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谢辞望向江横的背影, 苍色瞳眸不见浩瀚天地,唯余江横一人,唇边微微扬起了一丝弧度。
他说过, 会找到断云玉。
江横不会死。
苍穹之后清音彻响,天地一喑。
层层叠叠的阴云尽数散去?, 银白致命的天劫化作白日流星, 漫天落下?血染桃花, 风一吹便是一阵, 渐渐的风也停了。
最后一阵花瓣随风飘上了飞仙台。
江横回身,怔怔地看向许慕与?艾水月。
指尖缝隙里飘过的花瓣, 凉丝丝的, 仿佛被雨水浸湿了般。
他知道?,许慕走了。
谢辞侧身, 双眼仿佛被蒙了一层暗色的纱,痛苦难言, 凄恻于心。
终究,还是没能逆天改命。
胸腔一股怒火窜涌直上, 谢辞踉跄了两步, 脸色白的没有一丝血, 眼底情绪渐渐阴沉诡谲。
怒急攻心, 他一口鲜血吐出, 整个人失去?了支撑下?去?的力量, 重?重?地倒在了祭坛之上。
江横慌神的跑过去?,直接扑倒在了地上,一把将谢辞抱在怀中, 掌心一片湿冷的寒意。
谢辞这身黑色衣袍早就被血水濡湿,密密麻麻的伤口, 深可见骨。
而另一边,苍凉龙吟沛然无边,直上九天神庭,音色之中满是凄凉仓惶,一城皆哀。
地上的桃花瓣在血水中枯萎。
许慕头?枕在艾水月臂弯之中,歪着头?看向小白龙潦草漂亮的脸庞,弯弯眉目,扬起唇角,朝他笑了笑。
一如初见时。
艾水月还没来得及回他一个笑容——
血衣道?子身形消散,化作?握不住的金光流沙,散为尘土。
顷刻间,艾水月那一头?英姿飒爽的黑色高马尾瞬间褪成了雪白华发,悲怆哀恸。
江横眼中难忍的泪水迸出,冲破眼眶,往下?直坠,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
他紧紧搂着谢辞的上半身,放声痛呼。
“许慕——”
江横情绪几近崩溃,让他没想到是,眼前形势竟是再次生变。
水月并指从袖中抽出一张通体金色的符咒,与?昨晚许慕和青霄在长街对峙时,许慕手中将燃未燃的那张一样。
谢辞说过,这是天命符。
以自身命数为代价,力可破四?海八荒,震九天神庭,燃尽。
不入轮回,魂飞魄散。
不同的是,昨天许慕指尖的符咒没燃,是因?为有水月挡住了他。
而今,整个弥河鬼市,无人可拦艾水月。
江横脑袋阵痛轰鸣,头?昏眼花,死死地盯着艾水月。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江横怒吼道?:“小白龙,你?住手!”
迟了。
符咒被艾水月并指一甩,指尖燃烧了一角。
江横拔腿冲过去?,术法无法熄灭,人为吹不灭,冷水泼不灭,它在一点一点的燃烧。
通红的火光仿若瑰灿的晚霞,将艾水月的脸映照的鲜活明亮,原本美的极具攻击性的脸庞也被霞光勾勒出极尽温柔。
他有一双银雪竖金的眸子,和一双悲哀苍凉的双眼。
满地都是金色尘土,江横甚至都不敢落足,怕一落脚便踩痛了羡慕。
他眼看着只剩下?一小半的天命符,喉咙肿痛沙哑,“熄灭它,许慕希望你?活下?去?!”
艾水月垂眸看向指尖这张符,是年少时许慕教他画的。他抬眸看了江横一眼,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江横心中压抑,恳求再道?,“如若你?死了,世?间谁人替你?记许慕!”
江横虽不曾经历过他们之间的种种,却仿佛能继承梦中别川的情绪。
别川对许慕的钦佩看重?,对小白龙是朋友间的喜欢和遗憾。这一刻情绪全部?涌上心头?,如滔天巨浪将他吞没掩埋,沉溺其中,悲伤地让他喘不上一口气来。
他不再是看客一个。
不再是做了大梦一场。
或是说,大梦是我。
不管是别川的情绪驱使,还是江横对小白龙和许慕的遗憾,他不希望艾水月死在这里。
江横红了眼,近似哀求地看向水月,痛心疾首道?:“活下?去?,许慕不希望你?死,你?可以替他活下?去?!”
“你?可以记住他,爱慕他,思念他!”
“你?可以,等他的来生!”
“艾水月,活下?去?!”
“求你?,活下?去?!”
望见他指尖还在燃烧的火,只余两指宽的符咒,江横头?脑昏沉,双目如死。
这一刻,他心里是对好?友的痛惜,对神庭的愤怒,对自己没能阻止这一切的自责。
江横崩溃地弯下?腰,双膝扑通一声跪在小白龙身边,抓着他的胳膊,“熄灭它!活下?去?啊!”
水月一动不动,眉间不见当年英气,不如当年意气风发。他美,却充满了命悬一线的破碎感,生而无望。
“许慕没有来生了。”他看着地上的金尘,声音轻轻的说。
“神罚千道?,魂飞魄散,哪里还有来生。”
“我爱慕他,思念他,记住他,千年万年,又?有何意义?”
他垂目望向江横,眼中已经没了光彩,指尖符咒上火苗跳动,燃尽的灰屑落在地上,碾于金尘之中。
江横面如死灰,手脚冰凉,他头?很痛,身体很痛,呼吸都痛,每一寸思考都在痛。与?艾水月对望,已经说不出话来。
艾水月将江横看了片刻,想起了千机珍奇阁里的溯灵蝶。
他突然朝江横勾唇一笑,绝艳风华。
“谢谢你?。”
江横哽咽,“活,下?去?。”
登天阁上情势变化,白龙燃命,燃了天命符,一心求死,永生永世?,魂飞魄散,不如轮回。
和许慕一样,散作?漫天金尘。
江横眼前的景象分明还是艾水月充满少年傲气的笑容,下?一刻,金尘如风,徐徐落下?。
心崩山塌,潮水溺亡。
“不!”江横仰头?怒吼。
天命符燃尽化作?一道?神力无匹的金色剑芒,浩瀚流星倒涌回天,剑芒风驰电掣,直破弥河鬼市苍穹,斩上九天,风起云涌,层云跌宕,神鸟凄鸣嘹亮,荡响了神庭之上怀念故人的绝思钟。
鬼市众人怅然而立,仰头?凝视被剑芒劈斩开的神庭结界,满目沉思。
神鸟与?钟声交织成凄厉挽歌,腥风血雨,桃花相送。
江横身形不稳,摇摇晃晃之间耳畔听见许慕和小白龙的声音,来自遥远的彼方。
他们说。
是非对错,罪己罪人,龙鳞相逢,相会无期。好?友,你?要好?好?活下?去?。
就像是幻听一般,江横按住抽痛的胸口,盲目望向四?面八方,风吹来的方向,是声音传来的方向。
“许慕,艾水月!”他嘶吼着。
为何明知不可为还要选择飞升!
许慕明明可以留在弥河鬼市!
十年,百年,千年,艾水月总会明白这些?,会原谅许慕!
为何,非要做出如此选择。
江横久久地站在原地。
大概神罚也是讲道?理的,数百道?天劫之后,除了登天阁染了血和金尘,其他建筑没伤到半分。
青霄上不了登天阁,他说鬼。白的发青的面孔此刻有些?透明,他面朝登天阁走去?,一下?又?一下?撞在神官设下?的阵法上,被弹飞倒地,又?站起来走过去?。
江横收走了台上的金尘,装入一只素白银花的锦囊之中中。
他分不清哪些?是许慕的,哪些?是小白龙的。
混在一起,便再也没有离分。
江横泪落在锦囊之上,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
他不是没有看见青霄的疯狂,偏执的举动。
江横想了想,还是抓了一把金尘放入小瓶,给了青霄。
他说不出能安慰一只鬼的话,但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什么。
江横忍着头?晕目眩的昏痛,拍了拍青霄的肩膀,与?他说道?:“放心,这一把应该是水月的,没有许兄的骨灰。”
青霄眼里涌出的血泪更凶了,握着瓶子,消失在人群里。
江横背起浑身是血的谢辞,一步一步踏过许慕来时的路,路边还有枯萎的桃花瓣。
回了谢辞朋友的院子,寒英晚水照开依旧,枝干明亮如玉,朵朵晶莹,纯白无瑕。
昨夜还能畅饮谈笑的庭院,如今好?景仍在,人非昨。
庭院的小鬼奴见状,全都被吓慌了,赶紧去?请了住在西南山上的鹿鸢。
谢辞躺在床上,浑身淌血,不一会便将床褥染红。他身上有幽都的魔气缠绕,也有破碎的修仙灵气。
江横用了一个护身的咒术替他加持,但没有太大作?用,也担心魔气与?灵气互扰,适得其反。
他试图尝试去?使用断云玉,可不管他喊‘断云玉,请你?救治谢辞’还是‘神谕,求求你?救救谢辞’都没用。
只是一根将他掌心化的血肉模糊的玉簪。
不会回应他的诉求。
好?在没多久,鹿鸢便来了。
她是一位穿着白衣紫衫的女鬼,少女体型双髻如云,脑后垂着两根麻花辫,簪花戴玉,娇俏可爱。
谢辞替许慕挡天劫的事她远在西南山上草庐时便听说了,鹿鸢感叹这些?不怕死的修仙人,真不错。
能救一个是一个!
可是,等她亲眼目睹了谢辞的伤势后,惊诧之后便是沉默:他,怎会如此?
江横见鹿鸢不说话,神情颇为复杂,他担忧道?:“小神医但说无妨,我师弟如何?”
鹿鸢摇头?,秀眉拧成了结,片刻后她才?对江横说:“我医不了他。”
不可能!江横心一沉,鹿鸢一定是看出了什么,因?为她脸上情绪发生过变化。
不是医不了,更像是不想。
涉及谢辞的生死,江横异常敏锐。如果鹿鸢不想医治为何小鬼奴去?请她时,她来的如此之快,她大可以等谢辞血流干了再来。
她是在见到谢辞之后,下?定的主意。
江横目光笔直地望向少女,言辞恳切,“请小神医,救我师兄。”
鹿鸢盯着江横的脸庞看了半晌,很好?看的一张脸,她并不讨厌江横。
不过,她依旧皱着眉头?,语气冷漠,“你?是他师兄,那你?可知他是从何时修炼魔族秘法离神天授的?”
江横面色不改,内心无语:“……”
他怎会知道?这些?原著都没提半句的剧情!
甚至都不知道?谢辞身上有魔气!
他以为紫色雾气只是技能特效罢了。
还是听鬼修们说‘此子与?晏西楼一样,都是仙魔双修的奇才?’。
鹿鸢道?,“我师尊遍游修仙界与?幽都、神庭三界,曾与?晏西楼见面三次,只在他身上见过此种奇术,世?间竟有人能在修炼修仙界的玄门道?法的同时,还能将魔界至高秘法修至圆满。”
说着,少女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年轻人,不是记忆中的容貌,却还是让她心中惊骇不安,她下?意识后退半步,藏在袖中的手掐了银针,视线在谢辞身上停下?片刻。
鹿鸢转身询问?江横:“你?这位师弟,到底是何人?”
第62章
短短一日, 竟发?生了如此之多的变数。江横脑袋嗡嗡直响,看着魔气?缠身的谢辞,他一时间无法回答少女的提问。
谢辞不就是剑仙装逼录里的美强惨男主?吗, 悟剑修道?死女主?后,开始了吊打中原修仙界, 横扫幽都魔界的光辉之旅。
可真要说起来, 谢辞到底是?什么人, 江横眼下竟是有些答不上来了。
江横只知道躺床上的这个?人性命垂危, 是?他的师弟。
还有。
他不能死。
江横换了个?说法,询问鹿鸢, “小神医的意思是?, 我师弟仙魔两道?双修,如今两股力量混乱互冲, 是?以束手?无策对吗?”
鹿鸢点?头,“是?。世间仙魔两道?双修者不少, 但真能做到的,在过去只有一人, 我师尊曾见过。”
江横知晓她口中之人便?是?晏西楼, 想来晏西楼大概也经历过谢辞今日所历之劫, 说不定便?是?鹿鸢的师尊出手?相救!
江横悬着的心稍稍平静了几分?, 语气?紧张而不失谦逊礼貌地问:“那可否请鹿姑娘的师尊一试?”
鹿鸢抬了抬水汪汪的大眼睛, 盯着江横看了一瞬, 嘴角往下一撇,有些难过。
“若我师尊还在,大概会愿意救谢公子的。”
师尊曾在黄云天阙受过许慕恩情, 如今谢辞为许慕挡劫生死不明?,若师尊还在, 定是?愿意还这份恩情的。
江横面露哀色,眼睛里光采渐渐黯淡了,“鹿姑娘的师尊不在弥河鬼市,那是?在三途和?阴山鬼市吗?我可以去寻他的。”
鹿鸢摇头,想起往事仍觉心痛,幽幽叹了口气?,少女明?媚的脸庞也沉闷伤怀了几分?。
“我师尊是?玄心仙君温宿,当年师尊在云崖草庐不肯救别川先生,被神都太子震碎元神,死后不入轮回,魂魄不入鬼市,不然的话。”
她顿了顿,望向床上危在旦夕的年轻人,叹息不语。
艹。江横内心将神都太子咒骂了千次百次,温宿如今不存,他该如何。
江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将鹿鸢自进屋到现在说的每句话反复思考了一番。
他推断出一个?结论,温宿救过与谢辞情况相似的晏西楼,而且鹿鸢极有可能就?在一旁目睹过此事。
江横弯下腰背,朝她拱手?一拜,再三恳求,“玄心仙君妙手?仁心,悬壶济世。昔日也曾救过晏西楼,想必鹿姑娘亦是?杏林春暖,多少也有几成把握,何妨一试呢?”
鹿鸢朝他眨眼一笑,弯了弯樱唇。
她很喜欢和?江横说话,自今日见他第?一眼起。虽然他此刻是?慌忙紧张的,狼狈又疲倦,可她能感受到江横身上有一缕温暖的气?息在吸引她。
鹿鸢走到床边,悬针束脉,走遍谢辞周身。发?现他身上不仅是?魔气?与灵气?在互斥,还有天劫之中伴随的神罚之力的余劲,三股力量聚在一具躯体之内,互相排斥争夺着,这样?耗下去,他要么力竭而死,要么失去意识走火入魔。
若是?前者,死了也就?算了。
若是?后者,恐怕要给修仙界带来一场浩劫。
当年师尊便?是?惧怕晏西楼控制不住体内三股力量给修仙界带来杀戮,所以才出手?相助于他。纵是?那时晏西楼没有失去意识造下生杀罪孽,可后来登入神庭也是?创下了不少弥天大祸。
也不知师尊至死,有没有后悔救他。
今日选择来到了自己?手?中,鹿鸢静看床上躺着的清俊美貌的男人,心情复杂,出手?还是?不出手?,是?一个?问题。
她不想出手?,但也不忍见江横如此悲伤难过。
鹿鸢抿抿嘴角,扯了扯江横的衣袖,小声提醒他:“照我看你是?打不过你这个?师弟的,与其等他走火入魔后造下不可挽回的恶果,不如当师兄的快刀斩乱麻,替师门守住清誉。”
江横正儿八经地看了眼小姑娘,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
“谢师弟于我有恩。”
鹿鸢语气?烂漫,“今日你杀他,阻止他日后疯魔,当作报恩。”
“……”江横无语,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满心焦虑与难过之情也散了不少。
“不可。”江横终于扬起没什么血色的唇角,眼眸点?染了几分?笑意,整个?人温柔的如同明?月清辉。
明?明?江横与别川先生长得不像,但是?笑起来时身上的气?息,再次让鹿鸢沉迷了几瞬。
“至少在我看来,谢辞比我的生命还要贵重的多。我绝不会看着他死的。如果他当真如姑娘所言,日后疯魔,那江横便?随他一起疯魔。”
“欸,你这人!”鹿鸢气?得跺跺脚,摇摇头,发?间簪花玉带随风而动,一张小脸满是?遗憾。
“还请鹿姑娘出手?相救,江某不胜感激。”
说着,江横取出谢辞那只装满了槐币的乾坤袋,递给小姑娘:“请鹿姑娘,施恩。”
鹿鸢抬眼看着江横的手?,纤长有力,笔直漂亮,而他掌心放着一只染血的乾坤袋。
她没接。
她抬手?握住江横的手?,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一片温暖,她舒服的眉眼都展开了。
莞尔一笑,小姑娘开心极了:“我与你有缘,大概是?几辈子的缘分?,不妨与你实话实说。”
江横道?:“姑娘请讲。”
鹿鸢语气?冷然,口齿清晰:“仙魔两道?双修的,是?不会得善终的,你师弟就?算能渡过此劫,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江横脸色一变,忍下怫郁,朝她再一拱手?施礼,“江横请姑娘高抬贵手?,救我师弟一命。”
鹿鸢不想救。
是?觉得救一个?会带来腥风血雨的男人,真的有意义吗。她虽已死,不再是?修仙界之人,但少年时跟着师尊登神梯入神庭,什么样?的人和?事没见过——
再高贵温柔的男人也有鲜血冰凉的一天,再阴沉冷戾的男人也有跪在神梯前痛哭疯魔的一刻…
今日见好,明?日见坏,说是?世间无常,也只作是?无常。
江横见她如见救命稻草,能在弥河鬼市的岂会是?泛泛之辈,如若鹿鸢都救不了谢辞,修仙界便?更无人有此本领。
他见鹿鸢不肯相救,但鹿鸢对他态度不差。
江横不做他想,直接撩起衣袍,扑通一下,背挺得笔直的跪在了鹿鸢面前。
一日之内,连跪两次,心情复杂难言。
江横声音哽咽,眼眶暗红一片,睫毛濡湿,眼中水波似秋光,脆弱亦折。
“江横愿在人世供玄心仙君与小神医师徒二人神像千座,只求小神医今日救我师弟谢辞一命,江横感激不尽。”
像他们这种被逐出神庭之人是?不被世人铭记称赞的,只能困居弥河鬼市,在人世间连一座神像都没。就?算过去有过神像,也都随着他们入弥河鬼市后烟消云散了。
世上不会有人记得,被驱逐的神。
鹿鸢一时感慨万千,心情沉重,垂眼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江横。
她低着头,很难过,他为什么要跪自己?。
“你不要跪我。”鹿鸢侧身避开。
“江横愿在人世供玄心仙君与小神医师徒二人神像千座,只求小神医今日救我师弟谢辞一命,江横感激不尽。”
他重复了一遍,目光殷切地望着她,祈求。
鹿鸢想起数千年前,她还很小的时候,只是?师尊座下的小药童。
那日黄昏,别川先生背着浑身是?血的晏西楼来药王谷求见师尊,也是?如此。
师尊不愿惹上麻烦,因为他总说晏西楼这个?人深不可测,若一日登神都,恐天下大乱。
那时候别川先生也是?跪在了药王谷的云崖草庐前,三天三夜。
师尊也在草庐中站了三天三夜。
最后,他让别川先生去寻三件失传已久的稀世奇药。
幽都的孤月草,昆仑的晴光雪,瀛洲海底三千年的海魂晶。
待别川先生寻到三件药材之后,他才不情愿的出手?救了晏西楼。
事实证明?,师尊当时的犹豫并没有错。
鹿鸢垂着染泪的双眸,怅然难受,不知为何,看见江横跪在自己?身前,她便?忍不住想落泪。
江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叩首。
额头与地面相接发?出沉闷声响,他一遍又一遍,语气?坚定,卑微祈求。
“江横愿在人世供玄心仙君与小神医师徒二人神像千座,只求小神医今日救我师弟谢辞一命,江横感激不尽。”
鹿鸢侧转脸庞,抽了抽鼻子,小手?擦掉眼睫的泪水,细微叹息不可闻。
她还是?做了跟师尊一样?的选择。
选择相信这个?温暖好看的年轻人。
他身上有光。
明?亮的,温暖的,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去信任,去追逐的光。
鹿鸢从腰间掏出一只锦囊递给江横。
这是?师尊留下的,以幽都孤月草,昆仑晴光雪、瀛洲深海三千年海魂晶炼成的无常叩首,只剩这最后一味了。
江横发?自内心地道?谢,珍重接过。
无常叩首,直白至极。
他只听说过无常索命,看来这药服下后,想死都难。
将无常叩首这味药交付江横之后,鹿鸢心中涌出一股说不出的轻松愉悦,并不是?为仙魔两道?双修的谢辞。
更像是?完成了一件任务,她不清楚是?谁留给她的任务,或许是?师尊,或许是?天命,谁知道?呢。
她更希望是?与江横之间的缘分?。
哪怕短暂的只有今日片刻相逢。
江横拿了药丸想给谢辞服下。
“且慢,”鹿鸢轻声一唤,同江横说了注意事项。
“服下无常叩首后,虽能保全性命。但你师弟会在短时间内褪去一身修为,如同常人,三个?月后,如果他还是?没能想出平息体内的灵气?、魔气?与神力的办法,往后便?只是?废人一个?。”
江横明?白了。
无常叩首只能留谢辞一命,能不能恢复现在的修为,才是?难点?。
谢辞本应是?惊才绝艳的男主?,他要是?变成废人,这剧情怎么走?
江横不敢想,他请教?鹿鸢,“那该如何?”
鹿鸢摇头:“造化。”
江横毅然决然地给谢辞服下,须臾,他身上交织混沌的灵力与魔气?,金色神力都渐渐消散了,气?息终于恢复平稳。
江横松了口气?,眼中绽开了轻微笑意。
谢辞脸色苍白,眉心紧蹙。
鹿鸢见状,转身离开。
—
庭院里寒英晚水开得正好,花瓣随风飘散,细碎明?亮,灿烂如雪,层楼到处都是?花香盈袖。
鹿鸢站在楼梯上,从紫色衣袖中伸出小手?,接住了花瓣。
双手?捧着,静静地等待花落。
她微仰着脑袋,看着这一树花,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真好看,像那年的大雪天。”
鬼市没有那么明?显的四季变化,象征性的雷雨天,暴风雪,远比不上记忆中红尘的寒凉冷暖,柔情婉转。
不多时,她掌心便?接满了一捧花瓣。她转身跟身后的江横说道?,“你院子真漂亮,这些花瓣我收下了,你也不用另付我礼金。”
江横手?持玉扇,轻轻敲打掌心,看了眼那棵参天大树,只嗯了一声。
鹿鸢手?捧花瓣,满脸笑意,一边下楼一边与江横说道?:“我没来鬼市的时候,跟师尊去过幽都,在那里也有一棵寒英晚水。”
江横不曾去过魔界,只听她细细说着往事。
“我与师尊在寒英晚水的树下喝过酒,那天幽都下了雪,风也凄寒,我躲在树下看雪落,只觉得冷。”
鹿鸢低低的笑,轻快灵动,“师尊笑我学艺不精,其实呀,我只是?贪念人世的冷暖。”
“幽都也会下雪吗?”江横好奇地问道?。
古书?上记载,那是?魔界最热闹的城市,如同修仙界的镶金嵌玉的上京,往来繁华不可一言蔽之。
鹿鸢突然抬头,望向江横,“为什么不会?”
黑日淡淡的光线落在江横柔美俊逸的面孔上,光晕温柔了清秀漂亮的轮廓,细腻的肌肤上能看见细微透明?的绒毛,好看极了。
让她想伸手?抱住他,感受满满当当的温暖。
可她没这么做。
江横不知她在想什么,朝她一笑。
这样?温柔的笑容,鹿鸢再次想起久远前的故人。
就?是?她在树下看风雪喝酒的那日,别川与晏西楼在对面的楼上喝酒。
她看见别川便?欢喜开心,回头喊师尊一起看。
师尊长眸含笑,问她:小鹿鸢,你可知他们喝的那酒,叫什么?
鹿鸢回过神,问江横,“你知道?,我和?师尊喝的那酒,叫做什么?”
江横失笑,他不曾涉足幽都,又怎会知晓数千年前的事。
“幽都已被封印,现如今修仙界很少能见幽都之物流通。”
鹿鸢听人说过晏西楼斩神梯后,两界混战不休的祸事。她道?:“修仙界自然没有此等佳酿,那酒只可存于幽霞河底,冰水流经沉淀,离了幽都便?失了趣味。”
出了庭院,将人送至门口。
鹿鸢驻足,朝他笑了笑,少女圆圆的眼睛明?亮如星,盈盈笑意,她将手?里捧着的花瓣一口气?吹散,飞旋落下,像极了春风吹雪的美景。
在花瓣簌簌飘落的空隙之中,她透过花瓣凝望着江横。
“那坛酒叫做风月无边,是?别川先生告诉我的。”
江横记得别川,是?个?样?貌俊美如神祇的少年人,性格有趣,想来也是?好相处的。
鹿鸢敛袖,朝他施礼一拜,“告辞了。”
江横出声叫住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大包榛子酥,是?在路过风岚石城时让丁湘云买的,丫头虽不情愿,不过买来的都是?好东西。
鹿鸢看向江横掌心,白色天蚕丝袋子里装着的榛子酥,眸光震颤,零零碎碎的光铺满了眼底,一脸怅然和?说不出的哀色。
她很快掩下了情绪,笑着接过鼓鼓的小袋子,恋恋不舍的看着江横,最后还是?挥了挥小手?,与他告别。
“我走啦。”
江横目送这小姑娘离开,虽然明?知鹿鸢比他年长千岁,可看着她小小的个?子,只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鹿鸢走出了巷子,蓦地有折返跑了回去。
江横正转身准备进入庭院,马尾高束,玉带飘风,背影修长如玉,仙气?萦身。
江横与别川长的不像,但背影让鹿鸢狠狠地怔住,呼吸都静了一刻。
她仿佛看见了别川先生。
鹿鸢情绪激动,胸口剧烈起伏,她克制着没去靠近,只在路边朝那抹背影用力喊道?。
“……你,要好好活下去。”
江横并未听清她前面说了什么,只听见后面几句话。他回身看向站在远处街角的少女,白衣紫袍,娇小可人,容貌灵秀清丽,一双眼睛湿哒哒地朝向自己?。
放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般。
江横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不过这话应该是?对自己?说的。
江横轻笑,朝她点?了点?头:“江某谨遵小神医教?诲。”
鹿鸢吸了口气?,压住脑中钻出的想法,这才真的离开了。
鬼市的人都知道?,也有人亲眼目睹……寒英少君别川死在神都,不入轮回。
江横就?算再像,也只是?像。
江横目送她远去,觉得这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
第63章
江横在床边守了谢辞两天一夜, 后?来累了就爬到谢辞床上睡。
等谢辞醒来,便看见某人睡姿慵懒地枕着自己的胳膊,霸占了床的?大部?分位置。
身上的?疼痛于谢辞而言是可以忍受的。
天光入帘, 流萤在屋中?飞散,浅淡的明黄光线交织, 氤氲温暖。
谢辞单手撑着床榻起身, 弯着腰背, 看上去更像是单手将江横拥在怀里的?姿势。
他神情很淡, 安静地凝视着江横的?面容,解除了断云玉的?咒术, 江横脸上病容褪去, 睡梦之中?仍有?愁思难解。
江横在担心什么呢。
谢辞的?手指已经落在他蹙起的?眉心处,指腹温凉轻柔地划过, 似想抚平这一处。
其实,江横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的?发生。
只要自己?还没魂飞魄散, 他就会让江横活下去。
活至最后?,走出迷局。
梦中?似下了场雨, 凉丝丝的?雨滴一直往他脸上落, 撑了伞都挡不住。江横歪了歪脑袋, 躲着梦里的?风雨, 不多时便醒来。
床上已经不见谢辞的?人影。
他抹了把?脸, 吓得?立马清醒过来, 随即摸向旁边空出的?床褥,还是热的?。
说明谢辞应是刚离开的?。
换而言之,他已经醒了, 能走动?了。
“呵。”江横松了口气,提着的?心落回原处, 笑了声他便穿衣洗漱了番。
他在后?院寒英晚水的?树下寻到了谢辞的?。身姿秀越,松柏落拓,谢辞穿着暗蓝色的?锦衣,窄袖束腰,身量颀长,更显得?劲瘦凌厉。
若非亲眼所见那日飞仙台上谢辞血肉横飞的?模样?,此刻还不定以为谢辞已经无碍。
鹿鸢给的?药丸确有?奇效,压下了谢辞体内的?三股力量,伤口也?在渐渐愈合。只是,他身上的?修为也?在一朝散尽。
江横走过去告知了他这些事,原著中?谢辞在春山城断臂后?性情越发孤僻无情,何况他知晓谢辞是想飞升的?。
如今散去所有?修为,不知他做何感想。
“不过小神医也?说了,三个月若能想办法压下另外?两股力量,届时修为自会恢复。”江横拍了拍谢辞的?肩膀,安慰道。
谢辞偏过脑袋,眼睫低垂,看着江横这副欲言又止的?关心姿态。
他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很轻地笑了一声,“我并不在意这些。”
“?”江横愣了下,他明显地感觉到谢辞来鬼市之后?笑容比在山上时多了些,往日就算笑也?是让人稍纵即逝的?风。
不像此刻,冷清的?眼底蕴着一层温柔的?笑,唇边弧度浅淡。
江横的?为人注定问不出‘修为散尽你不难过吗’这种傻逼问题,搭在谢辞肩上的?手一伸,直接将人捞到自己?跟前,仰头望见近在咫尺的?谢辞。
骤然被拉扯近的?俊美面孔,令江横心跳一快,喉咙有?些痒,他滚动?喉结咽了口水,笑意轻快。
“往后?诸事,有?师兄罩着你!”
谢辞轻声一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如今是真的?不在意修为这种东西,因为都会回来。
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在自己?昏迷时,江横跪在地上求鹿鸢的?动?作——让他感到刻骨的?悲伤,没由?来的?心烦意乱,恨不得?将他拉起来,还有?那股掩饰不了的?心疼。
江横,不应该跪任何人。他理应挺直脊梁,高傲又随性地活着。
—
两人离开鬼市前整理了一番。
江横赌赢的?槐币不知如何处理是好,当时只觉得?有?趣赢了下来。
他与谢辞说,“要不,我们在鬼市买处庭院吧,以后?来玩可以小住,总不能老?是住在你朋友家。”
一旁抚剑的?谢辞闻声一愣,指腹擦过明御征圣的?刃口,划出一道鲜艳的?血痕。
握拳掩过流血的?食指,谢辞看着剑锋,想到了很多年前。那个人也?是这么跟那时的?自己?说——我们在鬼市买处庭院吧。
江横把?玩着槐币,正儿八经地规划起来,“这些钱足够了,买来的?不好,不若我们自己?盖吧。”
江横扶着栏杆,眺望庭院清幽景色,“我们可以盖上一座比你朋友更好的?庭院,也?种上一棵寒英晚水,用我的?灵力来浇灌它。”
江横还在指点着院子该如何去建,谢辞耳边是他清正的?声音,仿佛他真的?打?算留在这里。
谢辞沉默了许久,看向那棵纷飞如雪的?寒英晚水,数千年之久,不曾枯萎,玉色的?枝干泛着一层浅蓝色的?光芒,通体洁净,瑰灿无瑕。
这种树必须以灵力去灌养,一旦养树之人离世,寒英晚水便会一夜凋谢。
晓云峰上的?那一棵是江横养的?,鬼市这一棵是晏西楼种的?。
“谢辞,你说好不好?”江横说到开心处已经不再喊师弟,回身朝谢辞问道。
谢辞虽不忍看江横失落,却还是淡声道:“我们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了。”
江横聪明,一下就明白了他话?中?深意。
最后?一枚无曌印,已经没了。
往后?清明,想来给许慕和小白龙上香烧纸都没地儿了。
罢了。
最后?,江横将这些槐币全都埋在了谢辞好友家的?寒英晚水的?树下。
才刚掀开泥土,就给他翻出不少槐币!
江横看着满地莹白的?钱币当即乐不可支,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转头跟谢辞说。
“你这朋友也?喜欢把?钱藏这儿。”
谢辞背对着黑日的?光芒,看到陈旧的?槐币时,脸色晦暗不明,迟缓地点了点头。
“嗯。”
他闭上眼,压下所有?复杂难言的?情绪,希望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来弥河鬼市。
从弥河鬼市出来,撑船的?引路人换了一位,是戏台上说书的?青年,儒雅周正,蓝倾。
江横一看是熟人,挑眉。
蓝倾还记得?那日江横与青霄相互竞价争一场戏,短短几日,物是人非。
他站在船头侧身看向江横,眯眯眼笑成月牙形状。
江横皮笑肉不笑地回礼,内心OS:眯眯眼都是怪物。
果然,这个世界的?眯眯眼也?不是简单的?,在他和谢辞上船后?。
蓝倾笑着询问,“此去路途遥远,江宗主要不要再听一段说书啊?”
江横笑问,“免费?”
蓝倾诶了声,摇摇脑袋,笑眼眯眯,“不贵,我只收你一万槐币。”
我可去你的?不贵!江横兜里只放了坐船的?两枚槐币,笑着说:“不用。”
见江横不愿交学费,蓝倾也?不强求,只瞧着江横身旁那位没有?丝毫修为的?年轻人,道了句,“谢宗主没了修为,十?九层离水难渡。”
当日江横下鬼市十?九层,是许慕与谢辞二人一左一右开阵,合力带他穿过能撕裂一切的?离水境。
如今许慕已逝,江横一人做不到。
“如何,”蓝倾笑眼弯弯地问江横,“一万槐币我给你讲一个通过离水境的?法子。”
江横犹豫着是否要赶回树下挖钱的?时,却见谢辞已经登上船板,朝自己?伸出手。
既是如此,便说明谢辞有?法子。他朝蓝倾笑了笑,然后?将手放到谢辞掌心,借力上了船。
谢辞看了眼掌心的?手,“神谕。”
当年神谕一分为二,化作神谕和断云玉,合在一起便是一支梅花玉簪。
江横将神谕递给他,自飞仙台之后?,神谕在江横手中?只是一支玉簪,再没出现过其他异像。
谢辞用力一握,玉簪流光溢彩,玉雕梅花栩栩如生,花瓣扇动?,空气中?隐约有?清寒香气。一缕缕金光从玉簪中?散开,渐渐环绕在谢辞周身。
江横怔了怔,我拿着怎么就没反应?
江横猜测,当初自己?使用断云玉有?奇效,是因为自己?功体不全,失去修为。如今谢辞便如同当初的?自己?,所以能使用完整的?神谕?
不对,血脉!想到这点,他一步上前,拽着谢辞进了船舱之内,将人往软榻上一推,伸手去扒谢辞的?衣裳,去看他心口有?没有?那根鲜红的?血脉。
谢辞被他扑倒在榻上,紧接着衣领被拉扯松散开来,露出修长的?脖颈,性感的?喉结和蝶翅的?锁骨,往下是大片雪白紧实的?肌肤,天罚留下的?伤口已经结痂,暗红刺目。
江横压在谢辞身上,一条腿跪在软榻边,用力将谢辞按住。见到这些伤口,他眼睛刺痛,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地抚在谢辞胸前的?伤口上,睫毛颤了颤,他抬起脸看向下颌紧绷的?谢辞。
“还疼?”他声音一紧,满是心疼,指下力道又轻了些。
似羽翼刮过肌肤,又酥又麻,掠起一阵燥热的?快意。谢辞抬眼,睫毛扫过灰绿色的?眸子,点点涟漪幽暗,似月光洒在墨玉上的?光泽。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横,偏生唇角微微挑起一丝弧度。
江横不知为何,和谢辞四目相对的?一瞬,他有?些口干舌燥,想喝水。
特别是他盯着谢辞带笑的?唇角时,咽了咽不存在口水,江横抿了下唇,舔了一下干燥的?唇瓣。
他又问了遍,“这些伤口,疼吗?”
谢辞看见江横抿唇的?动?作,眉心微不可见地抽了一下,喉咙痒得?厉害,他点了下下巴。
声音冷而低沉,“嗯。”
江横原以为像谢辞这样?的?人是不会说痛的?!!!
妈的?,他说‘嗯’,就是痛!!!
照顾辞宝,免他伤痛,是我之责!
“我给你上药?”江横情绪激动?,手指又在他几处伤口上摸了摸。
谢辞摇头,“我不喜用药,而且修为尽散,掌门师兄备下的?那些不一定适合眼下情势。”
江横皱眉,“那该如何?”
谢辞被江横那双明光清亮的?桃花眼盯着看,有?一种无处可逃的?错觉。江横眼睛会说话?,在说关心他,在意他,想分担他的?痛苦。
“谢辞,你难受吗?”江横见他眼神幽暗了几分,以为自己?摸痛了他。
不是谢师弟,他在连名带姓的?喊自己?。
亲昵。
对,就是亲昵。
意识到这一点,谢辞呼吸沉了几分,下颌利落绷紧,喉结艰涩地滚动?。
他不应如此卑劣,可是。
他想卑劣一次。
“嗯。”谢辞点头,抬手搭在江横肩上,指腹摩挲着他光滑的?衣料。
“指尖凝止灵术,一分之力,自伤口走过。”
江横听话?地拈了一个散痛的?止灵术,将力道压制一分,微弱灵光照着纤长的?手指近似透明,悬在谢辞伤口之上。
“是这样?吗?”江横问。
谢辞淡声,语气不容置疑,“贴着我。”
“?”江横挑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谢辞。
谢辞皱眉,面不改色,另只手抓着软榻上的?毯子,指骨用力,担心江横发现他的?心思。
“你痛的?话?就告诉我。”好在江横只是疑惑了一下,便将手指贴在他伤口处,直到将他胸处的?伤痕都掠过了。
他低头看着谢辞漂亮的?腰线,那道伤口从肋骨划到了腰线以下被衣服遮盖的?地方?,江横虽是心疼谢辞,可也?想继续往下看。
他咽了口水,伸出手,试探性地想摸。
“我帮你脱?”
再摸下去便不是一张小船可以承受的?了,谢辞寻回理智,压下燥热的?血气,一把?抓住江横的?手,呼吸越发沉重,声音低哑。
“不用。”
两人离的?极近,他一个偏头边贴上了江横的?侧脸,气息黏着江横的?耳畔飘过,烫的?江横耳根发热。
谢辞盯着他那只可爱的?耳朵,一点红云扩散层一片,像一只漂亮玉润的?玛瑙。
江横心跳的?飞快,谢辞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微的?吐息声,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但。
他,确实在这一瞬间有?了冲动?的?想法。
江横连忙站起身来。
谢辞颇为慵懒地支腿靠在软榻之上,掀开眼眸,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
“我,我喝口茶!天气有?点热!”江横手忙脚乱地去了另一边小桌前,暗骂自己?变.态,对着满是伤痕的?谢辞居然也?会有?反应,艹!我不是人!我是禽兽!
谢辞若有?似无地扬了扬唇角,“是么,也?给我一杯。”
—
船只破开水面,他们出现在了淮阴古城,依旧是一座破败的?空城。
马车在城门口,数日之前,谢辞留下的?傀儡不见了。
江横驱马,带着谢辞上路。
银月千里,沙丘烁金,起伏延绵的?轮廓,像一弯又一弯新月。
马车挂着一盏精致的?灯笼。
江横拿着马鞭,心里想着谢辞的?伤势,可一想到谢辞他便又想起那日船舱之内,自己?如此禽兽。
他意识到自己?对谢辞有?些奇怪的?感情,超越了书粉对主角的?偏爱,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来。
正在这时系统上线。
[系统:爹,不愧是你,这都没死!]
第64章
暗夜沙丘, 一辆骏马飞驰的马车自远方驶来,驱马的年轻人容貌秀美,肤白胜雪, 剑眉星目,唇边三分笑意温润如风。
听见?久违的系统音, 江横先是愣了一下:你哪位?
再仔细听明白系统说的话后, 江横怒极反笑骂了句傻逼:为什么每次我需要你的时候, 你都不在。
系统沉默了?。
江横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你的存在, 除了?恭喜我获得一些超出原文的道具外,就等?着看我是死是活咯?
系统安静不说话。
江横知道它没有掉线。
他冷漠无?情?:说话, 别装死。
[系统:诶, 我只是一个陪你聊聊天的系统,帮不了?你什么的。]
江横乐了?, 这傻逼系统是谁出品的,没毛病?
他礼貌询问:间歇性聊天, 随时掉线,要你何用?
[系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想说古往今来我是最没有用的系统。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你会是最厉害的!]
它是不是在恭维我, 拍我马屁?江横似笑非笑地轻嗤了?声:……少放屁。
[系统:诶, 你这样我会抑郁的]
“?”
你只是差点失去生命, 而?我有可能会抑郁?
疯了?吧, 江横无?法理解系统的脑回?路,他经历了?这一切都没抑郁,个破系统被骂几句还抑郁?不如去问问, 谁家穿书系统时有时无?,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的, 一到问责就抑郁。
罢了?,江横沉思,沉默,成年人的豁达胸襟选择不跟它计较。
多说无?益,系统怕不是个抑郁嘤嘤怪。
[系统吸吸鼻子:诶,你不要生气嘛。]
江横头皮发麻,想吐:我没生气。
[系统小?抽气,委屈音:你就是生气了?,说我几句吧,不要憋在心里好不好?]
江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语至极,嘲讽了?句:你确定要我开口?
[系统:嗯嗯,你说吧。]
江横对这个AI谷歌男音已经麻木了?,他懒懒问道:我问你,谢辞眼下应如何压下另外两股力量?
问完他就等?着系统对他说——
对不起,超出原文。
对不起,我不会。
只是这次,并没有如过去一般。系统先叹了?口气,安静了?许久。
[系统:你很在意他吗?]
江横:废话。
[系统:为什么呢,你不是一直怕他会杀你吗?]
江横皱眉:我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反派,再说谢辞救过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来鬼市遭此劫难。
[系统:只是因?为这些吗?]
江横:不然呢?
[系统:从春山城到鬼市,这一路上的种种,你想没想过,其实是谢辞想飞升,所以他必须要去鬼市。而?帮你找寻断云玉,则是借许慕的无?曌印去往鬼市的借口。]
江横脸色骤变,眼中笑意化作?冷然神色,他从没这么想过,当即不悦:少放屁。
至少在他看来,谢辞替他找寻另外半块断云玉是尽心尽力的,在飞仙台替许慕挡神罚也?没有弄虚作?假的意思。如果他想借许慕的机会飞升,没必要与千道天劫针锋相对,完全可以等?到许慕死后留下神谕,再以神谕开启飞仙阁禁制去飞升。
[系统: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做出的所有违背原著剧情?的选择,都没有致使这个世界崩塌,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若说一开始没明白,将?系统这段话反复分析了?一遍后,江横万分惊诧,手脚冰凉。
[系统:你懂了?吗。]
江横迷惑地望向?沙丘上近似圆满的月亮,浩瀚繁星,脑中茫然无?措。这一刻,自己仿佛本就属于这个世界,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他可以自由地选择他要走下去的路,所有的选择不会影响世界。
也?就是说,谢辞可以死。
江横半晌都没在开口,面容被清辉镀上一层冷白的光晕,俊美凌厉,不近人情?。
[系统:为什么不试试呢?]
江横垂下鸦羽浓密的睫毛,眼中冷色明亮:试什么?
[系统:一个人。]
江横静了?片刻,等?他再掀开眼帘时眸中恢复以往的平和情?绪,仿佛做下了?一个不可更改的决定。
他笑了?笑:就算你说得都对,谢辞没了?世界也?不会崩塌,但?是我不行。
[系统:为什么不行?]
江横脸上的冷然被月光扫落,此刻只余温柔:我习惯了?两个人。
这回?轮到系统沉默了?,良久之后无?奈叹了?口气。
[系统:无?论往后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
江横被它没由来的低落情?绪整的莫名伤感,再看沙漠无?边,天地无?垠,你我皆渺小?,不妨珍惜当下,何须伤春悲秋。
他与系统道:对你没别的要求,别坑我。
[系统:作?为一个合格的系统,时刻将?你的安危摆在第一位。]
江横一笑:希望你说到做到好吧。
和系统聊了?几句,他便打?了?个哈欠,泛起丝丝困意。
门帘被一只指骨修长的大手撩开,谢辞从车厢内出来,坐在江横身旁。
江横转头看向?他,“怎么出来了??”
灯笼烛火照在谢辞上方,将?他俊美的面孔柔和了?几分,眼底碎光,是揉碎的星辰,此刻正看向?江横。
一到夜里,四?下寂静,江横在谢辞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跃然于星光之上,如此可贵。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很快。
谢辞在江横发愣时,从他手中接过缰绳,脸色一如既往的寡淡,视线转向?广袤无?垠的沙丘,无?边无?际的星野,月光引路。
孤寂。
好在江横在身边,掩去了?孤寂冷清。
“你进去休息吧。”谢辞对他道。
江横一想也?好,只是进了?车厢内并未睡着,索性将?腿脚放在车厢内软绵的地摊上,脑袋枕在方才屁股坐过的地方,双手交叠在脑后。
他一抬眼,便是满天星河,美不胜收。
而?比星河更夺目的是谢辞。
仙姿玉貌,清雅出尘。
“不睡吗?”谢辞眼睫低垂,扫了?眼盯着自己看了?许久的江横。
江横眨了?眨眼,“陪你聊天。”
谢辞没说什么,只道了?一句,“我们先回?星云观。”
江横说:“好。”
谢辞没再说什么。他本就生性凉薄,寡言少语,与江横在一起时也?多是听他说,自己说的少。
江横想了?想星云观上的景色与师兄师姐几人,不知现在如何了?,谢辞修为尽失回?山一趟也?是应该。
他问谢辞:“然后呢?”
谢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微抿,似在迟疑,一时间没说话。
江横挑眉,追问以后的打?算,“先回?星云观,然后去哪?”
谢辞下颌线利落流畅,喉结滑动?,他很轻地扬起唇角,眸光越发幽暗,“你是打?算跟着我?”
江横理直气壮地说笑,“不行吗,给你当打?手啊!”
在他看来,谢辞这句纯粹是废言。
当初自己被断云玉害的娇弱不能自理,全靠谢辞仗义!如今谢辞就一普通人,别说是祝景明,就一个修仙界随便一个筑基的小?修士,都能一脚把谢辞踹天边去!
不过,谢辞应该还是会些剑法的,按照这个世界的武力值来换算,他勉强算个会功夫的江湖小?喽啰。
“堂堂江横给你当打?手,够威风吧!”江横笑意轻狂,握着玉扇朝着夜空一挥,玉扇斩开一道锋芒刀气,震荡星河。
真不错!江横秀完技扭头看向?谢辞。
谢辞勾唇,轻笑了?声,“随你。”
江横枕着胳膊,抬眼与他直视,忍不住感叹,谢辞的眸子比星星还要漂亮。
后来又闲聊了?几句,他实在是困乏了?,便扯过谢辞的袖袍挡住了?一双眼,省的自己一个劲地盯着谢辞看。
谢辞扯了?扯衣袖,却被江横拽的紧,无?奈开口:“你做什么?”
江横懒懒地回?他,“月光晃眼,睡不着。”
“进去睡。”
“我只躺一会,你就容我放肆一回?吧。”江横不肯松手,弯着唇角。
谢辞便由着他这回?。
沙丘夜寒,厚实的狐裘大氅很是暖和,衣料覆在脸上软软的,江横嗅着衣袍上冷清的香气,是谢辞身上惯有的,不浓,很是清淡好闻。
谢辞目视前方,不多时,耳畔便传来江横匀净的呼吸声。他手指微蜷握紧了?缰绳,垂眸看了?江横许久。
—
三日之后,他们抵达风岚石城做补给。
依旧是之前落脚的石祜子客栈,
之前留宿的仙门修士出手,帮店家修好了?被摧毁的客栈,里里外外重新装过,更加气派了?。
丁湘云他们几人并未回?山,守在这里等?了?半个月之久,见?到江横与谢辞归来,众人欢喜不已。
丁湘云更是凑到江横面前,俏皮地做了?个鬼脸,开心打?趣,“祸害遗千年!”
“你这丫头!”江横拿玉扇敲了?敲她的脑袋,“等?着,回?山上我让掌门师兄给你好看!”
丁湘云捂住额头,后跳躲开,笑容满面,“江师叔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跟裕安一样,芝麻大点小?事都要去找师尊告状!”
裕安是闻修白最小?的徒弟,粉团子可爱喜人,平日各宗弟子看见?裕安总要上前逗一逗,粉团子不经逗,一哭便去找闻修白告状。
“哦?”江横叹了?口气,转头便望谢辞身上一靠,“谢辞,我不能跟掌门师兄告状吗?”
丁湘云见?江横脸皮还是一如既往厚,她也?望向?谢辞,“小?师叔!”
谢辞面无?表情?,瞥了?眼洋洋得意要去向?闻修白告状的江横,再一想过往岁月中吃瓜三人组对江横的宠溺偏爱,而?江横似也?更亲近他们三人。
“近来掌门师兄诸事繁忙,此等?小?事你也?要去叨扰他?”他冷声问江横。
话是对江横说的,但?丁湘云却思觉谢辞是在指责自己目无?尊长,她连忙道:“是湘云失言。”
“行行行,不去告状,不去告状!”江横抓着谢辞的胳膊笑着道,随口一句逗丫头的话,谢辞还当真了?。
几人上楼,江横见?丁湘云情?绪失落,他与谢辞低声道,“你吓唬丫头干嘛?”
谢辞看了?看事不关?己的江横,脸色越发冷清,一双眼没什么情?绪显露。
他二人去了?三楼,还是当初在客栈落座的好位置,临床观景。
上茶的小?二正好是眉心红痣,眼下双颊布着一层小?雀斑的少年。
江横看见?雀斑仔情?不自禁地想起鬼市的小?鬼奴们,脸颊上也?都长有这种小?雀斑。
小?二上完茶就走。
江横与谢辞喝茶时,目光将?楼中上下扫视了?一遍,依稀记得那晚衡珏气焰嚣张的搜查无?曌印,所有人齐聚在此的情?形。
视线停在了?三楼走廊尽头的那一张空桌,江横叹了?口气,那个热闹喧嚣的夜晚,许慕就是坐在那儿。
如果没有许慕,小?二是不是还会将?十全十美交给他?
谢辞为什么那般肯定他们可以在弥河鬼市找到另外半块断云玉?
再远一些,自己刚中了?断云玉的血咒,修仙界便传出了?失传已久的无?曌印的踪迹。
如果一切都是巧合与猜测,未免也?太准了?一些?
重看来时路,江横心中说不清也?道不明,他能意识到自己走进了?一场被人规划好的迷宫之中,他不知道尽头在何处,只能顺着路一直在往前走。
这条路通向?出口还是死局,目前犹未可知。但?命运的大手,一下一下地推着他迈出步伐。
江横浅抿了?一口粗茶,涩苦粗砺,他轻声询问谢辞,“你是不是早就知晓无?曌印和神谕都在许慕手中。”
谢辞抬眸,安静地凝视江横片刻,“你在怀疑我?”
江横皱眉,果断摇头否认,“怎么会!”
谢辞见?他与自己对视时没有半点猜忌的眼神,心中柔软了?三分,与他说道。
“无?极观的小?弟子盗走无?曌印后来到了?风岚石城,所以许慕会来。而?许慕既然愿意去弥河鬼市飞升,便说明神谕在他手中。”
江横不再多问,只是觉得一切太巧了?。
谢辞亦不在多言,看向?窗外将?落未落的夕阳,沙漠镀金,霞光万里。
他姿态优雅地饮茶,眸光晦暗不清。
当日那么多人在场,谢辞知道,只有许慕知晓,放出无?曌印消息的人是谁。
是谢辞。
自春山城出来之后,他带身中血咒的江横去过无?极观,用一个傀儡盗走了?不存在无?曌印,造下了?一个引蛇出洞的局。
翌日。
大雨,客栈没什么人。
江横与谢辞简单地用过吃食,准备启程回?山。
雀斑仔上楼收拾时与江横迎面撞上。
江横随手给了?他十颗灵石,与他说道,“我留了?一物在此,他日来取,你且替我好生收着。”
雀斑仔点头应诺,随即又问江横,“仙家自己来取吗?”
江横想了?想,他应该不会再来风岚石城了?,总会让他想起许慕的悲惨结局。
“不一定,”江横目露哀色,随即一个淡笑扫开阴霾,与雀斑仔道,“若是他年有雨,赠予有缘人。”
雀斑仔似懂非懂,挠挠头再问,“仙家可否留下暗号,届时我才好识得有缘人,不然我怎敢将?仙家之物随意托付。”
此地沙漠,少有风雨,此物难赠。
江横下意识说道,“十全十美。”
江横与谢辞冒雨离开之后,雀斑仔握着灵石上楼收拾,一眼看见?仙家留下的法器。
是一把华美精致的红伞,暗金色的飘带,悬着流苏,通体流光。
仙家说,十全十美。
第65章
江横和谢辞不日便回了山上。
闻修白领着牧云生、萧翠寒踏剑乘风, 亲自去半山腰等候,各宗弟子列阵恭迎。
一眼望去,整片山脉仙气鼎盛, 祥云照顶,瑞兽飞鸟尽出, 十分热闹。
人群之中, 当属符箓宗的弟子最是显眼, 男修俊美, 女修漂亮,衣着华丽, 玉石琳琅。
封海跟在大师兄身后, 满脸期待地眺望远方。
“师兄,师尊怎么还?没到?”
“且等着吧。”霍群一身淡淡的烟紫仙袍, 衬得他玉面精致,眉目间的狂傲敛去七分。当日他在徐庄引领师弟师妹制服过无脸神像的信徒, 避免了神像的蔓延传播,于修仙界立下大功一件。
经此一事, 霍群虽年少, 心性却突然沉稳下来了。
霍群旁边站着的是?剑宗大弟子离梦生?。
两?宗旧仇恩怨不少, 每逢相聚便是?不欢而散, 今日若不是?江横与谢辞一同归山, 这群人压根不会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
离梦生?一袭黑衣法袍, 见着霍群时主动问好,“霍师兄,近来可好。”
霍群下巴微微上扬, 侧目看?向容貌冷峻的少年,比自己小三岁。
离梦生?唇边扬起一丝弧度。
封海好奇地看?着他二人, 近来剑宗的大师兄老是?来晓云峰找大师兄,经常夜半才?离开。
不多时,远处山腰上露出一辆马车的轮廓。
眼尖的看?见车前悬挂着剑宗的生?灭灯,弟子们?翘首以盼,神采飞扬。
闻修白与牧云生?道,“他二人一南一北,没想到此番历练,殊途同归。”
“有什么奇怪的,小横都敢闯春山城救他了。”萧翠寒裹着红衣,斜倚在软轿之中,烟斗敲打着扶手,拨开垂着的珠帘。
闻修白一想也是?,“不管怎么说,小横跟小师弟冰释前嫌总归是?件大喜事!”
牧云生?点?头,手中把玩着万象,闻言念了个诀,手中法器顿时化作一个大写的喜字,挂着鲜红的流苏。
牧云生?问师兄与师妹,“是?这样吗?”
闻修白看?着这个喜字,愣了愣,一时间张口也不是?,不张口也不是?:“嗯?”
萧翠寒一口烟憋在嘴里?没吐出来,失笑?呛出声?来,“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可能的?”
牧云生?晃了晃手中的喜字,眉开眼笑?,“大喜事,这个喜字不够大吗?”
闻修白:……
萧翠寒:……
回?山的弟子中,丁湘云与景川二人一马当先,余下弟子跟随马车之后。
一截合拢的玉扇宛若工整的戒尺,从内掀开车帘。
封海开心地扬眉,看?向霍群,“是?师尊!”
霍群颔首。
江横与谢辞皆是?芝兰玉树的俊美人物,一出场便引来呼声?无数,也不全是?符箓宗与剑宗,其他三宗的弟子也凑起热闹。
没想到回?个山还?搞这么大的阵仗,他与谢辞下了马车。
迎面便是?一个红色的法器甩了过来!
江横眼尖,反手抓住谢辞的手,将人一带一护,旋身避开,另只手抓住那只红色法器。
“没事吧?”江横时刻谨记自己的打手身份,以谢辞安危为己任。
强悍的灵力扫过,谢辞看?向被江横抓在掌心的喜字,眉心皱了皱。
他没有挣开江横的手,淡声?询问道,“一定,要搂我的腰吗?”
吃瓜三人组:你们?为什么要牵手,小横为什么将小师弟护在怀里??
吃瓜三人组的宗门弟子看?向符箓宗与剑宗弟子时,笑?得别有深意,就差当面贺喜了!
—
近来,星云观各宗都流传着一件事,私下议论者有,胆大的连夜赶制话本的也有——
关于下山前相看?两?相厌的死?对?头——江宗主和谢宗主,在一起下山斩妖除魔后,竟手牵手回?山,还?有气宗小神仙牧云生?送的大喜字为凭!
江横人在观世殿内看?风景,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从起初的震惊,到如今的——有我和谢辞的话本吗,呈上来我看?看?。
午后,闻修白派人请江横去天?外院小聚。
天?外院是?历代掌门所统管的仙林,平日里?少有人至,只有持掌门令才?可开启入院阵法。
江横去的时候,吃瓜三人组和谢辞都已经到了。
他们?三人有说有笑?,谢辞神情寡淡的在一旁拿着天?心松枝煮茶。
江横与他们?问好,自然而然地在谢辞手边的空位入座。
“这两?日,你身体可好?”
谢辞脸色冷白,掀开眼帘,眸光落在江横脸上,他一回?山上便连着两?日不与自己见面。
是?因为山上的流言蜚语,所以想与自己划清关系?
“身体不适吗?”江横皱眉,一把抓住谢辞探脉,体内气象平和,没有灵力、魔力。
谢辞视线落在江横握住他手腕的手指,江横总归是?关心自己的。
他唇边扬起一丝弧度,“没有。”
江横松了口气,温润一笑?。
闻修白摸了摸下巴,扭头看?萧翠寒。
萧翠寒拿烟斗在白玉桌上敲了敲,“怎么回?事,下了趟山你俩是?黏一块了?”
江横耳根一热,连忙松开谢辞的手腕,轻咳了一声?,主动询问闻修白,“谢辞身中奇症,师兄可有寻到应对?之策?”
你抓他的手腕,你抱着他的腰躲万象见面礼,你还?亲昵地喊他名字!
闻修白意味深长地看?向江横,幽幽说道:“不错,小横你此番历练归来,长进不少。”
江横心想这不是?废话,狗命都差点?丢了。
闻修白仿佛看?见江横朝自己翻了个白眼,他一乐,笑?着说,“小师弟向来持重沉稳,不会有什么事的!”
江横眉心皱了皱,他转头看?向谢辞。
萧翠寒拿着细长的翡翠云烟斗,撩起鬓发,抽了一口,吐出袅袅烟雾,笑?着说,“师尊在世时曾算过我们?几人的命,小师弟和你都是?与天?同寿的长生?命格。”
“所以,”江横吸了口气,心平气和,不耻下问:“师尊是?想从地宫爬出来给?谢辞疗伤?”
“当然,”闻修白一乐,“不行。”
“那师兄可有办法?”江横追问唯一精通岐黄之术的闻修白。
闻修白想了想,摇头道,“无常叩首换来的三月之期,我争取在最后十日想出解法。”
江横给?他气乐了,扯开唇角笑?了笑?,“那掌门师兄心态蛮好的。”
牧云生?轻笑?,声?音温和悦耳,“小横,关心则乱,你且静下心来。”
江横闻声?向牧云生?看?去,一瞬间对?上那张谪仙般俊逸灵秀的面孔。
脑海中骤然浮现出春山城里?无脸神像的面容!
那怕他知晓此刻站在对?面的人是?牧云生?,内心那抹毛骨悚然的寒意还?是?爬上了他的肌肤,凉丝丝的战栗!
牧云生?朝他笑?得很是?温柔,流水般的眸子望向他,似海汪洋。
江横下意识往谢辞身后躲了躲,自己会被无脸神像蛊惑,但?谢辞不会。
可一想到谢辞如今凡人之躯,自己才?是?打手。
罢了,江横硬着头皮挡在谢辞身前,警惕地看?着牧云生?。
谢辞眼神幽暗地凝视着江横的背影,眼底映照天?光云影,温柔的不可思议。
牧云生?见江横戒备姿态,便知晓他是?因无脸神像之事,无奈苦笑?。
“我从未下山,你莫要自己吓自己了。”
江横凝神,轻轻颔首。
“至于小师弟的遭遇,”牧云生?顿了顿,看?向被江横挡在身后的青年,画面有些?奇怪,但?是?阳光落在这两?人身上,亲昵的很是?和谐。
“体内灵气与天?劫内藏的神力互斥,无常叩首续了命,却不是?长久之计。”
闻修白看?法与他们?不同,“此事也不一定像你们?想的那样坏。”
谢辞不愿让其他人知晓自己体内存有魔气一事。
江横自帮助他隐瞒下来,如今修仙界与魔界经历过数百年死?战,百万修士以身殉道才?将魔界彻底封印,如果这个时候被人发现谢辞身上有来历不明的魔气,恐怕整个修仙界都会动荡不安。
江横听闻修白这般说辞,眼中涌上一丝欣喜的神采,“师兄可有办法助谢辞恢复修为?”
闻修白拈着掌心的兰花,沉思片刻,朝江横露出熟悉的笑?容,“时也命也。”
江横:“?”
闻修白道,“我说过,等到最后十天?,小师弟吉人自有天?相。”
江横无语,“……”
闻修白怕江横心急地睡不着觉,只好说出内心的猜测,“三个月,小师弟体内灵气与神力会融汇贯通,届时修为自是?更上一层楼。”
萧翠寒看?了眼谢辞,抽着烟,漫不经心地说:“嗯,和我推测的结果差不多,只要小师弟能控住体内灵力,去吞噬神力,便不是?件坏事。”
江横欲言又止,放在桌面下的手突然被谢辞按住。
江横开启的唇瓣,抿了抿,合上。
他到底还?是?没能说出谢辞真正的问题。体内不止灵气与神力,还?有魔力。不是?1+1等于2的简单组合,很有可能1+1+1=0。
从天?外院离开,江横忧心忡忡地回?到了符箓宗。
庭院里?寒英晚水虽比不上鬼市那棵参天?大树,但?也枝繁叶茂,开得正好。
弟子纷纷恭迎他。
江横这些?天?没事就在白玉坪前看?弟子演武,偶尔指导一下弟子术法与刀法。
一晃好几日,没有谢辞的消息,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江横实?在等不下去,想去找他。
夕阳沉山,月上中庭。
他出了观世殿,悄无声?息地朝月栖山奔去。
剑宗夜间的锁山大阵拦不住江横,早在回?星云观的路途中,江横便找谢辞要了口令。
江横逮到了离梦生?。
离梦生?被突然闯入剑宗的江横吓了一跳,好在他够稳重,朝他施礼一拜:“见过江宗主。”
江横记得他,剑宗大师兄,是?个带路的小能手。
他道:“带我去你师尊的住处。”
离梦生?老实?带路。
只是?去了孤星岭也未看?见谢辞踪迹,离梦生?疑惑了,“这里?确实?是?师尊住处,平日练剑也多在此。”
江横想起在天?外院里?闻修白说过,让谢辞这段时日多去朔生?涧修心。
“朔生?涧在何处?”
离梦生?听见这三字,下意识皱眉,“此地是?剑宗禁地,江宗主问这做什么?”
—
离梦生?是?剑宗弟子,未犯过错不可入禁地领罚。便只有江横一人闯入朔生?涧。
一路尽是?风雪凄寒的景象,与剑宗内的湖光山色截然不同,四处恶兽咆哮,山崖悬着一轮凶险的瀑布,倾泻的尽是?冰渣。
纵是?有灵气护体,此情此景,江横还?是?感觉的一阵冷意。
朔生?涧极大,他不知谢辞身在何处,一路寻找。
随着时间流逝,足下银白的冰川渐渐变化成了薄冰,最后是?冰冷刺骨的流水。
江横踏在水面之上,望见一轮月亮。
湖面清阔,寒雾缭绕,水面平静无波,倒映着清辉玉盘。
而在水中央站着一个衣衫湿透的年轻人,池水淹没腰线,长发散披在肩,肤白如玉,冷的没有一丝气息,眉目雪寂。
谢辞闭着眼,似在忍受痛苦。
江横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莲步踏水,身形一闪便朝他奔去。
谢辞耳畔响起遥远的水声?,隔着寒冷的雾气,他看?见了江横的身影。
大概,不是?的。
朔生?涧里?,多是?幻象。
掌门师兄让他修心,是?为了平息体内真气,他应静心,不应放任心中绮念,心生?幻想——
直到他被江横一把抱住,冻僵的四肢早就失去了触觉,麻木地感受到了被他抱紧的力量。
谢辞闭眼,静了许久,沉溺在这个觉察不到温暖的怀抱之中,他甚至都没办法抬起双臂回?抱这丝幻想。
而后,他再睁眼,发现江横还?在。
“谢辞,”江横声?音低沉的沙哑,手捧着他冰冷刺骨的脸,“你冷不冷?”
谢辞看?向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睫毛颤了颤,灰绿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谢辞?”江横怕他冻傻了,想将他带出寒池。可这四周看?不见岸,全是?水。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辞问。
江横答非所问,“你冷不冷?”
谢辞道,“不冷。”
江横:“……说谎。”
怎么可能不冷!江横随手掐了个诀,一叶小舟浮在水面上,他刚想将谢辞抱上去,小舟便在水面上消失不见,只余盈盈月光。
谢辞道,“寒池之中,用不了这些?术法。”
雾草,难怪我越来越冷!江横并不愚钝,谢辞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身无灵力却可以活到现在,便说明此地虽冷却不至于要人性命。
既是?如此,他便没什么好怕的了。江横朝他笑?了笑?,一把将他拥入怀里?。
“别怕,我给?你暖暖。”
第66章
近来。
江横每日入夜便下了晓云峰, 潜入月栖山,溜进朔生?涧。
寒池冰水刺骨,谢辞待的时间久了, 身形越发瘦削傲寒,一身冷意。
江横夜夜将他搂在怀里, 将自身暖意渡给他。
其实, 在朔生?涧中, 江横身上渡过来的温度很是微薄, 谢辞身似寒冰,感受不到。
衣衫浸水, 靠在一起, 两具身躯紧密地贴合时,却有有一缕暖意钻了出来, 在谢辞心尖上驱散不开。
谢辞不曾拒绝过江横来朔生?涧找他,他每日?都在期待江横的到来, 是入夜之后月光最盛的时候,是一天?中最是期待的一刻。
江横照例将他揽在怀里, 一只手?抓着谢辞的腰, 一只手?贴在他坚韧紧实的后背上, 徐徐暖意缓缓输送过去。
“会好受一些吗?”江横声音温润, 头靠在谢辞下巴的位置, 脑子里飞快搜索他看过的诸多话本, 就没见过一个比受矮的攻。
“嗯。”谢辞右手?搭在江横肩上,半垂着眉眼,寡淡冷清的面孔被一轮月光映照出几?丝温柔。
江横有些郁闷, 抬头看向谢辞,声音夹带着失落, “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挺拔?”
谢辞与他目光对上,唇角微微扬了下。
他在笑,笑我矮?江横皱眉,当即说道,“好了,明日?我就去找掌门师兄拿点强身健体的增元丹。”
“不用,”谢辞淡色的薄唇掀开愉悦的弧度,“你这样就很好。”
“真?的?”江横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这小身本跟强壮猛1差的有点远。
谢辞点头,眸光渡了层月色的清辉温润,嗓音低沉悦耳,“你很好。”
他记得江横乾坤袋中都是些什么货色的话本子,很清楚江横这个人对自己?没有准确的认识。
不过没关系,自己?清楚上下就好。
《囚禁美强惨师弟》
呵?
江横被谢辞夸的心情颇好,可转念一想,谢辞这般仙姿玉貌的人,合该跟舒沐心再一起,凑个天?作之合的良配。
自己?心里刚冒出苗头的想法,算不算是在拆CP?
言情文里磕男男,天?打雷劈!
罢了。江横叹了口气,我只是一个无情的打手?,照顾好辞宝,掐灭当猛1的疯狂想法。
江横轻咳了一声,别过对视的目光,望向平静的池水,还有那轮月光。
“对了,”他转了话题,“掌门师兄让你在此处修心,可压下混乱的真?气,那体内的魔气也能被压制吗?”
谢辞视线依旧落在他脸上,淡声开口,“也许吧。”
江横不曾过问谢辞身上的魔气从何而?来,关于?谢辞的身世原文记载不多,只说是尘世弃婴,流落街头,当了几?年乞丐,被长泽圣尊捡到后带回星云观,是长泽座下最小的徒弟。
很难想象谢辞这样的性?格如何能当得好一个乞丐,江横脑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个瘦小的人影,穿着破烂衣衫,站在繁华热闹的街道,捏着手?里的破碗——
想到此处,江横心抽了一下,抬头望了眼谢辞。
谢辞,多半是说不出跟人乞讨的话,那些年没少饿肚子吧。
谢辞不明白,江横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自己?,那双桃花眸子没了笑意,却盛满比笑意更强烈炽热的情绪,滚烫的。
他冰冷的四?肢在江横眼中解冻,恢复了温度,发热,发烫,热血沸腾。
就连藏在深处的心脏,也在他眼中情绪里暖了起来,被温暖填满的感觉令他沉迷。
江横心疼且怜爱地看着谢辞,年幼命途多舛,如今一宗之主仙途不顺,还因?为自己?惹上这么多的烦心事。
“不管三个月后如何,我都会陪你一起想办法。”江横抚在他背心的手?指微微蜷缩,无奈一叹,在心底对舒沐心说了句‘抱歉,辞宝借我一刻’。
“谢辞,你且信我。”江横郑重?许下承诺。
寒池冷雾,月色朦胧,水面起了一层微波,细细涟漪成?了眼底的清浅悸动。
谢辞目光沉沉,看了江横许久,最后只说了一个字,“好。”
一诺既成?,江横心情愉悦,玲珑心思?替谢辞想到另一种解局的可能。
“你说,牧师兄可以召出禅璎吗?”
江横还在打无脸神像的主意,他与谢辞都见过禅璎,也见识过禅璎一挥手?便将满城信徒带走的神力。
谢辞一听,便知晓他在想什么。
那日?在春山城所见的禅璎并非实体,禅璎尚是天?上的神君,无法离开神都。他们?在春山城所见的,只是一缕堕神余力,执念所化。
是没办法替谢辞解开三股强大且互斥的力量的。
江横听明白其中玄妙,脸上欣喜淡了些,但提及无脸神像,最后他补上了牧云生?的脸。
“谢辞,你说牧师兄会飞升吗?”江横早就想问了,“无脸神像会不会是一种暗示,牧师兄如果飞升,他应能以神力助你。”
牧云生??谢辞阖眼片刻,再看江横时只说道,“他们?都帮不了我,各自的劫数。”
如同那日?,他以命相抗,终是帮不了许慕。
江横陷入沉思?,想着想着脑袋便靠在了谢辞肩上,有些许困乏之感。
这些天?他白日?便在藏书阁里面寻找如何平息三股力量的线索,夜里来找谢辞说说话,极少休息。
眼下靠在谢辞身上,他心上一片安宁,自然也就想睡觉了。
迷迷糊糊之间,他听见谢辞喊了自己?。
“怎么了?”江横抬起沉重?的眼皮,继续将掌心暖意渡给谢辞。
“是不是还是很冷?”
谢辞摇头,说的手?另一件事,音色有些沉重?,“春山城里的那尊神像,是没有脸的。”
困意中,江横皱了皱好看的剑眉,想与谢辞争辩,明明有脸,就长牧云生?那样,为什么谢辞就是看不见呢?
—
光阴流水,渐入凉秋,山上萧瑟冷风起。
一个多月过去,江横依旧没能从藏书阁里找到有用的线索。而?闻修白也明说了,朔生?涧的寒池虽能修心,却有化去灵力、散去功体的作用,规劝江横少去。
江横自是没将闻修白的话放在心上。
这日?,离梦生?带着剑宗二十个弟子来符箓宗问道。
一般这种‘友好交流’的问道都是由?符箓宗长老负责,可惜银涯以下犯上已死,鸿曻修为一般,洺香掌管内务。
江横与鸿昇一起,在白玉坪上入座,离着数十层阶梯看着下面的小白菜。
霍群在跟离梦生?论道,两人有来有回,以刀论杀生?,以剑求因?果,一来一往,胜却腥风血雨里的刀光剑影。
江横想到,谢辞再过一段时日?若是还不能突破,便会与霍群一样,失去修为。
也不一样,至少霍群在戒心山扯出来的道骨还在剑宗放着,若是哪一天?这道骨再回到霍群身上,便可重?新修道。
江横走神的片刻,霍群与离梦生?已论完,两人互相拱手?施礼,而?后回到各自的师门里。
接下来便是动真?格了,两边的小白菜各喊各的口号,互相不对付。
江横懒懒地看着,正在这时,通灵法阵中传来一缕空灵的嘀嗒水声。
萧翠寒在法阵中喊了声江横,说道:“快去把小师弟请来。”
江横挑眉:“有事?”
萧翠寒道:“欢颜仙子来了。”
江横愣了下,问过系统才知道这人是谁。
南水湮的欢颜仙子与河朔惊鸿仙子齐名,有北惊鸿南欢颜之说。据说欢颜仙子娇俏貌美,身姿玲珑,才情一绝,而?且法力高强。
说这么多,江横记得这人在原文里就是一女炮灰,喜欢谢辞,疯狂的喜欢,甚至还给谢辞下药!
等?不到江横的回复,萧翠寒用烟斗敲了敲桌案:“掌门师兄说了,小师弟一个月满,白日?不用再待在朔生?涧了。”
江横脑袋一蒙:“你们?,是觉得山上的日?子太无聊了吗?”
这个时间点,恰好对上原文中的剧情——
谢辞在凌云峰试剑大比后封为剑仙,盛名在外,一路烂桃花,女配们?踏破星云观山门。
在南水湮的欢颜仙子来之前,还来了一堆潇湘仙子,零和仙子啥的。
谢辞并未见他们?。
考虑到小师弟的终身大事,三人组一起品鉴各家仙子之后,一致觉得名门大派南水湮的欢颜仙子就很不错。
毕竟,小师弟要是孤独终老,那他们?三人便有愧师尊离世前的嘱托。
而?闻修白派去请谢辞的人,都吃了闭门羹。
所以,想到了江横。
萧翠寒得不到江横的回复,笑着问他:“怎么,小横不愿小师弟见欢颜仙子,是有私心么?”
江横有种被人戳中心事的难堪,当即反驳:“师姐说笑了,我光明磊落,能有什么私心?”
萧翠寒意味深长的哦了声:“那就劳烦你去一趟了。”
江横稀里糊涂的应下了去朔生?涧找谢辞的事。
三人组那边,闻修白不懂牧云生?和萧翠寒的想法。
特别是牧云生?,昨天?还送他二人大喜字,今天?就上赶着让江横去请谢辞来见欢颜仙子。
萧翠寒与牧云生?相视一笑。
萧翠寒懒懒地抽着烟,一副不知死活的表情,“小师弟若是能看得上欢颜仙子,往后仙途寂寥,有佳人在侧做伴,也不会孤寂苦寒,我们?也算是完成?了师尊心愿。”
“若是小师弟不喜欢欢颜仙子,也可尽早认清自己?的心意,”牧云生?春风满面,音色含笑,“山上许久没办喜事了,我们?得热闹起来!”
闻修白沉默了一瞬,最后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有点离谱,但,本座能接受!”
—
按下自己?对谢辞的微妙心思?不说,江横以前可是磕舒沐心和谢辞的。
原文中舒沐心爱慕谢辞,两人虽没能结成?道侣,还没来得及互表情意,但两情相悦,互相扶持的剧情是有目共睹,特别是在舒沐心被江横暗害之后,谢辞冲冠一怒为红颜,直接不当人了。
江横说不清心里的真?实想法,但他不想被三人组看穿心思?,更不想被谢辞发现自己?的想法。
原本刚穿书的那几?年,他是想装猛1,暗示谢辞自己?对舒沐心没有丝毫想法的。
现在,他却开始担心谢辞发现自己?是猛1,然后远离觊觎师弟的自己?。
无奈叹了口气,江横心不在焉地去了朔生?涧。
一旦入局不知如何自处,便将自己?当作局外人,心平气和,泰然处之。
就当,我是三人组编外人员,一起看热闹。
江横心中默念。
谢辞修心之时,听见水声。
茫茫白雾之中,江横一身白衣浅紫的仙袍,姿容秀丽,踏水而?来。
谢辞睁开水雾般的眸子,望着江横朝自己?走来,每一步仿佛不是踏在水面,而?是在他心上。
走近后,江横没像往日?那般拥他入怀,站在水中,笑着与他说道:“谢师弟,掌门师兄有事找你。”
听见这声称呼,谢辞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视线在江横脸上停留片刻,并未从他的笑容里发现异常。
谢辞声音淡漠,“何事?”
水中,两人衣袍漂浮交叠在了一起。
实际上,他们?离得有些距离。
江横依旧笑得开心,语调轻快,“南水湮的欢颜仙子今日?前来拜山,想见你。”
谢辞身上衣衫湿透,贴在清癯颀长的身躯上,勾勒完美的身形。往日?散披着的乌发在昨夜被江横挽起,神谕簪发,梅花清冽,一把高马尾垂着脑后。
此刻,他抬了抬下巴,垂着眼睫,一双冷眸淡看江横,漫不经心的眼神掠着一层惊心动魄的寒意。
“你想我去见她?”谢辞问他。
闻声,江横笑容一僵,想说什么却又没能说出口,喉咙涩痛,只好笑着点了下头。
他本意只是不想被三人组看穿心思?,所以应下了这件事。
可让谢辞去见欢颜仙子。
他是不乐意的。
但江横也知道,见与不见都一样,因?为谢辞压根不会对欢颜动心。
所以,他点头了。
第67章
闻修白在流光仙渡摆宴。
星云观上, 流光仙渡中有四时景,美轮美奂,是宴客的好地方。
翠微群山环绕, 苍山覆雪,冷清寂静, 山麓桃杏, 渐次开放。湖面碧波万顷, 莲叶青绿, 红莲映水,几丛香蒲与芦苇接连, 相映成趣, 隔空换景。
在流光仙渡中只有一处建筑,便是湖心的一处楼阁。
八面高山飞来?精致的锁链, 锁住楼阁飞檐,链上挂着祈福的符咒, 灵光结阵,似一场白日?流星, 布云织霞。
江横与谢辞从朔生?涧出来?。
谢辞身上的衣袍虽说被江横用术法蒸干, 但山上入秋寒凉, 他脸色越发的苍白, 薄唇没有血色。
通灵法阵中?, 闻修白询问着江横与谢辞何时过来?, 南水湮的贵客已?经等候多时了。
谢辞没了修为,自?是不?能入通灵法阵,他面无?表情地往剑宗外走。
江横跟在他身后, 望向?他的背影。
自?从朔生?涧出来?,谢辞便再未说一句话, 冷清削瘦的身形似一把锋利的剑,周身蕴着不?容亲近的凉意。
山上起了风,拂面清寒。
“谢师弟。”江横喊了声,他并未停下?。
谢辞的衣袍被风吹起弧度,翻飞如流云。
江横快步上前,伸手抓住他的袖袍,紧接着一把扣住他冰凉的腕骨。
谢辞的骨头很硬,没什么肉,肌肤很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怎么这般冷?”江横皱眉。今日?是晴日?,天光明媚,可他掌心握着的人,是如此的冰凉。
江横道,“我们先去你的住处,换身厚一点的衣裳再过去。”
谢辞侧目,眼神疏离淡漠,“不?用。”
江横皱眉,“你不?冷吗?”
他手指温热,摩挲着掌心冷硬的腕骨,渡了些?微暖意给谢辞。
谢辞眼睫低垂,遮住眼底暗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抽回手,继续朝前走。
江横不?明白,谢辞为何在突然间就?变成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他一路思考。
是因为去见一个欢颜让谢辞不?高兴,被人强迫的滋味不?好受?
还是因为,其他。
“你,生?气了?”江横再次追上去,握住他的手,强行渡给他暖意。
谢辞这次没能甩开他的手,能感受到江横的手指用力抓着他,指腹柔软的像暮春的光芒,温暖的触碰让冰冷的肌肤起了一层战栗的酥麻。
他唇角紧抿了一下?,下?颌线利落流畅,侧头望向?江横。
江横则在专心温暖他,大拇指轻轻地刮过谢辞的手背。
羽毛般的触碰,轻柔地安抚,一下?一下?,刮在手背上,扫过心尖。
谢辞舌尖顶着上颚,冷着俊美的面孔。
他虽然没有回答自?己,眼神依旧冷漠疏离,但江横心中?涌上一股念头,谢辞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江横想到此处,眉眼一弯,唇边绽开些?许笑?意。
谢辞依旧面色冷清,寡淡无?情,却由着江横抓着他的手走了一路。
—
流光仙渡
湖光秀异,景色绝伦,在湖心楼阁之外,雅弦宗的弟子抚琴奏曲,气宗的弟子施展幻术,很是热闹。
江横与谢辞泛舟到达湖心的水文阁。
主要是,谢辞没了修为不?能御剑乘风,江横总不?能当着欢颜仙子的面抱着谢辞踏水凌空,而去往水文阁没有其他桥和路,便只可泛舟。
江横松开了谢辞的手,好歹这一路上总算将他指尖捂热了一些?。
谢辞垂眸,看向?空落落的手心,略微恍惚,一阵难言的失落。
明明是江横先招惹的自?己的。
谢辞想说什么,可喉咙肿痛的说不?出一个字来?。他阖上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安静地覆下?,遮住了所?有情绪。
穿过芦苇花丛,莲叶清香,江横赏过风景,余光瞥向?谢辞。谢辞整张脸被秋日?阳光镀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冷白的面孔也泛上一层暖意,凌厉精致的五官柔和了些?许。
不?想自?己刚捂热的手就?被湖面山野的风吹凉了,江横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件靛蓝色的披风,披在了谢辞身上。
靛蓝与谢辞身上黑色的衣袍相近,披风织金绣银,领边镶着蓬软光滑的雪狐毛,簪美玉明珠,华美风雅。
“暖和吧?”江横眼中?的笑?透露出得?意的神采,他留了术法在披风上,便可一直这般温暖地罩着谢辞。
谢辞掀开眼帘望了江横片刻,依旧没说话,但也没拿掉披风。
水文阁上,穿着粉衣仙裙的女修梳着望月髻,粉玉簪花,她已?经朝湖面轻舟看了过去。
欢颜容貌美艳,眉心结出了海棠仙钿,她挑着下?巴,远远地将轻舟上的两人打量了一番,神情颇有几分倨傲。
南水湮是修仙界中?的名门大派,欢颜是南水湮宫主的独女,将来?便是要继承南水湮的,自?不?是一般仙子可以?比拟的。
“谢辞哥哥跟江宗主一起来?的?”欢颜出声问道。
萧翠寒心想着你不?都看见了吗,还多此一举。
牧云生?场面功夫周到,“正是。”
欢颜来?时便听父亲说过,谢辞与江横关系不?和,江横心胸狭隘乃小人是也。
这两人大概是碰巧遇上,一起过来?罢了。她想着。
江横二人进入水文阁,列次入座。闻修白将位置安排的巧妙,两人离得?近,他们对面则是欢颜。
随行来?得?不?止欢颜,还有南水湮的三大长老,他们与闻修白也算是老熟人了,一二来?去,推杯换盏,聊起了近来?修仙界里的奇闻趣事。
欢颜则是朝谢辞羞赧一笑?,轻声开口:“谢辞哥哥,近来?安好?”
江横挑眉,哥哥?
转念一想,在风岚石城时谢辞也曾叫了一回自?己哥哥。想到旧事,江横忽觉烦躁怫郁,指尖杯酒一口饮尽。
谢辞则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对面的女子,音色冰冷,“与你无?关。”
江横一口酒差点呛到,很意外,惊诧地望向?谢辞:“?”
欢颜一愣,不?过旋即又笑?了,谢辞也不?是头一次对自?己说这话了,她早就?将谢辞的冷漠当作欲拒还休!男人一贯的嘴硬罢了。
她娇娇地笑?着,“我们一百年?没见,你怎么不?来?南水湮找我?”
江横很迷惑,这个女配发言好大胆,打直球。
谢辞冷声,“与我无?关。”
之后欢颜再说什么,谢辞置若罔闻,再也不?回一句,安静地坐在此处,偶尔喝一口酒。
欢颜双目紧盯着谢辞,仿佛盯着一只猎物。
她姿势优雅地坐着,就?着谢辞的美色下?酒,面上笑?容明媚,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谢辞哥哥真是小看她了,不?过很快,她就?有办法让他只为自?己心动,漂亮的唇角再也说不?出冰冷刺人的话。
若说一开始还好,可欢颜一直以?这种充满暗示的眼神盯着谢辞,江横心底的烦躁愈盛,竟生?出一丝懊恼,后悔让谢辞来?了。
可,他也不?想被闻修白他们看出心思。
一旦被看穿,他便再回不?了头了。
至少现在,他不?想被人看穿,至少现在,他还能装作若无?其事,至少现在,他与谢辞没有越界。
杯酒入喉,江横眼尾泛着一层暗红,眼中?桃花浅笑?,眼底压着晦暗凝重的情绪。
江横活着的时候没有谈过恋爱,但分的出美丑善恶,对于美好的事物心存喜欢是人之常情。
阅览全文时,他喜欢谢辞,也喜欢舒沐心。穿书之后,欣喜自?己能在这个世界遇见他们,自?会对他们有好感,却无?关男女之情的喜欢。
江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自?己对谢辞的喜欢好像已?经不?再是对一个书中?角色的追逐喜欢,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大概很久了。
但江横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谢辞的感情,是在弥河鬼市,他知道谢辞身上的魔族之力时。
那年?,坚持不?懈给他送药的小哑巴,也是谢辞的傀儡吧。
在仙音曼舞中?,光阴飞逝,已?然到了夕阳沉山的时刻,碧蓝翡翠般的湖面上白鹤掠过,惊扰了灰白色的芦苇花絮。
清风悠扬,水波生?烟,盛满瑰丽彩霞的水文阁好似琉璃天阙。
闻修白持芍药花枝醉舞,劲美优雅,翩若惊鸿。牧云生?拍手吟诗轻和,醉卧高台。萧水寒慵懒地靠在座椅之中?,一手抚琴,一手拿着烟斗吐雾,好不?风流快活。
与其说他们三人想摆宴与南水湮的贵客,不?如说他们想热闹的玩一场罢了。
美不?胜收。
江横心中?藏事,饮下?不?少酒水,三分醉意上头,手持玉扇轻笑?。
欢颜全程眼神只在谢辞身上停留,直勾勾地盯着他。
见此情状,江横眼中?的笑?意逐渐消散,眸光冷了下?去,他突然开口:“欢颜仙子,因何一直看着我师弟?”
大概是真的醉了,不?待众人反应。
“你再这样下?去,会跟我一样失礼的。”说完,江横很轻地笑?了声,不?如往日?温润清雅,这声笑?别有深意。
欢颜脸上笑?容一止,转头看向?江横,平心而论江横骨相极佳,肤白若雪,清俊秀美,是难得?一见的男修。但她只想征服谢辞。
欢颜朝江横不?客气道,“江宗主,欢颜心仪之人是谢辞哥哥。”
我去你的谢辞哥哥。江横冷嗤了声,半晌之后,敛下?眼睫,“嗯,他蛮好的。”
谢辞眸光冷淡,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直到日?落,辰星点亮夜幕,水文阁的宴会才告一段落,不?少人都离开了。
挂了灯的阁楼只余下?几个身影,显得?空旷又安静。
江横醉意朦胧,撑着脑袋看邻座的谢辞,玉扇敲了敲谢辞身前的矮桌,“你要与我一起回去吗?”
正在此时,欢颜走了过来?,站在谢辞身前,“谢辞哥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江横皱眉,他真的很想失礼,也别管自?己的心思是不?是会被其他人知晓。
“江宗主,欢颜冒昧,可否请你先离开此地吗,这些?话我只想说与谢辞哥哥听。”
江横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地点了下?脑袋,“行,可以?。”
说完,他便甩袖起身,出了水文阁直接踏水乘风离去,顷刻,身影便如流星般消失不?见。
谢辞亦起身,看都没看欢颜一眼,转身想走,却被欢颜一个定身术控在当场。
欢颜惊诧地看向?自?己的手,没想到这么容易便得?手了,可见谢辞哥哥并未对自?己设防,心中?得?意。
谢辞脸色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不?过,他未有看欢颜一眼便是。
女子兴奋地对身后两个长老道,“你们也离开这里,不?许旁人靠近。”
“是。”
如此一来?,水文阁便只剩下?欢颜与谢辞。
欢颜抬手摸了摸谢辞的脸,“好漂亮的一张脸,我自?第一眼见你便心生?欢喜,我比一般女子都要大胆,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够勇敢,谢辞哥哥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我——”
谢辞淡声开口,打断了她,“你且记好,今日?所?为。”
他语气淡如云烟,冷似霜雪,其中?警告的不?言而喻。
欢颜心中?发怵,旋即担心谢辞用强大的内力冲破控制,便懒得?与他说情话,直接双手结法印,一团粉色的光芒从她指尖飞出,结成密密麻麻的网,包裹住谢辞。
最极致的媚术,没有男修可以?逃脱。
身中?媚术的男修皆会自?愿臣服在施法者的脚下?,肆意践踏,作弄!想到谢辞那张冰冷俊美的脸将臣服于自?己,欢颜心跳都躁动起来?。
—
江横没回晓云峰,而是去了剑宗的月栖山,他在等谢辞回来?。
天色越发的昏暗,星辰便愈加明亮,一弯圆月,清辉万里。
山上的冷风吹醒了醉意,他在想,欢颜有什么悄悄话与谢辞说?原著里怎么没提。
江横隐约记得?在原著里,欢颜给谢辞下?药然后被识破,羞愤至极,连夜离开了星云观。
艹。
江横这下?真的酒醒,顾不?得?自?己心底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满腔烦躁化作了无?边的心慌,飞身凌空,朝流光仙渡赶去。
谢辞如今失去功体,毫无?修为——
江横刚到流光仙渡,便被门口两位南水湮的长老设下?的结界拦下?。
印证猜测,欢颜果?真是包藏祸心。
南水湮的长老诧异道,“江宗主?”
江横面沉如冰,甚至都懒得?与他们废话,“今日?,我本不?想失礼的。”
那两位长老还没来?得?及反应江横话中?含义。
江横亦懒得?再多说一个字,直接抽刀,手中?的玉扇在挥出去的一瞬化作五尺长刀。
月光之下?,玉刃泛着一层温润光泽,连锋利的刃口看上去都温暖至极。
南水湮的两位长老瞬间变了脸色,饱提内元,眼含戒备。
这天下?,也许有人会不?认识江横。
但没有人敢不?认识观世艳斩。
两位长老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通知欢颜和其他南水湮门人,便让观世艳斩染了血。
刀刃之上雕刻的寒英晚水瞬间被浸红,艳丽盛开,森寒可怖。
“你们,该死。”
江横踏碎结界,手提长刀朝水文阁而去,身影孤绝,义无?反顾。
去他妈的心思。
喜欢谢辞怎么了!
如果?谢辞因为我的喜欢感觉到恶心。
那就?恶心着吧。
……
江横红了眼,心中?又急又乱,脑中?闪过与谢辞在一起时的诸多画面,无?法平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做一件不?想去辩解和逃避的事情。
欢颜,我劝你良善别碰他。
江横手在抖,不?停地默念着那人的名字。
谢辞,你他妈最好能有当受的觉悟!!!
第68章
深秋寒夜, 湖面起了白雾,水汽湿重。
芦苇散发着一股清香,冲淡了莲叶的苦涩香气, 混在一起悠然馥雅。
若是以往,江横必定会流连此间, 赏花阅景, 泛舟游湖。
可今夜不同?。
观世艳斩上的腥味被晚风吹散, 散落在波澜不惊的湖面, 血珠子入水无踪,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 江横乘着一袭月光踏上?水文阁。
阁内明灯被有意熄灭, 纱帐吹拂,明月星晖穿透飞檐, 铺在蓝纹璃玉铸成的地板上?,散发柔软的光芒。
一楼无人。
水文阁七层楼高, 最上?面一层四面无墙,挂着风雅的鎏金色的幔帐, 四角风铃一排, 祈愿长符随风, 叮铃作响。
欢颜便是将?谢辞带到了这里, 她指尖术法?还?在, 脸色有些迷茫, 眼底充斥着疑惑。
“怎么会?”她望着眼前的心上?人,喃喃自?语。
谢辞身上?的禁术还?在,没办法?离开此?地, 亦没有看她。
媚术为?什么会对谢辞无用?欢颜不死?心地再次施法?,掐诀的手指直接按住谢辞的眉心。
谢辞被迫抬起眼, 眉目干净,双眼寡淡寒凉,裹挟着一团戾气。
比起充满杀意的眼,这样的眼神更令人心惊胆颤。欢颜被吓得怔了一瞬,随即再度施法?。
就在此?刻,释放出去的灵域觉察到了有人闯入了水文阁,欢颜反手便给谢辞下了禁言术。
有人来了。谢辞虽是听不见脚步声,感受不到灵力波动,但欢颜的动作变得更急不可耐了。
会是谁呢。
星云观中弟子千万,这个时?间谁会来这里。
谢辞并没有去思考,心已经给出了答案,是江横吧。
可如果不是江横,那来的人不管是谁将?对他毫无意义。
谢辞唇角微微扬起,眸光也收敛了锋芒,很轻地笑了。
欢颜见状心生欢喜,看来这次是成了,果然谢辞不是一般人,竟要使用三次媚术才能成功。
等出现媚丝才算认主,欢颜催动灵力,耐心等待自?己手腕浮出一根粉色的媚丝,而媚丝的另一端则会锁在谢辞的脖颈上?。
偏生在这焦急时?刻,欢颜感受到一股贴着头皮的危险,她不得已中断媚术,掐了一个防御的诀。
灵光相碰,刀气击碎了一切,欢颜被迎面的刀气冲倒在冰凉的地板之上?。
她匍匐着咳出一口鲜血,撑着地板抬起一张小脸,望向来人。
这层楼没有点灯,又有幔帐阻断月光,是以光线晦暗不明。
欢颜隐约看见一截狭长的刀刃,颜色很古怪,灵光明黄,是玉刀单锋,观世艳斩。
想到来人是江横,欢颜竟舒了一口气,父亲说过,江横与谢辞向来不和。今夜她若能对谢辞哥哥种下媚术,于江横而言又何尝不是好事一件?
欢颜想到此?处,便整理?衣衫站起身来——
“仙子,你是真没把我放在眼中吗?”江横说这话时?有笑意,与刀尖的寒意一样,让闻者心惊。
“江宗主此?言何意,分明是你出手伤我在先?”欢颜过去便少与江横接触,只觉此?子性情不定,不好相处。今日几番接触,她觉得江横是个麻烦。
但眼下,她不是他的对手,可南水湮这三个字,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罪得起的。
江横闻言轻笑,漫不经心道,“我提醒过你,再这样下去,会跟我一样失礼的.”
欢颜皱眉,心头被一团不安笼罩,她不明白江横是什么意思,抢先开口。
“今夜我与谢辞哥哥幽会在此?,江宗主出手伤人难道不是失礼在先吗?”
江横一双桃花眸子黑白分明,打量着欢颜,很轻地点了下头,“嗯,我失礼了,但那有怎样呢?”
他说完,便看了眼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谢辞,明显是被欢颜的术法?给控住了。
谢辞脸上?神情很淡,双眼被长刀上?的月光映出一片温柔。
可落在江横眼中,便是欢颜给他下了媚术,不然谢辞怎会露出这般温柔的眼神来!
艹,你是真的该死?啊。
“解咒。”江横语调森冷,反手亮起楼中的琉璃宫灯,下一刻长刀出手,直接架在欢颜的脖颈之上?。
他甚至都没刻意去控制力道,刀刃在欢颜的颈子上?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顷刻便染了血。
刺痛传来,欢颜一时?间无法?思考,江横疯了吗,为?什么要对南水湮的下任掌门出手,自?己替他对付谢辞不好吗?
她再掐了护身诀保命,手持海棠绫缠绕观世艳斩,疾步后退,开了御敌阵法?!
江横挥刀挡下变化多?端的海棠绫,一般扣住谢辞的手腕,将?人带到一旁,顺手解了他身上?的禁制。
“谢辞?”他喊道。
谢辞抬眼。
殿内明光,视线也能看得更加清晰,他望见江横满是担忧的眼神,心上?再次涌上?一股暖意,被情绪填的满满的,令人愉悦。
他眼神不自?觉柔和了许多?,抿了抿唇角,刚想开口——
“你且等我片刻!”江横抬手整理?谢辞被欢颜拉扯松散的衣襟,大抵是深夜气温低,加之四面环水,越发寒冷。
“冷吗?”江横握了握他的手,凉的像一块冰。他扯下自?己身上?的宗门术袍披在谢辞身上?。
而后,持刀应对欢颜。
南水湮在修仙界里确实不错。
但,星云观五宗之首又岂会是易与之辈。
江横甚至都没开出自?己的法?阵,任凭粉色的绫缎缠身,柔软的绫缎瞬间勒住江横,绫缎之中用灵力施展的刀片割破了江横的衣衫。
再要进一步时?,江横抬眸,并指于胸前,唇角一扬便是温润的笑意。
“破。”
炸裂的绫缎飞空,碎成一寸一寸,一瓣一瓣,应了海棠之名。
欢颜重重地摔在地面上?,脸在地板上?摩擦出几道血痕,她死?死?地盯着江横。
“解咒。”江横振刀,将?刃上?鲜血甩干净,刀尖直指欢颜眉心的海棠仙钿。
若说不惊不恐是不可能的,南水湮的弟子在修为?进入太虚期时?便会在眉心结出仙钿,一旦仙钿受损,修为?便会受到重创,严重者会身死?道消。
“江横,你当真要与南水湮作对?”欢颜眉头皱得死?死?的。
江横听到有趣的笑话,桃花眸子笑意冰凉,瞧着地上?狼狈的仙子,“我为?什么不?”
“你,太猖狂了!”
懒得与她废话,江横没多?少耐心,“再说一遍,解咒。”
“如果我说不呢。”欢颜咬牙。
“那就不吧,”江横云淡风轻地说完这句,不待欢颜反应,刀尖便刺在她眉心的仙钿上?。
刺痛袭来,鲜血顺着眉心落下,体内灵力亦随着仙钿的伤口溢出,粉色的灵气四处消散,欢颜趴在地上?用手胡乱去抓,可灵气无形,穿过指缝便散于空中。
她崩溃地尖叫一声,没想到江横真的不怕南水湮他日寻仇,满腔恨意,无限惊恐,在仙钿被毁得更彻底之前,她不得不先低头。
“我解!”
她随手掐了个绝,装模作样的解了不存的媚术。
其实,她的媚术根本没有成功,可江横不知道。
欢颜怨恨地看了眼江横,再看不远处立于飞龙柱下的谢辞。
谢辞的眼神无疑是温柔的,落在江横的背影上?。
欢颜从未见过这样的谢辞,在这一瞬,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江横说失礼。
她喜欢谢辞,想得到他,便做出如此?大胆出格的事,对星云观剑宗宗主下媚术,是失礼。
江横也喜欢谢辞,他已经对南水湮的人动了手,对自?己也不打算留手,亦是失礼。
江横快步走到谢辞身边,习惯性握住了他的手腕,轻声询问?,“如何?”
谢辞眼底蕴藏温柔,轻微颔首,“无碍。”
“怪我是个不称职的打手,”江横收了观世艳斩,声音轻快了许多?,与谢辞道,“早知如此?,我便与你一起回去,也免你受惊。”
谢辞头顶便是一盏琉璃灯,江横的身影被笼罩在谢辞的影子中,而他眼中,也只江横一个。
他想,江横大概是喜欢自?己的。
可若说是打手?江横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原来如此?,难怪。”欢颜眼神古怪地看向这二人,露出讥讽的笑容。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的媚术对谢辞没有用。
南水湮的媚术是修仙界一绝,鲜少能遇到敌手,一旦中招除非主人解咒,或是主人身死?。但施展媚术的条件亦严苛,谢辞之所以没被媚术控制,是因为?他压根不喜欢女?人!
欢颜想到了种种可能,以为?是谢辞修为?深厚,也以为?是谢辞当真寡情无爱,可笑!
难怪自?己试了三次都生不出媚丝。
谁叫谢辞不喜欢女?人呢。
荒唐!
“你还?不走,是想我送你?”江横问?欢颜。
“……”欢颜双目泛红,看着这对狗男男,忍住心中怒骂,狼狈地起身离去,甚至连狠话都没放!
如此?一来,殿内便只剩下他与谢辞二人。
江横正想带谢辞回去,抬头便撞见一双暗沉汹涌的眼眸,心下一惊。
平日里,谢辞都是淡然平静的,这样惊心动魄的眼神,是头一次。
殿内亮着的琉璃灯突然被熄灭,而江横触不及防地被谢辞按在了地上?。
后脑勺着地并未触及坚硬的玉石地板,他落入一个冷清的怀抱之中,思绪一顿,便被人按住了双手。
“谢辞?”江横脑中挥散不去的是谢辞方?才不清白的眼神,他若想挣开一个没有修为?的人,简直轻而易举,可他不会对谢辞动手。
“你今晚,为?什么来?”谢辞声音暗哑。
江横心跳骤快,谢辞滚烫的鼻从他耳根拂过,掠起阵阵酥麻,心口憋了一整天的郁闷烦躁意外的在谢辞近贴近的呼吸声中得到了纾解,出奇的轻快。
谢辞压着他,隔着几层衣衫,能感受到江横的心跳快了不少。
他很低地笑了声,嗓音有些沙哑,在夜色里无意撩动着江横的心思。
江横耳根发烫,他在疯狂思考看过的话本,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反客为?主,怎么当好猛1!
他扭了扭身体,想将?被按在头顶上?方?的手挣出。
“回答我,江横。”谢辞大手有力,紧扣住江横两根细手腕,另只手掐住他的下巴,让他无处可逃地直面自?己。
“你今晚,为?什么来?”
江横深吸了口气,脸颊贴在谢辞下颌处,肌肤相亲,温凉光滑,一时?缓解了他脸上?的热意。
他找到理?由?,“我,等了你很久,你没回来——”
“呵。”谢辞一声轻笑打断了他,“说谎。”
艹,谢辞今晚有点古怪,该不会媚术还?没完全解开!
江横暗道不妙,而下一刻他下巴上?的手松开,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撩开了他的衣领,扯开——
“谢辞!”江横低呼,意识到他在做什么,脑袋一瞬空白!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谢辞的唇几乎是贴在了江横的耳垂上?。
气息温热,扫过脸颊与颈畔,江横被他亲的头晕目眩,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还?有点羞耻。
“等会,我来!”他如坠云间,气息紊乱,跟谢辞商量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但是要是想,我可以。”
谢辞笑声很低,声音如弦,清冷悦耳,带着细微的一声低。喘。
江横身体一热,心脏软的不可思议,他知晓谢辞声音好听,却不知动情时?如此?性感。
“你不可以。”谢辞亲了亲他的唇角,而后微微抬起脸盯着江横。
他拇指指腹落在江横被自?己亲过的唇瓣上?,搓揉过柔软的唇肉,倏地趁江横换气时?,将?拇指摁进了他口中。
江横愣的瞪大了双眼,脸色涨红,心又急又乱,耳朵里响起自?己如雷的心跳声,想说话却被摁的含糊不清!
谢辞哑着声音对他道,“别?叫。”
第69章
一整夜。
江横脸色泛着淡淡的红, 口里?词从模糊不清的嗯呜,变成了骂骂捏捏,最?后又趴在谢辞肩上哭得一塌糊涂。
尽说一些污言秽语。
谢辞单手将他从身上拉了下来, 推倒在幔帐前。
江横膝盖触碰到曳地的轻纱,手尽可能地撑着身体, 幔帐用料奢华, 柔软如云, 他已经被累了一整夜了, 也不想跟谢辞计较什么。
江横跪都跪不住,抓着幔帐, 困乏地闭上眼倒了下去。
偏生有人不想他如愿, 谢辞从身后捞住江横江横细软的腰身,大手随意拍了两下。
熟悉的节奏, 江横无奈地睁开弥漫水汽的双眼,“谢辞, 你别?太过?分了。”
他很生气,很困惑, 看了这么多话?本还当不好一个猛1, 不猛就算了。
连1都算不上, 艹啊!
听见江横沙哑的哽咽声, 不如往日清亮温润, 却在这夜色将明?未明?的破晓前过?分撩人, 也惹人心疼。
谢辞轻轻拍打着他,似安抚。
他弯下腰靠近江横绷紧的后背,低笑了声, 问他:“猛1是什么?”
“……你是真的,过?分。”江横咬牙, 膝盖在地板上摩擦的生疼。
他克制住唇边溢出的破碎呢喃,生无可恋,身体超前颤抖着,垂下的脑袋一下又一下撞在暗金色的幔帐上。
幔帐拂过?脸颊,温柔的丝鸿羽,跟谢辞的吻一样?。
艹。江横无法拒绝这样?的温柔亲昵,内心暗骂一声,如今这副狼狈样?,都是自己纵容出来的恶果。
好消息是,谢辞也喜欢他。
坏消息是,上下反了!!!
……
不知多久,不知疲倦,毫不满足。
江横被迫醒着,目光透过?层层幔帐,隐约望见了些?微光芒,自苍山白雪尖,一点昏蒙蒙的微光。
慢慢的,天空渐渐白亮,湖面清阔,泛起金色的红光。
“阿辞,”江横终是服了软,轻声叫着他。
谢辞脸上神情很淡,但眼底情绪汹涌如潮,江横身上的白化?作了他眼底的星辰千万。
他低笑了一声,将江横拉起身来,抱坐在怀里?。
“要?日出了。”
谢辞随手拉开了一侧幔帐,嘴唇贴在江横的耳畔,低头便亲在他侧脸上。
耳垂与脖颈迅速窜上一股灼热,江横疲倦地睁开眼,淋了雨的桃花眸子湿漉漉的,懒懒地望了一眼幔帐外的景色。
山上的白雪被勾勒出金色光芒,这种?明?亮是渐变的,从金红层层过?度,穿过?芦苇丛时被枝叶分成了一缕缕光柱,落在湖面。
视线垂下,扫见谢辞圈揽在他身前的胳膊,上面有一个鲜红的牙痕,破了皮,咬的很深,血已经干涸了。
伤口的红与日出不一样?,却让江横刹那?间感受到了燥热羞耻,他强迫自己转过?头,视线落在湖面日出上。
谢辞瞥见他的小动作,只是无声轻笑,在江横耳边低声道:“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日次。”
江横想了想,道:“在荒漠,我们也看过?。”
“但不是这样?,”谢辞话?中深意随着动作,让江横瞬间明?了。
江横颤着骂了他一声。
谢辞低笑,掐住他的下巴,亲在他红润的唇角。
江横眼眶潮红,呼吸静了一瞬,才小心地呼吸,感受着温凉柔软的唇瓣在碾压着自己,混着鼻息间交换的热意,温柔又强势地掠夺着清晨的温度。
两人之间的空气渐渐稀薄,谢辞微微侧过?脸,两人鼻尖不会碰撞在一起。江横没有推开他,相反的,他伸手抓住谢辞的手腕,仰头加深了这个吻。
谢辞明?显因为江横此刻的回应停了一下,呼吸明?显沉重了许多,眼底笑意漫出,冷清俊美的面孔完全被染上一抹红尘烟火之色。
他喉结缓缓滑动两下,将江横转了面,面朝自己。
谢辞望着他的眼睛,说道:“江横,以后和?我一起看日出吧。”
日出红亮的霞光打在江横清瘦漂亮的后背上,微薄的暖意渡过?湖水清寒传递到肌肤之上,却因谢辞一句话?,胸口如同被烈日灼伤,不知所措地望着谢辞许久。
许久,他用哑掉的声音,回答了谢辞的请求。
“好啊。”
日出之后,江横浑身时汗,被谢辞抱到水文阁后的暖池清理。
江横闭上眼休憩,已经开始构思跟谢辞美好的未来——
当不了猛1,就当娇弱受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不能干谢辞,也没其他毛病。
不行,还是得找个机会跟谢辞商量,一三五自己当猛1,二四六自己当娇弱受,周日休息。
—
江横这一觉睡得有些?久,直至傍晚,群鸟归山,他还未醒来。
谢辞坐在床边,垂眼看了他许久,任由思绪发散。
江横不会记得他们重复过?这个世界多少次。
透过?错综复杂的回忆,谢辞看见在那?几世里?,自己亲手杀了江横,他无法改变那?些?过?去。
也看见自己与江横结为道侣,不慕仙道,只恋红尘,最?后江横却选择了自刎——
我与阿辞有缘,断然?不会让你死在我眼前。
这些?痛苦的记忆如海啸,如雪崩,他脑海中飞旋咆哮,纠缠不休。
自春山城起,被数千年的记忆贯穿的那?一刻,谢辞就失去了正常的人生。
他像一个容器,承载着所有过?往,却不能说一个字。
有时候,谢辞看见被自己放出去的傀儡,会不自觉的想。
在这个世界里?,明?白一切的自己,何尝不是一种?傀儡。
哪怕,是如此。
至少这一世,终点之前,他都会陪着江横走下去,活下去,直到结束。
最?后一枚无曌印的消失,这个世界再不会重来。
从过?去几世之中,谢辞大概知晓了破局之法。
夜里?。
谢辞送江横回了晓云峰,在院中的寒英晚水树下陪江横喝了一壶茶后,便回了月栖山。
江横本想随他一起去的,却被谢辞留在观世殿内休息。
谢辞回山后去了寒池,放任自身沉在冰冷刺骨的池水中,湿透的衣衫,被池水侵没了肌肤上残留的温度,才初次觉得这水的确有些?冷了。
头顶的月亮照着他一个人的影,有些?孤寂的味道,可他心上却是柔软的。
江横说,好啊。
他们还会一起看日出,看很多日出,共渡清晨,黄昏。
第70章
结束了流光仙渡的宴会, 闻修白趁着夜晚星辉月明?,兴头正好,便去了?药圃采仙芷, 还没装满小篮筐,便被弟子传去了?风雨堂。
进去后就看见南水湮的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 再听欢颜如泣如诉说了?半天。
闻修白已经没多?少耐心了?, 他迫切的希望结束与欢颜的对话, 他想吃瓜。
然后, 他就悄无声息地开了通灵阵法,只拉了?牧云生、萧翠寒进来, 群聊吃瓜。
“离开前, 欢颜最后再问一遍,今日之事, 闻掌门当真要包庇江横!”
闻修白有些心不在焉,他在听灵阵之中牧云生与萧翠寒聊欢颜口?中的‘狗男男’, 此二人聊的不亦乐乎。
据说萧翠寒方?才派去流光仙渡的弟子被江宗主的结界挡在外面?,进不去半步。
闻修白半阖上双眼, 眼睫挡住含笑的长眸, 斯文俊美。
他觉得?萧翠寒的求知?欲还蛮强的, 忍不住笑了?声。
欢颜自是以为闻修白在笑话自己, 先是在江横刀下受到了?伤害, 此刻又在闻修白面?前忍受嘲笑。
欢颜瞪着一双杏眼, 红唇抿成?了?一条线,“你们,好, 真好。”
灵阵中,牧云生问了?句:她说的狗男男是真的吗?
闻修白一乐, 优雅从容地低头,轻嗅手中带着晚露清辉的花枝,抬眸看向不远处的仙子。
求知?欲使他主动开口?,“所以,仙子所说的狗男男是真的吗?”
欢颜不解,但闻修白的语气也不像是想为自己做主,她皱眉反问:“闻掌门,什么?意思?”
闻修白手指轻拈着一片花瓣,温和地说道?:“闻某知?晓仙子心意,对小师弟情有独钟,是以仙子拜山时?闻某想尽办法邀小师弟与仙子一见。不过,仙子既骂我两位师弟是狗男男,便也算言明?小师弟对你并无男女之情,望仙子海涵。”
灵阵中,萧翠寒听见他这番说辞,吐了?口?袅袅香烟,笑骂闻修白这一句海涵,火上浇油。
闻修白自认为自己在用词上已是相当含蓄。
他见欢颜脸色不好看,便想解释几句,“至于仙子你与江横争风吃醋,不是,嗤。”
闻修白话说到一半,一时?没忍住,唇边溢出了?声笑。
牧云生在灵阵中,亦跟着笑出声:争风吃醋?
“……你,你住口?!”欢颜被气的半死。
闻修白抬手,示意欢颜别激动,他再次解释,“争风吃醋,各凭本?事。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修仙之人,争夺天材地宝时?亦有不择手段的。仙子的媚术对小师弟不好使没关系,江横好使就行。”
萧翠寒炸了?:师兄,你这话没凭没据,什么?意思?
牧云生惊了?:江横怎么?就好使了??
闻修白捂嘴:……我,说了?什么??
欢颜怒极,她从未受到过这般侮辱,星云观简直欺人太甚,“这件事,南水湮绝不会善罢甘休。”
闻修白俊美文雅,是星云观五宗里最好说话的,所以他才能被长泽圣尊委任掌门之责。
在听完欢颜最后的狠话,闻修白屈指弹了?弹芍药花叶,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眼神不怒,却?透着一股强势的压力。
“哦。”
闻修白这个?‘哦’字,音色低沉,语气却?有着不可?一世的轻慢,尽得?萧翠寒的真传。
“招待不周,仙子随意。至于南水湮会不会善罢甘休,本?座随意。”
南水湮的人是连夜离开星云观的。
欢颜走时?脸上再没了?来时?的欢欣雀跃,冷着一张愤怒的小脸,恨不得?立马回?到南水湮,让娘亲为自己做主,联合白羽莲峰的八大世家,找星云观讨回?公道?!
—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江横除了?回?符箓宗,大多?数时?间都浸在了?朔生涧。
谢辞体内混乱的三股力量也逐渐趋于平和。
在谢辞将?灵力完全散去的那夜,冷雾湿重的寒池中心生出了?一片小岛,浮在水面?之上。
岛屿周围是暗青色的芦苇,翠绿的莲叶,似火的红莲。岛上绿草松软,粉白相间的小花,还有一棵高大的梅花树,枝繁叶茂,通明?剔透,呈现出冰雪之色,枝干中心泛着一点淡蓝,花瓣滢润无瑕。
江横震惊于眼前的变化。
朔生涧里灵力术法都是无用的,而这座岛却?是真实存在的。
这棵寒英晚水开得?极好,清香淡雅,和观世殿后的那棵一样。
他看向已然散去全身灵力的谢辞,二人一同上了?小岛。
“是你散去的灵力所化?”江横并非愚笨之人,一眼看出。
岛上的清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袍与长发,月光明?亮,蝶鸟穿梭,花瓣摇摇欲坠。
谢辞轻微颔首,“我将?散去的灵力留在了?这里。”
化作,心之所向。
“很漂亮。”江横与他道?。
说完,他随意躺在绿茸茸的地上,仰头望向头顶繁茂的花枝,一簇簇堆叠的花朵,如浪似雪堆在一起。
明?月清辉穿透花枝缝隙,将?光分成?了?一缕一缕,美的如梦似幻。
谢辞站在他身旁,垂眼看向躺在脚下的人。
江横视线从参天大树上移开,望向谢辞冷白如玉的面?孔。谢辞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淡,灰绿色的长眸敛着光,看上去冷漠又疏离。
江横抬手,拍了?拍自己右手边的位置,“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将?灵力散去。”
保留了?修仙界所不容的魔力和混乱的神罚。
往后的路,会更难走。
谢辞撩袍坐下,“散去魔力,他们会知?晓。”
虽然谢辞从未说过让江横替他隐瞒这些,但江横不曾想过要将?这个?秘密告知?其他人。
他只是有些遗憾,谢辞天赋异禀,修为早就到了?渡劫期,只是没机会飞升。
而今散去所有灵力,一切都得?从头来过。
江横心中难免苦涩,目露愁绪,嘴角朝下一撇。
显而易见的关心。谢辞被他看得?心思动容,伸出右手大拇指,很轻地触碰到江横的唇瓣,按住他下撇的嘴角。
将?江横的不开心抹散,谢辞与他说道?:“你不必替我难过。”
被树枝花瓣割成?一缕一片的月光漂浮在二人之间,谢辞的手指还停留在他唇边,上半身覆在他身上,尽管中间隔开了?距离。
江横听见了?自己躁动的心跳声,还有唇边温凉的抚摸。
他喉咙有些干,抿唇的动作竟在无意中将?谢辞的手指一同抿进去。
艹!温凉触感袭来,江横头皮一麻,含着他的手指怔愣住。
他下意识张嘴想吐出来!
谁知?,唇瓣刚打开
,谢辞又加了?根手指进去,大拇指抵住他的牙齿,食指与中指摁住了?他不听话的舌头。
“?”江横又羞又恼,这熟悉的手势,艹。
白皙的脸颊瞬间浮上一丝燥热的红,江横呼吸静了?一瞬,下意识屈腿靠紧,双目瞪视身上的青年。
月光零碎落下,笼罩着二人,心声如滔天巨浪,让人一时?间分辨不出到底是谁,乱了?心跳。
谢辞另只手撑在江横耳畔的草地上,冷清寡淡的眼中流露出复杂滚烫的情绪,眼神充满了?侵略性,占有欲。
江横被迫仰着脸,眼尾潮红,视线不敢落在谢辞脸上,却?又无处安放,不敢乱动。
鼻息交互,谢辞声音很低地笑了?声,抽出湿润的手指,指腹抚过他干燥的嘴角,将?唇揉湿了?些。
两人离得?很近,指尖掠起的酥麻让江横整个?人都轻微发颤,心跳愈加的快。
艹,他到底想干什么??
江横慌张地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
谢辞将?他从地上拉起坐着,手指放过了?被揉的水润绯红的唇,掐住江横的下巴。
他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江横身上,眼神深邃,很认真地问道?,“江横,我能亲你吗?”
脑袋一瞬空白,震惊的,疯狂的。江横烫着脸,他真的不理解,为什么?。
为什么?谢辞,能将?这话说出口?!
大概,这就是自己当不了?猛1的原因吧。
谢辞看着他闪躲羞赧的目光,轻笑了?声。低下头,亲了?亲他柔软的唇角,他唇上还残留着自己指尖的味道?。
意识到这一点,谢辞有些许克制不住的疯狂,他想在江横身上能留下更多?,自己的。
江横眼睫细长,被亲的无助地扑闪,胸口?起伏剧烈。
谢辞亲的很细致,唇瓣贴合触碰辗转。就在江横动情地抱住谢辞的脖子,唇瓣打开时?,谢辞却?隔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江横愣神,眼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雾色,不解地看向他。
谢辞抬手拍了?拍他热得?发红的脸颊,音色低沉无比,“江横,你是害羞了?吗?”
“……”你是不是有病,要做就做屁话这么?多?,不会当1就让我来好不好啊???
你给我趴好!
江横猛吸了?口?气,闭上眼,想降下脸上滚滚热意,偏生空气里都是谢辞身上冷冽清香,淡淡的,却?又无孔不入,强势地包裹住自己。
艹了?。江横想骂人,但对着谢辞这张脸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恼地反手打开谢辞的手,想起身离开。不想被谢辞抓住胳膊,直接扑倒在软绵绵的绿草地上,枕着一席落花。
“谢辞你是不是——”
话未说完,就被吻住。
不同于先前的温柔细腻,这一次的吻是强硬的。
两人默契地闭上眼,放任情绪纠缠彼此,唇齿相依。
江横不忘用牙齿咬了?下谢辞的唇,狠狠地报复回?去。
明?月皎洁,落花无声,天地寂静。
猛1又做了?一次娇弱受。
——
谢辞虽是散去了?自身灵力,却?还有重修的机会,总好过无常叩首之期过去后的废人下场。
闻修白听闻之后,当即从怀中掏出一只紫金细口?瓶,拍了?拍谢辞的肩膀,将?装有丹药的瓶子递过。
“小师弟,年轻的感觉,真好啊。”
谢辞看都没看一眼,面?若霜雪,“拿走。”
牧云生发出一声轻笑,意味深长道?,“你还年轻,收下吧,对你只有好处。”
谢辞眉心皱了?下,瞥向牧云生。
萧翠寒吐了?口?烟,拿走闻修白手中的瓶子直接丢入江横怀里。
“记得?,一日一次,戌时?服用。”
“啊,这?”闻修白一口?清茶要咽不咽,脸色微变,故作不懂,“一日一次吗?”
“有点,过了?吧?”牧云生抬手摁了?摁自己的唇角,克制不住的笑。
谢辞朝江横走过去,刚想拿走紫金瓶甩回?给闻修白,却?被江横随手丢入怀里。
他伸出去的手,僵在了?空中。
江横倒是没想这么?多?,因为医术卓绝的闻修白方?才给谢辞出了?个?灵力速成?大法,专门针对谢辞这种根基还在失去灵力的大好青年。
是以,他只当闻修白给的是仙丹,助谢辞早日重回?飞升渡劫的境界。
闲话聊到日落西山,飞鸟还巢。
闻修白才缓缓说起正经事。
“下月初九,仙道?夺魁。”
修仙界的传统,每三百年召开一次,由修仙界四?大派主持召开,修仙界内各宗各派无论大小,皆可?派人参加,获胜的一方?,其宗主或掌门成?为修仙界新一任仙统,执掌神魔七绝禅杖,统管修仙界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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