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与此前相比,第17次梦境的变数只有埃德蒙·本顿更加躁动的潜意识,和被他这个外来人“冒名顶替”的教父先生。
如果是后者,奚佑大概率会被直接驱逐;所以,难道真的是因为埃德蒙深陷梦魇太深,导致梦境走向已经开始变得不符合经验规律、甚至连梦境主人也无法对其施加百分百控制了吗?
那么埃德蒙的能力呢,可怕的空间天赋,迷宫,还能维持多久不全面爆发………
奚佑一颗一颗扣好西装扣子,拉开门,锋利的长眉微微蹙着,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林!”李尔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此时,午夜活动已经结束,没人再注意他身上残留的银粉痕迹,奚佑顺利拨开人群,走到李尔身边。
“林,你没受伤吧?少主呢?”李尔担心地左右张望,“米基那傻x,我给他收拾好送去家族医院了,醒来之后估计会吵着要给你道歉什么的,我知道,你放心,到时候我直接帮你回绝,省得你看见他心烦……”
李尔是个胸无大志的商二代,平日里就爱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奈何老爹死得早,没依靠,威廉·林觉得他教坏了卡洛斯,也不怎么待见他。
然而,事实证明,尽管李尔有诸多缺点,小事上极不着调,但大事上却从不拖卡洛斯后腿,他理解卡洛斯,不逾矩,不越线,关键时刻能撑得起场子,很会利用小聪明斡旋。
在群狼环伺的商会能有这样一位恰到好处的“帮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奚佑,他对李尔的印象也还不错,毕竟这种朋友兼下属的身份,简直就是天然为工具人角色而生的,指不定之后还要靠他出来推动剧情。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闪电和惊雷,铺天盖地的风吼逐渐冲破阻隔,再鼓噪的音乐也无法让人们忽视这糟糕的天气,舞池内开始传出议论声。
“这雨太邪门了……”
“……好像要来暴风雨了,诶?但怎么没收到预警……”
“收到了,今天早上新闻里说了呢,你没看?”
“……说了吗?对对,应该是有,看我这脑子……”
“嘿,早知道这天气,我才不出门咯……”
人群聚集在一起,透过仅有的一扇窗户,观望街道的情形。
奚佑拎起卡座上的外套,随意往肩上一搭,点点头,和李尔道别,游鱼似地滑出“铂尔金”。
司机吉姆等在车里——那辆车,在愤怒的狂风中几乎摇晃成了一条船。
“先生!”奚佑钻进后座,吉姆立刻回头,“刚刚我好像看见埃德蒙少爷从洗手间的窗户翻出来,是我看错了吗?他、他跑的太快了,应该不是少爷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看见奚佑毫不意外的表情和空荡荡的另一个座位时彻底停止。
奚佑很平静:“他跑了,开车,去东城。“
吉姆“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消化“他跑了”是什么意思,车载广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提示音:
“现在插播最新天气情况,目前城市主要干道均存在大量积水,24小时降雨量263毫米,预计未来3到4小时特大暴雨仍将持续,请各位居民做好准备,尽量减少外出,请各位居民做好…滋啦滋啦……减……滋…滋……”
吉姆摆弄几下那些按钮,愁眉苦脸道:“先生,雨太大了,去东城的路不太好走,可能会有危险……”
奚佑沉默了一会儿。
他在思考明天再去找埃德蒙的可能性。
很显然,这场暴风雨是随着梦境主人公的心情变化而产生的,不管发生了什么,埃德蒙此时的心理状态一定无比糟糕,如果不能及时解决,明天说不定连7级大地震都要整出来,去往东城的路会更加难走。
在那种危急时刻,教父竟然没有陪在身边,这绝对不利于埃德蒙和梦魇的安全分离。
大雨滂沱不休。
街道另一侧有间便利店,不时传来一些模糊的玻璃破碎声和争吵声。
奚佑的眉一直没舒展过,他看向窗外,盯着那些蜿蜒的水流,半晌道:“现在就去东城。”
先生已经说了第二遍,吉姆不会再发出任何疑问,他立刻转过身,发动车子,艰难地驶入通往东城的主干道。
一路上,他们看到几处红蓝相间的警示牌、冒雨而行的临时救援队——那些人中有一大半都是家族成员,这样恶劣的天气,警局会转向商会寻求帮助。
吉姆目不斜视,忽略掉所有的哭喊和求救,只管飞驰向前。
奚佑几次想喊停,最终却都作罢——他总会不可避免地想起这只是一场梦,绝望的男女、寒冷的幼童、虚弱的老人……都只是一抹浮光掠影。
他想,他只要关注埃德蒙就好了。
吉姆很能理解先生“焦急”的心情,毕竟少主“失踪”不是什么小事……他没有提出要停下帮助那些平民,最先忍不住的,是奚佑自己。
他们下了车,在离东城还有好一段距离的时候,开始协助救援队运送伤者和妇孺。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豪车性能不错但往往载量有限,天灾面前,每个人都想先一步被转移到避难所,争执时有发生,吉姆生怕先生有个什么闪失,也担心他一怒之下打死平民制造比天灾更可怕的公关灾难,只好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而奚佑,他尚未能完全融合卡洛斯的身体素质,加上之前喝了几杯酒,被冷雨一激,现在胃里一阵接一阵的抽疼。
但这都是他自找的,没人逼他来救这些“假人”。
……
十个小时后,精疲力尽的两个人终于赶到埃德蒙家楼下,并且不怎么意外地发现,埃德蒙正做着和他们一样的事。
遮天蔽日的雨幕中,一个高大的青年正抗着两个孩子,一步一步从被水淹没的楼层往上走。
落差形成的水流湍急,风也很大,孩子们瑟瑟发抖,死死搂着青年的脖子,这让他的行动更加艰难。
他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外套不知道丢到哪去,只剩下一层薄衬衣,看起来很冷,机械地迈动双腿,临近他们车前时也没有抬头看,只管一个劲地往前淌,淌到救援皮艇,把两个孩子交过去,又机械地转向下一个需要帮助的目标。
奚佑靠在副驾驶,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机灵的吉姆掏出对讲机,报告了这里的情况,更多救援皮艇很快就会赶来。
终于,雨势渐长前,奚佑打开车门,在一栋居民楼的拐角,堵住了埃德蒙。
青年张了张嘴,怀里还抱着一只不知道谁家的小狗:“……林。”
奚佑和他对视片刻,缓缓叹了口气:“………淋成这样,该生病了。”
埃德蒙眼眶一红,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脚下却突然一个踉跄,连人带狗扑向地面。
奚佑反应迅速,一手抄起狗,一手接住他。
年轻人沉甸甸的体重压下来,他不得不倒退了几步才站稳。
“……林,”埃德蒙发烧了,滚烫的额头埋在他肩上,嗓音已经开始有些嘶哑,“林,我病了。”
奚佑一边把他往楼梯口带,一边说:“你还知道自己病了。”
埃德蒙极不配合地挣扎两下,支起身体,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病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指的也没错,奚佑忙着辨认他家的方向,随口嗯嗯两声。
被教父当作发烧发得神智不清的病人敷衍,埃德蒙眼神显出几分迷茫,他愣愣地盯着奚佑,好半天,眼里突然涌出两汪泪水:“不,林……”
“不是发烧,是精神病。”
“我想我大概是个变态,或许还有精神分裂症。”
奚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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