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且寒整个人都麻了,一面觉得周淙注视着她说话的样子纯里透着欲,一面又本能地觉得一向温柔的周淙暗地里还隐藏着如此危险的一面,着实是人不能貌相。
还管他什么出发点,姐姐都猜到我是贪官的女儿了还不嫌弃,既担心我的安全,又这么喜欢我,不就是个定位芯片嘛又不是狗链子,还讲什么人身权利,要!
“心姐,”温且寒脸都烫了起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蓦地转身勾住周淙脖子,眼巴巴地问:“你不说要跟我签意定监护合同吗?我们什么时候去签?”
周淙抬手指指墙上的钟:“现在已经是初六凌晨,下午我就要送你去青阳镇。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赶紧休息。”
温且寒不去想温克伟那档子糟心事儿,不依不饶地揪着意定监护这个问题不放。
周淙直接两手一托把人抱起来丢进房间里,关门之前给吃了颗定心丸:“你驻乡还有两个多月呢,忙完回来以后好好看看黄历挑个好日子,我随时恭候。”
温且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周淙看:“六月吧。去年,啊不,前年六月我在咖啡馆外第一次碰见你,那天还下着雨。不然,就选你生日那天?”
“好啊,就当是我的生日礼物了。”周淙轻轻地关上了门,转过身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她进屋翻出游园时从月老那儿买的红线,绕来抽去地把芯片包裹起来,编织成一个莲花造型的吊坠,又去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出一条皮绳项链将芯片吊坠穿上去。
项链是杨行不知道从哪儿给她带回来的,坠着一块儿色泽温润的蜜蜡,说是开过光的,可保人逢凶化吉。
周淙不大信这些,她选这条项链来挂芯片纯粹因为皮绳结实。
当天下午去青阳镇,这项链就已经挂在了温且寒脖子上,周淙开着车一路叮嘱。
“两个月充一次电,充电口我没封住。”
“啊?还得充电啊?”温且寒满脸不能理解,“那猫狗都还能植入芯片呢,那怎么充电?”
周淙简直无语:“那种得扫,又不是时时定位的。你要实时定位,没电怎么工作?”
“哦,好麻烦啊。”
“懒死你得了,两个月一充电还嫌麻烦。我这个二十天就得充一次。”
温且寒捏着项链问:“这东西能用多久啊?”
周淙嗤嗤笑出声音来:“那质量可太好了,十年八年的坏不了。不过,我快要用到头了,我爸今年退休。等他真正平安落地了,我这个芯片就可以下岗了。”
温且寒若有所思地看向车窗外,心头愈发沉重。
送了人过去,周淙捎带着在青阳镇待了两天,地方上组织庙会活动持续到正月十五,上班其实签个到就行,温且寒和另两个同事轮流坐班,陪周淙玩儿了一半天。
初九周淙回原城,初十开工就紧紧张张地忙工作。温且寒那边过了十五安排也多了起来,下乡宣讲排得很满,周淙经常看她的位置,这两天在这个村,过两天又在那个村,半个月都不一定能正逢周末休息。
平均下来,俩人差不多半月能见一回,二月三月统共见了三四次就溜溜地过去了,温且寒驻乡半年也到期了,四月份回律所上班。
*
清明节调了三天假,当日下了点淅淅沥沥的小雨,两个人去给明流欢扫墓。
次日天气乍热,白天温度骤升,许多踏青的姑娘们都穿了裙子。
温且寒穿一条七分长的宽松直筒背带裤,浅蓝色的水洗牛仔棉,套着个印着唐老鸭的浅粉色t恤,扎个马尾,像个大学生。
周淙这种风格的衣服都在床箱里压着,好几年都不这么穿了,温且寒大感兴趣,吵着要掀开床板看看,被周淙严词拒绝。
传统养生专家都说要春捂秋冻,周淙主观上理解为即便穿裙子也不要露腿,那也勉强算捂着,于是她挑了一套长裙穿,头发扎高用簪子挽了个髻。
上身是略带点汉元素的杏色小衫,搭天青色的双层大摆长裙,裙子里衬是丝绸,外面罩着一层细密的银色薄纱,映了光就有莹莹流动的视觉效果,行走时让人联想起溪水淙淙。
这裙子并不日常,是以前花大价钱定做的演出服,近几年兴起了汉服潮,这压箱底的衣服才能日常穿了。唯独有一点不好,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也穿这种式样的长裙,头两年总有人问她这个裙子是哪儿买的。周淙没敢说这裙子好几千,只说这款式早就下架了。
这一身衣裳比人还娇贵,尤其怕剐蹭撕扯,温且寒嘴里抱怨着跟你出门真麻烦,不能摸不能碰的,到底是踏青还是去展览,但心里却美得很,在群里疯狂炫耀我家姐姐真是天仙下凡,还发了好多张不露脸的照片……
黄莺不胜其烦,微信语音让周淙管管她家小孩儿,这还能不能有点眼色,在孤家寡人面前秀恩爱,简直没人性。周淙笑着应了一声,没收了温且寒的手机。
说是踏青,其实在城市里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两个人开车到原城市最大的植物园去消磨时光,周淙带了写生本和一桶彩铅装在一个包袱造型的帆布包里背着,把成片成片的新绿装了满眼。
周淙画画的时候,温且寒拿着手机拍她,也拍那些穿着美丽汉服的姑娘们,拍来拍去最终还是觉着周淙最美。
从前她不太懂清水出芙蓉到底是怎么个美法,如今懂了,但可能也稍稍加了那么百八十层爱人滤镜吧。
防潮垫有两米见方,周淙专心致志地在那儿涂涂画画,温且寒拍够了就躺着看天,听柔柔的春风从耳边扫过,细细地嗅着周淙新换的桂花香的香水味,伸手小心翼翼地拉起周淙宽大的裙纱蒙在自己脸上。
隔着一层轻纱看到的世界,像梦中的仙境,很美,却总有种虚幻的隐忧。
“心姐,认识你快两年了,怎么不见你有别的朋友?”
周淙手上刷刷画着,嘴上漫不经心答道:“有啊,但都是从工作上收获的良师益友,跟一般人普遍理解的友情不太一样。我们私交都不深的,但到了恰当的领域里,都很合拍。”
温且寒想了想,掀开裙纱问:“你们这种状态是不是就叫君子之交淡如水?”
“那不敢当,你不如理解成我们尽量不做无效社交吧。”周淙放下铅笔松松脖子,偏过身子摸摸温且寒的头,“怎么啦?是不是觉得恋爱以后都没自由了?别这么想,你想和朋友们玩儿就去玩儿,小鸟就是要自由自在飞嘛。”
周淙隔着裙纱慢吞吞地用手指描了一遍温且寒的五官,低头温柔地笑了:“飞够了记得回家。”
植物园夜间有灯会,人造溪里可以放荷花灯,不过次日就会被打捞清走以免污染,但还是有好多人放灯。
“没办法,有时候你明知道是智商税,但架不住还是想上当。”温且寒托着盏亮着led灯泡的塑料小河灯轻轻地推进溪里,看闪烁的灯带随着溪流变成一条看不到头的长龙。
人造美景总是这样美轮美奂,可假的就是假的,许愿也都是自欺欺人。温且寒有点怅然若失地握着周淙的手,满手心都是潮湿的汗:“心姐,梦好美啊。”
周淙偏头看她,近些日子她们之间有些不太明显的降温,见面的时候都很欢喜,夜里依偎着入睡,可谁也没提再进一步。她还总是发现温且寒夜半失眠,她好几次都问温且寒是不是遇着什么难处,可那小孩儿总说没有,那就是还没打算告诉她。
于是,周淙等着。
“小寒,你有事儿要告诉我。我没什么人脉,也没能量,但最起码能陪着你。”
温且寒摇了摇头,笑周淙杞人忧天:“哎呀我的心心啊,我能有什么事儿?我这种小碎催想黑化都没门路呢。”
广场上的音乐声连绵起伏,住在附近的居民晚上都来这里跳广场舞。到了明晃晃的路灯下,温且寒没再明目张胆地牵周淙的手,两个人走过长长的步道,慢悠悠地晃荡着看影子长了又短,一如这人间的月,圆了又缺。
一盏盏月晕般的灯依次落在身后,不远处的跳舞音乐突然换了一首悠扬温柔的调子,想必大妈们在跳扇子舞。
周淙站在路灯下望着温且寒微微笑,裙摆被调皮的晚风偶尔掀起一角,继而缓缓地跟着音乐调子迈起了舞步,同行的路人驻足观看,发出由衷的赞叹声。
温且寒举着手机愣在那里,越过自己的手看周淙身姿婉转,裙角翩跹,像一只飞舞的流光蝴蝶。
蝴蝶向她飞来。
有小朋友脆生生地问身边的大人,这是不是诗人说的起舞弄清影?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是啊,她根本就不在人间,她在梦境里。
音乐已经换了新的,周淙收了舞步,温且寒把视频发到群里:我要被狙死了!
往植物园出口走的路上,温且寒几次三番地偷偷去碰周淙的手指却又缩回去,周淙旁若无人地反牵住了她的手。
以她们这个年纪,手挽手挎着走路很正常,但十指相扣就显得太过亲昵,温且寒有被惊到。
“小寒,你有话对我说吗?”
周淙漫不经心地问,却很认真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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