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亲子关系不和谐,尤其是温母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说话不论场合总是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杨大夫私下里悄悄问老周是不是小温她爸被查出来了什么。
这种调查都是保密的,老周没法儿跟杨大夫透露只言片语,但看这架势怕是有些麻烦。
温且寒本来就不用住院,住这几天完全是为了守着周淙醒来,如今周淙看起来已经没事儿了,她就赶紧办了出院,免得闫丽清在那儿发疯。好在闫丽清在她出院后就回了东潭市,像是一眼都不想多看她,温且寒悄悄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其实闫丽清在头一天就问她们是什么关系,怎么会被一起绑走,当时周淙父母也在场,她嗫嚅着说是邻居,可当周淙父母不在的时候,她立刻又改口说是她喜欢的人。
温克伟听了后用一种难以言辨的复杂神色看了她半天,最后才冷笑着说:“你可真会挑人,那丫头的爹是省公安厅副厅长兼督察长,是出了名的铁面无情,你这是要你爸的命啊。”
温且寒没听懂温克伟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隐隐约约觉得温克伟应该是遇上了麻烦,可她一做不到在周淙面前撒谎,二又无法背叛自己的职业信仰,三其实是怀着极大的期望希望父亲能经得起考验,希望他依然站在正义这一边,没有忘记自己进入司法系统的初心。
闫丽清骂她吃里扒外,温且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果父亲已经过了线,她希望他悬崖勒马。
闫丽清还骂她贱,人家明明看不上她,她还要一厢情愿地往上贴,温且寒依然无法反驳。哪怕周淙醒来后说了那么冷心的话,她还是想再努力最后一次。
温且寒第一次照着菜谱笨手笨脚地做鱼汤,做坏了好几条才做出一锅像样的,装进保温桶里送去医院,可周淙因为内感染又发烧了,她只好坐在人家床边自己喝掉。
杨大夫看她眼巴巴的,拿了电话说去医生办公室问问情况,温且寒立刻点点头说没关系我守一会儿。
周淙睡得迷迷糊糊的,在心里算着从去年明流欢走后,她就动不动的发烧咳嗽,大约晓得是给明流欢办后事那时落了病根。脑子在睡梦里都是疼的,昏昏沉沉地像溺水,又觉得有谁一直攥着她的手在絮絮叨叨,边哭边问她为什么不能跟她在一起。
跟谁在一起?
周淙觉得这声音很耳熟,然后那个声音又问她,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喜欢她,难道就因为她还能活很久吗?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说得好像她有什么癖好似的,只跟要死的人谈恋爱?
……唔,其实也有点对。
周淙逐渐清醒过来,耳边的念叨更是清晰可闻。
“你能对明流欢那么好,为什么不肯看看我?”
“周淙,你能不能让我接替流欢姐继续爱你啊,你想想,流欢姐会舍得你过这样孤独忧伤的日子吗?”
“你都不知道吧,流欢姐其实愿意让我陪着你的。”
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明流欢那个爱管闲事的就爱操点子闲心。
她闭着眼不让自己醒来,直到那个絮絮叨叨的人走了才放心地睁开眼睛,杨大夫伸手把她睡乱的头发理一理,欲言又止半天才开口。
“你这是何苦呢,还这么年轻,有合适的总要试试。小温年纪是小了些,但看着是个用心的孩子。”
周淙不说话,杨大夫又继续劝她:“柯婷都是哪一年的事儿了?这么几年了还怕呢?还是你真跟小温说的那样,只敢跟活不久的人谈恋爱啊?活不久的人确实不会害你,但那是你自己扒自己的皮,捧着一颗心自己往地上摔,不疼啊?”
“……怕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怕被骗就躲着,自保还有错了?”周淙说完自己都觉得这理由真是苍白无力。
杨大夫连着不停叹气,简直有点恨铁不成钢:“那这辈子还真打算自己过了?让人骗一回就怕了?当初跟我们梗着脖子要说开的勇气去哪儿了?”
周淙抽着嘴角笑了一下:“就是觉得一个人也挺好,我不去祸害别人,也不想别人祸害我。”
杨大夫伸手握住周淙的手使劲儿捏了两下,又觉得不解恨:“这都什么事儿啊。”
*
走廊上虽然人来人去的也不清净,但好歹空气流动大不太憋闷,周淙趿拉着拖鞋在病区里逛了一圈,找到一处比较少人去的安全通道,坐在靠近窗户的楼梯转角处呼吸新鲜空气。
一双平底软鞋从她面前经过,下了几步台阶后突然又折返回来,在周淙面前的台阶上停了下来。
“周淙?”
这个声音——
周淙蓦地抬头,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甚至往上一层去的楼梯上踏了两个台阶,她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的女人,本能地绷紧了身体。
“呵,快五年没见了吧,久别重逢,你居然怕我?”女人往上踏了两级台阶站在转弯处的平台上,与周淙正面相对,周淙立刻往上又退了两个台阶,紧紧地抓着栏杆。
“小淙,你怕什么啊,我一个孕妇能对你做什么?”
女人腹部明显隆起,看起来有六七个月身孕的样子。
周淙紧紧抿着唇不做声,女人笑起来眉眼弯弯,说话语气极为放松:“老大是男孩儿,肚子里这个七个月了,有极大概率是女孩儿,如果真能儿女双全的话,那我就是人生赢家了呢。小淙,你不祝福我一下吗?”
周淙冷冷地瞥了一眼女人,转身就要走,身后却传来女人不紧不慢的话。
“小淙,找个男人吧。像你这种顶级货色很受男人欢迎的,再有宜室宜家的属性加成,你能嫁得很好。”
周淙猛然转身,压着心里的烦闷低声斥道:“柯婷,住口。”
柯婷嗤笑一声:“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看你穿着病号服,想来是病得不轻。怎么,没人陪护吗,小可怜?”
“有些坚持根本没有意义,”柯婷看着周淙,像一个贤惠的姐姐一样,温柔地说:“堂堂正正地生个自己的孩子,不比领养孤儿更有过头?”
“至于跟男人过还是跟女人过,”柯婷压低声音道,“其实都一样。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其实还是男人更好用一点。”
周淙咽了口唾沫,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栏杆,一只手狠狠地攥在掌心里,指甲掐得手心生疼。
见她很不舒服的样子,柯婷脸上浮出几分舒畅的笑意来,“小淙,征服一个男人,得到他的一切,让自己变得无懈可击。然后,再想得到想要的女人就变得容易多了,你也可以的。”
柯婷的眼神似乎带着几分蛊惑:“我现在什么都有了,你愿意回来吗?”
“你谁啊!说的什么狗屁话,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周淙一回头,温且寒冷着个脸“噔噔噔”下了几级台阶,一把挽住周淙的胳膊,“出来透个气半天不回去,你掉厕所了啊?跟个神经病在这儿聊什么呢?”
柯婷上上下下把温且寒扫视一遍,见她神色倦怠,对着周淙一脸担忧,露在外面的左手腕儿上还缠着纱布,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哟,这是哪儿来的小妹妹,瞧这破落模样,别是路边捡的吧?”
温且寒看这女人一脸倨傲的样子就来气,反唇相讥道:“就是路边捡的,关你什么事儿。你倒是光鲜,也不怕内里儿的一摊臭肉露馅儿?”
柯婷也不恼,只直直地看向周淙,满脸嘲讽:“哦?小淙,你这心软的毛病还是没变,还敢往家捡人啊?”
“你——”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温且寒的话被噎在嗓子里,“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来,转眼看见一个儒雅英俊的男人自下一层楼梯走上来。
“婷婷。”
柯婷像是瞬间换魂一样化身温柔贤妻,娉娉婷婷地转过身向着男人叫了一声:“慢点,我在这儿呢,碰上个熟人说两句话。”
男人一脸宠溺地牵起她一只手,一边冲着周淙和温且寒打了声招呼:“你们好。”
柯婷向着她们回了个甜蜜的笑,挥手摆了摆:“改天再聊,再见!”
周淙和温且寒双双不言语,目送着柯婷离开。
“什么世道,这种人居然也能骗到好丈——”
周淙突然冲向垃圾桶翻开盖子稀里哗啦地吐起来,温且寒赶紧过去扶着她,因为人背上有伤也不敢拍背,只能轻轻地给她捋一捋。
周淙吐了个干干净净,腹内空空如也,可总觉得一股恶心劲儿环绕不绝。
她那时候到底是怎么瞎的眼,为什么会被这样一个女人骗得头脑发昏,还想着要与她长相厮守?
温且寒把她们在楼梯间里说的那些话听了个全,心里大概猜出个七八分,满肚子都是嫉妒和不甘,果然还是渣女最能骗得真心,周淙这般聪明的人居然也被骗得那么惨。
偏偏她这样一腔赤诚的却无论如何都入不了周淙的眼,简直是天道不公。
她不得不怀疑周淙这个脑子可能也有不好用的时候,就这种前任,生生都拉低了周淙整个人的档次。
“那女人谁啊?”温且寒不忿地问。
“一条毒蛇。”一向都温和自持的周淙冷冷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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