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地重游。
鱼小凡手持金甲猎魔者的头颅,站在泰兰广场边,中心处的喷泉无力地流淌,一千年过去了,看到那喷泉,娘亲受刑的画面血淋淋地重现,时至今日,他还是不能够理解,暂且喊那人外祖父吧,外祖父如何下得了手,碎了娘亲的天灵盖,毁了她的圣女法环,仅仅为了牵制他,降服他这个魔妖吗?在他的眼里,家族的声誉,个人的名望,远远比亲生女儿重要。
“老家伙,你应该跟另一个老家伙投缘”,鱼小凡对着金甲猎魔者的头颅说,“他跟你一样,众人眼里的正义使者,以匡扶正义为己任,恨不得杀遍天下所有的邪魔,见到他,你会很高兴的,你们有很多共同话题”
金甲闭着眼,脸上的皱纹刀疤一般,毛孔粗大,布满了杀妖后滞留的妖气。
鱼小凡啐了一口,将这团恶心的东西一脚踢开,踢到了老家伙的坟墓,泰兰河畔,就是当年他被玄天网罩住扔下河里的地方,就是当年他的玄蛇被扒皮抽筋死在三味真火的地方。老家伙埋在泰兰河畔,但没有死,死,太便宜了他,与其让他痛快地到鬼域境内报到,倒不如把他三魂歼灭,七魄诛灭只剩一个,挑断脚筋手筋,砍掉手足,再把他放到驱邪的玉石中,埋在泰兰河畔,让他日夜听闻魔妖亡魂的哭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才对得起他大将军的称号。
鱼小凡一脚将金甲踹到了地下。
“谁,谁人在那?”,老婆婆问道。
鱼小凡转身望去,昔年的邻居婆婆,和从前一样,和蔼慈祥,如同他未曾有过的奶奶一般。鱼小凡不敢上去相认,这幅模样,教故人见了叹息伤心,只静静地站着,凝望着,这样就好。
“是小凡吗?是婆婆的小凡回来了吗?”,老婆婆问道。
他不过去,老婆婆倒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朝他挪动,他于心不忍,终于上前。
“婆,婆婆,您认错人了,我是外乡人,路过此地,暂时停留一会儿,马上就要离开了”,鱼小凡说道。
“是么?”,婆婆抓住鱼小凡的手说道,“你跟我们家小凡太像了,老婆子眼神不好,鼻子倒还灵敏,那孩子出生的时候,还是我接生的呢,淡淡的奶味,和你身上的一样,我摸着,你和我们家小凡长得也差不多,他太倔,撞南墙也不回头,一千年来,多次路过了,也不来见见婆婆,许是忘了我这个老婆子。怪不得他,泰兰留给他的,全是伤痛。你别难过,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有缘见到我们家小凡,告诉他,别难过,哪怕全天下都骂他,但在婆婆这儿,他从来没有变过,婆婆记着他呢,他那么懂事体贴,婆婆永远记着呢”
鱼小凡说不出话来,婆婆用力地抓住他的手,一双眼睛试图极力地看清,瞅着他,伸手触摸他的脸颊。
“婆婆您保重,告辞了”
鱼小凡哽咽,撒开了婆婆的手,头也不回地拐进一个巷子,等婆婆离开后才敢出来。
他在街道上游荡,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如果当初养母没有从生母的刀刃下救下他,那么他会不会到鬼域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如果他没有活下来,是不是娘亲就不会因为他魔妖的成分而遭受迫害死于非命?
如果他没有遇见玄蛇,是不是就不会有人为他三闯巫山盗取神药死在三味烈焰中?
如果他没有再次醒来,是不是就不会吞下妖虫,成为妖帝的奴隶,为了救玄蛇而踏上不归之路?
如果他没有成为骨妖,没有逆转近百次的时光之轮,篡改历史,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再次遇见他,预示他死亡的鬼王迎亲队伍就不会像女巫卦象中显示的一般,蓦然地呈现?
命运的线,分了那么多的支线,岔口错综交叠,他太想当然,以为凭借一己之力便可改变,结局早就定下,不论选了哪条,他都要死,他都该死。
一家酒馆在不该开着的时候,开了。
“老板,一壶烈酒”
“什么酒?”
“随便什么都可以,上头快的更好,我想忘记一些事情,这样下去的时候,就会一身轻了吧”
“圣酒,本店的招牌,推荐您尝试一下”
他拎着壶酒,出了酒馆,这酒上头果然快,没几分钟,他便摇摇晃晃,步子轻盈许多,七拐八拐,他拐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茶馆,茶馆旁边的莲花灯铺子恰好开张。
“老板,一个莲花灯”
“好嘞,您需要什么笔墨?大号的,还是小号的?墨水选择祈福的还是挡灾的?”
“不要别的,只一个莲花灯就可以”
“好嘞,您拿好,慢走”
海那边的风,吹了过来。水上起了大雾。
一艘船在大雾中呈现,大雾或者船,在泰兰河水面前所未有,如此场景着实罕见,引来子民们疯狂围观。
“船来喽,船来喽”,船夫喊着。
在那灯火阑珊处,只见一人提着莲花灯,从泰兰河畔上了船,那人一身红色锦衣,脚蹬黑血,头戴羽冠,粉面朱唇。船行驶到中央的时候,往下沉。
船上的公子,回望岸上的人,他横坐在栏杆,一壶酒放在岔开的大腿,冷冷地凝视岸上的陌生人,他手上的无字莲花灯,染红了整条河,水漫过他的腿,腰,脖子,眼睛。河水流过断崖,下面就是黑海,从那下去,他将彻底失去自己的魂魄,生死幻灭。
大水滚滚而逝,轰然一声,河水加剧,他被冲出泰兰河水,悬在半空,开始坠下黑海。他要去兑现诺言,以魂魄注销与鬼王的契约。
“鱼小凡!!!”
一个声音从上空传来。
那人伸出手,牢牢地将他抓住,是胡杨林,来救他了。
胡杨林乘坐在大鹏鸟上,以那双他曾经挚爱的手,破了和鬼王的契约,所爱之人救你与泥淖,契约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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