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兰河的尽头,便是青川,河与海的连接点,生灵在青川转化,生者步入亡界,过了青川,一面是人类世界,另一面,便是鬼域。
于那河水海水的交汇点,有一座小山,唤青峦山,隐匿在浓浓水雾之中,偶有游历的散仙或者得道之人踏足过,山不高,海拔不过几千,占地面积也小,一个小镇的规模。青峦山,只闻其名,不见其山。有误闯入者,魂飞魄散,万年修为毁于一旦。有不幸遭遇海难的船员,醒来后恍若隔世,逗留在这桃源之内,不肯往生。
几名青衣素裹的女子踮起脚,在草房子外的窗户边向内张望,她们好奇极了,一见到屋内场景,兴奋地跳脚,拍打旁边姐妹的肩膀,她们捂住嘴巴,生怕激动地叫出来,惊扰到了屋内。
“咳,咳”
来人了。一个侍从故意咳了两下,提醒她们,师尊到了。
“见过师尊”,几位女子欠身行礼道。
“不好好去练功,你们几个,在大师兄窗外作甚,什么东西值得如此好奇?信不信把你们再扔到泰兰河里去,好好洗一番,净化魂魄,去一去浊世的恶习”,小侍从问道。
“七师兄教训的是,我们错了,再也不敢啦,请师尊责罚”,几名女弟子请罪道。
“阿七,休得再恐吓一帮师妹,你整天正儿八经的,一说话,跟个老头儿似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师尊呢”,师尊戏谑道。
“师尊,就是因为您平时惯着她们,宠坏了这帮小妖,她们才没大没小,什么都敢打听,什么都敢看”,七徒弟说道,“该好好管管她们了,现在站在窗户外看,改日,她们就要冲进大师兄房间里,没羞没臊地看个痛快”
换作他人,女弟子们早就一巴掌招呼上去,管你是七师兄还是二师姐,打的你眼冒金星,亲妈都认不出来,青峦山内可没有长幼尊卑那一套,谁厉害,谁说了算,这是师尊定下的规矩,但是,有一条,做错的一方,是不能动手的,因此,女妖们虽然被七师兄羞辱了一番,气得火冒三丈,却拿他没办法,他说的没错,几位女妖的确馋大师兄的身子,那么美好的□□,谁不稀罕呢,被七师兄一骂,她们也没有那么生气,平定下来后,心里还有几分得意。
师尊呢,身为一山之主,完全一幅看好戏的状态,见弟子们斗嘴,他倒幸灾乐祸地站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就差给他搬个凳子过来,端上一碟子瓜子花生,最好再沏壶茶。
等着看好戏,却落了一场空,几个人逗了一番嘴,不到一杯茶的功夫,歇了,着实无趣。
“你们大师兄如何了?”,师尊看完戏后问道。
“禀师尊,大师兄已经醒来,伤口恢复的差不多了,方才见大师兄侧身,背上的皮肤光滑细腻,手臂修长,还有青筋冒起,那腰窝,哦,简直是,,”,女弟子说的口水都快流下来,旁边的好友拉住她,话题跑了,再跑,都拐到大师兄的人体描绘上去了,她这才言归正传,“大师兄无大碍,只是,他救回来的那个青妖,就不好说了,青妖的妖筋被挑断,灭妖剑摧毁五脏六腑,好好修养也得五年十载的,他又被天玄网罩住,魂魄分离,抛在泰兰河水,足足两个时辰,纵使他是九尾狐,九条命都不够拿来丢的,得亏大师兄护住他的真元,不然早一命呜呼了”
提起大师兄,师妹们个个兴致勃勃,大师兄出身名门,乃上古玄蛇后裔,师尊开山的第一个弟子,说来,大师兄也身世悲惨,万年前,神族大战,其父母葬身在火凤的烈焰之海,父母身死,从九重天坠落,沉入地心之海的黑暗谷前,玄蛇母燃烬魂魄,以灵魄之火将腹中子推出水面,几千年后,条小蛇破壳而出,玄蛇子诞生,师尊捧着三色的蛇,喜欢的不得了,把他收入门下,开创了青峦派。
某日,师尊仙游归来后,闭关不出,一番探察后得知,师尊身受重伤,灵力四溢,青峦山摇摇晃晃,河水海水上涨。四海八荒,伤的了师尊的,绝非下届生灵。无论如何,师尊不肯说出与他交手的是何方神圣,只在闭关前留下一个条子,不许任何人出山,违者一律逐出师门。青川水一夜之间变得浑浊,再一日,墨黑,青峦山花木凋零。
苦苦等了七日,情况并不见好转,海水已经淹到山门,黑海那边,鬼域王的三头妖犬手持魂骨,虎视眈眈地盯着。
为了拯救师尊,玄蛇解下脖子里的青玉,那是青峦派的标志,他自出师门,从今往后不属于青峦派,所作所为皆他一人承担。玄蛇出了山门,一骑绝尘,骑着独角兽飞上苍穹。
三日后,玄蛇带着一枚五彩丹药归来,他破关而入,将丹药强行给师尊服下,这才稳固了师尊的仙灵,救回师尊一命。携丹药归来后,玄蛇患上不治之症,每一百年,玄蛇的狂热症爆发,皮肤撕裂,烈火灼烧,他必须出青峦山,由青河顺流而下,过鬼域边境进入地心之谷,只有那里的地心蓝冰能遏止他体内的烈火。师尊苦心研制治愈之法,几千年来一无所获。师尊带着他游历,寻遍各种名医,一个巫医道出,他盗取了不该盗取之物,受到神咒,终有一天,他将烈火焚身而死。
日日居于深山,周身不离寒冰,盂兰节当天,死神的弯刀还是在清晨投下阴影,这一次,狂热症史无前例地厉害,他刚出山门,还没游到鬼域境内,病情便发作,大水将他吞没,暗流涌动,他一点力气也没有,水倒流而上,把他卷入泰兰河中。
泰兰河水的厉害,整片水域都有所耳闻,那河,除了食妖鱼,别的生物无法生存,水浮力极低,唯有莲花灯,唯有写满祈福之词的莲花灯才浮得起,灯沿河而下,漂向传闻中的神殿。他沉在水底,奄奄一息,奇怪的是,食妖鱼从他的身边游过,没有攻击他,鱼的嘴巴上布满倒刺,滋啦滋啦,钢锯一般地响起,那些鱼也惧怕他,怕他体内的火焰,生怕吃了他,也被巫山黄鸟的烈火焚身,鱼一见他,即刻躲得远远的。
就那样,他沉呀,沉,慢慢地沉入河底。忽然之间,一声响动,琥珀色的河水慌乱,一个什么东西朝他游来,他以为是死神,可死神怎么长得跟传说中的不一样,水恢复平静后,水下的视线极好,死神长了一双下垂的狗狗眼,冷白皮,唇红眉黑,像故事绘本中画着的王子。死神把他捞上岸,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通话,他听不懂,对方讲的应该是泰兰语,千年间,总归遇到一两个生灵荡到青峦山,操同样的口音,许久再听,方识别出是泰兰语,如此推断,对方不是死神,死神收割亡魂之时,用亡魂之语,避免因语言不通而阻碍执行任务。
青妖不知,玄蛇就是子民口口相传的海魔妖,嗜杀成性,为祸一方。盂兰节当天,亡灵重返生界,在青妖看来,河底的小蛇顶多是一个时运不济的亡灵,他把小蛇捞上来,没准他知道河的尽头在哪儿,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想搞明白,可是对方听不懂他的话。小蛇指了指青妖手中的红色莲花灯,鬼画符地左一道,右一道,青妖反应了好一阵子,明白小蛇的意图是,让他写字,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字保留下来,总归有办法翻译过来。
一来二去,两人以莲花灯作为信物,传递书信。
大师兄的草屋中,挂满了写着泰兰语的莲花灯。
【母亲,愿您安息,我不明白当初您为什么执刀而入,要我的性命,我不怪您】
【母亲,告诉您一个好消息,过两天就是我的生辰啦,娘亲和姐姐偷偷为我准备了礼物,想要给我一个惊喜】
【母亲,听说圣洁的人被泰兰水洗涤后,将进入圣地家园,得到神佑,我希望您过得开心,也希望有一天,能和您一样】
【母亲,您能告诉我,我究竟是谁的孩子吗,外祖父不喜欢我,舅舅和姨妈也厌弃我,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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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呀,小蛇,我是泰兰河畔的那个少年,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我十七了,按照人类的纪年法,应该快满170岁,你过得怎么样,鬼域内恐怖吗?是否只有盂兰节的时候,你才能出来】
【你好呀,小蛇,我太激动了,我不敢相信居然收到了蓝莲花,邻居老婆婆说,纯洁善良的心才能驱动莲花灯,心有灵犀者方能收到彼此的祝福,回信的莲花由红变绿再变蓝,我没敢告诉别人,连娘亲和姐姐都没说。你的名字很好听,胡杨林,你的父母一定很爱你吧,希望你像大漠里的胡杨一样,长得那么高,那么壮,那么顽强,对了,我叫鱼小凡】
【你好呀,胡杨林,我收到了你的莲花灯,我在快接近凌晨的时候才敢到河畔,他们说,,,泰兰河里除了食妖鱼,另一种生物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也许在你的世界里,那只是一个物种而已,希望你过得快乐,不受欺负】
。。。
【你好呀,胡杨林,我收到了你的蓝莲花,这是第117个灯,我跟第一次一样,格外地心动,心砰砰直跳。娘亲训斥了我,我问什么是海魔妖的时候,她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进屋子里,问我从哪里听来的,我撒了谎,说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我不应该撒谎,娘亲也许识破了我的谎言,掉下眼泪。我把蓝莲花藏起来了,放在床底的百宝箱子里,你不要误会,我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改变对你的态度】
【你好呀,胡杨林,我的红色莲花灯你没有收到吗?还是说,出了什么意外,盂兰节当天你无法出来?我很担心你】
【你好呀,胡杨林,我依然没有收到你的回灯。你有新的朋友了吗?我猜也是,你每一次出现,越发地光彩照人,和故事绘本中的王子一样,我打扰到你的生活了吗?我想见你一面,我在河畔的茶馆等你,第一次喝茶的那个地方】
挂满墙壁的花灯,几十个红色,数百个蓝色,还有为数不多的几盏未放出去的绿色花灯,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字。
草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哭泣。
莲花灯从墙上飘落,一朵一朵地落在地上,而后遁入泥土之中,那代表,莲花灯的主人即将魂飞魄散。
师尊和弟子们推开门。
“师傅,求求您,救救他,救救他”,玄蛇跪在地上给师尊磕头。
“孩子,不是为师见死不救,是为师,回天乏术呀”,师尊痛心疾首道,“他已经没有求生的欲念,你明白吗,这个世界,他已经没有留恋的念头,他只求一死,你就是把那巫山黄鸟的神药再偷来,也挽回不了他的性命”
“不,不,师傅,一定还有办法,您看,他的手动了,他的手在动呀,师傅,师傅!!!”,玄蛇哭喊道。
见此状,师尊也心头一惊,似乎还有一线生机,是生是死,全看个人造化啦。师尊吩咐其余弟子退下,关上房门和窗户,只留下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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