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以临终之名 > 69、生气
    周淙被推得踉跄两步,听见这话,感觉心脏忽然没来由地被勾了一下,有点疼、有点木、有点疲惫,还有点生气。


    温且寒只顾着撒气,话说完才知道自己戳了周淙痛处,连忙慌慌张张地掀了被子,只见周淙沉默着转身进了卫生间洗漱,她下床追了两步又悻悻地收了脚,知道这回自己搞砸了。


    周淙洗漱干净出来一言不发地梳头、换衣服,面上始终是平静的,看到温且寒丧丧地坐在沙发里也没说什么,直到穿好鞋才低低地朝着她笑了一声:“乖乖工作,我回去了。”


    “你——”温且寒刚张嘴,门已经被周淙轻轻关上,“是不是生气了?”


    温且寒抓起钥匙,出门站在走廊边上,盯着依然昏暗一片的院子目不转睛,很快看见周淙从楼道里出来,没系扣的风衣下摆在黎明的冷风里划过一尾游鱼的弧度,她没回头。


    两天后周末,温且寒乘最早一趟公车回家,赶着早上八点半进了家门,家里除了猫以外,空无一人。她站在玄关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周淙知道她今天要回家,可她还是去加班了吗?


    周淙还在生她的气吗?


    她们这两天连一条微信都没有发。


    温且寒怏怏不乐地坐在沙发上,大爷大发善心过来她腿上窝着,她抱着猫胡思乱想一番,恨自己嘴上没个把门儿的,那话是人说的吗?也就是周淙脾气好把她给惯的,明明是她在无理取闹,周淙还是耐心地迁就着她。


    说什么她节奏快人家怎么不追,周淙要是顺口给她来一句我本来也没想追你是你死缠烂打,那她岂不是咎由自取?


    可周淙没有,那是个温柔到极致的人,永远不会践踏别人的真心。


    温且寒决定认真给周淙道个歉,可这道歉的话还没酝酿出来呢,门突然响了。她惊讶地回头一看,周淙拎着一大袋东西进了门,对她坐在这里也挺意外的。


    四目相对,温且寒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周淙倒是一如往常那般温和:“还以为你得到中午才到家,周末早上不都睡懒觉到八/九点才起?”


    “急着回家,早上六点就去赶公车了。你,我,回来没看着你,以为你去加班了。”温且寒主动过去帮周淙把菜往冰箱里归置。


    周淙笑着把购物袋最下头的肉取出来放进厨房里,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还跟她生气的样子:“加什么班,去超市买菜回来给你改良伙食,不是说食堂的菜三天就吃腻了?”


    温且寒突然眼圈发热,使劲儿憋了半天也没憋住,鼻头一酸就哭开了:“淙姐,对不起,我以为你生我气,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我是小学生吗,今天跟你好,明天不跟你好。”周淙放好东西推着温且寒往外走,嫌弃地抽了纸巾往人脸上怼,“赶紧擦擦,哭得鼻涕泡都吹起来了,好丑。”


    “谁哭起来不丑啊,我又不要当演员,”心里那股懊悔劲儿一下子散了个干净,温且寒擦完眼泪感觉五官七窍都通了,瞬间神清气爽起来。


    周淙看小孩儿被吓成那样,心里也一点一点地软下来,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小温,以后别那样说了。”


    温且寒虚心地点点头,又别别扭扭地欲言又止半天,周淙看她憋得难受,哭笑不得地问她:“至于么,又没缝上你嘴,想说什么就说。”


    “那我可说了,”温且寒眼巴巴地看着周淙,“你别成天小温小温的叫我,小温那是领导、长辈、室友叫的,咱们是预备情侣的关系,你就不能叫我的名字吗?你那天叫我小寒,干嘛只叫一次?”


    周淙没想到这也是问题,立刻改了口:“好的,小寒。”


    “好的”是什么鬼,社畜职业病吗?


    温且寒冒进一回碰了个硬钉子,心知要啃下周淙这块骨头不能心急,于是收敛许多,人也规矩起来,一心顺着周淙的节奏走。


    慢一点也没关系,就像过去人谈恋爱那样,细水长流地相处着,一点一点按部就班地推进也挺好,这种模式下的感情水到渠成后,总是会更加稳固、细腻、长久,所以说保守点的恋爱观不仅仅适用于异性恋,放在同性恋人身上也是通用的。


    不混圈子的人到底是不一样,周淙在对待感情的态度上实在是太谨慎、太认真、太纯粹,这样的人难追才是正常的。


    秋季总是一闪而过,入冬以后温且寒的日子不太好过,镇上的楼房没有暖气,空调开着又干燥得不行,才进12月她就感冒了三回。这期间她都没回过原城,周淙心疼她感冒乘车不舒服,每周末来镇上看她,给她洗洗涮涮,打扫做饭,小区里的大妈们都说她摊上个好姐姐,等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


    温且寒跟大妈们打趣,贼坏心眼儿地说:“我就挨着我姐边儿上找个对象,反正就赖着她了。”


    周淙什么也不说,照旧把人惯得没边儿,一来心里有点愧疚,二来温且寒驻乡着实很辛苦,她真心疼。


    温且寒不过是定点帮扶律所里下放来提供免费法律援助的义务工,但基层情况很复杂,理论上的双休其实很难休得到。周淙有两次在那儿正教温且寒做饭呢,电话一来,温且寒手里东西一扔去加班儿了。


    说是法律咨询服务,实际上以调解为主,周淙闲着无事陪温且寒去,就坐在那儿权当是陪着小孩儿了。


    头一回是两个大妈一路吵着打着来了,两位是亲家,孩子们结婚才两个月,婆婆在家指桑骂槐地说儿媳妇霸着彩礼不往家里用,肯定是贴补给娘家了。娘家妈上门给闺女撑腰,被人一家子打得头破血流,婆家小叔子对象也为此黄了,两家从亲家变仇家,三番五次来咨询这种情况下离婚是不是得返还彩礼!


    关键是小两口感情还算可以,人年轻人不愿意离婚。


    周淙在边上听得头大,这一天天的都什么事儿啊,俩大妈吵着吵着还陆陆续续叫帮手,温且寒这边有村委、镇里妇联的人,小小一间办公室就差搞升堂了。


    周淙亲眼看着温且寒夹在其中奋力给人摆道理的样子,觉得小孩儿可真是太难了。


    关键是调解方太多了也是麻烦,温且寒从法律角度强调离不离婚是人家小两口自己的事,父母不能横加干涉;村委和妇联的在那儿和稀泥,逮着小两口使劲儿劝,让多迁就迁就父母,还明晃晃地拉偏架,让儿媳妇把彩礼拿出来家用,给公公婆婆分担下生活压力,毕竟嫁到人家里了,小叔子那就是亲弟弟,亲弟弟的婚事需要钱,你做嫂子的眼睁睁看着不管?


    这家伙连长嫂如母的道理都给搬出来了,都去小媳妇儿身上下功夫,还批评娘家妈手伸太长。


    周淙还以为彩礼有多少呢,说到最后居然只有一万八!


    她暗暗地想着这小媳妇儿也是眼神儿不行,话说难听点,买猪还得看圈呢,你找个对象不看看他啥家庭?一万八都想抠回去的人家,能嫁吗?


    还有村委跟妇联那些和稀泥的人,让周淙恍然间以为自己还在封建社会里,简直震碎人三观,温且寒一富裕家庭小公主一样的人,天天就做这些来回扯皮的事儿?


    这种工作要是还有下一回,周淙暗暗想着,她可不会再同意温且寒来。


    她在这儿神游天外,那边吵得不可开交,那婆婆不知道哪句话听得起了火,居然上手对温且寒推推搡搡的,嘴里还不干不净地乱骂。


    “讲啥法?讲你妈的法!”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律师没安好心,说啥免费咨询,都是骗人的。”


    “退个彩礼还走啥法律流程,去法院起诉,你咋不叫你爹起诉你妈咧,□□货……”


    温且寒身板儿小又疏于锻炼,一不小心被那大妈推了个趔趄,一脑袋撞在桌角上,当时就起了个大包,周淙急得直接从桌子上跨过去把人扶了起来,小孩儿捂着头眼圈都红了,硬是忍着眼泪没掉下来。


    那大妈还不依不挠地在那儿叫骂,周淙想也不想抬手就要还那大妈一下,结果被温且寒死死地掐住了胳膊,“别,你千万别动手,动了手更麻烦。”


    既然人家骂律师都是骗人的,那就用不上温且寒了,村委和妇联的人把一干人等都拉了出去,温且寒这才“吧嗒吧嗒”地掉起眼泪来。


    周淙无奈地叹了口气:“早知道你天天都遭这罪,我才不劝你坚持什么理想呢。”


    这话听得温且寒破涕为笑:“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这种无理取闹的也不多。我们驻点还是办了些实事的。”


    温且寒就掰着指头说,哪个村儿一大爷家的牛被汽车撞了,车主是另一个村儿的,他们来回跑了几趟给人协商赔偿款;还有一村民是跑运输的,车让人给撞了,他们帮忙维权,除了维修费外,还给人讨到了五千块钱误工补贴;还有个村儿有一排村民住在河边压了洪线,而且房子也老了被判定为危房,他们数次上门劝导要拆除违建,终于把人给劝走了,那几户村民头天才撤离,第二天就有一户房子塌了;有一个80多岁的老人,一儿一女却无人赡养,他们最终帮老人打赢了官司;还有下乡法律宣讲活动也有用的,有遭受家暴妇女终于鼓起勇气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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