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风吹树梢,沙沙的脆响盖过了心跳声。
日头逐渐暗淡下来,房间外的小灯亮起,照出温泉中人影成双。
应辛呛了水,休息过后坐在水中的石头上发呆。
他出神的厉害,连有人进门都不知道。
“哗啦”一声。
邵臣侧身挡住他:“送水果?放在那儿吧!”
服务员余光只见人影交叠,又听水声微响,脸颊一红,没敢往那边看,三两步走过来放下果盘后飞快跑了。
邵臣回身,摸了摸应辛的耳垂:“怎么了,想什么?”
应辛若无其事地坐直,拖过果盘胡乱塞了块火龙果进嘴里:“就,随便想想,反正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邵臣就没再问,从果盘里挑出几颗品相不错的葡萄,剥开,还跟小时候一样,直接送到应辛嘴里。
后者一动不敢动,中了定身术似的,如同一根棍子,因为他感觉邵臣的手指好像碰到了自己的嘴唇,温热的触感,柔软,更像小猫的爪背,让他心底有种痒痒的触感。
然而心跳得越快,应辛表情就越呆,他慢半拍地醒悟过来,自己喜欢上的,不仅是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哥哥,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这件事的棘手。
最后邵臣还是没忍住,在发呆的小卷毛脸上捏了捏。
应辛回神,有些心虚地说:“我饿了,咱们不泡了吧!”
邵臣当然顺着他,于是两人便从水中走出,回房间换衣服。
夏天无论在水里跑多久,一上岸水分就会快速蒸发,虽然带走了一点体表温度,但对刚泡过热水澡的人来说还是热得不得了。
应辛满腹心事,没管衬衣领口,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跟在邵臣身后出门。
邵臣犹豫了下,伸手将他的衣领一拉:“穿整齐!”
最上面一颗纽扣都被扣上了,应辛低头一瞧:“有点热”
但也没伸手解开,像个被管束的小孩。
邵臣坚持道:“别人都看到了。”
应辛看了眼大厅光着膀子的男人们:“不行吗?”
邵臣:“不行!”
好吧。
应辛也没反驳,怎么穿衣服他是无所谓的,就是刚才被碰到的地方,有点发烫。
他皱着眉头避开视线,心想完了,以后该怎么跟哥哥相处,今晚还只有一张床。
邵老爷子要了个单独的包厢,见两人的样子,连忙让人把空调调低两度:“这么热的天,你们怎么不穿凉快点?”
应辛乖乖地说:“哥哥说不雅观。”
邵老爷子一口水差点喷出来:“邵臣,你怎么越活越封建了?”
比他这个老人家还保守。
邵臣不为所动,让服务员传菜。
夏天的菜多是凉拌为主,尤其一道藠头,腌蒜瓣,邵老爷子很喜欢那个味道,应辛心不在焉地跟着尝了一筷子,一股酸气直冲脑门。
邵臣率先察觉他的异样,下意识伸手到他嘴边:“不喜欢就吐出来”
应辛眼角沁出生理性泪水,受到惊吓,咕咚一下咽了下去。
邵臣连忙端来玉米汤给他漱嘴。
嘴里的酸味被玉米的鲜香带走,应辛的心狂跳不止。
他觉得自己该想点办法,再继续跟哥哥待下去,他一定会因为心跳过载死掉的。
晚上,到了睡觉时间,应辛还在咬着笔作画。
邵臣知道他有个习惯,作画不习惯别人打扰,于是一直等,白天温泉解过乏,晚上精神头便格外好,应辛画到凌晨2点,总算结束最后一笔,伸了个懒腰,回头发现邵臣还看着自己,震惊:“哥,你没睡?”
邵臣掀开被子:“就等你了。”
避无可避,应辛只好钻了进去,手脚规规矩矩不敢乱放:“以后不用等我这么久,我弄完会自己上来的。”
“嗯,”邵臣的回答听起来没什么诚意:“我也不是等你,就是碰到一篇有意思的文章,看得久了点。”
在这么下去,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分开,应辛下定了决心:“哥,我想要一间画室,可以吗?”
邵臣抱着软软的小卷毛,没有丝毫戒备:“好,回去给你准备,正好我们隔壁那间空着,做成画室。”
应辛:“还是在一楼吧,搬颜料什么的比较方便,一楼不是有客房吗?”
邵臣满口答应:“好,听你的。”
邵臣说到做到,从温泉山庄回去后就将一楼的客房做成画室。
为了采光,荷叶窗改造成直达天花板的落地窗,雕塑,画板,颜料……很快布置妥当,白色窗帘一拉,艺术氛围十足。
而应辛,逐渐图穷匕现。
整个假期,他以不能辜负了哥哥的苦心为由,在画室待了一下午,被邵臣拖出来吃饭时,趁机提出:“哥,我想在画室装一张单人床,这样以后画累了可以睡个午觉。”
邵臣当然愿意,他不知道那只是应辛为了远离他找出的借口,将画室和隔间的房间打通,将床弄得异常舒适柔软,像个小型工作室,力求让应辛一觉醒来精力充沛灵感爆棚。
后来,应辛果然以灵感爆棚为由,延长在画室里的时间,这次他学乖了,一日三餐主动出来,还去叫邵臣吃饭。
然而一个人主动的远离不管多小心,总会被另一个人察觉到。
邵臣知道应辛喜欢画画,他没有抱怨,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开始了解公司的事务,然而那些事情跟应辛比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十几年来他的生活中只有应辛和爷爷,能牵动他心神的也只有他们。应辛的远离让他无所适从,他下意识想吸引回对方的视线,他的目光越来越多的放在小卷毛身上,希望应辛能多看看自己。
应辛虽然表面上在拉开两人的距离,但实际上眼里心里都是这个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对方的意图。
再后来,他默默调整时间,只要双方都空闲的时候必然陪着邵臣。
随着在画室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应辛调整着两人相处的氛围,逐渐找到平衡点,既不会让哥哥觉得被忽视,又不会让自己心脏因为靠近喜欢的人而过载受不了。
而分房睡,终于在他一次次深夜从画室里出来,让大家都觉得深夜爬上楼很不方便后,提出:“反正画室隔间里有床,空间大,环境不比楼上的差,以后我就在画室睡了。”
顺理成章。
邵臣皱了皱眉,下意识想反驳,骤然发现自己没有反驳的点。
房间不好?
应辛的房间是自己弄的,好不好大家有目共睹。
休息不好?
应辛的生活作息很规律,从来没有随心所欲过,他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
要不我也搬到一楼,邵臣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生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他先愣住了,反思,自己有这么粘人吗?
按理说现在他和小卷毛都大了,分房睡再合理不过,看崔阿姨他们的表情就知道,唯有他一个人非常排斥。
邵臣压抑着这种想法,他想他可能他只是排斥跟应辛分开的可能,而应辛,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而应辛多年苦练画技也卓有成效,在各位家教的帮助下,他的画画水平飞速提升,连家教都说他在画画方面很有天赋,连连惊奇:“一个分不清颜色的,画画的天才。”
身体的缺陷没有限制他的想象,反而激发他对世界的热爱。
应辛心血来潮将画画发在网上,获得网友一致好评不说,还有人出价买他的画。
这无疑赋予了他无限的信心。
他用靠自己赚来的第一笔钱给邵臣买了生日礼物,两串手链,一人一串,含着笑意给对方戴上。
烛光中,邵臣抚摸着腕上的手链低眉许愿,对面应辛用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我说过,不管你将来要去哪儿,只管往前走,我会跟上来的。
随着画室中的画纸越来越多,桌上堆起来的试卷越来越厚,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很快来到对学生们来说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高三。
高三12月份的艺考,应辛被邵臣送到考场,打开他的文具袋检查:“准考证、黑色签字笔、纸巾……”
检查完后,邵臣摸了摸他的手掌,有些出汗:“别紧张,就像你平时在画室里那样,我在这儿等你。”
“嗯,”应辛心跳如鼓,表情淡定地握了握拳:“我会的,哥你放心。”
说完他又不放心叮嘱:“你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别傻站在大太阳底下,知道吗?”
邵臣点头,看着他步入考场,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紧张。
小卷毛准备了那么久,付出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希望不要发生任何意外。
应辛倒是比他想象的淡定多了,毕竟三年成天在他哥身边打转,连喜欢都能藏起来,他已然练成忍者神龟,天下无敌,面对任何情况都能波澜不惊淡然处之。
一个半小时,过得奇快无比。
在邵臣第不知道多少次抬起手表的时候,考场入口出出现应辛的身影。
他连忙迎上去,试了试他的额头:“怎么样?”
考场内开着空调,他的体温较低,邵臣手背的温度扑上应辛的脸,将他的脸庞也染上几分热意。
第一次见邵臣这么紧张,应辛直接道:“我觉得没问题。”
他性格含蓄,说话向来留有三分余地,第一次这么笃定:“哥,你别担心。”
邵臣知道是自己的态度影响了他,稍稍冷静下来,暗道原来自己也有关心则乱的一天。
四月份出成绩。
之前应辛查过,去年大北的艺术类分数线在540左右,只要过了这线就没问题。
原本应辛自信满满,但越临近查分的时候越紧张,脑子里止不住冒出不好的念头,万一真没过怎么办,难道他真的要为了所谓的自尊跟他哥分隔两地念书,好长时间看不到哥哥吗?
全家人等在电脑前,等着结果。
第62章
最先看到结果的是邵臣,他面色突然严肃下来,看得众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随后突兀地露出一个笑,一把将人抱进怀里:“恭喜你,小卷毛,得偿所愿。”
“你还逗我,”应辛拍了他一下,也从电脑上看到了自己的分数,眼睛喜成两弯月牙:“同喜同喜。”
吉帆抱头大呼:“天啦撸,居然过六百了,考这么高的分数,你还是不是人啊?”
别墅里大家笑成一团。
应辛这一关过了,邵臣自然不用担心,一同去北大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六月底,填完志愿的应辛和邵臣再次出发旅游,在旅游胜地马尔代夫疯玩了一番,回来便收到学校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邵老爷子乐呵呵地让人复印一份,准备裱起来放书房里,工作之余看看心情舒畅。
儿子不孝,差点没把他气死,可他在孙子这里享受了一番被名校争抢的感觉,极大满足了老人家的虚荣心,给两个乖巧的好孙子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升学宴。
吉帆虽没去一流学府,但也上了重本,心满意足。
卫斯林明年高考,他平时贪玩,课业却没落下,跟钱昱杰一种类型,看着没怎么学,但总能考出好成绩,让人羡慕嫉妒恨。
“对了,钱昱杰今年回来吗?”
应辛端着酒水进来,没手关门,用脚踢上。
“没听他说这茬,”吉帆道:“国外寒暑假跟咱们不一样,等他回来,我们都开始上学了。不过他说今年秋天会回来一趟。”
至于他为什么会那么清楚,当然要得益于那些“欧美土特产”,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
应辛听出来了也当没听懂,现在大家都成年了,看些成年人才看的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举起酒杯:“短暂分别是为了将来更好的聚首,祝诸君前程似锦,干杯。”
——“干杯!”
四人短暂聚首,又要分别。
邵臣和应辛北上,吉帆南下。
都是相伴十几年的发小,要说没有离愁别绪是假的,但怀抱着希望分别,便让这些留在各人记忆中的场景格外美好,冲淡了几分愁绪。
……
全省高校画展最佳奖又一次落在应辛头上。
应辛在全体师生的注目下接过奖杯,捧起来朝着摄像头晃了晃,满脸笑容,意气风发。
下了讲台,应辛步履匆匆地回酒店收拾好东西,跟同行的人打完招呼,归心似箭登上回程的飞机。
同行有从颁奖典礼上下来的其他参赛者,议论纷纷。
“听说他是色弱啊,色弱拿了画展第一,真的假的?”
“真的,据说完全分不清颜色,所以学了素描。”
“我老师说如果他视力正常,绝对比现在还逆天,真的,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羡慕不来。”
周围的窃窃私语应辛都没在意,他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现在正补眠。
睡得太熟,下飞机是被人推醒的,应辛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抬头一看人都走光了,连忙跟人道谢。
站在他旁边的是个男生,一抹针织类的宽弹力发带将头发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笑望着他:“需要我帮你拿行李吗?”
应辛摇摇头,自己取下行李,走出机舱后打开手机,一个电话心有灵犀地跳出来。
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应辛接起电话,语调欢快:“哥,我到了,马上出来。”
对面那头邵臣的声线低沉有力,似是被他的欢快沾染上几分温度:“好,我在出口等你。”
挂掉电话,应辛这才发现那个男生还在自己身后,察觉到他的目光,男生出示学生证,笑得人畜无害:“我也是北大美院的,身上的钱只够一顿饭,学长能帮忙载我一程吗?”
举手之劳而已,应辛答应:“你认识我?”
“当然了,”男生诧异,露出受伤的表情:“这次比赛学长是第一名,我是第三名啊!咱们来的时候也是坐的同一架飞机。”
应辛脸颊发烫:“抱歉,我没怎么注意,不好意思。”
“没关系,”男生爽朗一笑,露出一颗小尖牙:“学长没听说过我,我早就认识学长了,学长在学校可是很有名的。”
他说着表情又是一耷拉,很失落的样子:“但学长总是很忙,又不住校,我几乎没怎么碰见过你,想认识也没办法,这次难得一起参加比赛又一起拿奖,也算是有缘分,学长介意加个联系方式吗?”
应辛从没见过表情和情绪这么多变的男生,一字一句都拿捏着语气,可怜巴巴好像自己真对不起他似的,让人不忍心拒绝,只好拿出手机交换联系方式。
也知道了男生叫做宿恒。
宿恒收起手机,眼珠子一转:“我们社团最近有个远游项目,去江西瑶里采风,学长有兴趣吗?”
应辛道:“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踏出出口,一眼就看到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邵臣,快步走过去:“哥!”
宿恒也看到了邵臣,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和威胁,但听到应辛的称呼,立马转变脸色,取了发带,整理着装,乖巧地走过去。
邵臣张开手臂将人拥进怀里,微微紧了紧:“瘦了。”
应辛在他怀里深深吸了口气,悄悄蹭了蹭,正满腔柔情间听到这两个字,哭笑不得:“我就去两天,能瘦到哪儿去。”
邵臣不置可否,小卷毛身上哪儿肉多哪儿肉少他比谁都清楚,双手放在腰上轻轻一掐就知道:“又熬夜了。”
应辛哑然,不敢说话了,他哥怎么回事,真在他身上装了个体秤?
一两斤的分量竟然也看得出来,神了。
宿恒目光落在应辛腰部的那双手上,双眼眯了眯,上前一步:“您是学长的哥哥吧,我叫宿恒,是这次跟学长一起参赛的美院学生。”
应辛从邵臣怀里出来,脸有些红,暗道色令智昏,一见到哥哥就什么都忘了,连忙给两人介绍。
邵臣怀里一空,看了宿恒一眼:“走吧!”
宿恒只觉脊背一寒,眸色微微一暗,这个哥哥,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自己都这么和善了,他的敌意是哪儿来的。
车停在美院门口,宿恒下车,从半开的车窗看进去:“谢谢学长,学长不下车吗,今天有周老的课。”
应辛摇头:“我已经请假了,今天是我哥的生日,回去给他庆生。”
宿恒恍然,有些踌蹴:“抱歉,我什么都没准备,那就说一句祝福之语吧……哥,祝你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邵臣岿然不动,声音从里面传来,冷淡又疏远:“你小一届,叫我学长就好了。”
宿恒语塞了一下,嘴角微抽:“好的,学长,生日快乐。”
这是哪儿来得大冰块,让他无往不利的招数都落了空。
车在回程的路上,应辛小心关注邵臣的脸色:“哥,你不喜欢宿恒吗?”
“没有,”邵臣回答得非常快:“我只是不喜欢别人胡乱认哥。”
是吗?应辛腹诽,以前那些同学没少叫哥的,也没见你跟今天一样防御全开,活像要把人给突突了似的。
邵臣仍旧没什么反应,搭在腿上的手指却动了动,他其实他说不清楚自己怎么了,只是莫名看这个叫宿恒的男生不顺眼,尤其他看向应辛的目光,让他分外不爽。
然而这只是一种感觉,他也不能因为自己的感觉好坏而让干涉应辛的交友,只好强压下去,说话难免比以往冷硬了些。
两人回到住所,房间摆设分外熟悉,是邵老爷子找人按照别墅的规制一比一还原的,跟家里一模一样。
在这里应辛也有自己的专属画室,他拉着邵臣进入画室,到角落里。
邵臣隐隐猜到一些,喉咙有些干,看他的视线也有些热。
应辛揭开画布,一副全景画,米兰大教堂,从上到下满饰雕塑,极尽繁复精美的哥特式建筑,整个外形充满着向天空的升腾感,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无数鸽子腾飞而起……鸦羽掩映间,有两人一站一蹲,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站着的垂眸侧身,蹲着的迷茫回望,两人之间温馨自在,互相牵绊的氛围跃然纸上。
邵臣正看得入神,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双弯弯的小月牙:“哥,生日快乐!”
嘴角的笑容怎样都收不住了:“谢谢!”
他触摸着画纸上的日期,恍然明白了什么,应辛前段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是在画这幅画,而他之所以会瘦,也是因为不仅要赶制比赛的作品,还要忙自己的生日礼物。
眼看邵臣明白过来,应辛知道瞒不下去,企图蒙混过关:“哎呀,蛋糕还没吃呢。”
两人回来得晚,等吃完蛋糕,应辛又下厨做了碗品相不怎么好的长寿面,邵臣赏光全吃完了。
应辛坐在一旁托腮看着,目光盈盈,巴不得时间就停留在现在,这一刻……如果他跟哥哥能永远像现在一样就好了。
就在这时,邵臣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他朝应辛摆了摆手,接起电话。
应辛端起空碗进厨房,放水,挤了点洗洁精进去。
邵臣似乎在和一个男生通电话,进书房后又出来,对方感恩戴德:“谢谢大神,谢谢大神,就差这道题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
邵臣没等对方说话就挂了电话,眉头微皱,显然不怎么喜欢这种玩笑。
这不由让应辛想起大学开学时那段兵荒马乱的时期。
大学比较开放,不论男生还是女生,有了喜欢的人都会勇敢去追,邵臣刚进校着实经历了一波疯狂表白,后来不止女生,有些男生都隐隐有这个意思。邵臣一开始没明白过来,后来皱着眉头直言拒绝了对方:“抱歉,我不喜欢男生,也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男生。”
他的语气笃定而冷淡,不带一丝感情,不仅对面的男生听愣了,外面过来找人的应辛也顿住脚步。
应辛并不意外,他哥本来就是个直男!
只不过亲耳听到,那只一直悬在半空的靴子终于落了地。
“不是说好碗都我洗吗?”
邵臣出现在他身后,自然而然地圈住他,双手接过他手里的碗,冲干净后放进消毒柜:“家里没菜了,要去一趟超市。”
应辛垂下眼眸,一动不敢动,任由热意爬上耳廓。
大概是高中那段时间自己悄悄拉开距离给邵臣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应辛总觉得他哥从那之后就变得怪粘人的,平时很高冷的一个人,一回到家总喜欢挨着他挤着他。
不知道寻常兄弟是怎么相处的,他总觉得有那么亿点点黏糊……当然,也可能是自己心里有鬼,所以以己度人把别人也想得不对劲。
应辛拍拍脸,他一定要端正自己的态度,只要自己安分守己地呆在弟弟的位置上,他和哥哥就能一直这样温馨地相处下去。
第63章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唱念了几句至理名言,应辛睁开眼,眼前一黑,以为停电了,颇为茫然地扭过头,就见一抹亮色中,邵臣朝他招手:“过来,我发现个不错的电影,一起看。”
应辛走过去,刚坐下,原本搭在沙发背上的臂膀便轻轻落在肩膀上,身体不由自主歪倒,贴在旁边的胸膛上。
他猛地一顿,想坐起来,肩膀上的手却突然发力。
“别动”
邵臣将下巴磕在他脑袋上:“据说这是最佳观影姿势。”
他眯了眯眼,怀里散发着暖意的柔软身体,抱起来比小时候还舒服,网上的东西还是有点用,至于“情侣”这个主语,被邵臣选择性忽略了。
谁说只有情侣才能这么做,狭隘!
他用行动证明,哥哥弟弟也可以。
应辛:“……”
据说?
据谁说的,谁家哥哥和弟弟这么看电影啊?自己刚说要保持距离,他哥就“啪”给了他一巴掌,还有比这更快的打脸吗?
应辛心里咆哮,幽幽道:“哥,你别太用力,我怕你一不小心给我开颅。”
邵臣没说话,默默收了力道,敛起下巴,改用侧脸蹭了蹭。
应辛怔了怔,像是突然被一只冷眼斜人的大猫撒娇,心都要化了,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今天是哥哥生日嘛,应该顺着他的。
影片是刑侦片,侦探们抽丝剥茧,为了一点线索跟反派斗智斗勇,剧情进入白热化。
邵臣眼神专注,神情依旧淡漠。
半明半暗的环境中,应辛低头,看着环腰的手臂搭在自己膝盖上,修长指节轻轻敲击,这是邵臣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也说明对方正看得认真。
他静了几秒,眼皮轻颤,收回视线,无声纵容着对方的触碰。
有点热。
应辛想,空调温度还是高了。
两个小时的影片,并不长,结束时应辛长舒一口,汗都出来了。
邵臣垂眸,顺手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由想,很费脑子吗?
这种影片对应辛来说会不会太无聊了。
“不是,”应辛倏地站起身,掩饰性伸了个懒腰:“好困,我去洗澡睡觉了,哥晚安。”
说完就往卧室跑,步履匆忙,跟有鬼在后头撵似的。
邵臣抬腕,时间确实不早了,明天还要上课。
他开灯关掉影片,注意到沙发上的手机,准备拿给应辛。
就在这时,手机界面跳出来一条消息。
——“学长,你睡了吗?”
发信人:宿恒
今天搭车那个男生。
半小时前发的,那也11点半了。
虽说对对方有点莫名的排斥,邵臣还是怕对方有什么正事,不想耽误。
然后他看到了下面的内容。
——“过几天降温,学长要注意保暖哦!”
——“后天是初冬的第一场雪,我们那里有初雪祈福的习俗,学长那天有约吗?想带你去看祈福仪式,接受祈福。”
这不就是变相地约人?
通过钱昱杰那朵烂桃花以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几次告白的耳濡目染下,邵臣对这些男同的把戏不能再熟悉,当下判断出这是个对他弟弟意图不轨的男人,脸当即沉了。
这几乎引爆了他的全部雷区——有男人,对应辛,意图不轨。
怒气值瞬间达到顶峰,分分钟杀个五进五出那种。
应辛洗澡出来,发现坐在自己床上的邵臣,脸沉得滴水,眸中寒光闪烁,前所未有的戾气就是自己想象中心思败露后被对方算账的样子,不禁心神大动,差点摔倒。
余光瞥见对方一动,他连忙扶住门框,抬手大喊:“你别动,你就坐那儿。”
邵臣愕然停住动作:“你把手机忘在沙发上了,我给你送过来。”
他想了想,现在还不能给应辛挑明宿恒的心思,不然就是帮对方了。应辛那么单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男的会喜欢男的,一定看不出对方的意图,自己只要抢占先机,不让宿恒有机会靠近应辛就好了。
“你,你找我就为了还手机?”
应辛慢吞吞蹭过去,拿起手机,发现关机了。生怕被诈,小心翼翼觑眼看他:“那你干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谁惹你生气了?”
“我没生气,”邵臣睁眼说瞎话:“我是想到马上降温,今年冬天的衣服还没准备,准备带你去逛商场。”
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邵臣皱眉,要真让宿恒约应辛出去,趁着天冷送个围巾什么的,难保应辛不会心软,毕竟他就是个心软的人。他想着想着,不由再次怒上心头,原本只是随口一提,这下坚定不已,他邵臣的弟弟,决不能因为这点小疏忽让别的男生钻了空子。
逛商场?
应辛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像是邵臣会说出来的话吗?他要带自己去逛商场?
不对劲,实在太不对劲了。
“我们的衣服不都是管家爷爷准备吗?”
见他满是防备,邵臣道:“你后天有约?”
应辛:“没”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邵臣说完不给对方拒绝的余地,转身离开:“你明天还有早课,早点睡。”
应辛满头雾水。
说降温第二天果然冷下来,冷气吹过,行人眼睛都睁不开。
应辛来自南方,本就不抗冷,加上体弱,刚来京都那两年冬天巴不得扛着火炉出门,有半年在反复感冒发烧,药没停过。
后来慢慢有了点抵抗力,病好了,人也瘦了十来斤,邵臣心疼的啊,抱着人反复称量,差点叫他休学回家。好说歹说后改了主意,那是能不外出就不让他外出,幸好到了大三课业减少,多是一些比赛,自由了很多,冬天索性就在房子里抱窝贴膘,把减掉的肉给吃回来,还胖了两斤,邵臣才算放心。
今年过得太舒心,他竟然忘了前两年冷成什么狗样,穿着羽绒服就出了门。
刚出门就冻成了冰坨子。
幸好邵臣早有准备,一袭厚重的军大衣披上身,将人拥进怀里搓搓搓,温度立马回来了。
“秋裤穿了吗?”
邵臣上来就是灵魂提问,应辛沉默良久:“穿了,两条。”
心里泪流满面,不抗冻的人就不要讲究什么风度了,校园里穿着超短裤的女生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勇士,什么时候他才能不怕冷。
教室里开着空调,应辛拥着军大衣好像披了床棉被,被温暖的氛围包裹,昏昏欲睡,好像回到了被窝,然而他注定无法成眠。
“不用找模特了,我发现应辛今天的装束很好,就让他来当一当模特吧!”
应辛:“……”
他今天戴了金丝边眼镜,比以往更加的精致漂亮,眸光潋滟,配上一身颜色沉闷的军大衣,卷毛飞扬,是美貌与土气的极致组合。
底下陆续传来笑声。
被嫌弃审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辛早接受自己没有艺术细胞的事实,淡然自若上台,往凳子上一坐,公然补眠。
好不容易上完一堂课,想到接下来一整天没课,应辛在心里欢呼一声,收拾被子……是,扣上军大衣纽扣,从讲台上站起朝外面走。
路过门口时发现昨天认识的宿恒正往教室里张望,视线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应辛以为他来找其他人的,没放在心上,正想抬腿就听对方拉着班上的同学问:“请问应辛学长今天来上课了吗?”
被他拉着的同学转头,一眼锁定应辛:“喏”
应辛清晰地看到自己在对方瞳孔中放大,放大,再放大……
有这么震惊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毛病啊!
宿恒望着一夕之间大变样的应辛,很快接受,震惊转变为欣赏:“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就是任性。”
披床棉被都这么好看。
应辛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挑眉:我哥选的棉被,最适合我,当然好看。
表面却十分端庄:“你来找我的?”
“对啊,”宿恒笑了笑:“昨晚发消息给你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想着是不是打扰到你,来道个歉……顺便问问,你明天有空吗?”
应辛这才想起今天还没看手机,一路上都是他哥保管,进教室后又被叫上台做模特。
打开来果然看到几条未读短信,赧然道:“抱歉,昨晚我手机没电了,没看到。不过我明天有事,你说的那个祈福仪式我听过,好像是个表演,你告诉我那地方在哪,我可以自己去。”
正好带上他哥,他可不想两个大男人逛商场,看别人表演多好。
宿恒哑然失笑,重点是祈福吗?重点是我,和你。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等你一起去。”
“应辛”
就在应辛要回应之际,一道声音插入两人之间,邵臣的身影从拐角处出现:“走了。”
他朝这边扫过一眼,晦暗的阴影略过眼底,像潜伏在暗处的危险,看起来危险又摄人。
宿恒眼皮一跳,身上的雷达猛地启动,刹那间好像明白什么,凑近了闲聊般笑着开口:“真羡慕啊,有哥哥来接你下课,你们是亲兄弟?”
他声音放低,邵臣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掀起眼皮,这家伙以为自己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想确认自己会不会威胁到他?
那必然不能让他如愿,他冷声道:“不是!”
另一边应辛斩钉截铁的回答:“当然!”
宿恒:“?”
邵臣也反应过来,这样回答是隔绝了有心人的窥伺不错,但万一让应辛伤心,就得不偿失了。
他立即改口:“当然!”
应辛则下意识顺着他哥:“不是!”
宿恒:“?”
什么情况,这两人,是不是亲兄弟这么难回答吗?
第64章
应辛也“?”了。
他看向邵臣,正巧后者也看过来,两人对视,空气都尴尬起来。
细想起来,他们确实从未就这事统一过答案。
在明白心意前,应辛觉得邵臣就是自己的亲哥哥,在明白心意又确定邵臣是个直男后,应辛想自己必须也只能是邵臣的亲弟弟。
邵臣闭了闭眼,不相信自己干了什么蠢事,这种话他当没听见随应辛回答就好了,何必一定要争个长短。说到底还是太在意宿恒的存在,想打压对方的气焰,就像崔阿姨说的,他一碰到跟应辛有关的事就容易失去理智,做出一些反常降智的举动。
两人各怀心思。
而宿恒,显而易见地被同时忽略了。
应辛正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圆场,就听宿恒笑道:“我明白了,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感情上胜似亲兄弟,对吧!”
应辛抬眼瞅他,心想这学弟真会说话:“就是这样,学弟你吃饭了没,要不要一起?”
宿恒求之不得:“当然了,一起走吧!”
暗自松了口气,不管应辛他哥怎么想,反正就目前双方的反应来看,应辛肯定对这位哥哥没有亲情以外的想法,既然这样,自己就还有机会。
三人行,必有电灯泡。
莫名其妙地,应辛觉得自己成了个电灯泡,他哥和宿恒突然聊起来了。
宿恒:“应辛,这道西红柿炒菜花味道不错,你试试。”
应辛刚准备刷卡试试,就听邵臣淡淡道:“他不爱吃西红柿。”
应辛:“?”
我什么时候不爱吃西红柿了,但既然哥哥说了,为了维护对方的面子,他只能收回卡,转而刷了另一道菜。
宿恒人精似的如何看不出来,笑了笑,意有所指:“我觉得挺好啊,补充维生素,人生在世,总要什么都试试。”
他有些不满,这人怎么连吃的都限制应辛,又不是亲哥哥,管得太宽了吧,难不成以后连应辛恋爱嫁娶都要管?
邵臣眸中冷意渐生:“不喜欢的东西,没有尝试的必要。”
应辛无条件支持哥哥:“对啊,能尝试说明还有选择的余地,有选择的话当然会选喜欢的。”
宿恒一噎,糟糕,是个兄控。
这家伙看样子还挺乐在其中,宿恒恨其不争,应辛根本不懂管控欲强的家长有多可怕。
邵臣眉目舒展,揉了揉应辛的头发。
感觉他心情变好,应辛趁机提要求:“哥,我想吃死神薯片,两包。”
邵臣一顿,收回手,吐出两个字:“免谈”
重口味的零食,他一向限制,前几年那场断断续续延续半年之久的发烧,究其原因就是应辛一到大学就放飞自我,饮食不健康,重油重盐重口味导致的。
应辛也想起这茬,垂头丧气,像个被管束的小孩,只能放弃心爱的小零食。
宿恒看得心痛,零食也管,太过分了吧!
然而他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食堂里开着空调,加上人多,温度高,热气弥漫,应辛刚坐下就把外面的军大衣脱了,里面是一件酒红色毛衣,颜色很衬气色,衬得整个人眸光都亮了几分,更加引人注目。
宿恒一时也没能收回视线,心头一跳,咽了咽口水。
应辛皮肤白皙,鼻梁秀气,那双杏眼灵动又减龄,笑起来眼睛弯弯,十分的漂亮。气质使然,他眉宇间总透着股易碎的精致柔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而对于有的男人来说,怜惜过盛就会转为另一种更加强烈的控制欲或者破坏欲。
旁边的邵臣也脱了外套,手腕一转,套在应辛身上:“现在还觉得热吗?”
应辛就是因为热才脱衣服的,但一时的贪凉可能会导致着凉,邵臣极为看重这点,有他看着,应辛不敢乱来,连忙摇摇头。
宿恒一脸早有预料:看吧看吧,冷了热了穿衣服的权利都没有,应辛明明热极了才脱衣服,现在都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这就是精神控制。
这哥哥绝对有问题。
宿恒兀自悲愤,可能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醋意,犯了普通男人都会犯的错误,部分夸大歪曲事实,越看对方越不顺眼。
正好邵臣也有同样的想法,吃完饭就带着应辛回家了,两人都没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应辛再次收到宿恒的短信是在三天后。
一串照片。
——“上次跟你说过的,我们准备去江西瑶里采风,这是群里去过的前辈发来的照片,怎么样,有兴趣吗?”
应辛点开照片,果然如诗如画,美如仙境。
但他还是那个回答。
——“暂时没这个打算。”
好不容易从比赛中抽身,他想多陪陪哥哥。
——“没关系”
——“反正我们也要等好几天才会出发,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可以告诉我。”
宿恒丝毫不气馁。
邵臣还不知道自家弟弟又经受住了一次诱惑,他拿着手机走进卧室门口,面色有些严肃:“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待着,别出去乱跑。”
应辛收起手机,急忙跟着他来到玄关:“很急吗?什么事啊,这么晚了还要出去,我跟你一起。”
“不行,”邵臣下意识道,说完注意到应辛有些失落的表情,缓和语气:“那地方很乱,不适合你去,我很快就回来,乖啊!”
顿了顿,他又道:“那个学弟联系你了吗?”
应辛知道他不喜欢宿恒,故意卖关子:“你让我一起去我就告诉你。”
邵臣换好鞋,上前两步摸摸他的头:“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应辛无奈,只好点点头。
……
邵臣一路风驰电掣,将车停在一所酒吧前,熄火下车。
本该热闹的酒吧门口被几个身穿黑衣的保镖把守,想要上前拦住,被邵臣身后的保镖制住。
“你干什么,今天这里有人包场子,不能进去。”
邵臣充耳不闻,拦路的人还没近身就被制住。
酒吧里乌烟瘴气,空气中残留着酒精和烟味,除了少数几个醉得走不动没人来接的醉鬼,其余全都被赶走了,空荡荡的,一片凌乱。
幸好没让应辛跟着来,邵臣踢开一个啤酒瓶子,示意来人开路,他的小卷毛,只有呆在安全舒适的地方他才能放心。
不明所以的经理被他一身气势镇住,将人领到最里面一间包厢。
打开门,里面正在对峙的两人同时望过来。
钱昱杰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背地里却暗搓搓放松了下来:“周绪宁,还要老子跟你说多少遍,别他妈成天盯着我,让我喘口气行不行,接我的人到了,再会。”
毛绪宁原本做了万全的准备,他的行踪被人盯着,出国几次没逮着人,只能守株待兔。钱昱杰回国的第一时间他就出动全部人马,势必要将人逮住,带回去……带回去干什么他还没想好,这人太能跑了,他得把人放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然而邵臣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个可能,他恶狠狠地盯着对方:“你们是什么关系?”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钱昱杰走到邵臣身边,冷哼一声:“别拿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来揣测我们的兄弟情,我两都是直的。”
毛绪宁:“……”
他现在简直恨死了“直男”这个生物,都说掰弯直男天打雷劈,他之前不屑一顾,现在则深信不疑,他的报应就是钱昱杰,已经提前应验了。
屁股刚落座钱昱杰便拍拍胸脯:“好险好险,差点回不来。”
邵臣看着远去的酒吧,视线停留在毛绪宁那张阴沉的脸上,皱眉:“他们这个群体对待喜欢的人都这么极端?”
“也分人吧,”钱昱杰摊在座椅上:“没有法律保护,靠道德约束,可想而知有多乱,在这个圈子里,能找到一个自己满意又喜欢的非常难……哎,都怪我长得过于帅气,让人对我欲罢不能。”
正是因为难,所以一旦看上就不会轻易放手,得出这个结论,邵臣不是很愉快,岂不是说明宿恒很难缠。
算算时间,毛绪宁对钱昱杰穷追不舍九年,这毅力这恒心,如果放在应辛身上……
邵臣闭眼,不能再想下去。
应辛原本在沙发上等邵臣的,没想到等着等着睡着了,钱昱杰好久没见小卷毛,看他睡着就想逗一逗,看出他意图的邵臣一把拎起对方的领子,将人提到身后,低声道:“安静”
说罢弯下腰,轻轻抱起应辛,转身进屋。
双脚腾空的一霎,应辛惊醒,迷迷糊糊道:“哥,你回来了,事情办妥了吗?”
“嗯,”邵臣轻柔道:“睡吧,明天再跟你说。”
应辛睡意浓郁,依赖地埋入他胸口,睡了过去。
邵臣动作轻柔和小心,两人偶偶私语,态度亲密无间,丝毫没看到身后钱昱杰那骤然瞪大的眼睛,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真腻歪啊,他和他的二十位前女友都没这么腻歪过。
他之前信誓旦旦对毛绪宁说两个直男,没想到转身就被打脸了,这两人,怎么看都有问题啊!
第二天,应辛梦游似的起来,想去饮水机旁倒杯水,却见餐桌前坐着个人,吓得一激灵:“谁?”
钱昱杰也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牛奶差点洒出来,热情地扔下牛奶张开双臂:“卷毛,好久没见你了,来抱抱。”
“钱昱杰?”
应辛没动,怀疑自己还在梦中,不然怎么看到本该在国外的人出现在眼前。
邵臣端着早餐插入两人中间,打断了这个未成形的拥抱。
应辛领过餐盘,撒娇地抱了抱他:“谢谢哥”
邵臣双手微抬,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显然很享受。
钱昱杰视线在两人身上一扫,嘿嘿一笑。
应辛放下餐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等等……你这什么表情?干嘛笑得这么猥琐。”
钱昱杰凑近,用胳膊拐了拐他的腰,戏谑道:“老实交代,你跟邵臣,在一起了?”
“噗!”
应辛一口牛奶喷出:“对不起对不起”
他连连抽出纸巾盖在钱昱杰脸上,既心虚又生气:“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吓我。”
“谁吓你了,”钱昱杰洗了把脸回来,见邵臣还在厨房忙活,继续刚才的话题:“就你们两这相处模式,说没点猫腻鬼都不信。”
应辛埋头吃面包,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我们是兄弟,还是直男,你别说笑了好吗?”
钱昱杰哼笑一声:“要说昨天我还信誓旦旦邵臣是个直男,昨晚到今天就彻底推翻了这个可能。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不能质疑我的眼光。我觉得,邵臣根本没那么直。”
“你要不信,可以回忆回忆,他是不是喜欢嗅闻你的脖颈。”
“研究表明,脖颈是人体性暗示最强烈的地方,当一方对另一方做出嗅闻脖颈这个动作时,说明他想占有你。”
应辛身躯一震,瞳孔瞬间缩紧。
第65章
余光瞥见一抹身影正向这边走来,应辛如梦初醒,拿起油条塞进钱昱杰嘴里,打断对方施法。
“吃饭吃饭,你起这么早肯定饿了,多吃点。”
“味道还好吗?”
邵臣在两人对面坐下。
应辛连连夸赞,见钱昱杰眉头一挑,咬断油条,似有不满,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桌下的长腿一蹬。
邵臣猛地一顿,抬头。
应辛丝毫没察觉有什么不对,还在眼神威胁钱昱杰,让他闭嘴,那双圆圆的杏眼瞪起来,像只炸毛的卷毛猫。
钱昱杰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没再说话,应辛松了口气,发现邵臣正看着他,耳边回荡起钱昱杰刚才那些话,心脏又是一阵狂跳,不敢跟对方对视,讨好地将自己的面包分一半到对方盘子里:“哥,你辛苦了,多吃点。”
邵臣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到底没说什么。
应辛有早课,邵臣送他去学校。
“钱昱杰呢,要不要去我们学校看看,你一个人在家里挺无聊的。”
“放心,我才不会让自己无聊,”钱昱杰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朝他抛了个媚眼:“大千世界多姿多彩,好不容易从学校放假回来,我会好好享受的。”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他不敢出去,昨天本来是去酒吧消遣的,没想到被毛绪宁堵在那儿搬救兵才回来,颜面丢尽。对方肯定知道邵臣的地址,万一今天出去又被逮着,他可没脸见人了。
“好吧。”
应辛讪讪,他的担心确实有点多余,钱昱杰才不会让自己无聊。
见应辛一如既往的单纯,邵臣摇摇头,给他套上大衣,从小到大钱昱杰说什么都信,不知道被骗多少次了,还不长记性。
这两天降温,应辛今天穿的还是昨天那套军大衣。
邵臣送他到教室门口,弯腰帮他把落下来的围巾戴回去,将被压住的小短毛解救出来。
可能是刚才钱昱杰那句话杀伤力太大,应辛一直心不在焉,感觉熟悉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如同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猛地后退一步,说话都结巴了:“哥,哥,你你干嘛?”
邵臣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反应,反问:“怎么了?”
应辛做贼心虚,说没怎么,逃回教室。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一头撞在身旁的墙壁上,边撞边提醒自己:“别想太多别想太多别想太多……”
一边念,一边脑子里却回想起以往,邵臣赖在他身上不肯起床的画面,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向来亲密,玩闹的次数也不少,但那都是兄弟间的互动,就算后来他对哥哥感情变质了也没多想,但经过钱昱杰这么一解释,感觉两人以前的相处模式好像确实不对劲……应辛哀嚎一声,钱昱杰有毒啊,他保持了这么多年平和的心境,竟然被他一句话说得土崩瓦解,跃跃欲试。
怎么办,应辛用头抵着墙壁,暗自思索。
要不,亲自问一问哥哥的想法?
什么想法?
对自己弟弟的想法吗?
一个哥哥能对弟弟有什么想法?
应辛光是想想都觉得脸颊发烫,别魔怔了,钱昱杰胡说八道,自己竟然当真。
一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抹去他额头沾染上白灰,语调戏谑:“怎么了这是,摩擦生热?”
应辛抬眼:“你怎么在这儿?”
宿恒举起手指放在唇边:“别声张,我逃课来的。”
应辛:“……”
自己班上的课不听听别人班的课,老师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
他坐起来,看了眼对方画纸上寥寥几笔构图,无语凝噎,他们这堂课的内容是“人物头像起形方法”,宿恒却在做静物单体组合练习,没记错的话,正是他大二的课程。
好家伙,逃课到别人教室里做自己专业课的作业,这脑回路未免过于清奇,到底图啥。
见他一脸无法理解,宿恒笑了笑,也收回手坐回去:“你这幅苦恼的样子,一看就是遇到了难题,说出来我听听,说不定能帮你。”
应辛抹了把脸,执起画笔,觉得对方逃课可能单纯就是觉得好玩,没多说。
宿恒也不着急,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苹果的轮廓,状似闲聊:“我有一个朋友,他原本也是要走美术这条路,但他家里对他管束非常严格,认为这条路学出来以后不务正业,赚不到什么钱,硬逼着他改了志愿。他心态失衡,高考没能考到好成绩,去了个普通一本大学,就这样他家里还嫌不够,严格管控着他的花销,行踪,平时吃什么穿什么,和什么人交往,都要一一交代,稍稍反抗父母就以生养之恩压人,他现在非常颓废,感觉自己活在牢笼里,觉得人生无望,你说我该怎么安慰他?”
通常来说,“有一个朋友”都是自己的代称,但应辛觉得宿恒这个朋友可能真没撒谎,毕竟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个不安于被管束的。
他想了想,觉得有点难办,试探着道:“这个事确实很棘手,我觉得事已至此,他不如好好学习专业,把美术当成爱好。至于家人的管束,好好沟通吧,父母都是爱孩……”
应辛突兀地噎住,想到什么,指尖微顿:“我是说,大多数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只要坐下来好好沟通应该能解决难题。”
宿恒见他一本正经出谋划策,似乎联想到了自己身上,有些怔怔的,觉得目的达成:“嗯,我也是这么劝他的,无论是什么理由,要是让人感觉到窒息就该立马停止,放在谁身上都是一个道理。我这个人非常热心,只要朋友有问题都愿意伸出援手,大家就都愿意找我咨询。”
言外之意,应辛你如果想脱离你哥哥的掌控尽管来找我,我帮你。
然而应辛丝毫没领悟到这层意思,他看了宿恒一眼,感觉对方确实热心,情商又高,脱口而出:“其实我也有一个朋友……”
宿恒目不斜视,摆出十足耐心的样子,暗含鼓励。
应辛没在他脸上看到意外的神色,放下心来,低喃道:“我这个朋友,他喜欢上了一个人,不知道对方的心意,因为太熟,不敢问出口,要怎么才能知道对方的想法?”
他实在苦恼太久,语气都不由自主带着几分焦急。
宿恒没想到会听到感情问题,心里咯噔一下。
听到“太熟”两字,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光这两个字就排除了自己,应辛还有其他相熟的朋友吗?
他关注对方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心里不由生起一股怒意,他哥怎么看孩子的,以他的掌控欲,竟然连弟弟喜欢上别人了都不知道,一点都不称职。
宿恒咬了咬牙,应辛那一脸情窦初开的模样让他心动又嫉妒,装作不经意:“喜欢很久了吗?”
应辛“嗯”了声:“好多年了。”
宿恒:“男的女的?”
应辛迟疑了下,随即想到,“那个朋友”的事,跟他应辛有什么关系,放下心来,如实回答:“男的”
宿恒酸得够呛:“那只需要搞清楚一件事,对方是不是直男,如果是直男的话,千万不能碰。”
应辛还没发觉从这句话开始自己就已经露馅了,眼睛蹭亮,看着宿恒的目光好像看到了指引方向的灯塔,低声询问:“怎么确定是不是直男?”
宿恒强硬压下那股搞事的冲动:“直的弯的靠简单的手段是判断不出来的,有的说穿白袜,有的说拍脚……其实都不准,就算找同性恋来看也很容易失手,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他想了想,给出诚恳的建议:“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当面问,直接问容易暴露心事,可以旁敲侧击问问他对同性恋这一群体的看法……”
……
上完课,邵臣照例去找应辛,途径未名湖,听到一群人义愤填膺。
“这种学生就应该开除,太变态了。”
“天呐,今天我还打算租共享单车去图书馆来着,还好没来得及。”
“太恶心了,我看论坛里说的,听说不止单车,连附近公园的座椅上都被人放了针,简直防不胜防。”
附近公园?
饭后消食自己和应辛经常要走那条路,邵臣皱眉,打开手机,学校论坛上有一则通报,置顶飘红。
有人将沾染了艾滋病病毒的针放置在共享单车和公园长椅上,被同学发现并举报。目前这位同学已经被抓获,承认做出这件事的原因是得知自己被同性恋人传染病毒,一时情绪上头想报复社会。学校表示,后续会对这位同学的行为做出处理。
邵臣放下手机,眉心褶皱越深。
正巧这时应辛和宿恒从教室里有说有笑的一起出来,应辛快步迎上:“哥,你等多久了?”
“刚到。”
邵臣的视线放在他身后,宿恒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就听对方道:“跟你的同学道别吧,我们回家吃午饭。”
宿恒:“……”
这位哥哥真是不好相与。
应辛恍然:“对哦,钱昱杰还在家里呢,现在这个点他肯定还没吃饭。”
他转而跟宿恒道别,后者眸色微黯,钱昱杰,看来这就是应辛口中那个很熟的男生。
应辛跟着邵臣一起出校门,想到刚才在教室里接收到的信息,表情有些惴惴:“哥,我……”
“他怎么会在你的教室里?”
邵臣没听到他小如蚊蝇的声音,语气不明。
应辛:“他逃课了,找乐子呢。”
一语带过,应辛拉回话题:“哥,我想说……”
“以后少跟那个男生来往。”
话再次被对方截断,应辛眼皮跳了跳:“宿恒吗?他人挺好的啊!”
邵臣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想到那人对应辛别有所图,语气便格外冰冷:“你太小了,对一些人的认知停留在表面,他的目的不单纯。”
应辛微微怔忪,好笑又无奈:“哥,我22岁,成年四年,早就是个大人了,对身边的朋友都有判断力,你放心吧。”
邵臣眸色一沉,不由分说:“以后不准跟他单独见面,要见面必须让我知道。”
他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辛有些无法理解,但还是道:“好吧,都带上你。”
有种幼儿园拖家带□□朋友的羞耻感。
“对了,”邵臣掠低视线:“你刚才想说什么?”
应辛:“……”
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他张了张口,胆怯,泄气:“算了,没什么。”
路过往日经过的公园,旁边是农贸市场,应辛正想问问要不要买点菜回去,突然听到沉重的鼻息声,寻声看去,猛地呆住,脸瞬间红了。
公园隐蔽处,两个男的正抱在一起啃。
邵臣想蒙他的眼睛已经来不及,只好将人拉走。
“哥,”应辛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盯着他哥,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你刚才看到了吗?”
邵臣紧抿双唇,语气平淡:“看到了。”
应辛胆子放大:“两个男的”
邵臣不置可否,似乎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应辛胆子越发大:“两个男的接吻,你觉得……”
见他似乎越发好奇起来,邵臣突然想到刚才看到的论坛,从钱昱杰那个学弟开始,整个同性恋群体给他的印象就非常不好,滥交,极端,死缠烂打,毫无底线……没什么好词,现在又有人盯上了应辛,他打心底里觉得厌烦,开口便丝毫不留情面:“很恶心,你以后离这种人远点。”
应辛脸色一下子白了。
第66章
听到“恶心”两个字,应辛心跳骤停,刹那间好似万箭穿心,血从看不见的伤口流出来,一时只觉寒凉刺骨,耳鸣眼花,听不到看不到任何东西。
邵臣走了两步,发觉身旁的人没跟上来,回头:“应辛?”
却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应辛摇摇头,莹润的脸颊苍白如纸,一时说不清是什么神色,直到手腕被人捏到发痛,他才慢慢抬起头,恍惚落进一双紧张担忧的眼睛里,过了好几秒后才垂下头:“我没事,走吧。”
邵臣唇角紧抿,不放心地将人扫视一遍:“下午的课不去了,先去一趟医院。”
应辛看起来很不好,好像哪里受了伤,又好像精神上受了很大的打击,总之看起来很不好。
被邵臣带着去医院逛了一圈,仍旧是老生常谈的“体虚、胃寒、保养”三件套,邵臣没控制住,在医生护士一顿天花乱坠的吹嘘下买了一堆保健品。
钱昱杰唏嘘:“小小年纪已经开始靠保健品度日了,应辛,支棱起来啊!还有邵臣,你怎么会相信这种大力丸广告,什么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一看就是假的,你的智商呢?”
邵臣自有他的道理:“先吃一段时间,没效果再扔了也不迟。”
钱昱杰叹息,目光放在应辛身上,皱眉,怪不得邵臣智商会暂时下线,应辛看起来确实有点不对劲,那家伙一着急就容易病急乱投医。
他一屁股挤过去:“应辛啊,干坐着也无聊,我们来玩游戏?”
应辛回神,打起精神。
是个益智小游戏,记住第二张图片的同时,挑选出前一张图片,非常考验注意力和记忆力。
精神稍微分散都不容易过关,必须全神贯注,应辛屡屡败在第一关上,见钱昱杰层层通关,终于生出胜负欲,专注起来,渐渐从刚才的打击中走出来。
钱昱杰见状松了口气,朝时刻关注着这边的邵臣挑眉,后者微微颔首。
晚上洗漱完,恢复理智的邵臣将那些一看就不靠谱的保健品扔掉,挑选出还算像样,邵氏出品专治体虚的阿胶浆,小蓝瓶装的,插好管子放到应辛跟前。
应辛此时已经恢复如常,只是在看到邵臣走来时眼神闪烁了下,一口喝光阿胶浆。
邵臣:“苦吗?”
应辛砸吧砸吧嘴,根本没尝出什么味:“还好吧。”
见他心不在焉,眼神又开始乱瞟,俨然一副“我有心事”的样子,邵臣停下脚步。
感觉旁边的位置凹陷下去,应辛挺直脊背,心脏突突突的跳,苦笑,一不小心变成哥哥恶心的那种人,可就算这样,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邵臣:“最近几天课业重吗?”
应辛呐呐:“不重的”
将小蓝瓶扔进垃圾桶,邵臣道:“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应辛一愣,笑容苦涩:“好哦,谢谢哥哥。”
“身体也是,”邵臣附身,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不希望有一天从别人那里听到你出意外的消息,知道吗?”
应辛心头一软,他知道今天自己的反常让邵臣担心了,垂头软软道:“对不起,哥。”
性向是天生的,哥哥是个直男,讨厌同性恋这个群体,这不能怪他,只是自己一时之间受不了,需要时间来接受,也需要想想,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邵臣叹了口气:“今晚我跟你睡”
应辛猛地一僵,下意识道:“不行!”
邵臣:“那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应辛一噎。
邵臣了然,所以应辛果然瞒了自己一些事情,他也不勉强对方,掀开被子,给了他一个眼神:“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医生说应辛最忌讳的就是费心神,他不知道小卷毛瞒了自己什么,只是不放心他的身体,必须看着他。
应辛:“……”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想起初中那段时间,自己想要偷偷拉开距离时,哥哥也是这样,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但出于直觉,不放他一个人。
不得不说,哥哥虽然是个直男,但直觉有时又准得惊人。
应辛踌躇,脚下蠢蠢欲动。
就在他准备逃去找钱昱杰的时候,一双手将他拉了下去,陷在柔软的床铺里,热气喷拂近在咫尺:“好了,乖乖睡觉,别去打扰别人。”
他的位置邵臣刚才躺过,热乎乎的,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应辛简直像被按在砧板上的鱼,扑腾着想爬起来:“我,我睡那头。”
“这头那头有什么区别。”
邵臣将人按照,盖上被子,拍拍他的肩膀:“我给你念睡前故事,春暖花开,小河哗哗地流淌……”
应辛:“……”
这个睡前故事都念多少年了,不过
第二天一早,闹钟响起,两人今天都有课。
前后睁开眼,同时愣住了。
这会儿要是钱昱杰进屋,或者打房间门口往里看,准能发出一百分贝的尖叫。
床上的两人胳膊腿纠缠在一起,脸对着脸,额头抵着额头,呼吸相闻,交颈缠绵,给人一种不是要开始亲,就是已经亲完了的感觉。
应辛倏地瞪大眼睛。
邵臣也受到了惊吓,第一时间拉开距离,不过他的反应显然没有应辛剧烈,对方一个后仰,直接撞到墙上,发出“咚”的声响。
邵臣眼皮一跳,有短暂的不知所措,附身过去要看看他的脑袋。
手还没碰到,应辛猛地从床上窜起来,兔子似的跑进了卫生间。
邵臣被踩了两脚,在床上愣了一两秒才回过神来,刚才应辛眼睛红红的,盈着水光,后知后觉有些心疼。
洗漱完。
早餐桌上,应辛慢吞吞啃着包子,邵臣脱下围裙,探手摸了摸,后脑勺上果然有个凸起的大包。
“痛不痛?”
应辛憋着不让自己脸红:“不痛。”
邵臣:“待会儿去医院让医生看看,是哥不对。”
“是我自己不小心。”
像小时候一样,应辛安慰地在他手心蹭了蹭。
蹭完猛地反应过来,两人同时愣住。
应辛的脸终究没憋住,还是红了。
钱昱杰游魂一样被两人叫起来吃饭,此时正捧着杯子喝牛奶,闻言唉唉叹气:“大早上的洒狗粮,果然有哥的孩子像块宝,没哥的孩子是根草……”
“不过更让我好奇的是,你们两昨晚发生了什么,怎么睡一起去了?”
他的眼神别有深意,应辛赶紧低下头当没听到。
邵臣看了他一眼:“昨天叔叔跟我打过电话,让你没事的话赶紧回去。”
钱昱杰“切”了声:“我明白,这是嫌我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是吧!懂的懂的,有童养媳就是好,年纪轻轻就脱单了,不像我……呜呜,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说着哀哀戚戚哭起来,他爸叫他回去还能是什么好事,肯定是让他跟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相亲,无聊透顶,都是商业联姻,还不如跟毛绪宁在一起,至少生活能多姿多彩。
想到这里钱昱杰猛地一顿,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大比兜,他刚才脑子是被外星人占领了吗?竟然钻出这么离谱的念头,不可理喻。
应辛眼角抽搐。
钱昱杰说话荤素不忌,总说他是邵臣的童养媳,这么多年下来大家都习惯了。
邵臣也没反驳,吃完收拾好碗筷,下了最后通牒:“给你爸爸回个电话,不然再拖下去他要来抓人了。”
回头便见钱昱杰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默了默。
“我回去,”钱昱杰觉得自己魔障了,急需要一个漂亮美眉来洗刷心灵,他站起身:“马上就走。”
说着火急火燎去收拾行李,临走前目光在别扭的应辛身上一扫,拉过邵臣胳膊,压低声音道:“哥传授你一句箴言,无论什么时候都别把人放走,尤其是他说想要静静的时候。”
邵臣莫名,钱昱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木头,慢慢觉醒吧!”
送走钱昱杰,时间已慢慢推至午后。
应辛下午有课,邵臣将人送进教室,看了眼朝自己打招呼的宿恒,明明应辛只是照常去上课,他表现出来的却好像是从自己手里把人接过去似的,让人分外不爽。
邵臣沉下脸,注意到应辛偏头躲开宿恒的触碰,这才转身,没去班级里,而是打开手机跟教导员请了个假,重新回到别墅。
应辛昨晚睡觉很不踏实,翻身翻得格外频繁,一看就是心里藏着事。邵臣晚上醒来几次,见他翻来覆去,浑噩说梦话,越加担心,将人搂进怀里才消停下来。
刚才那一幕在他心里留下一抹涟漪,应辛昨天的种种反常,会跟这个刚认识的新朋友有关吗?
邵臣不敢掉以轻心,决定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要好好看着小卷毛。
他环顾一周,最终目光停留在空调上。
教室里,宿恒撑着下巴,撩了撩应辛额前的碎发:“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摆好颜料,应辛给了他一个眼神:“你都不用上课吗?”
“我这不是上着呢嘛!”
宿恒笑了笑,怕他嫌自己烦,坐直身体,装作不经意道:“话说,你那个朋友,他去试了吗?他喜欢的人什么个情况啊?”
应辛舌尖抵着牙齿:“试了。”
直男,恐同。
看他这反应,宿恒就知道怎么回事,不禁心花怒放,想了想,勉强压下开心,摸摸应辛的卷毛脑袋,在对方不悦看过来时咳了咳:“我是教你,要是结果不如人意的话,你就这么安慰他。”
应辛垂眼,有些出神。
宿恒窃喜,但看到应辛憔悴难过的样子,心疼压倒了欢喜,摸着摸着察觉到不对:“你这脑袋后面怎么这么大个包?”
应辛不在意:“撞的。”
宿恒“嘶”了声,心疼:“怎么这么不小心,给乖宝宝揉揉就不痛了。”
应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疼。”
这哄小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听起来怪怪的。
“你不疼我疼啊,”得知对方喜欢的人是个直男,宿恒乘胜追击:“这么严重,待会儿下课去医院拍个片看看。”
应辛摇头:“要和我哥一起去。”
宿恒顿住,有些吃味,末了笑道:“好吧,把检查结果告诉我。”
看来就算消除了潜在情敌,也还有哥哥这座大山压着呢。
拍完片,拿到结果邵臣松了口气,发现应辛在拍照:“发给谁?”
应辛收起手机,老实巴交回答:“宿恒,他说让我把检查结果告诉他。”
邵臣眉间落下一片阴影:“为什么要告诉他”
想了想不对,看了看应辛扎着小揪揪的后脑勺:“他怎么知道你脑后有个包?”
“他动你了?”
后面一句话他没控制住音量,周围的人看过来,不由打了个冷战,只见角落里一个男人正低着头,眸光冰冷地圈着另一个男生,唇角弧度压得很低,眼底像含了冰碴子似的,冰山崩裂,露出内里压抑不住的霜寒。
应辛被震懵了,下意识否认:“没没啊,就摸了摸。”
“摸了摸?!”
邵臣的语调好像从地狱飘来,压着数不尽的怒火:“他还摸了你哪里?”
应辛爪子都僵住了,从来没见他哥发这么大火,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找到人往死里揍,一把抓住邵臣:“就摸了摸头,他跟我闹着玩呢,只是关心我,没别的意思。”
邵臣上下打量他,看不出真实想法,但情绪比刚才要好了点,应辛松了口气。
看来他哥是真的很讨厌同性恋这个群体,见谁都怀疑。
两人回到家,应辛突然想起,钱昱杰走了,家里就他和哥哥两个人。
“怎么了?”
身后邵臣提醒,应辛赶紧让开位置,换鞋进门。
等到晚上他才发现,情况没有最坏,只有更坏,邵臣房间里的空调坏了,因为线路连通,所有客房的空调一律开不起来。
大冬天没空调,还能好吗?
见邵臣拿起工具,应辛不放心:“请电工师傅来看,哥你别动手。”
“打过电话了,”邵臣拿着电笔,神色淡然,装模作样将整条线路都测了下:“小区的电工师傅出差去了,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
应辛回到自己的房间,试着开了开空调,兴奋道:“哥,我房间里的空调能行。”
又试了试,大厅里的也没坏。
他不由庆幸,看来大厅和自己房间里的空调是另一条线路,没受到影响,不然这么冷的天怎么过下去。
应辛:“这么看来我们运气还好,至少不用挨冻了。”
邵臣“嗯”了声,能不好吗?下午请了好几个专业电工弄出来的成果,就为了全方位地看着自家弟弟,不让宿恒那家伙得逞。
邵臣放下工具,洗掉手上的灰尘:“那还好,看来这段时间只能跟你睡了。”
应辛眼皮狂跳:“我睡客厅。”
“有床不睡睡什么客厅。”
邵臣将人拉进房间:“怎么,嫌弃你哥?”
应辛连连摇头。
邵臣也就是随口一说,找了叠好的睡衣裤交到应辛手上:“去洗澡吧!”
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种发展,应辛苦着脸进了浴室。
刚关上门,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便“嗡嗡”响起来。
邵臣拿起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眸光微冷,却也没自作主张接起来,而是转到浴室门口:“应辛,有电话。”
应辛满脑子都是晚上又要跟哥哥同床共枕,心不在焉道:“哥你帮我接一下。”
邵臣一秒没犹豫接起来:“你好!”
那边顿了下:“你好,请问应辛呢?”
“他在洗澡,”邵臣声线冷而沉:“找他有事吗?”
宿恒听出了邵臣的声音,看了眼时间,不爽,都这么晚了,这人还在他弟房间里干嘛。
大概也知道自己在应辛他哥这儿不受待见,宿恒没说什么事,也没让他转告应辛回电话,礼貌道谢后挂了电话。
邵臣看了眼挂断的电话界面,近几天两人的通话记录为0,没去动聊天记录,将手机放回原位。
应辛洗完澡出来,让出位置:“哥,你去吧。”
“嗯”
邵臣拿着衣服从他身边经过,直到洗完出来应辛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没过问那通电话的内容,似乎完全忘了这茬,让他稍稍放心,看来应辛不怎么在乎这位新朋友。
他哪知道,应辛光是控制住自己别到处乱滚,以免发生今天早上那种事就已经用尽全部毅力,甚至给自己刻画了一条不存在的三八线,牢牢警告不能迈出雷霆一步,睡梦中都不得安生,眉头紧皱,哪儿还有心力管其他的。
然而哪怕应辛已经如此小心,在第二天醒来看到邵臣那张熟悉的侧脸时,还是崩溃了。
尤其四目相对,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慌张的神色。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能瞒得住自己的心意吗?
万一哪天哥哥看出自己是他最厌恶的那种人,他会怎么看待自己,他会觉得恶心吗?
一手养大的孩子,莫名其妙就长歪了,还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他会觉得失望吗?
想到哥哥会有的反应,应辛便觉得慌张,他陷入了一种惶恐的情绪,生怕被哥哥发现自己的秘密。邵臣越是靠近,他越是压抑自己,他越压抑自己,邵臣越不能让他一个人……恶性循环。
焦虑导致他睡不好,吃不香,短短几天,脸上已经出现一个明显的黑眼圈。
又是一天清晨,邵臣率先睁开眼,看着睡在自己臂弯里的小卷毛,嘴角不自觉上扬,捏了捏他的鼻子。
应辛蹙紧眉心,挥开那只手,嘟囔:“唔哥哥……”
邵臣心头一跳,猛地抽开手,呼吸有些乱,嗓音沙哑干涩:“应辛,起了。”
应辛连续几天没睡好,早上就特别能眠,尖悄的下巴往里面缩,鼻翼轻轻扇动,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子里。
邵臣全身一僵,用手去掐太阳穴,觉得指尖有股电流经久不散,怪异得很。
又睡过去了,邵臣手指抹过眼下的黑眼圈,眸底有几分担忧,扒开小卷毛的眼皮:“乖了,醒醒,今天要去医院。”
两人距离太近,应辛一下子吓醒了。
邵臣扔掉没用的阿胶保健品,再次带应辛去医院,得到一个“惊惧过甚”的结果。
他拿着诊疗单,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默和茫然,自己整天跟应辛在一起,对方对他来说完全透明没有小秘密,这“惊惧”到底从何而来,还“过甚”,他实在想不通。
应辛也沉默了。
他知道哥哥关心自己的身体,也知道他想不通,但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也说不出口。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看着拧眉沉思的邵臣,应辛想。
简直是两败俱伤。
他想起宿恒前两次提到的采风计划,既然冷静不下来,那就分开吧,对他们两个都比较好。
再次在班里见到宿恒,应辛已经毫不意外,宿恒跟钱昱杰一样,任性又自由,只凭心意行事,这份洒脱非常吸引人。
来班上不过几节课,已经有女生频频望向这边,下课来加联系方式的不要太多。
“学长,听说你们远足社团最近有个采风计划,还缺人吗?”
“已经满员了,”再次婉拒一个来搭讪的女生,宿恒转过身:“你怎么没精打采的?”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怎么连续几天打电话都是邵臣接的,应辛是一回家就把手机上交了吗?
正准备询问的应辛话头一转:“没睡好。”
宿恒转了转笔:“对了,上次跟你说过的采风,两天后出发,你真的不感兴趣?”
蓝白色的窗帘被空调风吹得微微荡起。
应辛挽起袖子,诧异地看向他。
“确实是满员了,”似乎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宿恒长腿踩在桌脚横杠上,挑眉:“不过我旁边的位置一直都给你留着,你要不去我宁愿空着也不给其他人。”
应辛握紧了笔:“谢谢。”
宿恒一顿,喜笑颜开:“这么说你是要去咯?”
应辛不自觉被他感染,笑着点点头,不过:“有其他人一起作伴不是挺好吗?”
宿恒微微一笑,眨眨眼:“其他人都不是你啊!如果到了出发那天你不去,我只是一个人旅途寂寞。但如果你去了,我收获的就是双份快乐。”
应辛转过脸,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但一想到宿恒向来八面玲珑,跟钱昱杰一样喜欢开玩笑,说话都是这个调调,便又放心了。
该苦恼的是,怎么告诉他哥这件事。
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这一苦恼就苦恼到了出发当天。
邵臣感觉这几天应辛的情况要好点了,具体体现在晚上睡觉不会翻来覆去,精神慢慢恢复,黑眼圈也消下去了。
他有些高兴,特意买了应辛喜欢的海虾,跟崔阿姨视频学习麻辣虾的做法,决定给应辛补充点蛋白质。
行程定在下午,应辛在思考怎么开口告诉邵臣,后者看了他一眼:“很无聊吗?别在这儿转来转去,小心油溅在身上。”
应辛有些心虚:“哥,我下午要出去一趟。”
邵臣按照崔阿姨的步骤,滚油下虾,在热气腾腾的油烟中道:“去多久,还有半小时吃饭了。”
“去,”应辛小声嘀咕:“大概五六天。”
邵臣将锅里炒好的虾仁捞出,转头:“多久?”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应辛硬着头皮重复:“六天”
邵臣皱眉,关火:“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突然决定的行程吗?有这么急?”
他知道美院有些集体活动,会组织学生出去采风,但都是提前通知,有个准备,自己也好给应辛收拾行李,如果实在不放心,还能请假陪着一起去。
应辛全身僵硬:“不是临时决定,是这几天忘了跟你说。”
邵臣一看他表情就知道。
应辛不是忘了说,他是觉得说了自己肯定不会答应,或者是觉得不好开口,拖到最后一刻来说,那是什么导致他做出这种决定的。
邵臣强制自己冷静下来:“跟谁一起去?”
应辛老实交代:“跟远足社团的同学。”
远足社团?
邵臣想起之前看过的那条短信,气息倏地沉下来:“是宿恒?”
一整天的喜悦荡然无存。
应辛知道邵臣好像不喜欢自己跟宿恒走太近,解释:“还有其他人,我们只是同行。”
就在这时,应辛手机突然震动,他拿出来按了两下。
邵臣注意到发信人的名字,还有“等你”两个字,冷冷道:“如果我不让你去呢?”
应辛没想到他哥反应会这么大,他以为邵臣顶多就皱皱眉不爽一下,不解道:“我只是出去采风,过几天就回来了,哥你别担心。”
邵臣看了眼应辛,联想他前几天的反常,有些狐疑。
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追根溯源,细细反思,应辛第一次反常,是在看见两个男的亲吻后,不对,电光火石间,邵臣想起一个细节,应该是在他问过自己对同性恋的看法后。
他在沙发上坐下,也回想起了当时应辛的反应,手放在扶手上,一下子握紧,一个念头猝不及防闪现出来,让他整个脑子都空白了一瞬。
“你是不是喜欢上了男生?”
应辛如遭雷击,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哥,你,你说什么呢?”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尖叫:发现了,哥还是发现了。
短短几天内,第二次出现失聪的情况,他退了好几步,抵在厨房门上,抖着唇,紧张又害怕地看着对方,生怕从那张嘴里说出什么恐怖的话。
就这反应,邵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应辛在他面前向来藏不住秘密。
他闭了闭眼:“既然我已经说出来,你就不用瞒着我了,说吧,是谁?”
从初中就开始防着,没想到还是没防住。
他弟还是被人带偏了。
应辛前几天之所以会“惊惧过甚”,是试探过自己的反应,害怕自己知道他喜欢男生后,也会对他说出那两个字。
邵臣心里翻江倒海,同性恋这个群体在他这里几乎没什么好词,滥交,偏执,固执……他的小卷毛那么柔弱,身体不好,没有自保能力,又很单纯,很容易被人欺负。再加上社会对这个群体包容度本身就不高,他根本不敢想象走上这条路的应辛会有多难。
应辛还陷在惊惧中,桌上的手机再次响起来,应该是没等到人,有点着急了。
在应辛反应过来之前,邵臣一把夺过手机,按下接听键:“不用等了,应辛不去。”
说完便想挂断电话,稍稍一顿,看向应辛:“你自己跟他说。”
对面传来宿恒的怒吼:“邵臣,应辛是个人,不是个物件,他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事,你别想事事都限制他。”
邵臣冷笑一声:“那我让他来告诉你他的决定。”
他怎么忘记了这个家伙,思来想去,应辛身边会带歪他的只有宿恒,人选不言而喻。
得知应辛喜欢上别人的一瞬,邵臣胸膛里的那颗心被用力篡紧,痉挛似的抽痛,那张向来冷淡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应辛跟他最亲,什么话都跟他说,他们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没出过差错,宿恒一出现就什么都不对了,一定是他带坏了他的弟弟。
想到应辛以后将要面临的困境,邵臣便心头发狠,几乎从来没这么恨过一个人,眼底弥漫上血色。
这一刻不知处于何种心态,他下意识想比较自己和宿恒在应辛心里的重量。
通过这种方式,这种令自己也鄙夷的方式。
“我不去了,”应辛抿嘴,声线有些发抖:“抱歉宿恒,等你回来我再跟你解释。”
那边沉默了,邵臣也不想等对方的回复,干脆利落地关机。
心里徒然生出一股快意,十几年的陪伴,不管怎么说,自己在应辛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一时又觉得可悲,他竟然要用这种方式在证明自己的存在,何尝不是在害怕,害怕被应辛抛下,害怕自己的位置被人顶替。
少了一个咆哮的声音,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
只剩下排风扇“嗡嗡”的声响,新鲜虾肉味弥漫开来,之前那种轻松愉快的氛围却不复存在。
应辛浑浑噩噩地站着,脸色苍白,低垂着头,像是个等待被审判的罪人。
邵臣看着他,那目光极其深刻,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你们的事,我不同意。”
他的声音似是隔了很远,应辛慢半拍反应过来,唇瓣微动:“我们,的事?”
第67章
邵臣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见了他那恍惚的样子,只觉支撑自己生命的东西好像被一下子掏空了。
就那么喜欢吗?
明明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应辛隐约察觉有什么不对,但他此时方寸大乱,根本来不及思索,这个秘密他隐瞒了太久,骤然被发现,除了恐慌,还有种“终于到来了”的尘埃落定感。
他有些颤抖地将自己置身于椅子里,表情竟然出乎意料的平稳冷静,虽然让邵臣感觉平静得有些古怪,但不管怎么说应辛没有强硬着表示一定要和宿恒在一起就是好事。
邵臣默默松口气,换了个话题:“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没有一开始那么僵硬,但听在应辛耳朵里都是一样的。
这个审问的情景,他私底下幻想了无数遍,甚至连对方的表情都模拟过……现在已经很好了,哥哥没有第一时间发火,还顾念着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留了几分颜面。
他有些木然地想,可是今天过后,无论什么兄弟感情,都要不复存在了。
苟且得来的幸福不会长久,五岁时哥哥把他捡回家,照顾他,给了他一个家,一心想要他做个正常健康的弟弟……可他不仅没能为哥哥做到什么,还大逆不道肖想对方,肖想也就算了,还被对方发现,他要亲手毁掉自己唯一的家了。
从事发到现在短短几分钟时间,应辛觉得自己好像跌入了一个噩梦般的深渊里,整个灵魂充满了绝望。
他越想越悲观,骤然间,从漫长又剧烈的痛苦中生出一股决绝,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干脆全部告诉他好了,过后哥哥失望说他恶心也好,把他赶出家门也好,至少要把自己的心意说清楚。
想到这里,应辛艰涩道:“是,从初中开始的。”
原来是初中……邵臣苦涩,倏而一顿。
……初中?!
一句话说完,应辛整个人仿佛解脱了一般,而随着第一句说出口,接下来的他似乎也不想再忍了,语气飘忽地和盘托出:“哥,你还记得初三那年吗?我突然变得很忙,其实不光是要苦练画画技巧。另一半原因,是因为,我从那时候起就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你,我有点害怕,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才想跟你拉开距离。”
应辛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发现邵臣完全僵住了,满脸不可置信。
“可是我们从小形影不离,你是我最亲密的家人,离开你对我来说太难了。后来我就告诉自己,只要把心意藏起来,不让你知道,一切就跟小时候一样,什么都没变。”
应辛垂眸:“后来上了大学,无意间听到你拒绝别人的话,知道你是个直男,我更不敢跟你说。前几天,你说同性恋……很恶心,让我离他们远点,我更害怕自己露馅,惹你厌烦,才会想先离开这里。”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我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前因后果寥寥几句说完,大厅里一片沉寂。
邵臣呆呆的,一副震惊过度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来回踱步,随后像是被呛到,惊天动地地咳嗦起来。
应辛以为他被自己吓到了,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喉咙里干干的,眼睛发涩,垂眸低喃:“……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邵臣手指刹那间颤抖了一下。
顿时顾不上自己,只觉满心疼惜,应辛那么小就发现自己与众不同,独自背负着这个秘密小心翼翼试探自己的态度。
回想前两天小卷毛被自己一句话吓得吃不下睡不着,瞬间觉得自己的纠结都不算纠结,“惊惧过度”四个字将他的心神狠狠钉在原地,他好像明白应辛一直害怕的是什么了。
邵臣按住应辛的肩膀,沉下气息,低声道:“我没生气,你别怕,哥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应辛浑身一颤,愣住。
只听他继续道:“前两天那句话不是针对你的,是我太狭隘了,对这个群体不太了解就胡乱指责,抱有偏见,心胸狭隘见识不够,你别放在心上。”
“还有……抱歉,我太迟钝了,居然没发现你的不对劲,我之前的态度对你造成了伤害,哥哥道歉。你没做错任何事,性向是天生的,不用觉得害怕,不管发生什么,哥都会护着你,永远不会抛下你。”
应辛错愕地抬头。
……不会被厌恶,不会被抛下。
这几个字仿佛梵音,普一出现就狠狠钉入脑海,应辛反复地咀嚼琢磨,好似沉疴除尽,连日来的惊惧消散无踪,拨云见日般,心里有股暖暖的泉水慢慢流淌。
跟他对视的一瞬间,邵臣脑子里某根弦被扯了一下,他抬手擦掉应辛脸上的泪痕:“怎么哭了,哥不是说了不用害怕吗?”
应辛一脸茫然,似乎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还没回过神来。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真的跟哥哥表白了,有些赧然,又有些患得患失,他哥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会不会是因为安慰自己才没说重话。
邵臣蹙眉,正想说什么,门被人敲响。
邵臣看了他一眼,打开门。
应辛擦干净脸,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好,请问应辛在家里吗?”
他连忙走过去,门外的人竟然是宿恒:“你还没走?”
“你是不是忘了时间,”宿恒有些气喘,明显是跑着上来的:“离出发还有半小时,你的事解决了吗?”
宿恒之前在电话里和邵臣那剑拔弩张的对峙,此时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微微皱眉,怎么回事,应辛好像哭过,被他哥欺负了?
应辛内疚:“抱歉,我有点事,不去了,浪费你这么多时间,等你回来请你吃饭赔罪。”
宿恒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家,不请我进去坐坐?”
邵臣侧身挡住门口,眸光冰冷:“今天不便待客,学弟,不送了。”
宿恒知道自己留下来讨不到什么好,他上下扫视应辛,发现他表情挺平静的,两人都冷静了下来,不需要自己这个外人撑场面,特别识相不提这茬了,并指在额头一挥:“好吧,记得有事打我电话。”
应辛点头:“我送送你。”
将人送到楼下。
临走前,宿恒感叹:“真想不管不顾地把你带走,让你哥生气去。”
但他知道应辛是个兄控,方法不可取。
冷风一吹,应辛短暂恢复了下理智,想到刚才自己破罐子破摔的表现,犹如晴天霹雳,有种再也不要回去的冲动。但也知道躲避不是办法,只好逃避性地将注意力放到其他东西上。
这一来就发现宿恒看自己的眼神,隐隐明白他哥之前一直不满意宿恒的理由,后知后觉有些尴尬,手足无措:“那你,慢走?”
“受了委屈别一个人闷着,”宿恒假装没看出他的无措,也没想着这时候乘虚而入,只提醒他:“别忘了你还有我这个坚实后盾啊,想逃离家长的掌控,随时联系我。”
虽不明所以,应辛还是感激:“谢谢!”
送走人,应辛一步磨蹭,慢慢吞吞回到家。
用钥匙打开门,大气都不敢喘,伸出个脑袋,发现邵臣在厨房忙活,着实松了口气。
桌上已经有了几道菜。
邵臣将最后一道菜放上桌:“人走了?跟他说清楚了吗?”
他藏起衣袖上的油渍,是刚才边炒菜边从厨房窗口往下看时不小心沾上的。他还真有点怕宿恒自作主张把人拐走,是以要确定应辛是不是坚定否决了外出采风的行程。
应辛刚明白宿恒的意思,以为他在说这个,有些懊恼,确实该说清楚的,又反应过来,他哥竟然那么早就发现了宿恒的心思,还跟他讨论,有些不自在:“嗯,下次说。”
邵臣一愣,眸色越深。
为什么提宿恒应辛脸红了,经过今天一场惊心动魄的意外,他已经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应辛对宿恒应该毫无感觉才对。
之前古怪的气氛被宿恒打岔,自然了不少。
但两人之间已经不比之前,寻常一句话一个表情都会衍生出多种解读,邵臣按捺下疑问:“洗手过来吃饭。”
晚上两人总算没睡一间房,邵臣不好当着应辛的面恢复空调,自己抱了床被子去客厅。
埋藏多年的秘密总算吐露出来,没有被厌恶,没有被抛弃,感受到邵臣一如既往的呵护宠爱,应辛整个人放松下来,不再苦恼羞耻于自己的感情。
现在喜欢哥哥对他来说已经不在是负担,他不用害怕被发现,也不用特意纠正自己,无论好坏,顺其自然!
然而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邵臣翻了个身,与窗外硕大的月亮相对。
脑子里回荡着应辛白天的每一句话,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他太迟钝了,同时也在思索,今后该怎么面对应辛。
引导他走向正途?
有谁规定喜欢女孩就是正途,不过都是社会的偏见,应辛想喜欢谁喜欢谁,有自己在背后为他保驾护航,总不会让他出事。
不引导,难道任由他喜欢自己?
邵臣再次翻了个身,每次回味喜欢两个字,就不由自主想起白天应辛说喜欢时的样子,心底便燃起如烈火般燎原的悸动。
他难得有些迷糊,不确定这代表了什么。
第二天,邵臣还没睁眼就感觉身前站了个人,光线被挡住,有暖暖的呼吸喷洒在脸上。
熟悉的柠檬香味,是应辛。
……他在看我。
邵臣瞬间僵住,脑子里不受控制浮现出一百种应辛的神态,第一反应是,小卷毛终于忍不住,要对他下手了吗?
越来越近的呼吸,邵臣一动不动,说不清是期待还是什么,等待良久。
然而预料中的触感没有到达,直到半边身子都冻僵后,邵臣终于耐不住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率先入目的是不是放大的脸,而是冰冷的手机,和快要怼到脸上的摄像头。
邵臣:“……”
他语调冷漠:“你在干嘛?”
第68章
应辛吓了一跳,连忙收起手机,有些心虚:“没干嘛”
只是难得见他哥赖床,想拍下这珍贵的一幕。
邵臣从沙发上翻起来,叠起被子。
应辛观察他的脸色,发现哥哥神色冷淡,不是嫌弃的样子,似乎完全把昨天的事抛到脑后,放心之余又有点失落,这么快就若无其事,昨天的事没能在他心里留下一点涟漪吗?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邵臣捏了捏眉心,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因为想象中的亲吻落空,而产生了些许失落,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也足够令他愣神许久。
今天两人都有早课,邵臣因为心事起得晚,应辛因为放松睡得沉,都没来得及做早餐,两人难得匆匆忙忙出门。
“哥,我弄好了,走吧!”
应辛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
“好,来了。”
邵臣收起思绪。
“防寒服,围巾,雪地靴……”
应辛先穿好衣服,就站在角落里一样样拿给他。
邵臣看着他窝在围巾里的尖悄下巴,专注的神情,感受着对方的关怀和照顾,清晰地意识到,自家小卷毛长大了,会照顾人,开始独立,也有了自己的心事。
不该再拿他当成小孩子看待了,不仅因为他开始成熟,还因为自己,也成为了他心事的一部分。
想到这儿,邵臣有些出神,那种熟悉的悸动又涌现出来,心底隐隐有些发烫。
见他穿戴好,应辛抬起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侧过身严肃通知:“今天的气温是零下3度,一定要小心注意好保暖哦。”
“哦”字被开门后的冷风吹散,应辛喝了一口冷风,闭上嘴。
邵臣将人护在怀里:“闭上眼睛和嘴巴,马上就到了。”
应辛从善如流,感受着温暖的怀抱,心里却安定不已。
这里的冬天不管过多少次,都习惯不了。
好在他们的房子离学校也就几分钟路程,忍忍就到了,学校道路有人清理铲雪,干净整洁的同时因为人气增多,也要暖和许多。
学校食堂刚出锅的豆沙花卷和豆浆,掀开后一阵热气扑鼻,应辛被香迷糊了,接过豆浆握在手里驱散寒意,趁热乎掰了块花卷塞嘴里,甜味冲击着味蕾,幸福满满,忘乎所以的他叼着吸管就猛吸了一口。
“烫,烫,烫……”
殊不知豆浆温度奇高,应辛被烫得直跳脚。
邵臣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起他的下巴:“快给我看看,怎么这么不小心。”
应辛眼里包了泡泪,伸出舌头,含含糊糊道:“烫死我了。”
边说嘴里边喷出一股白气,可怜兮兮的。
红润的舌尖上有一片深红,确实被烫到了,可以预料中午就会有一颗莹润的水泡冲开束缚顶上来,占据有利位置,到时候不管吃什么都会疼得怀疑人生。
邵臣用手指擦去他脸上的泪,有些心疼:“这回长记性了。”
应辛泪眼汪汪地点头,吸了吸口水,又将舌头伸出来,想利用大自然的冷气降降温,减缓痛意。
没一会儿就奄头耷脑的。
邵臣哄着他先把早饭吃了,随后买了块冰块让他含着,又领着人去药房买了西瓜霜含片。
一通折腾下来半小时早课已经上完了。
索性慢悠悠溜达着去教学楼。
应辛腮帮子鼓鼓的,灵动的舌头推动着冰块在嘴里滚动,把脸颊顶起一块,滑来滑去。
邵臣看得好笑,伸手戳了戳。
应辛一双杏眼瞪大,一开始还有些忐忑退缩,后来发现他哥实在太肆无忌惮了,不由控诉地瞪着他,末了胆子放大,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把凉凉的手往他脖子里伸。
他本想吓吓对方,让他知难而退,谁知雪天路滑,脚下不稳,一下子扑进了对方怀里。
冰天雪地的,邵臣被冻了个激灵,反手拥住人。
应辛也没想到自己会得逞,温热的触感直达掌心,另一个人的脉搏和心跳,应和着自己的心跳,组成一道奇特的旋律,电流涌动,周围的空气骤然窜起火花,他猛地收回手,心跳加速,转身就跑。
邵臣怀里一空,下意识想去抓人又硬生生止住,不知怎的,他也觉得有些热。
静静地在雪地里呆了会儿,反应过来,大概是应辛手太冰的缘故,他看了看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转身进了商店。
应辛兔子似的窜进教室,带进一阵寒风,关上后门,一屁股坐到位置上,微微喘息。
“被狼撵了?”
应辛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宿恒,你都不上课的吗?”
感觉这里都快成他的第二个教室了。
“上啊。”
宿恒没告诉他自己是旁听生,只在学校挂了个名,实际上在哪儿听课都一样。
他戳了戳应辛鼓鼓的腮帮子:“多冷的天还嚼冰块,吃早饭了没有?”
应辛点头,刚恢复了一点镇定,便感觉后门被人敲了敲,光听脚步声都知道是谁,他脚趾抓地,回想刚才的场景,反思自己,他哥会不会觉得他别有用心,太放肆了。
他想装听不到,就看到来人从前门进来,直直走向他。
“买了个小东西。”
邵臣从兜里掏出刚在商店买的东西,递给他:“电已经充好了,抱着暖和点。”
应辛屁股挪动,有些坐立难安,将热水袋接过来,呐呐道:“谢谢哥。”
他哥竟然买了热水袋,说明刚才真的被自己冷到了。
注意到他微红的耳廓,邵臣手指蠢蠢欲动,压制住了想要碰对方的冲动,轻咳一声,看向旁边坐着的宿恒,眼中的温度迅速降下来,比窗外的寒风还冷。
这人怎么又在应辛教室里,而且看起来比之前更碍眼了。
走出教室,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没一会儿对面便传来一个激动的男声:“男神,今天要下红雨了吗?有生之年竟然能等到你主动给我打电话。”
“会长,”邵臣的语气毫无波动:“我找你是想聊聊学校里的一些乱象。”
学生会主席顿时正襟危坐,连邵臣都看不下去的乱象,那得乱成什么样子,他抬手翻出一张白纸准备记录,又让宣发部和督查部做好准备,小心翼翼问:“请问是什么乱象?”
邵臣抬脚下楼,淡淡道:“学校在旁听生的管理中存在许多疏漏,影响太大,我有几点建议……”
另一边,应辛跟一无所知的宿恒约好了周末吃饭。
“那就这么说定了,”宿恒收起画笔,想了想,亡羊补牢道:“还有一点,不能带家长。”
应辛默了默,谁吃饭会带家长,又不是幼儿园聚餐。
宿恒冷哼一声:“别人我不确定,但你哥,那可说不定,他控制欲那么强,谁知道会不会偷摸摸跟上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应辛觉得他对邵臣有很深误解,替邵臣解释:“你以为我哥很闲吗?他上大学之后不仅要学习金融知识,还要管理公司的一些事务,根本抽不出空管我。”
他和邵臣已经很久没出去旅游过了。
因为太忙,拒绝了学校所有社团,连学生会都没加入,被那个会长烦了好久,总拿一些会内的事来打扰他,让他出主意,一次次哀嚎埋怨邵臣为什么不肯接他的班。
宿恒已经习惯了应辛一说到他哥就化身小迷弟,说个不停,看着对方神采飞扬的样子,眼里有笑意略过,兄控就兄控吧,笑眼弯弯的真好看。
天黑前两人回到家。
应辛震惊地发现家里线路好了,灯火通明,邵臣的房间又能通电了。
“什么时候弄好的?”
洗完澡,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自己的房间走出,看着邵臣将空闲了一段时间的房间打扫干净。
邵臣从小领地意识就非常强,小时候不喜欢外人碰他的东西,不管书、花,还是应辛,都是他一个人的。长大跟应辛搬出来后就不喜欢外人踏进家里,好像凶猛的野兽圈定地盘,谁要敢进来就是挑衅,会遭到他凶猛的反击。
钱昱杰前段时间的借住不到三天就被他赶走,现在趁机将所有房间大扫除。
没请阿姨,所有卫生都是他一个人在负责,索性房间不多,不然光打扫卫生都够呛。
“白天找人来弄的。”
邵臣没跟他对视,弯腰拖地。
趁着应辛洗澡的时间,客房他都打扫干净了,就剩客厅。
应辛草草擦了两下头发,也去卫生间找来拖把帮忙,从离邵臣最远的对角线开始。
现在他还做不到很坦然地跟他哥四目相对,一靠近就容易脸红心跳,还是离远点。
窗外飘飘荡荡吹起雪花,客厅开着空调,窗玻璃上凝结起了水珠,没一会儿应辛便觉得热意上涌,驻着拖把休息。
邵臣拖地的间隙抬头,在他的视野里,小卷毛擦了擦额头的汗,未干的水珠顺着发梢滑落,砸在肩头,走动间,滚进精致的锁骨凹陷处,盈满后,顺着线条没入衣领内。
他的皮肤本就洁白如雪,整个冬天不见阳光,更加莹润细腻,水珠落在其上几乎看不到痕迹,只留下一道晶莹的亮光。
休息够了,应辛继续干活,将地上的垃圾桶拿起来,这一弯腰,衣领大开,角度突然发生变化,邵臣动作一顿,脚步突地一转,动作过激,只听“咚”一声,踢到了坚硬的墙壁拐角上,拖把掉在地上。
邵臣被拖把拌了一下,差点一头摔倒,他顾不上其他,转身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应辛:“……”
他丢下拖把:“哥,你没事吧?”
有些忧心,刚才的动静太大,他怀疑自己听到了脚趾骨节断裂的声音。
房间里,邵臣没顾得上脚,一把拉开窗户。
“哗啦”,冷风掺杂着凛冽的雪花飞入,劈头盖脸砸在脸上,搭在窗沿上的手猛地攥紧,内外温差大,寒风迅速带走房间里的热气,温度节节下降,却始终带不走他心头窜起的大火。
直到晚上应辛才看到邵臣的身影,带着水汽,应该是洗过澡了。
他迎上去,目光落在他脚上:“哥,流血了没?”
他刚才上网查过,这种情况脚指甲肯定青紫了,要上点药才能好。
“没事。”
邵臣神色淡淡,看了应辛一眼,下意识避开他的触碰:“已经上过药了。”
应辛看着自己被错开的手指,微微一顿。
第69章
邵臣转身进厨房:“饿了吧,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应辛回神,收起被避开的手,极力忽略心头一脚踩空的感觉。
敏锐察觉到邵臣一瞬间的不自然,他自觉拉开了距离。
一阵冷风扑面,应辛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道:“哥,你房间里的空调还是不行吗?”
怎么全身上下那么冷?
活像在冰天雪地里待过,一身不该出现在空调房里的凉气。
“刚洗过澡。”
空气中弥漫着柠檬的香味,应辛的生活用品是邵臣亲手买的,成分味道了然于心,此刻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彼此的味道互相沾染。
脑子里控住不住浮现出应辛毫无所觉地在自己身边打转,沾染上满身厚重木质香氛的样子。
邵臣喉结滚动,竟从心底里生出一丝隐秘的愉悦。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在乱飞,邵臣切菜的动作一顿,闭了闭眼:“你去客厅,把电视打开,我一会儿就好。”
他背对着应辛,没发现对方眼中如烛火般摇曳熄灭的光亮,只听到低低的一声“哦”,身后便再也没了动静,不一会儿客厅传来声响。
邵臣肩背渐渐放松,细想自己这一连串怪异的反应,微微蹙了蹙眉。
因为心里有事,晚饭吃得格外沉默。
周末赴约,应辛在一家口碑不错的私房菜馆定了位置。
宿恒计划了很久的采风之所以没能成行,是因为担心他出了事,冲这份心意便应该感谢。
应辛平时不怎么花钱,生活基本上没什么开销,爷爷和哥哥每个月都会给他零花钱,逢年过节一波红包雨,加上参加各种比赛获得的奖学金,挂在网上的画偶尔也会卖个不错的价格……日积月累,还没出校门便已小有资产,不必担心毕业后的收入来源。
所以这顿饭请的毫无压力,他没有请客的经验,全听服务员介绍,什么贵点什么,什么龙王三部曲,红袍蒸龙趸,海鲜熔浆脆珊瑚……
宿恒一整个呆住。
他看着对面应辛那一脸迷糊的样子,很担心自己一顿饭把他吃穷,这人以后都不跟自己出来玩了,找了个空挡要付钱,却被告知钱已经付了。
不由诧异,小卷毛出手还挺大方,看服务员的态度,似乎也受到了震撼,看来小卷毛的背景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上完菜后,服务员就地盘膝坐下来,帮忙处理虾壳,调料汁,服务周到有问必答,态度亲切和善,非常平易近人。
应辛很满意,吃得美滋滋。
宿恒却注意到他时不时出神看向手机,状似不经意问:“你那个朋友,现在还在难过吗?”
应辛:“?”
他早就忘了自己编过的瞎话,一脸茫然。
宿恒对服务员示意,等对方出去后才道:“失恋确实磨人,不过我觉得放任自己沉溺过去并不是件好事,人总要往前看,治愈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火速开启另一段感情。”
“你觉得呢?”
应辛慢半拍回忆起来:“你说得没错,但我……我那个朋友并没有失恋。”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下……应该没有吧!
哥哥得知他的心意后,没有发火,只说他没做错,没有嫌弃他,没有拒绝他,也没有赶他出去,他幻想中天崩地裂的一切都没发生。
……可哥哥也没有接受。
而且跟自己的相处变得不自然,下意识避开自己的触碰。
所以还是无法接受吧。
应辛不知不觉陷入沉思。
哥哥虽然不介意自己的性向,不反感自己的喜欢,可还是会下意识跟自己保持距离,这就已经充分说明了对方的态度。
宿恒端起旁边解腻的饮料,胸有成竹:“哦,所以他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吗?”
应辛垂眸,不怎么情愿地承认:“没有。”
“没有在一起,怎么不算失恋?”
宿恒敲了下眼前的玻璃杯,在“叮”的声响中说:“明知对方的心意却不表明态度,难不成你那个朋友的暗恋对象在吊着他?”
“你别胡说八道。”
应辛握紧筷子:“你不了解情况就别乱说。”
他在知道自己喜欢上邵臣时尚且慌乱不堪,他哥直了二十多年,又厌恶同性恋,得知的第一时间甚至顾不上自己,而是安抚他的情绪,勉强自己来适应他。
应辛能感觉到哥哥的难做,亲手养大的弟弟对他产生那种感情,打不得骂不得,纠结困惑,还试图小心翼翼摸索出一条共处的路来。
嚯,生气了!
像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护着暗恋对象的样子跟他兄控的时候一模一样,应辛在乎的人太多,自己在他心里估计占不到一星半点的重量。
面对这残忍的现实,宿恒磨了磨牙,觉得他是被迷惑了,需要一点外力打醒:“告诉你那个朋友,别自欺欺人了,对方没有明确表示喜欢,那就是不喜欢,这个时候就该及时止损,别让自己越陷越深。”
“世上的道理就是这样,你若无情我便休,没抓住机会是他活该,你该让你的朋友目光放长远一点,看看除那个人以外的人,世界比他想象的大,优秀的人也不止那一个。”
“那些默默注视着他的目光,同样值得珍惜。”
应辛前一秒还在愤恨,后一秒就听到这一番类似表白的话,呆住了,那双眼中隐隐有种熟悉的炙热,让他下意识躲闪,抱住筷子一动不敢动。
另一边,书房中,邵臣关上电脑。
邵老爷子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聊完工作后问及应辛。
邵臣喝水的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放在桌上:“他今天有事出去了。”
“小卷毛最近有点不对劲,跟我打电话总是出神,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啊?”
老爷子近几年身体保养得不错,精神头越发好,也喜欢打趣小辈,颇有些返老还童的意思,他甚至直接越过了邵臣,想也知道,自家孙子这张冷脸不会有小姑娘瞧得上。
还得是应辛,高中三年后身高猛涨,到大二固定在一米八,告白和邀约接到手软,状似迎来自己的春天。
邵老爷子的怀疑不无道理。
前段时间,那段时间他怕应辛被宿恒带坏,使坏上了应辛的床。
应辛成日惊惧,精力不济自然爱出神。
面对老人那洞悉一切的眼神,邵臣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又端起水杯,才发现已经空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
挂断电话后,邵臣端着空杯子出门,本来要去接水,却脚步一转来到窗边,望着空无一人的小区兀自出了会儿神,一时没想起自己要干什么。
墙上的时钟已经接近九点,应辛还没回来。
他掏出手机,这么晚没回来,问一下很正常,电话拨出。
私房菜馆里,宿恒怀疑是不是自己说得太含蓄,应辛没能理解,他喝空了杯子里的水,放到一边,徒然亮起的手机屏幕被挤到菜单下方,无人发觉,他索性挑开了明说:“应辛,你觉得我怎么样?”
应辛:“?”
他默默想,好人。
不知道自己被发了好人卡的宿恒微微一笑:“你觉得我做男朋友怎么样?”
应辛:“?!”
不祥的预感,隐隐觉得他话里有话。
宿恒探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你觉得我做你的男朋友怎么样?”
应辛:“?”
预感成真,他往后一仰,差点摔到地上,扶住桌角才稳住身形,有些呐呐:“抱歉,我不喜欢你。”
他把宿恒当朋友,突然被告白,有些手足无措。
宿恒:“……”
另一边,沙发上的邵臣握着还处于拨出状态的手机,连续四五个电话都没人接听。
他皱眉,心里涌上非常不好的预感,担心应辛出意外,从软件群里拖出一个快要沾灰的APP,打开,一个定位红点硕然出现在屏幕上。
邵臣起身,一把捞起沙发上的外套。
连多考虑一秒都不肯吗?
宿恒难得有些窘迫,将手里拈着的玫瑰放在窄口瓶里,失笑:“你可以多考虑考虑,不用这么快告诉我答案。”
应辛摇摇头:“明知对方的心意却不表明态度,就是在吊人胃口,这不是你说的吗?”
宿恒:“……”
一时他竟分不清这人是真这么想还是纯粹报复他。
望着那头软软的小卷毛和那双澄澈可爱的眼睛,喜欢便如泉眼里的泉水咕噜噜冒上来,他认输般叹了口气:“我错了,在不确定自己心意的时候就胡乱表态,也是一种不负责。”
“你吊我吧,我愿意被你吊着,最好多吊一段时间,求你了。”
应辛:“……”
他理解不了这种心态,但大为震惊。
钱昱杰那种变脸和喝水一样自然的表演,他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了。
不管怎么耍赖,一顿饭终有尽时,两人在私房菜馆门口道别。
宿恒暴露本性后是彻底不打算要脸了:“我送你回家。”
应辛自然拒绝:“不用了,我家离这儿不远,走两步就……”
没等他说完,就听对方道:“那你送我回家。”
应辛:“……”
“开玩笑的。”
宿恒“噗嗤”一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一被震惊就整个儿呆住,真的很像某种小动物啊,有没有人告诉你太可爱了是要被吃掉的。”
应辛不习惯跟外人这么亲昵,正要打掉,旁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肩膀,应辛猛地退后两步,靠在一个胸膛上,抬头看清来人后一顿:“哥?”
“噗嗤”
对面又是一声笑,宿恒挑眉:“应辛,这就是你说的我有误解?现在没话说了吧!”
他斩钉截铁说邵臣会悄悄跟来时,其实不很自信,毕竟邵臣性格太冷太独,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时刻掌控和监视另一个人的行踪,真要做到这地步,已经不是普通掌控欲能解释的,那必然伴随着汹涌的独占欲,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对自家弟弟产生独占欲,那不太妙。
应辛:“……”
冰天雪地加上他哥,不能更冷了。
邵臣根本不理宿恒的反应,带着小卷毛回家,没想到应辛说的“有事”是宿恒,早知道他绝不会放他一个人出来。
“喂,应辛,有事联系我啊!”
后面呼喊被风带走,应辛朝他挥了挥手。
宿恒肆意妄为惯了,做事从没想过后果。
他没想过,如果邵臣真如他所说是个掌控欲和独占欲都极强的人,那么他的这一番作为理所当然会被视为挑衅,更有甚者,简直就是恶狠狠在别人的底线上踩踏。
这无疑会激化对方的情绪,一个搞不好就会对应辛有一些过激的行为。
幸而邵臣足够理智,控制力强,也绝不会伤害应辛……但也仅此而已了,对着应辛不明所以红透了的脸颊,他的心情可没好到哪儿去,甚至可以说非常糟糕。
重新回到温暖的室内,应辛听到对方淡淡的问:“手机没电了吗?”
“没注意。”
应辛打开手机,愕然发现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他哥打来的,顿时心虚不已:“我不小心设成静音了。”
邵臣没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视线略过他红晕未褪的耳廓:“你们聊了什么,这么高兴。”
应辛刚被嘲笑了一通,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今天好像被宿恒表白了,不过他没什么感觉,反而是邵臣再次准确找到了他这点,让他有点在意:“哥,你那定位仪器,还装着呢?”
他都换好多个手机了。
邵臣:“嗯”
应辛;“……”
嗯?嗯吗?嗯就算了?不对他解释点什么?
邵臣又问:“跟他在一起很开心?”
他怀疑应辛是不是忘了,宿恒对他图谋不轨的事,不然怎么能毫无芥蒂地说笑。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应辛那么放松的神情了,胸腔里有什么在酝酿。
应辛有些尴尬,总不能说刚才宿恒是笑哥你控制欲太强吧,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哥你吃饭了没有?该不会又忙到现在吧。”
要是以往,邵臣就顺着他略过了这个话题,但现在他无法不去在意,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拉住对方的手,近距离看着应辛的眼睛,确认里面还有自己的身影:“我的问题,你一个都没回答,这里面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第70章
应辛被抓住手,有些诧异。
秘密?他和宿恒能有什么秘密啊?
邵臣语气中风雨欲来的意味,刺激得小动物雷达“滴滴滴”直响。
他小心翼翼偷觑对方的脸色:“秘密没有,就是你可能会不想听。”
邵臣脑子里一瞬间略过千百种可能,应辛的秘密他会不想知道?结论,没有。不管大事小情,只要跟应辛有关的,他都想知道。
应辛:“是你自己要我说的。”
邵臣平复了下心头的躁动,点点头。
应辛撇清关系:“先声明,只有宿恒这么想,我可没这么想过。”
听到宿恒的名字,邵臣脸色便又是一沉。
应辛见状连忙道:“好好好,那我说了。宿恒说你太粘人了,一旦我离开你的视线超过一定时间,你肯定就会忍不住找过来。”
“所以看到你出现在餐馆门口,他才忍不住笑的。”
他美化了宿恒原话中控诉邵臣控制欲的描述,将邵臣塑造成离不了弟弟一秒的粘人哥哥。
这也是他的真实想法,在应辛看来,宿恒只看到了哥哥控制欲强的表面。
实际上,哥哥是个相当缺乏安全感的人,因为拥有的东西太少,所以紧紧守护着心头的至宝,又怕伤害到他,所以拼命提高自己的感知力,明明是个对外界感知迟钝的人,却总能第一时间察觉他的不对劲。
——当然,也很粘人就是了。
不过应辛自己也很粘人,巴不得哥哥更粘他一点,这样两个人才永远都不会分开。
甲之□□乙之蜜糖。
宿恒估计估计怎么想不到,他以为邵臣恐怖的掌控欲是囚禁应辛的囚笼,想带对方逃离,殊不知对应辛来说,那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双向奔赴。
邵臣:“……”
见小卷毛抿着唇,眼睛都笑弯了,邵臣心底的躁怒顺毛似的被熨平,他移开视线,有些不自在,半晌才想起来为自己辩解:“我是因为你没接电话,所以才……”
应辛点点头:“哦,是这样,我就知道哥肯定不是因为离不开我。”
邵臣:“……”
正儿八经的解释被他这语气一搅合,莫名多了点欲盖弥彰的意味在里头。
他忍不住弹了弹小卷毛的额头:“胡搅蛮缠”
“明明是哥你胡搅蛮缠。”
应辛捂着额头:“所以你以为我为什么瞒着你,就是因为说了你要生气,不说你也要生气。不过你干嘛那么大反应,真以为我会和别人在背后偷偷说你坏话?”
邵臣看了他一眼。
怎么可能是因为这种小孩子气的原因,他声音沙哑:“去换衣服吧”
应辛低头闻了闻,发现自己身上有一股烟味,八成是经过抽烟区染上的,连忙转身进了屋。
邵臣注视着他的背影,只有他自己明白刚才的反常从何而来。
尤思索时,没关严实的门缝透出一抹光亮,毫无所知的应辛豪放地脱掉所有衣服,露出柔韧修长的脊背,绸缎般光滑的小腿……一瞬间,邵臣的视线像被针刺般闪躲开去,瞳孔微微放大。
然而刚才那幕仿佛扎根在视网膜上,闭上眼睛,脑子还会自动补充细节……邵臣握紧拳头,喉结微动,掌心残留的触感仿佛一股火苗,沿着血脉从胸膛扩散到五脏六腑,舔舐得肌理近乎产生创痛感,灼麻如虫噬。
邵臣定定地站在原地,没去管身体的反应。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浴室里传来水声,他才眯了眯眼,唇瓣微动:“这下子真是……”要命了
半夜应辛迷迷糊糊起来接水喝,恍惚间见到窗边站着个黑影,吓得叫了一声。
“应辛?”
黑影出声了。
转过来,路灯的模糊光影中,依稀能辨别出邵臣那立体的五官,应辛松了口气,也被彻底吓清醒了,揉揉眼睛:“哥,你大半夜不睡站这儿看什么?还开着窗,不冷吗?”
他上前关上窗。
“渴了?”
他不知吹了多久,身上带着股空调房一时半刻难以化解的寒意。
隐隐似曾相识。
“对啊,”应辛注意到桌上反光的水杯:“哥你也出来倒水喝?”
“嗯”
邵臣的回答言简意赅。
按了按额头。
应辛福至心灵:“哥,你不会是做噩梦被吓醒了,在这儿醒神吧?”
邵臣沉默。
应辛以为自己猜中,满脸不可思议,什么级别的噩梦能把他哥吓成这样,好想见识见识。
良久后,才听对方说:“不是噩梦。”
“是……”
后面两个字隐在唇齿间,似乎难以启齿,应辛没听清楚是什么,只觉他哥声音沙哑,喉咙发紧,带着点恍惚又迷乱的尾音。
越发迷糊,不是噩梦,难道美梦?笑醒的吗?
这个话题似乎开启了对方的什么联想。
应辛感觉到黑暗中有道视线在他脸上逡巡,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仗着黑暗横行霸道、肆无忌惮,心里毛毛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就感觉被肉食动物盯上了,时刻会被掐住拎起来,剥皮拆骨入腹……
他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后退一步。
没想到就这点微小的动静也被察觉到了。
“躲什么?”
应辛:“……”
他干笑两声,视线被遮蔽,其他感官就被放大,捕捉到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小动物的危险警报拉满。
——想开灯。
只听“啪嗒”一声,灯光打在邵臣脸上,他收回手,眯了眯眼,回到应辛身边,抬头想安慰安慰他,不知想到又顿住。
直到与那双懵然的眼睛对视,邵臣回神,掌心最终还是放了上去,揉了揉那头细软的头发,胸口的位置随之发软,放低声音:“抱歉,吓到你了。”
应辛下意识摇摇头,随后又实诚地扁扁嘴:“有点”
不过要是自己不半夜起来就看不到这个场景,也不能怪邵臣,他问:“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可以跟我说的。”
邵臣看了他一眼:“乖,去睡觉吧!”
应辛:“?”
什么意思,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他哥是不是还拿他当小孩呢?
气呼呼地回到房间,接下来几天,应辛都时刻关注着邵臣,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心事,连觉都睡不好,竟然好几次被他发现半夜起来吹冷风。
既然他没想说,应辛就当做不知道,幸好邵臣还知道保护身体,没让自己生病,他旁敲侧击问过邵老爷子,学生会长,哥哥公司的助手……
一无所获。
随着邵臣的眼中的红血丝越来越多,应辛觉得,事情大条了,开始着急起来。
“这什么?”
邵臣看着递到手里的保温杯。
“菊花茶,”应辛指着他的嘴:“哥你上火啊,嘴里都长溃疡了,我跟你说吹冷风治标不治本,要从根源解决问题,有些事闷在心里只会越来越严重,还是要找个人解决。”
洁白的小菊花茶上下漂浮,舒展开来,像是在水中起舞。
邵臣默了默:“找个人解决?”
应辛连连点头,同时疯狂暗示:“对啊对啊,有些人虽然没什么经验,但说不定能提供意想不到的灵感,让你灵光一闪,就算不能解决,说出来也会畅快一点。”
邵臣眸色渐深:“畅快一点?”
他倏地回神,眼角狠狠一跳,叹了口气。
几天后应辛又发现一个秘密。
他哥白天跟晚上简直判若两人。
不管晚上多躁动,白天一准跟个没事人似的,对他越发温柔体贴,只是有时候眼神闪躲,不敢对视,应辛看在眼里,莫名有种诡异的既视感,又想不出在哪见过。
怪异……实在怪异。
没有能商量的人,他只能独自纳闷。
“小应辛,不专心听讲哦。”
应辛回头,后门悄悄溜进来一个人:“好不容易见你做了一段时间的乖学生,又逃课?”
“嗨,别说了。”
宿恒一脸郁闷:“不知道学生会发什么疯,说要对旁听生进行统一管理,不能再随意翘课,烦死了……不说这个,几天没来,想我没有。”
“当然了,”应辛说完,连忙补充:“朋友的那种想。”
宿恒:“……”
他抽了抽嘴角:“有没有人说过,你脑子里好像缺根筋?”
“没有哦。”
应辛自得道:“倒是我哥从小就夸我聪明。”
宿恒:“……”
这兄控,这黏糊劲,真是受不了一点。
他忍着酸意道:“我们社团准备举办一场街区创意类画展,你要不要去看看?”
应辛:“……你到底参加了多少社团?”
*
邵臣收拾起书本,旁边打闹的女生不小心撞到他,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微微颔首,就要离开。
“邵臣!”
一个长相明艳的女生拦住他:“一起上这么久的课,下午我们有个聚会,一起去。”
“抱歉,没空。”
说完绕开人走出教室,隐隐听到讨论声。
“好冷啊,他这样真的能交到女朋友吗?”
“当然了,喜欢他的人这么多。”
“大家看中的是他的外表,浮于表面的喜欢人家当然看不上,我就不同了,我喜欢他的内在。”
“谁说的,□□也是喜欢的一种啊,动心动情动欲,圣人也逃不开,还分什么先后。”
邵臣脚步一顿,若有所思。
女生们没发现人群中男神停住的身影,越说越起劲。
“说得头头是道,你个单身狗还懂什么是喜欢?”
“啧,咱们班那么多撒狗粮的,你看班长,喜欢咱们二妹吧,总是拿眼睛偷瞄她,走路都差点摔倒,等她真看不过去吧又不敢对视,开始闪躲。
“二妹跟哪个男生说笑一句,他立马插进去,醋得跟什么似的,一整天都得心神不宁,跟在二妹屁股后头追问‘你们都聊了什么,这么高兴’‘你跟他在一起很开心?’……”
听到这几句话,邵臣微微僵硬,莫名有种被人窥见了心事的感觉,又好像看到了前几天纠结迷茫的自己。
“哈哈,我怎么没发现。”
“有意思吧,这就叫做情窦初开,眼里心里只有那一个人,控制不住地想时时看着他管着他,却怕他觉得压抑而讨厌自己,怕自己的莽撞伤害到他,从而变得束手束脚小心翼翼,这叫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多日的迷障散去,邵臣犹如醍醐灌顶,原来他早就喜欢上应辛了,只是不自知,如困兽一样挣扎犹豫这么久。
快步下楼,路过那几个女生时。
听见她们在轻轻哼唱——
“为了你眼神里的崇拜”
“坏习惯我都改”
“不想看你受到伤害”
“所以学会溺爱”
“一而再,再而三,所有的特殊只为你”
“此间,你就是唯一”
……
柔美的女声在楼道回响。
好像踩在鼓点上,应和着心跳,邵臣的脚步渐渐加快。
最后在走廊上飞奔起来。
惊起一众同学。
“靠,那是邵臣?”
“跑那么快,去接喜欢的人吧!”
“他也会喜欢别人?”
“人家只是性格冷淡,不是性冷淡,当然会有喜欢的人,别随意删减关键词好吗?”
教室门口,宿恒无奈地看着应辛:“就看个画展,在不远处,你给你哥打个电话就完事了。你哥是二十多岁的大人啦,还不能一个人吃饭?应老妈子,快开始了,走吧。”
“好了好了,你别啰嗦,我要问问我哥。”
应辛拿出电话。
就在这时,一只手按在手机上。
应辛抬头,望进一双深沉的眼里:“哥,我正要跟你……”
邵臣跑了一长段路,微微有些气喘,静静听他说完,才道:“之前的告白,我还没告诉你我的答案,现在你还愿意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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