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一座小的城市,和其他处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肆意狂按的汽车鸣笛,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闹,都一样,只不过北由是个小城,面积比不得大城市,与大城市周边的镇子挺像,灰蒙蒙的。
胡杨林拉开了窗帘。
对面,是一间药铺子,卖中草药的,铺子里装药的柜子是那种古时候的样式,一整排,一个小抽屉一个小抽屉的。
中药铺子生意冷清,大部分是上年纪的人。
一群人里面,他只看到一个年轻的,约莫十六七,低着头,目光冷峻,给人一种夹生的成熟感。
没落的小城市,很容易在十六七的人身上看到这种表情,失落,略微阴沉。
“林儿,看什么呢?”
“没什么,不是要在此地暂居吗,我总归要熟悉一下环境吧”
胡杨林转过身,母亲斜坐在沙发上,她拿着颗葡萄,半天了,还没吃下去,方才一直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平常一搬家,你和妹妹就很抵触,没十天半个月的,脾气不会消,这一次,倒是挺平静的,莫非,你喜欢这儿?”
“我们有选择的权利吗?”,胡杨林的妹妹质问道。
胡杨林的妹妹,名叫胡菲儿,她不喜欢搬家,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过个两三年,刚认识几个朋友,就又动身。
一次,两次,十次,五十多次,她时钟没有习惯,一提起搬家,她就无比地抵触,气得脸色通红。
“你们要是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走,现在就动身,反正行李什么的还没收拾,大部分在箱子里,很快的”,胡母说道。
兄妹两个,眼神交汇,不一会儿,走到了沙发那儿。
他们昨天就感觉不对劲。
往常,一到新的地方,母亲肯定先把屋子里里外外地收拾一番,拿着鸡毛掸子,一边哼唱曲子,一边清扫家具上的灰尘。
这一次,她一反常态。
四五天过去了,只打开了一个小箱子,里面若不是装着平常的衣服,估计也锁着,和那十几个箱子一样。
北由城是母亲选的,当初为了确认住处,母亲提前几个月准备,跑了好几个风水庙,最后定下的这个小城镇,难道,落脚点要改?
他们不同意,何处是家?无以为家。
“谁爱搬谁搬,反正我不走了,听到了吗?我不走了”,胡菲儿生气地大声说着。
胡杨林默不作声,母亲正出神,斜坐在沙发上,右手的那颗葡萄,快被她捏破了。
他明白,母亲心里有事。
母亲办事,向来稳妥,考虑周全,从未见到她如此心神不宁。
“你们赶紧收拾收拾,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动身去南方的城市”,胡母道。
胡母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我恨你,我恨你”,胡菲儿哭泣地说道。
胡杨林安慰不了妹妹,妹妹在气头上,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而母亲呢,既然选择再换个城市,一定有她的理由。
胡杨林盯着挂在墙上的木质吊钟,已经过去几天了,吊钟里的报时鸟还没有叫。
胡母是个造梦者,能窥见人的梦境,她开了间心理诊疗室,帮人治疗,报时鸟时钟是一个异能病人送给她的,病人说,报时鸟时钟如同地震仪,可预测祸福,搬进一个新家后,如果报时鸟整点鸣叫,表示安全,可以居住。
报时鸟时钟,对胡母来说,是最重要的宝贝,比她的首饰,法器,甚至她的异能,都要珍贵。然而,兄妹两个对报时鸟时钟,持怀疑态度,就这么个破时钟,说它能预测祸福安危,鬼才信。
胡菲儿去到厨房,拿了把锤子,径直走向报时鸟时钟。
“我把这个破时钟砸了,这样,就什么也不用怕了”,胡菲儿扬言要毁了报时鸟。
“放下,把锤子放下,胡菲儿,我不会再说第二遍”,胡母站了起来,脸通红。
下一秒,一个巴掌声响起。
“你为什么总是如此独断专行,蛮横跋扈,你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哪怕一次,哪怕一次也好。没有,你只在乎你自己,就是因为这,爸才跟你断绝关系,因为这,我才没有了爸,你们离婚的时候,你为什么把我抢过来,你明明知道,我更喜欢跟爸爸。与其这样生活,不如散了好,从今以后,你不是我妈,我也不是你的女儿,我去找爸爸,我要跟爸爸生活在一起”
胡菲儿捂着脸,哭着跑到房间里,砰的一声,门被严严实实地关上。
胡杨林不放心,害怕妹妹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她一旦情绪失控,破坏力十足。
在走向妹妹房间的过程中,胡杨林突然眩晕,顿时天旋地转。时间很短,几秒钟。他重新镇定之后,母亲坐在沙发上,下一刻,他预感到母亲要拿起左手边的打火机,点一根烟,然后跟他说一句话。
“让她自己一个人静静,等她想明白了,就好了”
胡杨林和母亲同时说出了同样的话。
两个人顿时惊慌不已。
此时,吊钟里的报时鸟,突然响了起来,布谷,布谷地叫着。
胡母喜极而泣,报时鸟终于叫了。
胡杨林赶紧冲向妹妹的房间。房间的门关着,他的脑子里,浮现出门后的画面,一把大椅子抵在门后,妹妹打开了窗户,将床单撕成条绑在栏杆上,然后抓住布条往下滑落。
一切仿佛已经发生过一样。
胡母一出生,还没学会说话,就掌握了造梦的秘诀,她辨认出,时光倒流了,她从前只听父亲提过,说有妖能操控时间,令时空逆转,造梦者具备感受时空的能力,这番场景印证了父亲当年的话。
报时鸟的鸣叫,令胡母格外开心,今后,她们一家子可以放心居住在北由城了,三五年没问题,她还来不及感受喜悦,因为有一件大麻烦产生了。
胡菲儿房间内,灵力充沛,一团独立的时空流在流动,时空流来自未来,异常地强大。
等胡杨林撞开房门之后,一股强烈的光袭来,胡母隐约地从光线中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凭空消失。
胡菲儿躺在床上,处于昏迷的状态,她穿着一件黑色纱裙,是之前打算让她入学时穿的,衣服原本在大箱子中,箱子还没打开过,这说明,躺在床上的胡菲儿,是从未来过来的。
胡杨林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母亲将双手抵在妹妹的太阳穴处,开始发力。
刹那间,明日的场景映现。
如同幻灯片一片,未来的画面快速闪过,画面的结尾处,一条巨大的蟒蛇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胡菲儿追去,而那蛇的后面,有一个男生,看不清那男生的脸,男生张开手,似乎在控制蟒蛇,抑制蟒蛇的前进,如此,胡菲儿才得以逃脱。
胡杨林拿着时空相机,把画面全部拍了下来,然后拿给母亲看。
追溯未来的画面,十分地耗费体力,且其中危险重重,时空流中有某些未知的生物存在,被它们盯上,厄运便开启。
胡母知道其中凶险,当年,她的父亲误入一个时空流,眨眼的功夫,只剩下一摊白骨。造梦者以梦境之力维持时空,相当于开启一闪死亡之门。
女儿的形态正在改变,衣服,鞋子,包括记忆,在逐渐地回归到现在这个时空。期间,很可能冲过来未知的生物。
胡母让儿子赶紧离开房间,去大街上,离得远远的,不找他的话,就不要回来。
“妈,不用担心,如果那虫妖敢过来,我就砍了他”
话音一落,胡杨林摇身一变,化成一个三头蛇妖。他本不打算暴露自己,眼下迫不得已,为了让母亲知道自己有能力保护她们,只能这样。
好在,几分钟后,胡菲儿安然地完成变化。
她坐起来,吃惊地看着哥哥和妈妈,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喜悦。令她更吃惊的是,妈妈忽然抱住她,紧紧地抱着,力气很大,几乎快弄疼她了。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在妈妈心中,她如此重要。
“你们两个,一个都不让我省心!!!”,胡母泪流满面地说道。“我明白,你们不想奔波,谁不想有个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是,我们生来跟别人不一样。我们流淌着异族的血液,被人唾弃,鄙视。我们没有犯错的机会,一旦被发现,就会遭受猎魔者的追杀,哪怕不犯错,也是危险重重。我一直没有跟你们说,想着你们还小,不愿意让你们太早接触这些,可是眼下,你们早就知晓一切,还把我蒙在鼓里”
兄妹两噤若寒蝉。
兄妹两个,差了一百多岁。胡杨林体质特殊,身上有妖气,却没有妖的形态特征。母亲一直以为,他妖力低微,不够幻化成妖态,相比寻常人,只是多一些妖气而已。很长一段时间,胡杨林也以为,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空有妖的气息,没有妖的法力。直到某一天,妹妹被不法之徒盯上,与恶徒打斗的过程中,激发了他体内的三色妖元,红、黑、黄,三色妖元。
妖元,分为上中下三种,红上,黄中,黑下。
一般的妖,具备黄妖元,已经难得。而红色妖元,万里挑一。具备多妖元的,只有大妖,实力超群的大妖才有。
关于胡杨林拥有三色妖元这件事,除了他的主人,只有他自己知晓,妹妹也只以为他是个拥有红色妖元的上妖,可任意变化形态。
他们之所以没告诉母亲,一来,怕她担心,二来,她整日忙着给异能者治疗,没时间。
与其说是母亲在保护他们,不如说,是他们在暗中保护母亲。
胡菲儿没有妖元,哥哥是妖,母亲是异能者,而她,没有特定的归属。她听得懂花草鱼鸟的语言,很多时候,她和周围融为一体,草木的状态,风和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她。
来到北由城,这里的花木,比别处的更加亲切,好像她就是这里的一员,所以她才坚定要留下来。
这座看似没落的小城,上空的云层中,有一个隐秘的硕大圆形车轮。
午夜梦回之时,她附身在了一只鸟的身上,飞到高空,看见了那个轮子。胡菲儿将其告诉了哥哥,而哥哥立即猜出,那便是传说中的时光之轮。
猎魔军团有一条规定,发现时光之轮者永不被捕。
胡杨林和胡菲儿把他们的秘密全部告知了母亲。
听完后,胡母半天没有说话。
一个时光之轮,只能保证一个异族者的自由。有人违反禁令,私自布设时光之轮,抓住幕后之人的话,得到的奖励会更高。
“我们可以留下来,但是有一个条件,你们绝对不能向任何提及时光之轮,忘掉时空逆转这会事,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你们能做到吗?”
兄妹两个,眼神交汇,你看我,我看你。
“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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