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在无名山上那次一样,程玉被宋迤叫走后便杳无音讯,等再久也不会回来。连着三个晚上都来这里,余燕子却还是没有在这座房子里探索过,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甚熟悉。
以前是担心被程遂等人发现,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可今天白天撕过那一场,恐怕程遂对她的印象分已经跌落谷底了。
这种时候出去会被当成偷东西的贼乱刀砍死吧,感觉程遂真的会这么做。程玉还没回来,在这干等着不是她的作风,余燕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打算去看看那个被程玉藏着掖着的柜子。
或许是周遭太安静,她老是觉得自己的脚步声太吵。绕到衣帽间里,踩到毛茸茸的地毯上,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些。余燕子蹲在那个柜子前,深吸一口气,如同翻书般小心地将它打开。
看清柜子内部的瞬间,余燕子承认自己有被震惊到。她飞快将柜子里叠好的衣服转移到旁边的地上,探手从紧挨着矮柜的抽屉里拿出手电,彻底照亮了这个柜子从不示人的内部。
红色记号笔的颜色犹如干涸的血迹,尚且未脱稚气的字体爬满整个柜子内壁,排列拥挤的词汇在手电的光照中袒露无疑,有的笔画重叠起来,欲滴的猩红色就更加深浓,都是相同的三个字。
“别开门。”唐蒄的声音陡然在余燕子身边响起来,余燕子吓得立时弹开,唐蒄仿若没有察觉到她的恐惧,看着柜子里密布的字迹思考道,“是叫谁别开门,难道是在说我和宋姨?”
趁唐蒄沉迷思索之际,余燕子一脚把她踹开,闪身躲进柜子里。上次进来的时候就摸到柜门后的插销锁,像是有人提前在这里设置的,余燕子将插销拉上,将柜门从内部锁住了。
“以前玩捉迷藏的时候,小玉也喜欢往柜子里躲。她不准别人进她的衣帽间,这里是她不想输的时候才藏的地方。”唐蒄拍了拍柜子顶部,笑着说,“如果我手里有刀,就直接从柜门之间插进去了。还以为你会聪明点,谁知道和她一样傻。”
是啊,真的被程玉沾上傻气了。好在这屋子不是唐蒄一个人住,过段时间程玉兴许就会回来把她赶走。余燕子竭力保持镇静,在柜门的缝隙中与唐蒄对视,问:“你来干什么?”
“找你玩。”唐蒄蹲在门前,歪头道,“信不信?”
“不信。”余燕子说,“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觉得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就没办法抓到你。不这么做的话你怎么会来见我呢?还以为你会为了小玉来这里,”唐蒄为难地摇摇头,说,“要是你像墟烟一样听话,我会更喜欢你的。”
听她提起江墟烟,余燕子马上问:“你对墟烟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我跟墟烟是朋友。”唐蒄伸出手来,想要拉开柜门,“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像我和墟烟那样做朋友。你就住到我们家来,每天都能和小玉在一起,也不用为未来操心。”
“我有手有脚,不用担心这些。麻烦把这个机会转让给真正需要的人。”余燕子没动作,说,“文珠,还记得我的家人吗?”
“听你这么称呼我,还有点开心呢。”唐蒄看起来心情不错,撑着下巴回想道,“说不了话的那个?她年轻时心浮气躁的,是她自己说担心泄露天机,所以我才动手替她封口的。”
身体在柜子里蜷缩着,余燕子觉得有点难受:“还有。”
“还有……还有谁?我记不太清了。”唐蒄表现得对这一切毫不在意,她仿佛想通了什么,拍手大声说,“你对文珠的事情一知半解,是不是现在也没懂那场仪式是什么意思?”
“要继承家族传统成为文珠化身的是你,但墟烟无端遭难需要文珠附身为其续命。”唐蒄颇为懊恼地说,“你们骗了我,把原本存放在你体内的文珠转移到墟烟的身体里去了。”
“我看见火边有穿着神服的人,马上就傻兮兮地跑过去。你和她都带着面帘和面具,叫我分不清谁是谁。”唐蒄凑近那道缝隙,几乎是贴在柜门上,“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我就循着气息靠近,谁知道那个人是墟烟。为什么?那分明就是你的气味。”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都说了我对文珠的事情一知半解。”余燕子说得极为冷淡,她提防地抠住柜门,说,“这些事是我姥姥更熟悉,再不济还有小姨和墟烟。你怎么还找上我?”
“因为你是最初被文珠选中的人。我跟你说实话,你就相信我好不好?”唐蒄还和平常一样神神叨叨的,她整个人伏在柜门前,“我不是文珠,我想知道化身是怎么由你转变成墟烟的,只要搞明白这个,就能帮周锦把寿命延长了。你也很想救她吧?”
她说着,居然隔着柜门给里边的余燕子磕了个头。余燕子看得眉头紧皱,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她:“我凭什么信你?”
“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发誓。”唐蒄举起手说,“知道我不是以前的文珠后,你姥姥和宗图就都不理我了。墟烟笨笨的什么都不知道,能找的除了你没别人。我知道很多事,可以都告诉你。”
此时虽不知道她话中真假,但拖延时间等程玉回来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余燕子想了想,说:“那你先说说,那天小姨举着神刀劈下来,目标是我和墟烟,可为什么那刀伤却落到了她脸上?”
唐蒄在脑中检索答案,念得也有点卡壳:“你那时和墟烟手牵着手,这个动作能暂时将你们连接起来。不松手是防止传输过程中藏在你体内的文珠因停止接触而分裂两半,最后落下神刀代表切断你和墟烟的联系,使文珠脱离你永远留在墟烟体内。”
“信徒不能对信仰的神明动刀,作为宗图对文珠挥刀的惩罚,本该砍在你们手上的那刀就落到了她脸上。”说到这里,像是怕她讨厌自己似的,唐蒄赶紧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砍她的是文珠,不是我。她本来会被削掉脑袋,但文珠依旧庇佑着她,象征文珠的面具替她挡下了那一击,便只留下那道伤口。”
余燕子本来就没打算信她的话,听唐蒄说完也没怎么表态。她再次抛出一个问题:“什么是藏在我体内的文珠?”
“这个嘛,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唐蒄往前爬了爬,倚着柜门说,“你应该听说这样的说法,大家都是文珠的孩子。还记得枕棋氏的素之吗?她的母亲就是文珠,我的母亲也是文珠。只要是栖身于这世上的生灵,无论种族,都可以把文珠叫做母亲。”
“是听过,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余燕子说,“光是要我接受文珠确有其人就够勉强的,现在还说文珠是我的母亲……”
“不想认也没关系,这只是个说法。我们都是文珠创造出来的生物,做得太多,她就不珍惜我们了。”唐蒄摸着柜门上的凸起,“你要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才能脱颖而出站到文珠面前。”
“枕棋氏的初代师祖是你们这边第一个见到文珠的人。而更多人没办法跳出俗世,就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唐蒄挠着柜门,说,“不知道文珠的人比知道文珠的人幸福,枕棋那么厉害,却还是挽回不了她珍视的东西。用素之的尸身构建了那座山,以为这样就能与她日日相伴,其实她永远不可能再见到素之。”
“你的家族世代侍奉文珠,可能你天生就和她有一点联系,也可能没有。”唐蒄的声音低下去,“无论文珠是否属意于你们,你们也依旧只能仰望她,并且献上忠诚。知道我不是她们信仰的那位神之后,她们连话都不肯跟我说,只有墟烟还愿意理我。”
余燕子又道:“怎么听你的语气,和文珠好像很熟的样子?”
“那当然啊,我也见过文珠的,”唐蒄直起身子,凑近柜门望进来,“我也做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枕棋以前做了什么大事?好像是创立了帮文珠清理遗留物的枕棋氏,救了好多好多人。她还那么爱素之,那么喜欢这个文珠根本看不上的人,对文珠来说简直是莫大的优越感。让文珠这么高兴,当然要好好奖励。”
“我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好不容易才让文珠稍微看我一眼。”唐蒄扒拉着柜门的缝隙,兀自道,“那之后我几乎知道了世上所有事情,可事情一旦扯上文珠,我就变成傻瓜了。我不喜欢文珠,我喜欢可爱的人。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却什么也不告诉我。”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余燕子再次检查了插销的完整,才放下心道,“你说你几乎知道世上所有的事,那你知不知道程玉为什么要在这个柜子里写满别开门?她在怕什么?”
这个问题好像有点难以回答,唐蒄沉吟片刻,好不容易才想到线索:“我什么都没做,是程玉太胆小了。似乎我们那天在玩走左边走右边的游戏,她被吓到了,在这个柜子里躲了一晚上。”
被你吓到很正常,更何况是和你玩游戏。余燕子腹诽一句,又问:“什么叫做走左边走右边的游戏?”
“我已经答过你最后一个问题了。”唐蒄伸手固定住柜门之间的缝隙,面不改色地将整块门板拆了下来,“所以,接下来轮到我来问你,不算我耍赖吧?”说着就要把余燕子拉出来。
还好外边没开灯,余燕子陡然打开手电晃花她的眼睛,手忙脚乱地从柜子里钻出来准备开溜。刚跑出衣帽间就撞见堵在门口的程遂,唐蒄揉揉眼就想跟着追,大喊道:“遂遂快抓住她!”
程遂抬起手中枪口,余燕子闪身想躲,不想程遂抬手拨开挡在身前的余燕子,一枪命中唐蒄脑门。中弹的唐蒄颓然倒地,程遂收好枪,冲着唐蒄的尸体翻个白眼:“大半夜的,别大呼小叫。”
收拾完唐蒄,她才转头对吓呆的余燕子道:“这里是小玉的房间,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人呢?”
余燕子这才松了口气,抓住程遂慌慌张张道:“是唐蒄把我带到这里来的,这里现在很危险。妈妈,快点带我逃走。”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