里了。”

    大太监福公公费尽口舌,终于将九皇子送走了。

    这才匆匆进了皇帝寝室。

    文婴帝确实病了,病得不轻,他发现一个很可怕的事情,那便是,他以为自己从此便是人煞,可他现在,根本稳不住体内的煞物,虽然服下清煞丹,身体疼痛没了,但是脑子里,一直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就是那个西丰国的主君,文竹君。

    对方旁若无人一般,想什么时候开口,便什么时候开口,他根本无法控制它,这种情况,做为亲手建起镇伏司的文婴帝,岂能不知。

    他这具人煞之身,就要失败了,不,不能失败,失败就会互,失败的前提便是,无法自控,之后便是吃再多的药都不管用,到最后,他会死,他身上煞物将会彻底成为他。

    文婴帝脸色铁青,躺在床上,一夜未睡。

    他知道镇伏司内如今只有清煞丹这一种控制人煞的手段,其它的,那些酒囊饭袋的狗屁奇门异士,拿着朝廷大把的奉银,什么也未制出来。

    若不是名门正派拒绝做这等沦丧败坏之事,他又岂会招这些江湖混子入镇伏司。

    文竹君的声音又在他脑中响起。

    “文婴帝君,你的四位皇子,若他们知道,太子是死在你手中,不知会怎样看待你这位慈善面目的父皇呢?”

    “哼,是他先要杀朕!他要杀朕,朕才杀他,有何不可!”文婴帝听到这个声音,分外暴躁,不由吼道。

    文竹君笑着继续道:“文婴帝君,你可曾听过,种善因者得善果,种恶因者得恶果,你无视大聂子民的性命,建立镇伏司,枉死数万人,你可知,你的报应来了,你自己,成了人煞,呵啊,那些枉死在你手里的人,化为鬼,不知道多想食你肉,嚼尔骨,果真天理循环,因果往复,总是报应不爽。”

    文婴帝听得脸上赤怒,胸膛上下起伏,他很久未受此嘲弄侮辱。

    “文婴帝君,你早年为登上王位,不择手段,杀了不知多少兄弟,手上沾了无数血脉之血,如今,轮到你了,你的太子,与你一模一样,你竟然死活不肯将皇位给他,使他恨你入骨,才动手要杀你,否则,你怎可能被我上身,哈哈哈,这一切,可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你手染鲜血登上皇位,却不想让你的太子这般上位,当真可笑至极。 ”

    文婴帝在床上,眼珠瞪圆,气得喘着气。

    “若不是你那第九子早早被条蛟龙占了身,你这具年老破败的身体,我文竹君,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你虽为大聂国君,但与你那九子相比,人格品行,连提鞋都不配,你这皇位,当初是抢来的,并不属于你,而你的九子,他才是真正身具真龙的皇子,只有身具真龙之气,才能压制蛟龙,你?不过是一个靠着卑劣手段抢到东西的小偷,垃圾而已。”

    “你,你……”文婴帝气得手都在抖。

    “文婴帝君,你如今尚坐在大聂的皇位上,不过有国运镇着罢了,一旦你落下龙座,交出国玺,你什么也不是,你说,你是不是个垃圾?”

    “你以为吃些毒药,便能压制我?若是你那九子,我或许还会头疼,但你这条假龙,根本压不住不我……”

    “你你,你给我!”

    脑子里西丰主君的每一句,都在挑拨着文婴帝濒临崩溃的的焦燥神经,他终于受不了。

    大太监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文婴帝滚落在地上,头疼般的抱着头大叫:“你给朕滚!给朕滚开!你这妖君,朕饶不了你,朕要你死!死!”

    吓得大太监立即退了出去。

    抖着和将门关上,然后抚了抚胸口,旁边他的心腹太监悄声过来:“公公,皇上他……”

    “发疯呢。”大太监抄着手,唉,这日子没法过了,这皇上,一天比一天难伺候,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开始发疯?

    “你快些,去把太医请来。”

    见小太监听话地去了御医院,大太监这才呼气。

    谁能想到,那太子胆大包天,竟然在玉中做手脚要杀皇子,这皇宫里,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哪还有什么父子兄弟之情,没想到未杀得了皇上,自己先命丧府中,昨夜皇上命人喂了其千虫蛊毒,太子哀嚎一夜,死状极惨,天亮才咽气。

    可见文婴帝的心狠手辣,对自己的儿子,亦绝不手软,把儿子若仇敌般折磨致死。

    大太监走到殿门外,望了眼天色,这两天,天气一直阴沉沉的。

    “看样子,这是要变天了。”

    ……

    太子下葬七日,镇伏司聚了一群人。

    东方青枫站在黄司外,望着三清观众人在黄司各大狱中,各种贴符灭煞。

    旁边的刘司晨疑惑道:“明明前些日子什么事也没有,怎么突然出现了这么多五黄煞?”短短几日间,病倒一片。

    苏佥事也在旁边道:“确实如此,尤其黄司最近,牢里的犯人听说死了不少。”

    黄院的司史也急忙道:“是啊是啊,请了大夫给他们瞧病,药熬了一锅又一锅,也不见好,后来禀明指挥史后,才知原来咱镇伏司出了五黄煞,还是指挥史高明……”

    呦呵,刘司晨斜眼看向这位司史,这位马屁拍的,炉火纯青,也是高明得很。

    只比他差一点点。

    东方青枫望着狱中的犯人,病情逐渐好转,还真是五黄煞。

    他皱眉,记得回京途中,路过玉霞山青花镇时,便有不少五黄作祟,随后青花山便出了半步天灾,五黄煞出没之地,好似有不祥之兆。

    后面几个黄司内的千夫长,小声嘀咕:“原来是五黄煞?我说这几天赌钱老输,晦气。”

    “昨日喝酒,明明喝得不多,回家还摔了一跤,差点没摔死,牙嗑掉一半,定是煞气作祟。”

    东方青风握刀,抱臂看了会儿,现在的镇伏司,所有千夫长侍卫,皆守在四司内,不止三清观的人进入镇伏司。

    也是因为,天下令发出去了,六日时间,皇城周边的各大门派弟子,以及正道人士,皆赶往京城。

    这几日,京城的街道上热闹了许多。

    天下令一出,皇城直接开了登天楼,这些江湖人士,可随意进入此楼,观望镇伏司的阴煞之气,商量如何去除这些煞魂,朝廷酬劳丰厚,自然会有人拿出最好方案。

    这些天已经有人出手,试图灭除那些煞气,但因煞魂多,煞气浓厚,怀水车薪,又退了回去。

    三清观的人在此地作法,玄司的奇门异士,却一个也未出现,静悄悄地在里面睡大觉,毕竟他们有何脸面出现?三清观的人可是一脸怒容,这滔滔的煞气,三五成群的五黄之煞,可都是这些术士干活不擦屁股,搞出来的。

    东方青枫回身,返回镇抚司,取笔纸,想了下,在纸上书写。

    刘司晨进来,一看便知,他家殿下,又在给那小祖宗写信了,每天雷打不动一封信,送到三十三里外的阙氏小公主那里。

    就连太子送葬那天,都没断过信,两人倒是传书信传得兴起,那传信的“鸽子”可累坏了,天天跑断腿。

    果然,写完后,东方青枫折好交给刘司晨:“送到……”

    “送给白衣嘛,知道了,殿下,我这就去。”

    看着刘司晨离开的背影,他坐在案前叹了一声,已经许久未见到白衣了。

    好想她。

    ……

    阙清月这几日看完帐本,闲了下来,宽敞的书房,两边窗户光线充足,桌前摆了各色颜料,她坐在桌案前,懒洋洋地拿着笔,低头在一张张小卡片上随意画着。

    这套煞牌的人物小传,昨日她已经全部写完,整理好放在一旁,卡片上的图案,也画得差不多了。

    待画完,她看向手里这张扶风簪花,晃了晃上面未干的墨迹,其实众煞中,她还挺喜欢扶风簪花的,毕竟这么傻的美人,已经很少见了,逗起来,可真有趣啊。

    她笑了下,扶风簪花,倾城倾国,是绝顶美丽的美人,当今世间,大概也只有她见过她年老的样子,她将卡片小心放到一边,只剩下最后一张。

    她望着这张空白纸片,细细思索,画什么呢?

    这时,鹿三七走了进来。

    “这天看着又要下雪了呀,小白衣。”他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走过来。

    阙清月头也未抬,回道:“又来干嘛啊,小三七。”

    “嘶!白衣啊,咱商量一下,你可以唤我三七,但能不能别在三七前面加个小字!”真男子就不能听见自己的名字前有这个字,这可关乎男子的尊严。

    阙清月一身清蓝衣衫,坐在那里,看着空白卡片,她笑道:“这是什么道理?”她放下手中纸片,看向鹿三七,“你叫我小白衣,我却不能叫你小三七?”

    “不能叫,不能叫一点儿。”更不能小一点儿,说着鹿三七将手里的信放到她案前,就近寻了把椅子坐下,摇着扇子道:“给你的,天天的,我都快成你俩信使了。”

    阙清月不理他,将信取过来,展开看了一会儿,将信放下。

    她手指放在桌上敲了下,随即闭目看向自己功德海,这六日来,她的功德涨了不少。

    除了在族里,天气入冬较寒冷,她出了些钱与族人一起做了些保暖的棉衣,给城中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送去,涨了些功德,但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两千。

    她功德海本有四十三万多,这才几日工夫,竟然破了五十万大关,透过东方青枫的信,她大概猜到了,应该是她让鹿三七去镇伏司看看,东方青枫又将鹿三七的话说给文婴帝,文婴帝天下令一出。

    这些人灭五黄煞的功德,竟然也分了她一些,可这些,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她看向鹿三七功德海,他亦涨了许多。

    到底是灭了多少五黄煞?可狗儿这封信上所说,这些人,也不过才开始灭煞三五日罢了。

    亦或是,一只五黄,如今可抵一只普通三煞?怎会如此?

    涨了若干功德,阙清月却并无喜色,这世间很多东西都标着价码,功德平白涨这么多,不是她功德运好,而是这些功德的背后,是极大的危险。

    她看向坐在椅子上,摇着扇子的鹿三七。

    想了想,问道:“三七,你是道门中人,你可知灭世此煞,有什么特点吗?”上一次五黄出现的地方,是青花镇,没过多久,青花镇就出了只半步天灾。

    这次,镇伏司再次出现了大量的五黄,比上次青花镇的五黄,多得多,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鹿三七见白衣问起,他坐直身体道:“天灾,我还知道些,可这灭世,道门暂时没传出确切消息,不过,这东西倒可以猜一下。”

    “怎么猜,你说。”阙清月双手交叠,放至桌前,洗耳恭听。

    “白衣你看。”鹿三七收起扇子道:“我发现这煞物啊,其实就跟道门修行一样,它需要机缘,需要一步步升阶,你发现没有,它是可以与道门每个境界对应上的。”

    “哦?详细说说。”

    “道门内功修行之法,分为炼胎,筑基,金丹,元婴,化神。”

    “对应到煞物,便是五黄,三煞,黄泉,天灾,灭世。”

    阙清月细想,“你是说,五黄对应炼胎,三煞对筑基,黄泉是金丹,天灾是元婴,灭世是化……”

    元樱正好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红豆糕,嘴边还粘着红豆,边吃边像傻子一样问道:“祖宗,你叫我啊?刚出锅的红豆糕,还热着,它没化啊?”

    阙清月:……

    鹿三七看着元樱,拿扇子挡住脸,肩膀抖了几下。

    这傻妞,怎么来到了阙府,看着更傻了,估计是吃傻了吧。

    “行,我知道了,它没化,听文姨说,厨房刚送去一筐肉枣,新鲜可口,你去取些来我尝尝。”阙清月道。

    “真的?”元樱眼睛瞪大了。

    “嗯。”

    “我去看看。”元樱转身冲了出去。

    鹿三七看了眼她,摇了摇头:“白衣,你肯留她在身边,真是元樱的幸运。”

    阙清月笑了一下:“并不,我阙清月有她在身边,才是我的幸运。”

    鹿三七回头,深深地看了阙清月一眼。

    “好了,继续吧。”阙清月道:“你继续说。”

    鹿三七展开扇子摇了摇,“这五黄还没什么,到了三煞境,便需要执念很强的煞魂,但黄泉就不同了,进阶黄泉,需要的是蜕变,你还记得远来客栈老板娘,张玉娘吗?”

    “记得。”

    “其实张玉娘她原本达不到黄泉境,但她吞噬了一只二百年化蛟失败的青蛇。”

    阙清月看向桌前的笔筒。

    “你是说,煞物每次进阶都需要吞噬更高境界的东西?”

    “应是如此。”

    “那黄泉进阶天灾,需要吞噬什么呢?”她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鹿三七道:“不过,我们都见过赫赫有名的西丰贺图,你还记得他身后的八百神将吗?”

    “他要吞噬八百神将?”

    “有可能啊,几百年了,他迟迟未将那誓死追随的八百神将吞掉,所以他一直处于半步天灾,而只有吞噬,他才能真正成为煞物中的大将之境,也就是天灾之境,他舍不得自己的将,所以,才选择从青花山出来,吞噬凡人升阶。”鹿三七道:“不过这些,只是我的猜测?”

    阙清月吸气道:“我明白了,这些煞,不但对应道门,同样,他们的领域,对应的也是人间的兵,千夫长,将,与大将。”

    “兵卒,就是五黄,单枪匹马实力有限,千夫长便是三煞,可管千人范围,将,便是黄泉,手下千夫长众多,能力范围更大,大将,管理手下所有将领,拥有整个三军的统制权。”

    鹿三七接话道:“如此说,也没错,那五黄就是一人,三煞便是千人,黄泉是将领,领域是数个小镇或一城,天灾是大将,手下有几座大城。”

    “所以,化为天灾的下一步,成就灭世,将需要什么呢?进阶的条件又是什么,难道需要吞噬更多的煞气?魂魄?一城,一国,天下?”阙清月不仅是问鹿三七,也是在问自己。

    室内一时安静,只有鹿三七摇扇子的声音,与案前静心香轻燃的声响。

    过了会,他才道:“不止如此,白衣可知我们道门,若是到了元婴后,拼的是什么吗?”到了那个境界之后,苦修无用。

    “是根骨和天赋?”

    “对,越往上修,越会发现,天赋根骨对一个人多么重要,你可懂?”

    阙清月伸出手,抹了下额头,低语,“我又怎会不懂,这便是努力决定下限?天赋决定上限?”

    “你说什么,白衣?”

    她松开手,“哦,没什么,我是说,若有煞物想突破天灾进入灭世之境,需要的,不止是吞噬?更是突破自己的天赋桎梏关卡?”

    “我认为,应是如此。”鹿三七道。

    “那要怎么突破?”白衣紧接着问他。

    鹿三七摇着扇子,笑了,“我说白衣啊,你今日怎么对灭世这么感兴趣?现在这些煞物,能成就黄泉,就很不易,化成天灾,那更难,西丰贺图厉害吧?它还差半步才到天灾,更别说灭世了,若那么容易出现,大聂早亡了。”

    阙清月看着鹿三七用她以前忽悠元樱的话术,来忽悠她,也是有趣。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问?”她看向他。

    鹿三七扇子一停,面色一僵:“什么意思?不会吧?真有灭世现身了?”

    阙清月叹气。

    她终于知道那张空白的卡片要画什么了,她将那张卡片放到桌前,低头看着,长发柔顺的垂在背后。

    她要画的是,皇城坍塌,灭世之劫。

    “希望我猜的,都不是真的。”她道。

    鹿三七收起扇子。

    他听到白衣又问了一遍:“所以,三七,你是否能告诉我,天灾到底如何突破灭世?这很重要。”

    鹿三七沉默片刻,他道:“在道门自然不好突破,但煞物可不是道门,它们甚至可以说,偏执的就像魔一样,魔道中人倒是有些邪门歪道,有办法突破境界。”

    “什么办法。”

    “夺命。”

    “夺命?怎么夺?”阙清月看向他。

    “夺取他们天赋命格,提高自身命格桎梏,以此突破境界,黄泉若是破一城,天灾若是破一域,那灭世便是灭一国,或数国,所以,它想要突破,就需要,真龙命格……”

    鹿三七说到后面,他与白衣的目光对视,双双脸色一变。

    同时出声:“真龙命格?”

    “文婴帝?”

    鹿三七有些紧张了,他拿扇子打了下手:“若真有天灾破灭世的煞物,它要进阶,只有夺舍文婴帝的真龙命格,它就能突破桎梏,掌控一国,一步登顶,成就灭世。”

    “遭了!”阙清月道。

    “大聂江山图……”她突然想到那出自青花山的美玉,还有西丰贺图死前的那一声,主君。

    “什么大聂江山图?”

    “就是……来不及了,文婴帝要出事。”阙清月起身道:“三七,还得麻烦你跑一趟,将这件事告诉东方青枫,让他有所防备。”

    “行,我马上去。”鹿三七他被白衣这一番连敲带问的,问得心惊胆颤,竟问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虽然都是猜测,但不知为何,细想起来,着实可怕啊,若真如此,大聂灭国,就只在一瞬之间了。

    鹿三七未耽搁,直接骑一匹快马,直奔皇城。

    阙清月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想了下,最后端坐案前,伸手取过笔,蘸了下墨,低头专注地在那张空白卡片上飞快地写写画画。

    直到元樱左手捧着一碟红豆蜜糕,右手拿着一碟无核蜜枣。

    进来便道:“祖宗,明日便是岁首,你看,糕点和枣儿今日便做好了,刚出祸热乎乎,你快尝尝。”

    阙清月头也不抬,手捏笔在卡片上画上最后一笔,然后停下来,将笔放下。

    然后拢过衣袖,“元樱。”

    “啊?”

    “备马车,我们去九王府。”

    “现在?可是这天儿不早了,现在去,这……”

    “明日岁首,去了王府,说不定会有客香斋的烧鸡烤鸭呢,你不想吃吗?”阙清月哄着她,边说,边将手里的卡片,放在了画好的一叠卡片之上,她终于完成了这套煞牌的最后一张,灭世之劫。

    元樱听到好吃的,转身就跑,“我去赶车!”

    阙清月望着她背影,笑了下,随后扶着案桌起身,取过一旁的披风,将带子系在颈下,快步离开了书房。

    而桌案上,摆放整齐的一叠卡片,最上面的那张,画得是一座墨迹未干,倒塌的皇城。

    右方写着四个小字,皇城坍塌。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