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棋氏的法器多种多样,连朔星那样的行星碎片都能当法器,那路边不起眼的小石子估计也行。
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在一起,唯一能称得上整洁的就是铺展着黄纸的桌面了。余燕子环顾左右,法衡是主修画符的,难道法器是纸笔之类的东西吗?
她的视线刚落在笔架上,法衡就藏不住脸上得逞般的笑容——看来不是笔。安鹏举二话不说就打开了墙边的柜子,柜门一开,立刻被里边堆满的废纸淹没。
安鹏举在废纸里随便抓了一把,念道:“卷地折草*。”
“这是我的练功柜,从顶上开一个洞进去,放进写着符文的纸团,每天早上起来伸手掏十张出来,纸上写着什么,当天就画什么样的符纸。”法衡皱着眉把柜子锁上,又俯身捧起散落一地的纸团从顶上的口里塞回去,“这柜子里有一千多个纸团,别给你弄不见了。”
谢昭阳咋舌:“一千多种?你全都记得?”
“不记得啊,我又没那么聪明。我们枕棋氏是有一本符文典籍的,等我给你们找找。”法衡说着,在一堆纸页中乱翻一气,在床底找到了一卷爬满蛛丝的竹简。
程玉兴高采烈地上前,喊道:“给我看看。”
法衡把典籍藏到身后:“为什么要给你看?你又看不懂。”她把典籍递给余燕子,说,“余同学比较有天赋。”
程玉恨得牙痒痒,余燕子不想跟她吵,翻开束绳腐朽、旧得摸上去差点风化的竹简。她确认了两秒才断定自己没有看错,把内容展示给大家看:“这上面没字。”
渺渺毫不意外地说:“枕棋氏的典籍大多都经过了特殊处理,用普通人看书的方式是看不到的。”
余燕子求知若渴,问:“那要怎么看?”
“一般情况下,贴张显形符就能看见了。”渺渺直起身来,了然地看向法衡,“可惜的是,这竹简的撰者处心积虑,想必不是简单贴张符就能看到内容的类型。”
“没错,要看到这东西里的内容需要得到我的法器的帮助。”法衡笑嘻嘻的,施施然道,“你们还没找到我的法器,怎么就这么随便地绕到别的话题去了?”
或许要经过特殊灯光的映照,唐霖拿起桌上的油灯,法衡摇头。应该是用了神奇的墨水,谢昭阳捧起手边的墨水,法衡叹息。难道是在黑暗的地方才能看见,程玉打开另一个柜子准备拿着竹简钻进去,法衡大笑。
众人忙了半天都没找到半点线索,阮芗和渺渺很守规矩地守口如瓶,周锦本想提示,又被渺渺拉住。
最后,法衡遗憾地宣布比赛结束,道:“你们的想象力未免太匮乏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看不出来吗?”
她走到一扇缀满衣服的屏风旁边,三下两下把堆在屏风上面的衣服丢开,众人跟着她转过来,一面磨得光滑锃亮的铜镜才在重重遮掩下显露出真面目。
法衡介绍道:“这就是我的法器,镜真。”
安鹏举打量着眼前半人高的镜子,说:“法器不都该像渺渺和阮芗那样有个人形吗?怎么你这个没有?”
“镜真不喜欢见外人,听见你们要来,早就躲回镜中了。”法衡摸了摸铜镜的侧身,带着无限爱怜说,“没事,等我向她们展示过看典籍的方法就把你遮起来。”
她说着,拿过余燕子摊在桌上的竹简,搁到镜前放好,招呼大家来看。映在镜中的褐色细简上果然出现了模糊墨迹,仔细看去,是几排镌刻密集的篆体小字。
众人啧啧称奇,许双卿问:“这是什么原理?”
法衡道:“你没上过网吗?镜像一下就能看到了。”
她说着,也不怕那脆得吱吱作响的细绳会受不住,手一抖就将整卷书简展开,竹片摔在地上激起一片扬尘,也分不清四散的尘土是地上的还是竹简上的。
“这么多条……”程玉光是看着就觉得有点头晕,期盼地问,“记下这些符文就能跟大师一样厉害了吗?”
“还是不行,你以为修道是这么简单的吗?”法衡毫不客气地泼她冷水,徐徐卷起竹简道,“要向天地借力,光是画些符号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做到克己慎独,不可以随便生气,不可以贪心,更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否则雷还没请来,自己先遭天谴被劈死了。”
谢昭阳不信她的说辞,指出她话里的错处:“可你刚才明明就一直在生气啊,还吼了小安和阮芗师姐。”
法衡脸上的心虚转瞬即逝,她一挥手,说:“哎呀,我又不是说要时刻都那样,偶尔控制不住情绪很正常。用符的时候当圣人就够了,旁的时候谁都不配管我。”
周锦叹息一声,劝诫道:“师姐,这样是不行的。”
“都说了别管我。你们做得到的表里如一,我却做不到。”法衡不高兴地背过去不看她,“我不肯跟你们当菩萨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画出的符有用不就得了。”
余燕子犹疑着问:“可师姐你不是不生气不贪心的人,那你画出的符纸不就是无法向自然借力的吗?”
“这倒无妨,只要画符的时候相信自己内心纯洁,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和杂念,应该就能画出可用的符纸了。”法衡顿了顿,又笑着说,“画符的时候念静心咒也是一样的效果,我就是这样弄的。给大家展示一下。”
法衡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隔了一秒,她抬头道:“念完了。”
风从窗外穿进来,摇动挂在屋里的卷轴,发出细碎的声响。短暂的静默后,阮芗终于爆发:“你只是沉默了一下而已吧?这里有谁听见她念经了吗?我聋了?”
“我确实念了,你没见识。”法衡回瞪她一眼,拽了拽周锦,嘱咐道,“你跟大家解释一下我念没念。”
周锦后悔今天来这里找她,碍于情面只好帮她解释:“法衡师姐或许是在心里念了一遍静心咒,孩子们修习画符前就要背熟静心咒,做到两秒内在心里默念一遍。不过也不排除法衡师姐故意捉弄我们的可能。”
法衡洋洋得意地摇头晃脑,格外自满道:“犯不着因为这个捉弄你们。刚才那一秒里,我就把四百字的咒文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足以见得我很厉害。”
没人说话,她像是不满意众人的反应,继续说:“我都说了,我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从你们进这间屋子到现在,我已经在心里骂过你们八百遍了。看不出来吧?”
依旧是没人说话。她又说:“真看不出来吗?”
谢昭阳小声跟旁边的唐霖讲小话:“这个法衡师姐怎么做到在没人搭理她的情况下说这么多的?”
法衡立刻看向谢昭阳:“我这是宠辱不惊。”
程玉揭穿道:“没有证据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你根本就不像你说的那种人,大家都长着眼睛自己会看,大师都说你可能是在捉弄我们。绝对是你自卖自夸。”
“谁说的?关于我的事情,我当然不会说谎。你不信,我就跟你说说。”法衡拍了拍立在身后的铜镜,说,“镜真跟渺渺一样,世世代代只忠于一个职位。无论如何,渺渺的主人都会是像周锦师妹这样的人,而镜真的主人,只能是学堂的掌事。”
她像是觉得有趣,看向站得离她远远的渺渺:“看见我拿出来的书简时,你就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吗?”
渺渺提防着,说:“书简而已,枕棋氏里有很多。”
“哦,这样看来,你不在乎我拿出这个。可为什么我把它拿出来之后,你就退到那边去了?”法衡抱着书简笑起来,她顿了顿,说,“其实我一直好奇是谁记录的这些东西。这是你第一任主人留下的遗物,是不是?”
渺渺道:“这不是——”
“这不像是那位前辈的真迹。”不等渺渺说出完整的话,周锦便说,“枕棋氏初期规模不大,门生极少,于是由初代师祖亲自教导门生。当今所用的咒文皆是由初代师祖创造或改良,这书简中记载咒文数量已逾千种,想必是经由初代师祖多年整理才编就成册的。”
“渺渺。”周锦虽是叫渺渺的名字,却是看着法衡身后的铜镜,“你与那位前辈朝夕相伴,应当对她的习性了如指掌。你仔细想想,她有编书的喜好吗?”
阮芗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惊恐得捂上嘴巴。
“没有。”渺渺立刻回答,“从来没有。”
周锦颔首,低头对坐着抱着书简的一脸不可置信的法衡道:“如此看来,这本符文总结极有可能是初代师祖的作品,没有确凿证据,师姐可不要张冠李戴了。”
法衡语塞,阮芗赶紧跳出来表明立场:“我那么相信你,让你教客人们画符,你倒是把大家请来看这种尴尬的局面!你安的什么心,对得起我给你磕的头吗?”
“不是……我……”法衡抓耳挠腮一阵,才抬头郑重道,“我没想到周锦师妹会这么大度,还以为你听到这个会很生气,和渺渺在我面前打起来来着。”
余燕子道:“你是故意挑事吗?”
“对不起,我就是故意的,哈哈。”事到如今也不好狡辩,法衡干笑两声,索性抱着书简蹲在墙角面壁,“因为我知道泯芳师姐向来很关注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我就想把你们之间的关系搞差一点刺激一下泯芳师姐。”
众人对视一眼,这人什么毛病?
阮芗气得恨不得上去给法衡几脚,是她把客人们引过来的,法衡突然出言无状,弄得渺渺和周锦都难堪,这情况就好像她和法衡狼狈为奸挑拨离间一样。
周锦问:“师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你……”法衡吸了吸鼻子,见周锦无动于衷,坦白道,“好吧我不是为了你。我就是想让泯芳改变一下嘛,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像话吗?”
周锦不懂她的意思,说:“这跟渺渺没关系吧?”
“有关系啊,泯芳不是一直很恨她吗,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早就看明白了。”法衡说着,像是觉得背对大家气氛不够般转过身来,“泯芳喜欢的引练因为渺渺死了,所以她才对渺渺不冷不热的。否则她为什么对旁人和蔼可亲,只对渺渺视而不见?”
“周锦师妹。”法衡抬头,伸手抓住周锦的袖子,“你是被泯芳师姐和姬箙师妹一同养大的,泯芳有没有你说起她曾经最喜欢的那个叫引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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