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四拿来的食物还扔在地上,周淙和温且寒被绑来十几个小时,还没到不进水米就活不下去的程度,虽然觉得这食物里下了药的可能性不高,但她们不打算吃这些东西。
两个人躺在地上依偎着,因为精神始终都高度紧张,生生把人绷得格外憔悴。幸而绑匪真的没有为难她们,甚至还送了瓶未开封的矿泉水进来。
近黄昏时,六子突然接着电话冲进房间里,劈手揪着温且寒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拿摄像头对准了她惊恐的脸。
“不是答应得好好的么,都要熬过一天了居然报警?他是不想要闺女了?”
周淙下意识地绷紧身体,猜想到一定是杨大夫打不通她电话直接报了警,如果是这样的话,警察此刻就已经在路上了。
可绑匪怎么能第一时间知道这些信息的?
房门再一次“砰”一声巨响,刀疤四拎着棒球棍冲进来径直扑向温且寒:“不讲道义,先废她一条胳膊!”
六子摸出匕首来凶相毕露:“那可太便宜那狗东西了,干脆弄死,让他彻底不敢生二心!”
刀疤四伸手拦住六子,还瞥了眼手表:“不行,上头不许。来不及了,得快撤——”
眼看着棒球棍要落到温且寒锁在架子床的左臂上,周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咬着牙拼着一口气在地上猛蹬两步,蹭到温且寒身前挺身一挡,肩背瞬时像被打碎了一样,钻心的疼痛霎时席卷大脑。
她只听到温且寒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架子床被她扯得摇摇晃晃的,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醒来已经是三天后,周淙陷在软软的病床上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便对上一双眼眶都熬得陷下去了的脸,杨大夫伸手就打了她一个耳光,只是这耳光比挠痒痒还轻。
“周淙你这个死孩子!你吓死我跟你爸了你知道吗?大过节的整这一出,你这个不孝女是想要谁的命?”
杨大夫一边哭一边数落,又骂骂咧咧地给她倒水喝,周淙眼眶酸疼,躲着老杨的目光往旁边偏了偏头,却正对上隔壁床死死盯着她看的温且寒,小孩儿紧紧抿着嘴也不出声,一双眼珠子泪汪汪的都要瞪出来了。
周淙注意到温且寒左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左手臂也行动无碍,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看来那天刀疤四和六子的确是急着逃跑,所以后来也没给温且寒补一下子。
“妈,我爸呢?”周淙吊着个公鸭嗓子问。
杨大夫好容易才把眼泪收回去,闻言扭头看了看温且寒,温且寒默默地翻了个身,留给她们一个背影。
“你爸还能干什么,盯着查案去了呗。当时我怎么都打不通你电话,一看定位在一个老破小区里,马上就叫你爸查你手机。原城警方在你车里发现了你跟小温的手机,结合车边的痕迹判断出你们是被人掳走的,可地库的监控也让人破坏了,这才直接出警去营救你们。”
周淙咽了口口水,紧追着问:“有什么线索?”
杨大夫思索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语,好半天才说:“关你们的老小区监控也是瞎的,经过小温描述画像后,确定绑匪是两个通缉犯。”
周淙的心吊了起来,又听老杨道:“不确定此次绑架是冲你爸还是冲温检察长,毕竟在他们这个位子上,结了仇的犯罪分子一抓一大把,眼下还没什么头绪。”
“那……温检察长……没有什么——”违纪的吗?
杨大夫又看了看隔壁病床上的温且寒才低声道:“小温说对方是冲她爸爸去的。你既然醒了,我联系原城市局的同志来给你做笔录,能坚持住吗?”
“能。”周淙疲惫地闭上眼睛,她也想尽快结束这件事情。
原城市局的人来得很快,刑侦支队长带着个副手亲自来做的笔录,周淙将被绑架的那20多个小时又回顾了一遍。队长反反复复地询问了绑匪说过的“不为难温且寒”之类的话,并再三确定温且寒问对方是不是让她父亲搞黑箱的时候,对方的确没否认这种说法。
周淙几次扭头去看温且寒,都只看到了她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笔录刚刚做完,连制服都还没换的周召良就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支队长立刻起身:“周副厅长,您来了。”
周召良点头示意,伸手拍了拍支队长的肩膀:“辛苦了,去吧。”
支队长带着副手退了,病房门又响一声,周淙抬头,第一次见到温且寒的父母。
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温且寒长的一脸精明相,是很明艳的漂亮,可她的父母打眼一看就让人觉得刻薄,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温克伟主动和周召良问好:“周副厅长,这次实在是太感谢您了,不然我们家小寒——”
“哎,别说这些客气话,孩子们没事就好。”周召良回身弯着腰仔细地盯着周淙的脸看了半天,缝合伤口上贴着纱布呢,也不知道他在看啥。
闫丽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抱着双臂立在温且寒的床头冷冷开口道:“要跟我们回家吗?”
“不回,我在原城挺好的。”温且寒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
“好?”闫丽清讥笑道:“也不知道你在这儿成天都跟什么人混,混得上顿不接下顿的都不回家,别人给你好脸看了?”
“丽清,别对孩子这样。”温克伟尴尬地瞥了这边一眼。
闫丽清突然冷笑:“你还知道这是你的孩子啊?”
周淙微微蹙眉,还未张口就被老周摁住了手。
周召良摇了摇头,拿起床头的苹果削了皮切成小块儿,用外卖盒里的餐叉扎着喂周淙吃了几口:“你闭嘴少说话,知不知道自己内出血差点没命?”
温家三口人突然没了声儿,好半天温且寒才弱弱地说了一句:“爸妈,你们没空就回去吧,我就一点皮外伤,能自理,不需要人陪护。”
闫丽清果然扭头就走,温克伟对着周召良尴尬一笑,抬腿追了出去。
周召良看看时间,起身拍拍裤子:“心心,你妈去买个饭怎么去这么久,我下去找找。”说着也推开门走了。
温且寒立刻下床坐到了周淙床边的小马扎上,伸手摸了摸周淙的额头,又抓着她没输液的右手紧紧攥着,一言不发。
“怎么了,吊着个小脸儿臭嘟嘟的,你还跟父母生气呢?”周淙转着眼珠子把温且寒四下打量一遍,再次确定她没什么伤。
“就气他们,不论理。”温且寒低头垂眉,嗓子也有点哑,“我更气你。”
周淙有点想笑:“气我?”白替你挡那一下子了。
温且寒闷了半天才问:“你爸都是厅长了啊,我第一回见穿白衬衫的警察,以前都只能在电视上看。”
“注意措辞,他是副的。”
温且寒不吭声,憋了一会儿才抽抽噎噎地继续问:“疼不疼?”
“疼。”
“疼为什么要护着我,他们不都说了吗,不会弄死我。”
“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家庭出身的孩子?我们警属就没有怂的,保护人民群众就是保护我们的家人,你怎么着,你不是人民群众啊?”
周淙又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再说了,你那骨头长结实了吗?能扛得住那一棒子?就算弄坏一条胳膊也不行啊,不然以后怎么弹琴弹吉他?你也没有雕,以后出门匡扶正义的时候,也不好自称神雕大侠——”
“周淙,你说句实话能死啊?”温且寒恶狠狠地盯着人,像一匹委屈又好斗的小狼。
“你不就是怕我出事儿然后赖上你吗?你也怕自己被幸存者愧疚左右,心不甘情不愿地对我好。”
“可你就算不替我挡那一下,不论我伤了还是死了,你本来也不欠我的。”
“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蛮不讲理的人吗?”
“你觉得我会要挟你吗?”
周淙顿了一下,收起方才强行玩笑的模样,清清嗓子正色道:“对,……这样我就不会欠你的。”
“那就让我欠着你?你想让我怎么还?”还给你个人你还不要,温且寒是真觉着心脏闷疼。
周淙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不用还。无论是谁,都不用还。”
恃强凌弱是一种本性,保护弱小也是一种本能,温且寒年纪小且大伤初愈在周淙眼里就是“弱小”,保护她完全是本能驱使,就那么几秒钟的空,谁想得了什么人情、恩情、爱情欠不欠还不还的?
温且寒闻此双唇翕动许久,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来:“周淙,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这么喜欢你,你却宁肯挨打都不想欠我那莫须有的一分一毫,你怎么这么冷情啊。”
“咳,咳!”门边传来两声咳嗽,温且寒迅速抬起袖口擦擦眼泪,瞥了一眼提着保温桶进门的周家父母,快速躺回自己床上还蒙住了被子,随后又伸出手把两张床之间的帘子给拉了起来。
周淙神色怏怏地躺着盯着天花板上的吊顶看,一点胃口都没了。
周召良眉头紧皱,拍拍杨大夫的肩:“荷芳,心心也吃不了几口,你给小温那孩子盛出来点儿,也免得她下楼了。”
杨大夫在周淙没醒之前就跟温克伟夫妇打过交道了,对他们的印象尤其不好,倒是特别心疼温且寒这孩子,听老周这么说,立刻心领神会,从袋子里取出一个净碗给温且寒盛了粥。
温且寒再不懂事儿也不至于跟周淙的父母作闹,老老实实地蹭了人家一顿饭。
结果都快晚上八点了,闫丽清拎着个保温桶来了,得知温且寒已经吃过饭后,当场垮着个脸把保温桶“噔”地一下撂在床头桌上。
“我当你有几分硬骨头呢,没想到也是个吃人嘴软的。”
闫丽清这副模样真真叫一个尖酸刻薄,她像看一个仇人那样看着温且寒一字一句道:“吃了人家几口饭,就迫不及待地出卖你爸给人家攒功劳?”
温且寒难以置信地看着闫丽清,羞愤难堪:“妈,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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