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叶眼神躲闪。
白凝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怎么?”
正想着那些画面,这时又听到白凝的声音,楚叶双颊当即发烫起来,她支支吾吾:“我,我那日摔倒以后,你把我带进了石洞?”
白凝已帮她擦好了药,听得楚叶突然这么问,口吻又局促,怕是都想起来了……她稍顿之后,垂下眸轻应了声:“嗯。”
那日她连拖带拽,抱着楚叶又回到了洞内,她都难以想象,当时竟会有那样的力气,可能上天冥冥注定,她们命不该绝。
得到白凝的肯定,楚叶大脑“轰”了一下,再次确认了那些画面都是真实的。她不知怎么,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会儿脸唰一下便红了个透,耳尖都热得要冒火星子。
而接下来的事,她自然不好继续跟白凝确认。
白凝见楚叶面红耳赤,笃定她忆起了,而那些场景也浮现在她脑中。当时她们都褪下衣裳时,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为了求生,可当下再想起那情形……
白凝神情还算冷静,但冷静之余,她素来缺乏血色的面颊,还是不可控制地浮起了一缕殷红。
她们面对面,沉默间一齐红了脸,显然想到了同一件事。
楚叶着急忙慌拿起一旁的面具,又戴上,欲盖弥彰般想掩饰什么。
对比之下,白凝显得镇定许多。
“我先回房了。”楚叶戴好面具以后,冒冒失失站起身,“那个,我有点发晕。”
“发晕?”白凝望着她。
“嗯!我走了!”楚叶立即转身脚步匆匆,好像跟白凝同处一个空间,都会透不过气。她发誓从小到大,自己从未有过这么慌张的时刻。
门被带上,屋子里又只剩一人。
白凝站了一会儿,坐到案前想继续抚琴,但心不够静,她低头胡乱弹了几个不成调的音,便停了下来,指尖搭在微颤的琴弦上,感觉自己心口跳得莫名的快。
在她的印象中,楚叶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冷厉,原像是见惯了世间的风雨浮沉,什么都不会畏惧的女子。
可这样的女子……
白凝抬头看向门口,想到方才楚叶慌张溜走的模样,不禁笑意嫣然,这位楚姑娘,怎会比自己还怕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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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叶一路向客房疾走而去,结果因为分神,和人在拐角处撞个正着。
“不好意思。”
撞上的正是小桃,小桃打量着楚叶,小声惊呼:“楚姑娘,你喝醉了吗?脸怎么这般红?”
带了面具都能看出在脸红?楚叶哑然,只想躲进屋子里不见任何人。她搪塞小桃,“我不大舒服,要休息一下。”
小桃懵懵懂懂点头。
回屋后,楚叶摘下面具洗了把冷水脸,凉水压住滚烫,舒服不少。她拿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渍,恢复着冷静。
她们都是女子,看了也就看了,抱了也就抱了,没什么好难为情的。况且她们脱掉衣衫互相取暖,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对,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这样一想,楚叶鼓起腮帮子舒了口气,好多了。
到了晚间,照旧有人给她送来汤药,还有一小包蜜饯果,只是白凝没有过来看她。其实她们心照不宣后,见面是挺尴尬的吧?
夜晚楚叶在塌上翻来覆去,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明天跟白凝辞别,离开白府。再说她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不便在府上一直打扰下去。
翌日上午,楚叶照常去了白凝的书房。
白凝正在作画,听到暖画说“楚姑娘来了”,还意外了一把,昨日羞成那般,她还以为楚叶会躲着自己好几日。
楚叶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裳,带着贴身佩剑,恢复了往日的装扮。见了白凝,她还是不敢直视对方眼睛,没办法自然。
“你来了。”白凝落落大方跟她打招呼,已经习惯了楚叶每日过来听她弹琴。
“我今日是来辞别的。”楚叶却说,“这段时日多有打扰。”
白凝眼底略微暗了暗,原是要走。
她不接话,楚叶僵站着,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留下慢慢养伤,不必急着走。”白凝莞尔。
“不用担心,我的伤已经好了。”楚叶解释说道,“我从小就习武,身体恢复得快,这段时间多谢二小姐的关心照顾。”
白凝缄默好一阵,尔后她不紧不慢问:“跟我待在一块儿,每日听我弹琴,很闷吧?”
“没有,不闷!”楚叶连连否认。她想了想,还是认真对白凝说,“我喜欢听你弹琴。”
白凝没想到向来不善言辞的楚叶,会这么回答自己。
楚叶没告诉白凝,其实前段时间的营救,并不是她第一次见白凝。早在三年前,她初来京州时,她便偷偷认识了白二小姐。
她和兄姐原本一直在西州生活,后来阿姊在任务中眼睛受了伤,几近失明,他们无奈才来京州求医。
天子脚下,人才济济,名医众多,只有来京州才有机会治好阿姊的眼睛。
初来京州时,楚叶郁郁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讨厌这儿,虽然京州繁华热闹,高楼林立,但她却觉得无聊透顶,这儿处处都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哪有在雪原上纵马奔腾的恣意畅快。
若要说京州唯一让她欣慰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儿达官显贵颇多,出手颇为阔绰。她时常想,等赚够了银两,治好阿姊的眼睛,就能回西州了。
楚叶是偶然听到白凝的琴音的。
玲珑坊是京城里最有名的琴坊,路过时经常能听到阵阵琴声。她无聊时,便藏坐在坊外的那颗粗壮的古树上,听琴声解闷打发时间。后来听得多了,她发现弹琴最好听的,并不是玲珑坊的坊主,而是白府的二小姐。
白凝并不常来玲珑坊,一个月三两次的样子,有固定的时日。
楚叶便专挑白凝会来的日子,坐在树上听琴,这琴声让她心静,让她不那么郁闷浮躁。
这么一听,便是三年。
她总是高高坐在树枝上,悠闲悬着腿,繁茂的枝叶会挡住她的身影,她却能眺望阁楼。尽管距离很远,她还是能感觉到,弹琴的白二小姐是个大美人。城里的人也都这么议论。
楚叶原以为她和白凝的“认识”会仅限于此,然而前段时间大哥接了一个营救的任务,要救的人正是白凝。
……
“喜欢听我弹琴,那你怎么急着离开?”白凝反问她。
楚叶迟疑,这话的意思,是不希望自己离开?她心间生出一点欢喜,可,也不能一直在人家府上白吃白喝吧。
“已经打扰够久了……”
白凝打断她的话:“你还是要留下来。”
楚叶:“……留下来?”
“顺王府的余党没有尽数落网,我父亲担心他们还会对我不利,我也……害怕。你还是得留下来贴身保护我。”白凝说着,这番话是她临时起意,却也不无道理,尔后她跟父亲说一声便是。
前几个月京中动荡,顺王府叛乱,白凝的父亲白玉忠是平定叛乱的重要功臣,顺王府的人自然对白家恨之入骨。前段时间白凝被劫,也是因此而起。
楚叶听到白凝说害怕,什么都没考虑,立即点头:“好。”
白凝朝她微微一笑。
楚叶面具下的脸,也难得浮现出一抹笑意。那以后,她还是可以面对面地看二小姐弹琴……
-
比起保护那些出入官场的达官贵人,保护白凝无疑是件轻松的差事,对楚叶而言更是如此。
白凝不常走动,她只需守在房间,还能听到外人听不到的曲儿,而且白二小姐温润有礼,不像其他雇主,见她是年轻女子,有时还会想轻薄于她。
楚叶开始和白凝形影不离,白凝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就连晚上睡觉,她都是睡在白凝闺房外的小房间,方便照应。
成日待在一起,她有机会和白凝熟络起来了。
白凝生性温和,又贴心,相处起来很舒服。楚叶听她弹琴时,偶尔也会和她讲一讲西州的事。
楚叶平日话虽不多,但一提到故乡,就会津津乐道,说西州的雪原有多漂亮,马儿有多矫健,雪地里的兔子有多可爱狡猾。
“你会骑马吗?”
白凝摇头说不会。
“如果你去西州,我教你骑马,带你去逛雪原……”楚叶兴致勃勃说着说着,声音小了。
“怎么不说了?”
楚叶笑笑。白凝怎么会去西州?她没机会教她骑马的,宛如痴人说梦话。
白凝其实很爱听楚叶跟她讲外面的世界,楚叶留下以后,一贯沉闷寂静的书房多了生气。她不让其他人进书房,但楚叶是例外。
说起西州时,白凝常常会看到楚叶嘴角勾起笑,很干净动人的笑。
虽然总是在厮杀,但她发觉楚叶并不阴鸷,恰恰相反,楚叶是个无拘无束的雪原女子,有着她最羡慕的朝气,楚叶心思也简单,若盯着她看久了,还会羞涩脸红。
楚叶已经极力克制在白凝面前脸红。她从不认为自己是怕羞的人,以往被登徒子调戏,她便直接拔剑相见,她岂会脸红?
可到了白凝面前,情况就不一样了……一定是因为在山洞里的那一晚,毕竟她从未与人有过那般的肌肤之亲。
什么肌肤之亲?那是迫于无奈。
面对白凝时,楚叶不止一次警告自己,总脸红心跳想着二小姐衣衫半解的模样,那自己和流氓有何区别?
楚叶再看看白凝,相处起来就要比自己坦然多了。
-
夜里又下了一场雪。
楚叶耳尖,听到了积雪压断松枝的声音。今夜如往日般安宁,她合上眼准备入睡时,听到了一声“楚叶”。声音不大,她分外敏感。
楚叶立即翻身下床,只穿着中衣,拿起剑往白凝屋内走去。
屋子里留了一盏烛火,白纱帐里映着人影,她在床上坐起了身,依稀看着长发如瀑,身形单薄,似柔弱无骨。
楚叶走上前,探手轻轻撩开纱帐,瞧见白凝唇色苍白,惊魂甫定。想是做噩梦了。
白凝的确是做噩梦了,梦到了那日被掳走的情形,她下意识叫了“楚叶”的名字——结果楚叶立马就出现在了面前。她抬头望望楚叶,一见着她,心霎时就安定了。
白凝轻吸了吸气。
“做噩梦了?”楚叶小声问。
“嗯,又梦到那些人了。”白凝缓了缓后,虚弱朝床畔的人笑,“没事,你去休息吧。”
楚叶立在原地没动,“你睡,我守着你。”
“不用,只是暂时受了惊,现在好了。”
楚叶照旧不为所动,她怕站着影响白凝睡觉,便走去边上的八仙桌旁坐下,守着。
白凝没辙,又知道楚叶的脾气。她在床上躺下,扭头瞧着楚叶,隔着朦朦胧胧的纱帐。
楚叶依稀能看到白凝没合眼,她隔着纱帐看她,后知后觉自己嘴笨,人家刚刚都说做噩梦了,自己却连安慰的话语都不知道说一句。
躺下不久,白凝又在床上支起身,她拨开纱帐,柔声对楚叶说:“你上床来。”
大冬天的候一晚上,身子定要吃不消。
楚叶怔了怔,“不……用。”
白凝仍望着她,换了说法:“我害怕,你过来陪我。”
二小姐这么淡定的人说害怕,那一定是害怕到极致了,楚叶分析着,她咬咬唇,答应了。
在白凝的注视下,楚叶别扭上了床,她想自己,肯定又脸红了。
白凝挪了挪身子,给楚叶让出地方。
楚叶躺了过去,被子里还带着另一个人的清香和体温,她没来由地不知所措。
两个人各自安静躺下。
白凝问:“睡觉也戴着面具?”
楚叶:“习惯了。”
“嗯。”白凝应了声,没多问其他。
她们并肩躺着,没隔开太远,楚叶这会儿毫无睡意,她们这样睡在一块儿,像极了在石洞里的情形。
被褥下,楚叶手动了动,却无意蹭过了白凝指尖,微凉。这一碰,她不知道心虚什么,很快移开。
极轻极轻的触碰,像蜻蜓点水,碰起涟漪。白凝忽略不了,那日又浮现眼前,两个人体温相融,本能的、忘情的拥抱。
她本是个心如止水的人,平日里写各式各样的曲子,喜怒哀乐都有,可她内心依然像潭死水。
也许她骨子里是渴望波澜的,以至于她总忍不住想着和楚叶互相脱下衣衫的情形,她明知那时是没有任何含义的,可还是会勾起微妙的念头。
那些画面偶尔一闪而过,也能让心跳快着。
她久居死气沉沉的深宅,守着数不清的规矩,这样的心跳于她而言都是难得。
她下意识希望楚叶陪在她身边。因为太乏味孤独了么?
两人阖着眼,但都没睡着。
“楚叶。”
深夜里她温柔叫了一声,楚叶听着,心跳快了快。她扭头看看白凝,问:“还害怕么?”
白凝也转过头,凝视她,顺着她的话:“嗯。”
“没事的,我在。”楚叶这次及时说出了安抚的话。
枕畔的这句轻声细语太打动人。白凝目光楚楚,朝楚叶贴近几分,看着她的眸子低声询问:“我能抱着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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