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姬箙没来,是阮芗把早饭端到周锦的院子里来的。她挨个敲门把所有人都叫起床了,还怪被迫早起的人死气沉沉的,年轻轻轻,却没有一点朝气。
安鹏举懒得理她,抓着饭碗趴在餐桌上继续睡。程玉心不在焉地喝粥,身体醒着,灵魂还留在睡梦中。
阮芗带过来三种口味的鲜花饼,许双卿分别试吃一口,细嚼慢咽难以抉择哪个更好吃。唐霖鬼鬼祟祟地凑过来,小声说:“我和你说,我昨晚真的梦到你了。”
“真的?这么巧?”许双卿吓了一跳,那根本就是她信口胡诌,又赶紧压低声音问,“你梦到我什么了?”
唐霖看一眼口若悬河介绍粥里的肉丝是什么品种的鸡、萝卜是哪位高人种的、熬粥用的水是从什么仙境取回来的阮芗,警惕地说:“我梦到你站在一片废墟里,被飞过来的空调砸中了头。我怕你今天会特别倒霉。”
许双卿尴尬地笑了两声,掩饰得极其苍白:“你这梦太离谱了,梦都是假的,哪里会飞来空调啊。”
唐霖沉思两秒,固执己见地说:“我总觉得这个梦好像在预示些什么,你今天还是小心点吧。”
许双卿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讪讪点头。
那边阮芗说得滔滔不绝,要是没人拦下说不定会说上整整一天。周锦忍不住打断她,问:“姬箙师姐呢?”
“啊,她今天不来了。师祖昨天半夜来找她,让她今天给辣子鸡前辈讲枕棋氏的历史。”阮芗停下刚才的话头,说,“可辣子鸡前辈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呀。姬箙觉着辣子鸡想支开她对程玉下手,就叫我来保护你们。”
程玉吓寒毛直立,慌慌张张地往周锦身边缩了缩,阮芗又笑道:“放心吧,有我在,保证她顾不上你。”
“那我们今天要干什么?”谢昭阳困得睁不开眼,放下勺子站起来就走,“没事的话我先回去睡觉了。”
阮芗一把拉住她,急切道:“我们今天要去找法衡,她下午有课,上午是空出来的,正好有空招待我们。”
谢昭阳抽手:“找人闲聊也得睡饱了再去啊。”
“法衡可不是一般人。周锦学的符一半是师祖教的,一半是法衡教的,法衡可厉害了。”阮芗拽着谢昭阳的手臂把她从门边拉回来,“她的课千金难求,三天三夜都排都排不到。要不是我跪下来求她,她才不肯教你们。”
余燕子看向阮芗:“教我们什么?”
阮芗一门心思跟谢昭阳拉扯,连回头的功夫都没有。她答道:“教你们画符啊。难道你们不想学这个?”
余燕子猛地站起来:“我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走?”
为余燕子的积极向上的学习热情所迫,众人草草吃过早饭便跟着阮芗前往法衡的住处。作为学堂掌事,法衡就住在学堂里,不像别的门生那样有单独的住所。
余燕子跑在最前面,以前在学校下课到食堂抢饭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法衡的房间在学堂西北角,门户紧闭,仿佛严阵以待。余燕子逡巡一阵,心想这法衡不简单,难道是要她程门立雪,还是说要她三顾茅庐?
阮芗直咧咧地上前敲门:“法衡小友在家吗?”
屋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紧闭的房门毫无征兆地开了,余燕子定睛一看,法衡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她立刻冲上去抱住法衡:“师姐,你怎么了?”
法衡虚弱地说:“你们来太早了,我还没睡醒。”
“师姐说她没睡醒!”余燕子会意,搂着法衡高声说,“那我们晚点再来吧,师姐的睡眠质量最重要!”
被征召过来的谢昭阳翻个白眼。
“不用,我还能再醒两个小时,早教晚教都得教嘛。”法衡回绝了她的好意,撑着身子坐起来,用力拍拍脸醒醒神,“你们不是说想学画符吗?都进来吧。”
除了热情高涨的余燕子以外,谁都不想踏入这间屋子。法衡的房间还算宽敞,里面却堆满了东西,衣柜横着堆到天花板。法衡从不用衣柜装衣服,那里边放的都是书,衣服和画卷一起,耷拉在每样家具上。
随处可见叠成一摞的空白黄色符纸,整箱囤积的红色朱砂当成垫脚砖压在床下,桌上的笔架挂着数十只外形不同的笔,画满符文的卷轴当做窗帘挂在窗边,法衡伸手将它卷起,用系绳捆住,晨光才照进屋里。
她背光转过来,点名道:“周锦。”
周锦抬头看她,法衡问:“你怎么不说到?”
周锦无奈,只能配合说:“到。”
法衡满意地点头:“你给大家讲讲学画符的意义。”
程玉皱眉,问:“不是你教我们吗?”
“我这是在抽课代表回答问题,周锦她知道该怎么说的。”法衡格外理直气壮,说得振振有词,“我还没洗脸,还没吃饭,没力气给你们说这么多基础知识。”
余燕子殷勤地给她递上阮芗带来的鲜花饼。
安鹏举挪到阮芗身边,故意压低声音嘲讽她:“这态度是你下跪求来的?我怎么感觉她也不太尊重你?”
阮芗不服气,说:“都说了她的课很难抢到的。”
法衡斥道:“上课交头接耳?给我到墙角站着!”
安鹏举正要争辩,就被阮芗拉走罚站去了。
法衡看向周锦:“说吧。”
“好的。”周锦悻悻依她的话照做,解释道,“在枕棋氏的三种学科中,修习观星术只需用眼观察,用脑推算。而剩下的布阵画符,都需要借助自然的力量。”
借助自然力量?余燕子抄笔记的动作停了停,这不是与文珠那边的说法不谋而合吗?她赶紧举手提问:“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成功借到自然的力量呢?”
“最简单的方法是利用构造和化学反应,比如消防栓和原子弹,不用符文就能使用自然力量。”周锦举例,“画符借力则不同,以符号代替元素和物质,不消真正动手,只要注入灵力就能凭空制造出反应。”
“说得好,那现在就是课堂随机抽查。”法衡的目光在埋头假装不存在的众人身上绕一圈,指着墙角站着的安鹏举道,“就你了,答对就让你回来坐着。”
安鹏举目瞪口呆,法衡无视她的表情,说:“你是初学者,就问你个最简单的问题,水的符文是什么?”
“呃……是……”安鹏举看不出周锦比划的提示里藏着什么答案,嘟囔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我知道,水就是h2o!”阮芗飞快抢答,不忘小人得志睨一眼安鹏举,“这你都不懂,上没上过初中啊?”
安鹏举吼道:“画符和初中化学有关系吗!”
阮芗不理她,正要回到座位上时,法衡喝止住她,笑着说:“你先别过来,这是安同学的问题,就算你答出来了也没用。你活了这么些年,肯定跟着哪位主人旁听过几节符文课,别想这么简单混过去,得问你个难的。”
她明显就是看不起人,阮芗昂首:“你问。”
“好,那我就问你个稍微难一点的。”法衡想了想,说,“一位华籍年轻人在非洲旅程中遇难,四周没有水源,只能选择画符取水。这时候必须写在符纸上的符号是?”
阮芗立刻自信回答:“h2o。”
法衡恨铁不成钢地拍桌子:“错了,跟你们说了多少遍,这是经典送分题,送分题。加86啊,很难记吗?”
阮芗脸一垮。许双卿问:“什么叫加86?”
周锦开口解惑:“这是地理和化学的结合题,非洲是在国外,打回中国前缀要加86,答案就是86h2o。”
余燕子又问:“可这不是打电话时用的吗?”
法衡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是啊,就是一个道理。华籍年轻人要借的是中国的自然力量,不加86就传不到。”
余燕子大为震撼。法衡挥手让周锦坐回去,道:“你们记好了,画符没有布阵那么难,只要记清楚符号,剩下的就没有任何固定形制,记得把区号加上就行。”
她发下黄纸和朱砂,让众人拿笔开始随堂检测。
众人无从下笔,唐霖深思熟虑一番,突然运笔如飞,在黄纸上胡乱画圈。程玉本想着抄她作业,见唐霖画得乱七八糟,一时也不敢抄了:“你画的是什么?”
唐霖不回答,她心里没谱,又实在不想交白卷,只能硬着头皮乱蒙。落笔时疑虑顿消,唐霖一鼓作气画满一张黄纸,拿起来给法衡看:“我想画乘奔御风。”
众人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纷纷伸长了脖子来看她的答卷。唐霖平日里成绩是好,但画符这种碰运气的科目她是第一次碰到,难道也能翻云覆雨吗?
法衡两手颤抖,深吸一口气才缓过神来,按住唐霖的肩膀问:“告诉我,你这样画的理由是什么。”
“我是这样想的。我在用乘奔御风的时候就感觉身后又一阵风推着我,而风就是空气。”唐霖指着那些圆圈说,“空气的成分虽然不止只有氧气,但运动起来需要呼吸,所以我画了很多的o,是双数的,就是o2。”
“想法很不错,这位同学很懂得举一反三,作为初学者来说非常值得表扬。”法衡赞许地拍了拍唐霖的肩膀,遽然变色道,“不过,你体育成绩是不是不大好?”
唐霖眨眼:“啊?”
法衡一把将她推开,疾声说:“乘奔御风最主要的作用是增快速度,常用于有时限的长途跋涉中,眨眼间便能到达千里之外。运动分为有氧运动和无氧运动,借助乘奔御风进行的快速长跑是无氧运动,画氧气元素是大忌,所以你这张乘奔御风算是画毁了!”
自作聪明的唐霖有如五雷轰顶,余燕子见微知著,抢过那张充满氧元素的符纸一股脑涂改:“无氧了。”
“这就对了,这张就可以算是一张很普通的乘奔御风。”朱砂滴落桌上,法衡拈起被余燕子涂去氧元素的符纸,她对余燕子笑道,“你这孩子还挺有天赋的。”
余燕子问:“法衡师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法衡对优秀学生格外和蔼,随和地说:“你问吧。”
余燕子便也不客气,问:“大师有渺渺,姬箙师姐有阮芗,微生老师退休了,但曾经有朔星做法器。我们来枕棋氏一天了,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的法器呢?”
“我的法器?”法衡在屋子里看了一圈,确认了那堆衣服书卷下埋着的东西,道,“她一直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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