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宋时意往后仰起头,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身后的人。

    指腹摩挲着皮肤,虎口卡上在颈动脉的位置,宽大的手掌覆盖着了半边脖颈,肤色差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和冲击。

    明明是威胁的姿态,但却因为宋时意毫无反抗的顺从,被冲淡成了暧昧性质的逗弄。

    “怎么弄出来的?”

    “和一条疯狗打了架,就像这样——”宋时意说着,把自己的手掌覆盖在了秦怀的上面,然后一点点收紧。

    “很痛,很难受,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他的语调放得很缓,有种让人会轻易陷进去的魔力,浓黑的头发柔软地垂下来,略长的发梢贴着雪白的后颈。

    明明是纯情又无辜的长相,但恰好有种奇艺的反差。

    秦怀的眉梢往下压,这个微表情让他看起来更加压抑。

    他松开了手,任由对方的指尖从他的手背上划过去。

    然后往前伸,绕过宋时意,将打开的木盒关了上去。

    在宋时意的理解里,这个动作意味着停止追究和拒绝进一步的深入。

    看起来他越界了。

    但他确实是太好奇了。

    因为秦怀的设定实在是太过于干净和完美。

    他拥有着比主角攻顾烨还要强势的背景,因为对于过去仅有寥寥数笔的提及反而显得神秘而影影绰绰,他深情又沉默,无条件地支持着主角受。

    却非常遗憾地死在了冰冷又寂静的雪夜,连原身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简直是一个极佳的配角和工具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不为人知的一角被撕裂开来,活生生地摊在了宋时意的面前。

    他可以亲自去将未知的拼图一片片拼凑起来。

    “那个盒子里面,是什么东西?”

    宋时意转过头问他,满脸真情的笑容。

    空气微妙地凝固了一瞬间。

    然后秦怀说道:“五年前我的父亲病危,当时秦家请了最好的医生来救治,眼看着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却突然之间暴毙,导致死因的药物,在我的外衣口袋里面。”

    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过分?”他声音暗哑地抚摸着宋时意抬起来的脸庞。

    “也许吧。”宋时意眨了眨眼睛,眉眼里都浸满了笑意,“但是我不在意啊。”

    他凑近了身体,直勾勾地盯着秦怀,那双漂亮的眼睛含着天然的情意:“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都不在意的。”

    秦怀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被搜出来之后呢,秦家的人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宋时意趁机继续问道。

    他握上秦怀的手,主动将自己的侧脸枕在上面,就着这个角度抬眼湿漉漉地看着对方,

    “我被认为是杀害了父亲的凶手,但实际上不是我,我是被栽赃了,堂叔趁着这机会想要铲除我这个继承人,当时经历了很狼狈的一段时间。”

    宋时意安静地听着,他眼中的情绪流转着,给出精准的反应,语气柔和地不可思议:“那你一定很不容易吧,难道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你吗?”

    “墙倒众人推,何况我当时根本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在这样的形势下,我只能够靠自己。”

    秦怀任由宋时意将脸靠在自己的手掌中,他可以感受到皮肤细腻的冰冷,还有发丝划过时轻微的痒意。

    “如果当时我在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秦先生这边,一定不会让你孤立一人。”

    “为什么?”秦怀没有任何波动地问道。

    “因为我喜欢您啊。”真切无比的表白,偏偏又飘忽到有种根本握不在手里的错觉。

    “当时有一个人向我伸出了援手。”

    宋时意脸上的表情微微顿住。

    “在此之前,我甚至和他素不相识,但他确确实实地救了我一命。”

    宋时意一点点抬起头,那双眼睛中雾蒙蒙的情意清晰地散去。

    感情你也有个白月光?

    “所以那个人他是……”

    别告诉我又是宋佳辛,那他真的会想创烂这个逼世界的。

    “就是你,宋时意。”

    未曾想过的答案,宋时意眼中满是不作伪的茫然。

    “所以你不需要讨好我的。”秦怀将手一点点从宋时意那里抽离,“不用对我强颜欢笑,也不用这么刻意地说喜欢我。”

    “不要这么没有安全感,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一时兴起,当时我真的已经无路可退了,是你救了我。”

    抽回来的手放在了宋时意的头上,轻轻揉了好几下:“早点休息吧,别再想那么多了。”

    他,救了秦怀?

    原书里面并没有写过这一段剧情。

    但好像就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从记忆的深渊之中。

    手指按下时凌乱的弹奏音,随意一瞥中逼仄而尖锐的人影,月光之下那张苍白又阴郁的面容。

    伴随着心脏一声又一声的搏动,即将跳跃出来。

    宋时意啪的一下按上面前被水汽氤氲的镜面,水珠滚落下来,分裂了镜中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

    背后的花洒尽职尽责地喷洒着热水,但宋时意并没有丝毫冷静下来的预兆。

    那些在穿入书中世界之后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回忆出来。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全然地基于宋时意这个角色。

    那么现在的他,到底是谁?

    ……

    天才破晓时分,宋时意已经起来,穿好衣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秦怀家里。

    他昨晚很晚才睡觉,一条一条地翻阅着原身手机里的信息,试图从过去获取一些什么蛛丝马迹。

    那个怯懦的,温吞的原身。

    然后看到了一条几个星期之前,备注为萧医生的号码所发来的信息。

    “如果方便的话,什么时候能见一面吗?”

    算算时间,刚好是原身母亲死去后不久,当时原身应该是因为过于悲痛并没有看到,但现在宋时意给出了回复。

    萧医生回的很快,他们就约在了今天见面。

    在一家心理诊所里面。

    萧医生是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女人,她的眼角带着细纹,笑意温柔又富有亲和力。

    她是原身母亲陆晚琴的朋友。

    “实际上我是你母亲的心理医生,当时她怕你担心才说是朋友。”

    宋时意漠然地点头,余光环视着这间房间中的布局。

    后面的墙上面挂满了荣誉证书,足以见得对方是一位非常有经验的心理医生。

    看到他这样的神态,萧医生并没有生气,而是包容地看着他。

    “好久不见了,时意。”

    宋时意沉默了一下,还是选择直入:“我们认识吗?”

    “是的,好几次你的母亲来我家中找我倾诉,都是你来接她回家的,不记得了吗?”

    萧医生的语调很缓,让人如沐春风,很容易放下心防:“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宋时意没有说话,思绪难得有些放空。

    在他穿进这本书之前的原世界中,他的母亲有一位姓萧,职业为心理医生的朋友。

    所以他才要来看看。

    过于相似的回忆让他有些恍惚,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地。

    他烦躁地揉了一下额角,缓缓闭上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股深刻的疲惫,在穿进这本书后,高强度地保持了那么久神经上的紧绷,以至于自己都没有发现。

    实在是陷得太深了。

    “你好像变了很多。”萧医生温和地说道。

    在听到这句话时,宋时意睁开了眼睛。

    他几次张了张口,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这句看起来很像是场面话的话语。

    变了很多不是正常的吗?他和原身,

    又不是一个人。

    “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对于你母亲的死亡,我也很难过,当时接到晚琴的死讯以后,我将她治疗期间所有的档案全部整理了出来,其中有一份她亲手写的手记。”

    “虽然这样只会徒增痛苦,但我总还是觉得,这些东西对于生者来说,是还是有意义的。“

    “你要拿回去看看吗?”萧医生问道。

    宋时意艰难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好像也没有资格去随意拒绝。

    手记就随身待在旁边,听到他这么说,萧医生从抽屉里拿出来,交给了他。

    在拿到这本册子的一瞬间,宋时意心里闪过一股非常奇妙的感觉,就仿佛是某种心灵上的链接。”她,是婚后抑郁吗?“

    这个在书中着笔不多的角色,却是一抹悲哀又浅淡的颜色。

    被丈夫背叛,一无所有地离开,又过早死去

    萧医生抬起眼睛,她的神色看起来有种奇异的古怪,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咬牙说道:“你知道那件事情吗?”

    “插足你母亲婚姻的第三者,在晚琴平时吃的保健品里面掺了慢性毒药,而你的父亲,明明知道,却还有意包庇。”

    第32章

    空气中的气氛沉默了很久很久,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件事情我本来不该说的。”

    “我知道晚琴肯定不会让她的孩子去知道这样不堪的事情,我遵循她的意念。”萧医生观察着宋时意苍白起来的脸色,往前伸出手,盖在了对方的手背上,“但是我现在觉得,必须要告诉你了。”

    “你被重新接回了宋家,和那群人生活在一起。我不知道他们对你怎么样,但人总是会对自己的父亲更加宽容。我害怕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原谅了你的父亲。”

    “你必须要明白,是你的父亲毁掉了你母亲的一生。在她还在读书的时候就蓄意接近,旁敲侧击地了解她,把自己伪装成了最完美最合适的情人,将她诱导进了陷阱里面,吃干抹尽。”

    “然后在事业走上正轨不再需要你母亲的时候背叛了她,任由第三者投毒。”

    明明覆盖在手背上的那只手非常温暖,宋时意却觉得冷得不可思议,如置寒窖。

    “如果你真心接受了那些人,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家人,那就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悲剧了。”

    萧医生的语速越说越快,等她意识到自己言辞稍显偏激了以后,猛得闭上了嘴,懊恼地轻皱着眉头。

    面前的少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的面色看起来实在是过于苍白,脸上萦绕着疲惫,眼睫投下阴郁的弧度。

    “我知道了。”

    不知道缓了多少时间,宋时意才重新睁开眼睛,他拿起旁边的记录手册,站起来,冲萧医生颔首致意打算离开。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就来找我好了,讲出来就会好很多的。”萧医生出声说道,“你是她的孩子,我随时欢迎你来向我倾诉。”

    宋时意一顿,然后什么也没再说就离开了这里。

    在回去的路上,天空中开始落下细小的雨丝,被风吹开飘斜着打在他的身上,带着晚秋生冷的凉意。

    好真实的触感,不再是一行滚动过去的文字。

    宋时意微仰着头,感受雨丝浇到脸上的冷意,但一把从后面倾斜过来的高伞,替他挡住了雨。

    “干站在这里干什么,你是喜欢淋雨吗?”轻声而柔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时意睁开一只眼睛,散漫地去看宋清文。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去上班。”宋清文平淡地说道,“刚从家里出来,就看到你在这里感受大自然。”

    “宋氏集团的继承人,什么时候这么寒酸了,不应该是豪车配司机专门接送吗?”宋时意弯唇,谈话之间就像是对关系不错的兄弟。

    “到了公司以后,一坐下就基本上没时间站起来了,要忙的事情太多,也只能趁着这个时候多走几步。”

    宋时意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给出这么接地气的说法,他这才注意到,那张冷淡的脸上,似乎永远带着抹不掉的疲倦。

    “原来你不喜欢啊。”宋时意叹息着说道,那张侧对着的脸庞看起来沉静而秀丽。

    “还记得妈妈的样子吗?”他一点点转过头问道。

    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微微眯起,一瞬间的恍惚似乎是错位了空间。

    “当然记得,你和她长得很像。”宋清文说道,将伞倾给了宋时意,直截地切断了话题,“伞给你,别淋了赶紧回家吧。”

    “你会想念她吗?”宋时意没有接过,而是直直地盯着对方,他被淋得浑身都湿漉漉的,目光中带着股潮湿的阴气。

    “会想要为了她做点什么吗?”

    “人死不能复生,不管做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宋清文神色内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有意义,这就够了。”

    伴随着劈过的雷声,雨下得更大了。

    宋时意推开宋清文递过来的伞柄:“我不要你的伞,你走吧。”

    这句话里面隐藏着很浅淡的决意,如同骤然略过的冰刃一般。

    宋时意将宋清文扔在了身后,一步步走向了宋宅所在的位置。

    今天的宅子显得非常冷清,缺少人气。

    宋时意随手抓过来一个佣人询问,是之前一直负责做饭的陈姨生日,宋顾城就干脆放了她和她的家人们假期让他们好好团聚庆祝一番。

    宋宅的佣人们很多都是沾亲带故介绍进来的。家里知根知底,宋顾城用着也放心,所以这一下就少了很多人。

    真是不可思议,对着发妻狠心到这个程度的男人,对着雇佣的下人却反而摆起了好人姿态。

    说那话的时候佣人脸上是明显的羡慕,人少了就代表他要做的活变多了。

    宋时意觉得好笑,嘴角往上翘起,但漆黑的眼睛中毫无神采:“这么羡慕的话,我给你也放个假好了。”

    “真的吗?”佣人脸上闪过惊喜之色,但还是显得特别犹豫,“二少爷,这不太好吧……”

    毕竟给他们发工资的是宋顾城先生。

    “没关系,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你让其他人也一起回去吧,我们还有家事要处理。”宋时意非常耐心又平和地说道,“去吧。”

    不知为什么,从面前少年那么轻柔的话语中,他却莫名听到了些不对劲的苗头。

    就像平静的潭水之下,蕴含着难以想象的风暴。

    风雨欲来。

    佣人非常明智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快速地离开了这里。

    这下宅子里面就更加空旷了。

    没有开灯的客厅里面只能透进灰蒙蒙的天光,让屋里面的氛围显得压抑而沉默。

    宋时意往楼梯上走。

    回来以后,他还没有去过宋顾城和林念的房间里面。

    门把手转开,听到声音的宋顾城和林念两个人下意识就往外看。

    从门缝里面透出来的是宋时意那张苍白而冷漠的笑脸。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门已经被关上,然后从外面反锁。

    林念不知道对方在唱哪出,赶紧去拍门。

    门的钥匙平时里图方便,都随手插在钥匙孔里面,但根本就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

    林念本来就纤柔,就算气恨了也撞不开门,躺在床上养病的宋顾城更是无力,只能在那里干瞪眼。

    “时意,你干什么,不要闹了,赶紧给我们开门!”

    宋时意没有理他们,而是扶着楼梯回到了客厅里面。

    那里还摆放着秦怀送给他的钢琴。

    他坐了下去,打开琴盖,然后再一次弹奏了起来。

    发梢的水珠顺着弯延下来的弧度不断击打在琴键上,流畅而急促的音乐声接连着响起来。

    他的头脑中又接连着有零碎的片段闪过。

    是女人和他并排坐在凳子上,教他弹琴的样子。

    看起来模模糊糊的,一不留神就会消散成为流光的线影。

    分不清,根本就分不清。

    因为他本身也有一个,会教他弹钢琴的,非常温柔的母亲。

    楼上的撞门声还在不断响起,宋时意已经弹完了这首曲子。

    他将手掌全部按在琴键上,沉闷而凌乱地作为结尾。

    但不管怎么样,都已经无所谓了。

    宋时意兀自地笑了起来。

    一通电话拨给了秦怀的手机。

    接通得很快,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和喑哑,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秦先生。”宋时意用惯用的甜腻语气和他打了个招呼。

    “……有什么事吗?”那边是很明显的风声和雨声,听得出是在室外。

    “突然就想听听你的声音了,这算是事情吗?”他浅笑着问道,“你还在外面吗?雨下得很大,记得带好伞。”

    风呼啸得更加厉害,急促的脚步声中有很明显踩到水塘的声音。

    “看起来秦先生还挺忙的,也不知道是要去见谁。”宋时意把脸靠在了钢琴键上,随着最开始一声音响后,就没了声音。

    “你在弹钢琴?”

    “嗯。”宋时意随手按了下琴键。

    “那就给我弹一首吧,随便什么都可以。”秦怀再次请求道。

    “好啊。”出乎预料地,宋时意并没有拒绝,而是抬起了头,将手指再次放到琴键上,“那就你上次弹的那首吧。”

    宋时意将手机开了扬声器,然后放到一边。

    分毫不差的旋律,但却更加地熟稔和和具有技巧,演奏者倾入了自己所有的情感,因此更加的动人。

    一曲结束后,电话那头是久久的沉默。

    秦怀停下了脚步,失神地没有说话。

    “虽然和你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够给你的东西了。”宋时意凑到电话边,用情人耳语的缱绻语调说道。

    “谢谢你,秦怀,为我做了那么多。”

    “只可惜,我现在需要和你说再见了。”

    熟悉无比的弹奏和记忆中的景象重合,原本内心才被搅起巨浪的秦怀,在听到这句过于富有暗示意味的话之后,第一次如此地失态:“你要做什么?”

    “我要毁掉这个虚假的时空,然后回到自己真正的归处。”

    宋时意轻声说道,房间里面充斥了汽油刺鼻的味道,他缓缓点燃打火机,微弱的火苗映照在他漆黑,平静到诡异的眼眸之中。

    第33章

    意识在不断地下沉,眼底的光影破碎开来,然后重新交织。

    「秦先生。」

    面前的少年仰头看着他。

    天气是随时可以落雪的冷度,说话间都会呼出白气。

    所以少年把自己包裹得很暖和。

    质地厚重柔软的双排扣羊绒大衣压着单薄的身躯,米白色的围巾围住了小半张脸,露在外面的眼睛轻柔地看着他,看不出丝毫的攻击性。

    明明是同一张脸,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天差地别。

    萦绕在那张脸上化不开的难过反而加深了这份柔软的感觉,像是一片蓬松而颤颤巍巍的羽毛,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刮走。

    「我真的好没用啊。」

    自上而下的角度可以看到对方微红的眼眶,带着弧度的睫毛若隐若现地将外露的脆弱藏匿起来。

    「连妈妈的骨灰都没能守住。」

    「不是你的错,接下来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吧。」他听见自己说道,手掌向前伸,抚摸上宋时意乌黑的头发,一点点往下,指尖略过了脸颊,在对方偏开头之前收了回来。

    「最后24小时,顾烨说,让我去警察局自首,承认是我杀的人。」宋时意脸上被扇开的五指红痕还没有完全消去,显得触目惊心,他不自在地把围巾往上拉,试图掩盖伤痕。

    「我来和顾烨去谈,会把骨灰盒拿回来的。」

    拉上去的围巾遮挡住了脸上的表情,只剩下那双被雾霾笼盖住,氤氲了神色的眼睛。

    「但我不想让你为难啊。」很轻很轻的话,被风吹得零碎,按理来说很难被人耳所捕捉到,但这一刻,他确确实实听到了。

    他刚想要说话,可是身躯后转,走入一片黑暗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下起了雪来。

    洁白轻盈的雪花不断地往下落,落在他黑色的外套上,来不及融化,很快积上了薄薄的一层。

    去往的方向是顾宅,他走得实在是太急,以往在商战上雷厉风行的秦家家主,连谈判的腹稿都没有打好。

    在失神间,他撞上了路过的行人。

    腹部猛然传出尖锐的刺痛感。

    不断濡出来的鲜血很快浸湿了衣服,然后淅淅沥沥地往下滴落,在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目。

    扎中的是要害,下手的人又快又狠,没留丝毫的余地。

    他回首想要去看清,但只看到一个平静离开的身影,视线就已经黯淡了下来。

    他靠在墙边,失血的晕眩感很快就让他连站都站不稳,但还是捂着伤口,机械地一步步往前走过去,就好像前方有什么正在等待着他。

    意识渐渐归于彻底的黑暗之中,光影交错间,那个俊秀无害的少年无意识地转过了头,朝着虚无中投过最后的一瞥。

    秦怀仓促地披着件外套,在倾泻而下的雨中冲出家门,疾步往外走。

    这个梦境实在是太过于真实,真实到好像必然会在某处某刻发生一样。

    “再见了,秦先生。”

    “你到底在说什么?”

    背景音是男人女人大声的咒骂,大力拍门的敲击,还有挨得很近,平稳而安静的呼吸声。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然后瞬间弥漫出空气被灼烧的声音。

    熊熊烈火扭曲了空间,热浪扑得人连呼吸都感到艰难。

    火势一路往上蔓延,宋时意安静地坐靠在墙边,看着火舌逐渐吞噬这里的一切。

    电话从手中脱落,掉到了地上,页面还停留在秦怀的通话上,屏幕亮着。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他的思绪冷静到不可思议。

    这个家中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除了那本被他带过来,原身母亲写下来的手记。

    火焰沾染上了书封,宋时意下意识地拿起来,用袖子去拍灭。

    被烧灰的痕迹下面露出了娟秀的字迹。

    1月11日阴

    我去医院检查了身体,得出的结果是健康,但还是恶心,反胃,不管做什么都缓解不了。

    我问医生如果摄入参杂农药的食物一个多月,会对身体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医生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只能建议我多关注自己的身体。

    临走前,她问我是否遇到了什么事情,她的丈夫是警察,可以帮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但我知道这没有用,所以什么也没说。

    1月28日雨

    宋给我打电话,提了离婚和分割财产的事情,我看了协议书,他什么都没有打算给我留下。

    挂了电话后又吐了好几次,手一直在抖。时意跑过来问我怎么了,我控制不住情绪对他发火。他被吓坏了,一直跟我道歉。

    我真是个差劲的母亲,时意跟着我,没有任何的未来,我不该冲动带走他的。

    2月28日雨

    还是恶心,好像有东西从胃里面泛出来堵住了嗓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宋请了律师,我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再待下去,我一定会崩溃的。

    所以我看都没看签了协议,狼狈地离开这里。

    冷静下来以后,我给他发消息,让他把时意带回去。

    他同意了。

    3月5日阴

    宋派人来接,但时意哭着不要回去,求我不要抛弃他,我没忍下心来,就让人先回去了。

    钢笔字迹被晕染开来,似乎是写到这里时砸下了眼泪。

    宋时意着魔般往后翻了下去。

    1月21日大雨

    我生病了。确症通知书到手里的时候,心情意外没什么起伏,毕竟是早有过预料的事情。

    我没有给时意看,但他好像猜到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孩子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

    我变得很容易生气,他就很少说话,小心翼翼地揣摩我的心思,照顾我的情绪。

    我应该要去好好爱他,作为他现在身边唯一的家人,教导他,培育他,让他分得清什么是真正的爱,不要重蹈我的覆辙,所托非人。

    只有被很多很多的爱包围,才不会因为小小的甜头而迷失。

    但我现在真的好累,什么都不想做。

    3月5日

    主治医生说她已经无能为力了,她可以帮我对接更好的医院,接受更加先进的治疗。

    我问她成功的概率,她沉默了好久,说能多一个月是一个月吧。

    我为了治病,已经变卖了名下最后一栋房产,连钢琴也一起卖掉,和时意住进了很小的租房里面。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住进这样的房子,它好像还没有小时候家里的玩具房大。

    3月9号阴

    我最终回绝了医生的好意。

    我已经让时意背负了一个灰暗的童年,难道还让他再背负一笔昂贵的债务吗?

    为了缓解压力,时意很早就开始打工了。我不希望他这么做,过早的学会看人脸色不利于自尊的建立,我怕他下意识去讨好别人,委屈了自己。

    但我每天都要吃好多的药,昏昏沉沉的,连走路都感到费劲。

    9月2日阴

    很久没有写手记了,因为一开始思考脑袋就会疼,但萧医生让我坚持,就算不想说,写下来也是有好处的。

    我说我每天只是在吃药治疗,没什么可以写的。

    她说什么都可以,她问我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遇到宋,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只留下了很大一笔财产。

    叔父成为了我的监护人,他是个很清高的人,怕被说觊觎我的财产,一直和我保持距离,所以我还是一个人长大的。

    后来宋出现了,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所以我爱上了他,把一切都给了他。

    如果没有遇上宋的话就好了。

    但那样的话,我就没有办法把时意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了。

    别的都无所谓,只有这个孩子,我实在是亏欠太多了。

    我的时意,应该要出生在一个非常幸福和谐的家庭里。

    有责任心、能够支撑起这个家庭的父亲,脾气稳定,凡事都宠着他的母亲。

    他是这个家里的小儿子,家业由哥哥来继承,而他只要开开心心,毫无压力地长大就行了。

    他那么喜欢弹钢琴,家里一定要有一间单独的钢琴房,比现在的租房大很多很多。

    我要给他买最好的钢琴,在每天的午后,耐心地教他弹奏。

    我们都会爱着他,会给他最好的一切,没有人能够用小恩小惠去打动他,让他无法自控地一头栽到进去。

    他一定会拥有一个,和我完全不一样,光明又灿烂的人生。

    啪嗒。

    眼泪从眼眶里面聚集起来,不受控制地滴落在手记的最后一面。

    失了魂一样的,越落越多。

    慈爱的母亲,严厉的父亲,还有冷漠却温柔的兄长。

    藏在记忆中最原始而又温暖的底色在这一刻轰然碎裂开来,就像是大梦初醒。

    而狰狞的火焰还在毫无差别地吞噬着这里的一切。

    他终于,全部想了起来。

    攒动而彷惶的线条尽数抽离开来,那些被模糊在记忆黑影中的面容,那些构建出他如今人格的美好回忆。

    都是他的母亲,用爱和愧疚,为他编造出来的幻想。

    让他能够好好地长大,好好地被爱一次。

    所以他才能够理所当然地鄙视来自顾烨的爱意,嗤笑宋时意不顾自己死活的委曲求全,坚决地否定这粉饰太平的大团圆结局。

    爱弥补了他残缺的人格和总是想要抓住点什么的不安定的内心。

    并不是他进入了书中的世界。

    而是在恍惚美好的梦境中,他真正的生平和经历,被安安静静地摊在了他的面前。

    而他的潜意识选择了回来。

    不要虚假的桃花源,而是要真实的地狱。

    在这个充满了血泪,遗憾和仇恨的地方,向着所有辜负过他和母亲,进行一场彻彻底底的复仇。

    第34章

    宋时意缓缓睁开眼睛,入眼是雪白的天花板,还有他最讨厌的消毒水的味道。

    氧气罩随着呼吸的频率间断染上白雾,心电图显示在平稳的范围以内,输液器一滴一滴灌注进脉搏之中。

    他摘掉氧气罩,撑着床一点点地让自己直起身体。

    旁边刚要重新换一瓶葡萄糖的护士见了,连忙去扶他:“小心点。”

    “你终于醒了。”护士声音轻柔,“你都已经昏睡两天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宋时意沉默着摇摇头。

    “到我们医院以后,我们给你做过检查,除了少量吸入肺中的尘烟以外,并没有其他问题。但你一直醒不来,中间有几次心跳快得异常,保险起见,我让主治医生再过来看看吧。”

    温热的手背抵上他的额头,然后很快就移开了:“你昏迷时体温特别高,现在看着还好,我去拿体温计给你测一次。”

    病床上的少年似乎还没有从两天两夜的昏睡中缓过神来,他雪白的脸上笼罩着迷茫而又恍惚的神色,过于宽松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垂落下来,在臂弯处形成柔软的褶皱,让他看起来格外单薄。

    护士刚想再说点什么,病房口传来克制的敲门声,几声以后,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看起来人已经醒了。”较为年长稳重的那个说道,转头看向护士,“我们可以占用病人几分钟时间吗?”

    听到这话,护士眉头下意识皱起来:“病人才醒,还需要休息,不能接受刺激。徐警官,我知道这几天你们来了好几次也不容易,但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徐警官脸上两条粗浓的眉毛拧在一起:“几分钟而已。”

    护士脸上那份不满更加明显,但宋时意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请问,是什么事情。”

    他的声音因为许久不说话而稍显滞涩,偏偏语调放得很缓,有种奇异的柔软感,漆黑的发丝随着偏头的动作晃动,嘴角带上些许笑容,平静地将目光投向两位警察。

    后面那个长相端正的年轻警察被这么一看,突然间就紧张了起来,连带着站姿都板正了几分。

    “上次的事情,谢谢你了。”宋时意冲他点头。

    被这么一提醒,年轻警察这才恍然般地将面前的少年,和那天昏暗夜色下被入室行凶的受害者联系在了一起。

    “都是我该做的。”他挠挠头,没什么心眼地笑了下。

    “小周,你们俩认识?”徐警官问道。

    “之前这位同志报过警,我出的外勤。”

    “这样。”徐警官点了点头,轻咳一声训斥道,“工作期间,少嬉皮笑脸的。”

    见没法组织,护士也只能先离开这里,把场地交给这三人。

    “宋时意同志,是吧。”徐警官掏出警察证给对方看了一眼,“我们这次来,是对于两天前的火灾案进行询问的。”

    他看了眼同伴,周警官会意地往前走一步,掏出纸笔开始询问。

    “火灾现场,你的母亲拨打了火警电话,救助人员赶到时发现他们二人被反锁在四楼的卧室内,而你当时已经处于昏迷状态,被一位路过的男子抱到了户外。”

    “这是本次事情的大致经过,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宋时意手掌往下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非常冷静地说道,“那不是我的母亲,他是我爸找过来的小三。”

    两位警官:“?”

    “……然后呢?”周警官嗅到狗血气息,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了,我就是纠正一下,你们继续。”

    嫌疑人的情绪看起来过于稳定,以至于显得不太正常。

    经验浅薄的周警官在莫名的压力下,居然就这么硬生生改了口:“那就是那位第三者向我们报的案。”

    听见这话,宋时意满意地点点头,徐警官眼前一黑,恨不得当场踹对方一脚。

    “那位女士向我们指控,是你将他们锁在房间里面,纵火去烧房子。”

    徐警官往前跨步,严肃地将画风掰了回来:“房间确实是用钥匙从外反锁,我们也在现场找到了助燃剂的痕迹。”

    “当天在现场的只有你一个人,因此你就是最大嫌疑人,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老刑警的气势就是和小年轻完全不一样,换做是个心虚的,被这么一瞪,心里早该七上八下了。

    但宋时意只是懒洋洋地歪着身体,见他面上还是一副没什么血色的样子,周警官连忙把执笔夹在腋下,贴心地帮对方把床板的靠背摇了上去。

    宋时意安然地靠了下去,挑唇对着他们一笑。

    方才营造出来的那点逼仄氛围瞬间消散地无影无踪。

    徐警官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带出来的徒弟。

    气势被打断,徐警官左右不太是滋味,他组织语言要重新开口,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

    “时意!”长相柔弱清秀的女人从门口快步走了进来,她看起来满脸真切的担忧。

    “我听说你醒了,急得什么事也顾不上就过来了。”

    “呀,两位警官!你们也在这里?”林念惊讶地捂住嘴,然后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脸上的担忧逐渐过渡成难过和恐惧,往后退了好几步。

    “时意,实在是对不起,我当时实在是太害怕了才报警的,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我们是你的父母啊,你怎么忍心放火烧死我们的?”

    一系列下来的表演丝滑到天衣无缝,瞬间就将一个深爱孩子但被伤透了心的母亲形象稳稳立住。

    徐警官心里本就偏斜的天平更加偏向了林念那边。

    宋时意张口,感叹道:“你这不是还没死吗?”

    林念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僵住,她没想到对方完全不按套路来。

    “但知道你们没有死,我还挺高兴的。”

    宋时意弯着眼睛,笑意柔和地望着林念:“毕竟死人就什么也感受不到,那样的话也太没劲了。”

    被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林念只觉得遍体生寒,一时间连表演都忘记了,她捂住嘴的手掌缓缓放下来,愣神地看着宋时意。

    “你这是承认,是你放的火了?”徐警官敏锐地说道。

    宋时意偏头,带着不变的笑意看向对方,并没有说话。

    纵使有这么多年的经验,徐警官依然吃不准宋时意此刻是什么意思,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气势在无形之已经短了一截。

    被对方暗含在平静外表下,那股隐隐流露出来的决绝和神经质。

    就在以为这场对峙要僵持下去之时,宋时意突然间若无其事地开了口:“嗯,是我放的。”

    两个警官猛然睁大眼睛。

    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林念也愣住了,她还没来得及狂喜,突然一辆轮椅从门口冲进来,坐在上面的是同样穿病号服,还在膝盖上盖着毛毯的宋顾城。

    宋顾城本就不太良好的身体状况,因为这次火情的惊吓变得更差,在医院修养两天后,还是被建议不要剧烈运动,因此就坐在轮椅上行走。

    “既,既然如此,那按例我们要把你带回警局。”

    徐警官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走上前一步,作势就要把手伸向宋时意。

    “等等!”出声制止的居然是宋顾城。

    顾警官不解地看着对方。

    “你们不能将他带走!”宋顾城拍了下扶手大声说道。

    顾警官皱了皱眉:“这位先生,慈父心肠没有错,但还是要分清场合吧。”

    “警官说的是。”宋时意含笑着将双手伸了出来,偏大的病号服下是纤细的手腕,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镇定了。

    眼看着手铐就要落上去,宋顾城急得口不择言:“我这个孩子有点精神上的毛病,犯起病来控制不住自己,事实上他没有任何的恶意!”

    病房里的空气安静了一瞬间,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宋时意的笑声。

    随着胸膛起伏的弧度,他顺势收回了自己的手:“这理由还算不错。”

    顾警官和周警官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弄清事情的走向。

    一旦被爆出宋氏集团次子纵火想要烧死父母未遂被捕这种级别的丑闻,社会舆论将会大爆炸,届时集团股份必定会大跳水。

    宋时意实在是太懂宋顾城这浅陋的脑回路,所以他有足够的信心,只要率先自爆,宋顾城为了自身的利益,一定会想法帮他脱身。

    “老公!”

    林念咬着嘴唇看向宋顾城,她在不经意间露出胳膊上狰狞的烧伤,那是他们被困火场时她替宋顾城挡的。

    但宋顾城根本没有看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将这件事先作为意外压下去,以免消息走漏造成不必要的动荡。

    “小小年纪,就患精神病了……”顾警官带着几分狐疑。

    “都是他的亲生母亲给遗传的……”

    “有病的不应该是你吗?我亲爱的父亲?”宋时意用手杵着脑袋,幽幽说道。

    “……对,没错,我有病,都是家族史,发病了精神就容易不稳定,让你们见笑了。”宋顾城怕宋时意不可肯配合,只能深吸口气继续勉强说道。

    但凡是在这个岗位上干过几年都知道,家务事最难断。

    扯不清,还容易吃力不讨好。

    见宋顾城这幅一定要把黑说成白,死鸭子嘴硬的态度,顾警官只能松口后退一步:“那稍后你得向我们提供纸质证明。”

    “当然当然,手续方面我会去办妥的。”

    病房里一时间有些凌乱,宋顾城忙着应付警察,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宋时意,却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用冰冷而又虚无地目光注视着一切。

    毫不费力地躲过了这一劫。

    林念精心策划的局面就这么灰飞烟灭,她心里自然是气急,但突然之间,她意识到宋时意在观察她。

    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眼神。

    她转眼望去时,对方确是和平时毫无两样。

    林念还想要试图挣扎一下,却听见宋时意笑意轻松地说着。

    “都是神经病了,就让让我嘛。”

    第35章

    砰——

    桌子上昂贵的化妆品被一扫而光,噼里啪啦全部砸在了地上。

    林念面目扭曲地撑着桌面,眼睛因为气狠了布满血丝。

    “妈,你干什么?”从门口走进来的宋佳辛被吓了一跳。

    “你还知道回来?这些天都去哪里鬼混了?”林念没忍住,往后直接吼了出来。

    “我……”宋佳辛哽了一下,他才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在躲着宋时意。

    自从那一次被下药当众发忄青,他的脸算是彻底丢得差不多了,这么多天下来一直萎靡不振,要不是听说家里着火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

    “真是宋时意那个杂种烧的?”他忍不住问道。

    “还能有谁,那就是个疯子。”林念撩了把凌乱的头发,想到那天的场景,还是后怕,摇了摇头,“真的是疯了,你爸也疯了,居然还给那个小杂种开脱。”

    “说什么,那杂种本来就有精神上的疾病?”林念通红的眼珠子一点点转向宋时意,一贯伪装良好的温婉面具被彻底撕裂,“那难道,他以后发起癫来,一刀把我捅死了,法院都还要判他无罪不成?”

    说到这里,宋佳辛都忍不住流下冷汗:“爸他怎么能这么糊涂!他不也被锁起来烧吗?”

    “你爸现在脑子是真坏得差不多了。”为了冷静,林念点起了一根女士香烟压惊,因为宋顾城不喜欢女人身上有烟味,这么些年下来她忍着很少抽。

    “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瞒着我在外面偷偷藏了人。”

    林念上上下下打量着这间房间。原本的住宅被烧毁,虽然手上有不少房产,但真正装修好能住人的,只有现在这间。

    但问题是这里是宋顾城和他那个前妻住过的房子。

    卧室内的婚纱合照早就被取了下去,但微微泛黄的墙面上,那块正方形的白色扎眼到根本忽视不了。

    宋顾城是疯了吗,自己躲在高级病房里疗养,却让她住在这种地方?

    林念气得又深吸了口烟。

    宋佳辛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脸色瞬变:“那怎么办?妈你都不想想办法的吗?万一爸又在外面弄了个杂种出来……”

    “就凭他,在床上不吃药都石更不起来的废物……”林念才想起来这是在自己儿子面前,堪堪打住话头,“大人的事情你别问这么多,我自己有分寸。”

    “你现在和顾烨是什么情况?”林念完全顾不得矜持了,急急忙忙地问道,“最近还有没有联系?”

    “你提他干什么?”宋佳辛臭着张脸。

    他对外一向横惯了,本来就膈应整天眼高于顶的顾烨,尤其是那双眼睛盯着他时藏在里面那点欲望都要溢出来了。

    自从上次差点被他当众扒了裤子以后,这几天倒是没脸联系他了。

    “你爸是靠不住的,我们要另谋打算。”林念冷冷说道,“你得把顾烨握在手里。”

    “他,我……妈,你是不知道上次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宋佳辛真不想再见到顾烨了。

    “都几天了!多大点事情,有什么好纠结的!”林念狠狠瞪了他一眼,“脸值几个钱,瞻前顾后的,就你这样,以后那小杂种真把我一刀捅死了,你连在他面前给我哭丧都不敢。”

    宋佳辛脸色青青白白,他没想到一直对他非常温柔的妈妈一改画风,跟吃了火药一样。

    “家里的股份也得争。你爸明白了就是要让宋清文继承他的位置。”林念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无比阴森嘲讽的笑容,“他倒是一点都不膈应。”

    “现在我才是他的妻子,宋家就该全部都是你的,那……”

    林念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余光已经看到了过来的宋清文。

    她赶紧把烟灭掉。

    “听到这里有摔东西的声音,过来看一眼怎么了。”

    宋清文还是那副斯文清贵的模样,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但就是让人生不起可以接近的念头。

    “啊,你说这……”林念几乎是下意识挤出了笑容,她的眼睛很快地漂移了一下,然后落在宋佳辛身上,“佳辛这孩子脾气一直很大,你是知道的,知道家里东西被烧完了,就跑到我面前砸东西闹。”

    这口大锅直接扣了下来,但宋佳辛还没有蠢到去反驳。

    宋清文温和地看着他们,对于屋里面的烟味,还有明显散落在林念脚边的碎片没有提出任何质疑。

    “没人受伤就好。”

    但林念还是被看心虚了。

    她逼走了原配,半途插进这个家里。原配的两个孩子,小的那个跟着走了,大的留了下来。

    原本以为会很难应付,但她没有想到的是,从搬进家里的第一天开始,那个孩子居然就平静地接受了她。

    不管是在人前人后,都能做到相安无事。

    那双温和平静的眼睛,不管在看向她,还是宋顾城,或者是家里的任何一个佣人时,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也是个不正常的。

    林念在宋清文转身离开后,随手将烟灰缸里面的烟蒂倒进垃圾桶里面。

    但不管是什么神经病,都得迎难而上。

    挡在前面的,就算是宋顾城也不行!

    林念眼里闪过狠辣之色。

    毕竟她当年缠上宋顾城,难不成还图的他那个人,图的当然是钱!

    “我晚上还有个慈善晚会要参加。”林念对着镜子拨了两下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你赶紧找机会去联系顾烨。”

    ……飘零的雪花在风中飞扬着,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头顶还有肩膀上。

    露在外面的鼻子被冻得透红,但他却是浑然未觉,只是愕然又迷茫地站在十字路口,回头向着不知道什么的方向看着。

    不详的预感攥住了他的心脏,连冰冷的空气都要呼吸不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穿着黑衣戴了口罩的人从风雪中一步步走过来。

    唯一的路灯在愈来愈大的雪中洒下细密又昏黄的灯光。

    在终于可以看到的视野范围内,来人不紧不慢地取下了他的口罩。

    露出来的那张脸让他遍体生寒,下意识就想要转头跑走。

    但白绪动作更快,一把缆住了他。

    被寒气冲开的血腥味冰冷地扑面而来,将他尽数包裹起来。

    “跑什么,又不会吃了你。”白绪冲他笑,里面那件毛衣都溅上了深色的痕迹。

    “猜猜我去干了什么?”

    带着手套的手掌亲昵地抚摸上他的侧脸,皮质滞涩的感觉一点点划过。

    脸上温湿了一片。

    他僵硬地用手去摸,是血。

    “这下就真的再也没有人会帮你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秦怀。

    “难过吗?生气吗?”白绪观察着他,像逗一只兔子那样试图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反应。

    秦怀。

    他睁着眼睛,睫毛突然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然后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怎么还是一脸窝囊样。”白绪肉眼可见地带上了几分嫌弃,“还以为会变得有趣点。”

    “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这样的窝囊性格起码得担八分责吧,兔子都比你有血性点。”

    “你知道吗,你就是自己最大的加害者。”

    这个世界真是疯掉了。

    杀人犯理直气壮地站在他的面前,向他炫耀自己掐灭掉了他唯一的光。

    离顾烨的最后通牒时间还有22小时,他妈妈的骨灰盒被挖出来扣押在那里。

    条件是他得去给一直霸凌他的弟弟顶罪。

    白绪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刀,然后指向自己的胸口:“要不要替他复仇试试看。”

    手指在颤抖,从下而上泛起来晕眩的感觉。

    明明在无人的时候默默想过要如何鼓起勇气去反抗,但屠刀真的握在手里时,却远远没能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决绝。

    “你不会是觉得还有希望吧。我捅进了他的致命处,活不了了的。”白绪带着几分做作的怜惜,摇头,“现在去看的话,尸体有点温度吧。”

    不知道身体是怎么做出来的反应,在听到这句话后,紧绷在头脑中的弦彻底断裂,一瞬间的空白之后,手里的刀就已经刺进了白绪的肋骨下缘。

    白绪看起来也很罕见地愣住了,他往后倾倒,没什么声音地撞进雪地里。

    不是致命伤,但血依然蜿蜒着流出。

    他大口喘着气,心跳突然间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然后缓缓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窗边的风很轻很轻地吹起少年的发丝,还带着露水的花朵被插进花瓶里面。

    负责照顾宋时意的护士笑着开口:“也不知道今天那位先生几点来。”

    “当时就是他送你来的医院,他还每天都来看你,给你换不同的花。”

    “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宋时意的手交叠放在小腹上,闻言他睁开阖着的眼睛,心跳的节拍一点点平缓下来,他的语调里面听不出任何起伏:“不是。”

    “居然不是吗?”护士看起来有些惊讶,“可是他……”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昏迷时,会带着那么沉郁的表情,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不松开。

    话音才落,门又被推开了。

    “秦先生。”护士都已经眼熟了,她点头示意,离开了这里,将空间让出来。

    “怎么还哭了?”

    宋时意偏过头来时,可以看到他眼角明显的泪痕。

    “做了个梦。”宋时意轻声回答。

    “噩梦吗?”秦怀走进来靠在病床边。

    “算是吧。”

    宋时意的手指很轻地抽动了下,回味着捅进白绪那一下的手感。

    记忆像是拼图的碎片一样苏醒过来,弥补了原本第三视角的文字描述产生的空缺。

    原来,他还是捅过白绪那个逼的。

    说完这几句以后,空气里的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宋时意在等秦怀主动开口,质问他点什么。

    毕竟做的是有那么点过火了。

    宋时意这么想着,却感受到宽大的手掌按抚摸上他的头发,伴随着叹息般的声音:“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以后不会了。”很闷的声音从低垂的脑袋下发出,宋时意仰起头,嘴角带着柔和的笑意。

    “我会用正确的方式去惩罚他们,就算一切结束以后,我也还是会拥有一个光明又灿烂的人生。”

    秦怀看着他,有一瞬间和梦里仰头看他的那个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柔软又纤细,像根本没有反抗之力的小白兔。

    但是此刻的眼里却带着势在必得的决绝和清醒的疯狂。

    秦怀的心颤抖了一下,就好像在冥冥之中终于松下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手指微蜷,郑重地勾上了宋时意的小指。

    第36章

    会场内流淌着舒缓优美的古典乐,水晶吊灯高高悬在厅顶的中央,折射出璀璨绚丽的光芒。

    场内原本言笑晏晏,谈笑风生的宾客们,在看到新进场的一人时,连说话的声音都安静了一瞬。

    林念穿着白色的晚礼服,长发挽成松散的发髻,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又知性。

    如果忽略对方这些天下来身上的各种炸裂丑闻的话。

    亲儿子当众发忄青脱衣服去骑别的男人,家里还被刚认回来的儿子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女人还真的有够厚脸皮的,居然还敢往人堆里凑。

    “戚夫人,邵夫人。”林念带着招牌性的柔弱微笑冲认识的人点点头。

    邵夫人冷淡地点了下头,她的眉眼凌厉,身量又高,看着就非常具有压迫感。

    平心而论,她是根本看不上林念,只是两家之间有利益的绑定,也只能给这个面子。

    今天是慈善性质的晚会,林念捐了一件首饰,将在等会的拍卖会上拍卖回来,将钱投入公益事业。

    林念顶着一众人或恶意或探究的目光,安然站在她们两人身边。

    看吧看吧,反正又不会看掉层皮,过几天等新鲜劲头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了。

    林念随手端过来杯饮料,云淡风轻地喝了口,但就在这时,全场响起很低的哗然声。

    林念瞪眼一看,居然是宋时意来了。

    她差点没一口把自己呛死。

    宋时意也已经看到了她,冲林念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今天穿的是正装,头发往后梳露出额头,展现出优越而清晰的骨相,被室内恰到好处的暖光照着,突然间冲淡了平日里若有似无的阴湿,整个人看着清贵又优雅。

    那杂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本非常有把握的心思瞬间开始摇晃起来。

    对方往这里走过来,林念下意识就想要后退逃离。

    但邵夫人懒散地斜坐在椅子边,伸出来的长腿挡住了林念的路。

    “这不也是你儿子吗?跑什么?”邵夫人挑了下眉,冷哼道。

    以宋时意为中心的地方产生出一圈的真空层,并且伴随着他走过来的动作,非常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通道。

    大家都是体面人,谁也不想和神经病起冲突。

    不同于刚才对林念直白的幸灾乐祸,这群人现在垂着头,安静地和只鹌鹑一样。

    还是让让他吧。

    林念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旁边陪同前来一直默不作声的韩秘书只能上前拦了一下:“二少爷,大庭广众之下,请你适可而止。”

    “我为什么要适可而止。”宋时意好奇地问道。

    “林夫人是你母亲,这样有失你的身份。”

    宋时意冲他一笑:“我有自己的亲妈,这小三才不是我妈,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这句话一出,全场瞬间炸了起来。

    什么小三?小什么三?

    又来新瓜了,这是他们可以免费听的吗?

    “二少!”韩秘书脸色一变,“你失了分寸。”

    “我都神经病了我还要什么脸。”

    宋时意笑得非常开心,他现在真觉得神经病这个身份非常好用,有一种可以不管不顾撞死别人的美丽。

    “我就是过来打个招呼,有时间在这里参加晚会,不如多盯着点宋顾城那个渣渣,说不定还能抓到一堆小四小五小六的。”

    这直接当场明示宋顾城在外面包养情人。

    又是泼下一盆脏水以后,宋时意冲他们比了个拜拜的手势,然后施施然往旁边走去。

    原本躲在人群的沈铎见状跟了上去,他的举止一向轻浮惯了,下意识就要将手揽在宋时意身上,但在对方轻轻瞟过来的那一眼时,手顿在了原地。

    清醒而又冷冽的疯狂,像是把被光照出雪白亮锋的利刃一样。

    他只好顺势做了个投降的动作。

    “沈铎,秦怀的朋友,不知道你对我还有没有印象。”

    自然是有的。

    前世交集不太深,虽然很不着调,但人还算不错。

    宋时意点了点头。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秦怀呢?现在难道不该是最佳的蜜月期吗?怎么你们俩都不腻歪。”

    虽然好像已经很多次地跨过了线,但他们的关系,好像也没有正经盖过章。

    宋时意没有在回应他的调侃:“他有他要做的事情,我有我要做的事情,只是这样而已。”

    果然,和知冷暖这几个字没有任何的联系。

    “你要做的事情?过来给你的继母找不痛快吗?”沈铎耸了耸肩。

    “是小三,不是继母。”宋时意纠正他。

    很显然他对于这个问题非常执着。

    “好吧,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给那小三找麻烦?”沈铎根本不是一般人,眼下已经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嗯。”宋时意拿着个手机不知道在和发消息。

    “林念真是三啊。”沈铎还有些好奇,毕竟宋顾城和林念在圈内还算是对模范夫妇,离离合合的人那么多,他们俩倒是将自己的一亩三分田过得平静。

    当然,自从接回个二少爷后,就不太平静了。

    模范夫妇。

    宋时意轻笑一声,敲完最后一个字,发出信息后收回了手机。

    都模范夫妻了,这不得送他们俩永永远远地合体。

    竞拍开始。

    前几场都是非常和谐,几乎没有人抬价。毕竟大家或多或少都是熟悉,不可能在这样的公益竞拍上面互相抬杠。

    但在轮到林念时,这份和谐的场景瞬间被打破。

    她喊拍五百万,拍卖师都还没来得及落锤,宋时意直接将价格抬了上去。

    林念铁青着脸往旁边扫了一眼,没想到宋时意真会在这种场面上和她作对。

    她只能咬牙,将价格报到七百万。

    但宋时意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继续抬价。

    林念气得差点没有心梗。

    在他们有来有回的拉扯中,原本五百万的珠宝,价格一路狂飙到千万级别。

    林念的脸色由铁青,到后面一点点变得无比苍白,就在她实在承受不了想要放弃时,宋时意终于悠悠地止住了他的金口。

    一锤定音。

    沈铎带着几分惊愕看着这场拉锯好戏,因为宋时意叫价太狠,直接是几百万几百万地往上叫,一副底气非常稳的样子。

    “秦怀把他的副卡给你了?还是你已经卖掉他的那块地了?”沈铎忍不住问道。

    “都没有。”

    “那你哪里来的底气叫价的?万一林念松口了怎么办?”他几次看到那女人的嘴唇已经抖得不像话,“你拿什么买下来?”

    宋时意弯起眼睛,笑意天真又无辜:“真付不出来钱,我那继母不是还在这里吗?”

    沈铎一个没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那个爹也还没死呢,管天管地怎么还能管神经病要钱啊,要付也是他们付啊。”

    宋时意笑意盈盈,但说出来的话却相当自由。

    根本就是来这里纯添堵的。

    朋友的另一半是这样子,沈铎相当心累,他头疼地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的。

    这件身价水涨船高的珠宝重新回到了林念身边,但她的腿还有些发软。

    因为心疼加上气的。

    像这样的慈善晚会,宋顾城从来不会亲自来,基本都是交给林念来参加,适当在这些地方的曝光也有利于企业形象。

    如果没有办好,免不了又要被宋顾城冷脸相对,因此林念一时间钻了牛角尖,多花了那么一大笔冤枉钱。

    主要还是宋时意,要不是对方,她也不可能情绪失控到这个程度。

    她甚至无暇维护自己面上的笑容,将这件碍眼的珠宝直接扔给了旁边的韩秘书。

    要不是理智还存在怕得罪人,她早就甩脸色走人了。

    终于熬到后半段,林念坐得压抑,赔笑着和身边几位相熟的人示意,然后给韩秘书一个眼神示意,溜到了休息室里面去。

    才刚进去,林念的脸色就已经瞬间阴沉了下来,她压抑地尖叫一声,想将珠宝砸碎到了地上。

    但又心疼钱,转而踹倒了旁边的落地灯。

    “那个小杂种。”凌乱的发丝黏在她的脸上,“在家里还不够,居然跑到这里来给我下绊子。”

    “夫人,您冷静点。”韩秘书想要上前劝她,“这里毕竟是公众场合,小心被别人看到了。”

    林念红着眼睛转头看他,精心搭理的发型已经乱地一团糟:“我让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宋总立下的东西还是没有变化,公司还是大少爷来继承,三少爷的股份也和之前一样,并没有给二少爷分什么东西。”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让林念满意。

    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她再也不能满足这么点股份,而是想要彻底将公司掌握在手里。

    见林念那副脸色,秘书瞬间意会到了:“宋家的夫人是您,这一切本来都该是属于小少爷的,我会一直站在您这一边。”

    这句话自然是林念想要听的,她脸上一点点露出笑容,原本阴毒的目光也一点点柔和下来,眼神带着几分拉丝看向韩秘书。

    然后轻轻拽上对方的领带,直接亲了上去。

    他们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一腿,韩秘书更加年轻,也更加有精力,各方面都完胜宋顾城那个半百老头。

    干柴烈火这么一碰,韩秘书也情难自已地去回应。

    “卧槽。”

    因为好奇和宋时意跟过来的沈铎,在看到这无比震撼的一幕时,忍不住很轻地爆了句粗口。

    而他身边的宋时意,已经非常冷静地打开相机,拉大了去拍摄。

    “你们家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这么乱?”

    “一个两个怎么都喜欢在公共场合发忄青。”

    “可能就是喜欢那种追求到底的刺激。”宋时意随口回道。

    只可惜被他拍摄的两人,只是在亲,始终没有进行脖子以下的亲热。

    这让他的视频不需要打码,但也失去了更加震撼人心的刺激。

    “你是要把这东西给宋顾城看?”

    但没想到宋时意却冲他微微一笑:“不,还差点更劲爆的佐料。”

    第37章

    顾烨倚在江边的栏杆上,沉默等人,他看上去显得有几分落魄,下颌甚至可以看到没能及时搭理的胡青,完全没有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样子。

    突然间,他的眼睛亮了一下,远远地看到宋佳辛朝他走过来。

    已经是很冷的天气了,但宋佳辛穿的还是很单薄,上身套了件潮牌的开衫,裤管那里空荡荡的。

    顾烨看得心疼,一时之间都顾不上自己,连忙将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就要给对方戴上。

    宋佳辛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用尽全身的忍耐力,才没有当场甩掉那条满是烟味的围巾。

    “阿辛,你看着瘦了很多。”那个在所有人面前都不可一世的男人,低了他高昂的头颅,说话的语气温柔到不可思议。

    “你也一样。”宋佳辛挤出一个笑容回应他,烟味熏得他想打人。

    空气沉默了会,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还是宋佳辛继续开口,他没忘了这次来的目的:“你最近怎么样?”

    提到这里,顾烨脸色瞬间黑了好几度。因为闹出了那么大个丑闻,加上全程被顾儒康听到,那天回来,他的父亲连见他一面都懒得见,就好像彻彻底底抛弃了他这个人。

    转而去将精力投到顾书黎身上去了。

    这导致了他在顾氏集团如今的地位非常尴尬,毕竟他曾经拥有的呼风唤雨的一切,都是他父亲给他的。

    再不想办法破局的话,他可能彻底要栽在这里了。

    被那个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的私生子踩在脚下。

    这一切都是因为宋时意。

    如果对方当时乖乖喝下那杯酒,哪来的这么多事情。

    那他就可以顺利地把人收入囊中,开发地也好还是其他什么,全部都是他的了。

    顾烨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听说了你们家失火的事。”

    刚开始听到这么荒谬的消息,他是难以置信的,但一想到是那个宋时意,不知为什么,可信度突然就高了。

    那就是个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疯子。

    这么个不计后果的人,就算娶过来,他真有办法驾驭吗?

    顾烨难得地产生了点迟疑的心。

    但他的心里却不受控制,着魔般浮现起了那双黑白分明,含笑看着他的眼睛。

    “烨哥。”宋佳辛出声打断了对方的思绪,“我好害怕。”

    顾烨连忙去看他。

    “那个疯子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但父亲还是一味地包庇他。”宋佳辛轻轻捂住自己的脸,“我真的好害怕,如果哪一天他想要对我做点什么,我该怎么办才好。”

    “这几天我一直在做噩梦,不是梦到他拿刀砍我,就是梦到他把我推进水里,按着我不让我往上浮。”

    顾烨的瞳孔猛然收缩,往日的回忆又浮现上来。

    是的,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小时候因为意外落水时,是阿辛不顾自己的安危,跳进水里把他救了起来。

    所有人讨好他都是因为他的权势和地位。只有阿辛,还是懵懵懂懂的年纪,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地去救他。

    从睁开眼睛后看到站在他面前那个湿漉漉的小男孩时,他此生,就已经认定了对方。

    “他现在还和你住在一起吗?”顾烨皱着眉头问道,任由那个危险因素留在阿辛的身边,他自然很不放心。

    “不,他搬去和秦怀住了。”宋佳辛咬牙说道,这也是林念一直催促他赶紧去找顾烨的原因。

    他们也没想到,宋时意疯病都犯成这样了,那个秦怀居然还把他当成个宝。

    这将直接影响到对方在宋顾城心里的分量。

    他也是知道自己父亲的德行,别说没烧出什么事情,就算真有了点好歹,也不会影响到对方去舔秦家的心。

    而能和秦家对抗的筹码只有顾家了。

    一听到秦怀这个名字,顾烨瞬间变得咬牙切齿。

    那个.贱人,让他颜面扫地以后居然真的投入了别的男人的怀抱。

    “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你受伤的。”顾烨用尽最后的温柔抱住宋佳辛。

    怀里的那个身体并不柔软,而是挺拔而□□,这是他从小看到大,骄傲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少年。

    宋佳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终于等到顾烨松开他。

    他和顾烨身高相差不是很明显,所以只需要微微仰头,虚情假意地说道:“烨哥,就拜托你了。”

    这份神态落到猪油糊眼的顾烨眼里,心化的更加柔软,告别以后,他想了想,还是选择直接联系宋时意。

    毕竟破局的点都在他的身上。

    但宋时意居然直接把他拉黑了!

    顾烨气得直接把手机砸在了地上。

    但他还是不甘心,干脆把腿一迈,直接去往秦怀家里。

    秦宅的花园中,宋时意正在修剪院子里面的话。

    是颜色缤纷,被照料得非常好的蔷薇花。

    也是他母亲身前最喜欢的话。

    在母亲没有生病,住宅还没有变卖以前,他们就在花园里种满了蔷薇。

    不算好闻但气味独特的花香让他的记忆都带回了从前。并不刺目的暖阳铺撒下来,细密地镀上他的侧脸,柔软的浅色针织衫让他的色调都明亮了起来。

    顾烨来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俊秀的少年和将他簇拥起来的鲜艳蔷薇。

    咔嚓。

    剪刀合上,将横生出来的枝头连叶剪断。

    “剪太过了。”顾烨皱了下眉,用这个开启话题。

    宋时意抬眼去看他,眼睛一点点弯了起来:“我乐意啊,关你什么事。”

    这直接堵死了聊天,但宋时意的语调柔和,乍一听仿佛没有任何恶意。

    “我们谈谈吧。”顾烨随手在栅栏上捻灭了烟。

    宋时意的眼神追随着那个被随手扔掉的烟头,垂下了眼帘。

    “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了,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顾烨用轻描谈写的语气说道。

    宋时意不语,抬头重新看回了他。

    “过去的事情,我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这点我承认。”顾烨深深地望着他。

    来的路上,他回忆起以前和宋时意相处的日常对方对自己情根深种的样子,反复琢磨了一下,认为可能是自己有时候态度过于冷淡的原因。

    才会让宋时意伤心,进而远离他。

    琢磨出原因以后,他不由暗自嗤笑一声。

    到底是上不得台面,不想阿辛有话都能直爽地说出来,非得矫情地憋在肚子里让他自己猜。

    宋时意以为他是谁?有这个心情陪他玩恋爱游戏?

    但没办法,现在形势所迫,他也只能放下身段去哄哄对方了。

    “时意,我们重新开始吧,这一次我一定好好对你,不会再辜负你的心了。”

    他和阿辛这辈子注定没有可能,既然如此,哪怕要搭上自己的幸福,他也一定要为阿辛开拓出一片光明无忧的未来。

    宋时意将剪刀放到了旁边,这时他的双手就空了出来。

    顾烨一看,心里不由地松了口气。

    他刚才真的怕,宋时意发疯把他捅得透心凉。

    但转念一想,这不就是一种示好的暗示吗?

    顾烨连忙往前走了一步,把和宋时意的距离拉得很近。

    “自从你离开我以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我现在真的非常需要你,时意,真的……”

    宋时意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这是顾烨无数次在噩梦或者春.梦中看到的眼睛,弯起来的弧度中染上了笑意,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声音。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轻柔而鼓励性的语气在他耳边响起,似乎是恶魔在蛊惑人心。

    看着那张开开合合的薄唇,顾烨下意思地咽了口口水:“你可以为我,继续待在秦怀的身边吗?”

    “替我和秦家周转,从他们那里得到助力……”

    “时意,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不是要轻贱你,但我现在的处境实在是太过于艰难,要不是你上次对我做的事情,我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就当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稍微忍耐一下可以吗?”

    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动,让宋时意感受到痒意,他随手将头发拨到耳后,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还有……”

    “还有那块地是吗?”宋时意贴心地为他补充。

    顾烨连忙点头,那块开发地一直没能拿下,顾儒康都准备亲自出面交涉,若是他现在可以拿下,局面也会有所改变了。

    “好啊,我把地给你。”宋时意声音非常轻快,没有任何的犹豫。

    顾烨一时间差点没能反应过来。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不敢想象宋时意居然答应地那么爽快。

    “真的吗,时意,你真是帮了我个大忙……”

    “卖给你,不是送给你。”宋时意笑着比了个数字,比当时顾烨预估的报价还要高上很多。

    但现在钱已经不是问题了,他怕宋时意反悔,赶紧就想要签订合约。

    但宋时意却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地上的烟头:“随地乱扔垃圾可不是好习惯。”

    顾烨很快地皱了下眉头,没想到对方在这节骨眼和他拿乔。

    但没办法,走路一向不会低头的顾大少爷,此刻只能半跪下去,去捡起地上的烟头。

    穿着皮鞋的脚踩在了顾烨伸出去的手上,然后不紧不慢地碾了好几下。

    顾烨惊怒交加,猛地抬起头来。

    那张漂亮的脸背对着阳光,投下深暗的阴影,明明是在笑,但眼底却冷漠地骇人。

    上一世他就是这么狼狈地跪在顾烨面前,求他放过母亲的骨灰盒。

    这一刻,立场互换了过来。

    “看起来这个姿势,似乎更加适合你。”

    第38章

    顾烨的脸部肌肉狠狠抽动了几下,他赶紧就要把手收回来,但宋时意却加重了踩下来的力度。

    “这样就生气了?”宋时意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对方的脸色,声音很轻地发问。

    “松开。”

    但宋时意没有反应,只是嘲讽又轻佻地看着他。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偶尔也该稍微把姿态放低一点吧。”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过于屈辱,顾烨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青筋,他的眼睛一点点红了起来,满脸咬牙切齿。

    “顾烨,我一直都知道,你其实喜欢的是我那个弟弟对吧。”

    怕他听不仔细,宋时意稍微弯下了腰,轻柔的话语分毫不差地传进了对方耳中。

    顾烨瞳孔微微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他原来全部都知道!

    那天那杯让他颜面扫地的饮料,根本不是因为巧合才被宋佳辛喝下,分明就是计算好了的报复。

    “很可惜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本来想让你如愿尝尝宋佳辛的味道的。”

    宋时意没有反驳顾烨的猜想,即使当时是因为戚宣的不确定因素。

    毕竟顾烨现在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玩了。

    “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不让我笑,是因为我笑起来的样子和他一点都不像吗?”

    宋时意离得稍微有点近了,垂落下来的发丝都快要拂上顾烨的脸庞。

    “有这么不像吗?”

    他笑了起来,眉眼弯出了好看的弧度,看起来,脸上的阴暗一点点扫去,看起来就像是纯情又无辜,给人一种只手就可以掌握在手里的感觉。

    顾烨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宋时意这幅神态,让他直接幻视了当时第一次相遇时,在餐桌上看到的那个穿着服务生衣服的青涩少年。

    只一眼,他全身的血液就沸腾了起来。

    真的很像。

    但宋时意的五官更加秀气,在看人时总是习惯性地带上笑容,应和着客人们的每一句话。

    这点又很不像。

    就仿佛是白玉微瑕,让他心中不爽。

    因为他的阿辛,无比骄傲又肆意,绝对不会对着任何人曲意逢迎。

    但为什么……

    顾烨心里微悸,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

    仿佛可以透过那副平静的皮囊,感受到下面下面晦涩的流动。

    那截裸露在外的脖颈细腻而雪白,针织衫随着对方低下的动作,松垮地弯垂。

    颈侧的位置上,有一颗不算明显的红痣。

    这个细节激起了顾烨的回忆,他好像对此有一个很模糊的场景印象,思绪被浮涌上来的水流淹没。

    “如果是真的喜欢宋佳辛的话,为什么不向他陈诉自己的心意呢?”再一次响起来的话截断了顾烨的思考。

    “让我来推测一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烨,晦暗到连阳光都无法冲淡半分。

    “你不想打破现在和宋佳辛相处的模式,但又无处发泄心里过剩的冲动,所以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接下来所有的事情。”

    “找其他人来代替,对你而言,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于宋佳辛感情的亵渎,但你怎么可能会责怪自己,所以这当然都是我的错。”宋时意的眼睫很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都是我势利市侩,贪图你的钱财才会和你在一起的,我是拦截在你和宋佳辛之间的阻碍你觉得好像对我差一点,就能证明你的爱有多隐忍有多伟大。”

    被宋时意这么说,顾烨的脸上闪过被戳穿心事,恼羞成怒的表情。

    他确实没胆子和宋佳辛表白,害怕对方万一不愿意接受自己,以阿辛骄傲的性格,可能连朋友都做不得了。

    “可我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么作践?只是因为我长的和宋佳辛像?不,是因为你觉得我好控制,方便拿捏,不然你怎么没胆子去找宋清文或者宋顾城来玩你的替身play。”

    顾烨脸色青青白白,难看到仿佛咽下了一只苍蝇。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会把注意打到宋清文和宋顾城的身上去。

    “顾烨,你的爱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这句话的杀伤力简直不要太大,还没等顾烨暴起,宋时意已经一巴掌甩抽在了对方的脸上。

    顾烨被这一巴掌打懵了过去,他眼睛里的血丝密布到可怕的地步,仿佛随时都会把宋时意撕了的地步。

    “你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现在这个场景吧,你会像一只狗一样跪在我的面前。”

    他懒散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掌心因为刚才毫不留情的抽击还在发麻。

    “回到前言,你不是想要我手里那块地吗?”宋时意终于施恩般挪开了脚,他将手背在身后,步伐轻快地一步步往后倒走,“只要你现在像狗一样爬过来,我就满足你的要求。”

    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年看上去灿烂又柔和,但说出来的话却浸泡了满满的恶意。

    顾烨的脑子轰了一下,一时间差点没能理解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

    宋时意怎么敢,他怎么敢如此羞辱他……

    他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昂贵的西装因为这个姿势生出褶皱,脸侧的掌印也浮现了出来。

    “最后倒数五个数,不然我就将这块地交给顾书黎好了,五,四,三……”

    充满压迫感的倒计时从他耳边响起来,从宋时意口里说出来的话让他根本无暇再去顾及其他,一心只有不能让这地落到顾书黎手上这个想法,不然他真的要完了。

    在“一”落下之前,顾烨真的像只狗一样手脚并用非常慌乱地爬向宋时意。

    宋时意已经走到了房檐下面,这个姿势让顾烨十分别扭,他只能将视线投在地上免得自己摔倒过去。

    在最后一点距离之时,他眼中原本应该是草地的视线中,多出了一双手工制作,样式昂贵的成人男士皮靴。

    顾烨梗着脖子,一点点僵硬地抬起了头,看到站在他面前,面色冷漠居高临下投下目光的秦怀。

    而原本站在一边的宋时意,直接笑着将整个人倚靠到了秦怀的身上。

    一个冷漠,一个讥诮。

    第39章

    “秦……怀。”这个名字差不多是被顾烨从嗓子眼里面挤出来的。

    “嗯。”秦怀冷淡地点了点头,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往下垂,仿佛是在看一坨人型垃圾,“顾先生真是好雅兴。”

    宋时意乐得直接笑出了声,他没骨头般的将整个人的分量全部靠在秦怀身上。

    听到这句话,顾烨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冲了上来,他才反应过来一下站起,将视线与秦怀齐平。

    手掌和膝盖上面还残留着泥屑,虽然秦怀穿的是家居服,但顾烨就是感觉自己在对方面前从气势上矮了一节。

    他这些天因为顾家的事一直劳心劳神,觉都没有睡多少时间,这一下被气狠了,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你说,他不会是要挂了吧。”宋时意装作很小声的样子,用手挡在嘴边,踮脚和秦怀咬耳朵,“真死在这里算我们的责任吗?”

    “当然不算。”秦怀配合地俯下头听他讲话。

    顾烨听得清清楚楚,眼前黑得更加厉害。

    他一咬舌尖,勉强让自己缓过神来,铁青着张脸看着和秦怀亲密接触的宋时意。

    而在前不久,面前这人还是对他一副百依百顺的样子,像只温驯的小白兔一样,不管怎么样粗言恶语,也只是默默红着眼眶低头,然后随便哄几句就重归于好。

    是那么一副不值钱又下贱的样子。

    歹毒的恨意在心里滋生了起来。

    傍到更大的款,就打算把他踢了是吧。

    还敢这么羞辱他。

    顾烨那张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他直直地盯着宋时意,突然间声音都温柔了点:“刚才我是在陪时意闹呢,他看起来还是忘不了我,才说了要把上次和秦先生没有谈妥的那块地给我。”

    宋时意脸上盈盈的笑容停顿了一下,目光平淡地落在顾烨那张暗藏得意的脸上。

    真无聊。

    还以为能说出点像样的反击。

    上一世,就喜欢上了这么个不值得的人。

    好恶心,简直是案底一桩。

    “是这样吗?”秦怀问宋时意。

    宋时意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是吗,那我们现在就可以把协议给签掉了。”很明显顾烨的话对于秦怀而言激不起任何的波澜,他很淡地说道。

    顾烨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个反应,颇有几分狐疑地审视着秦怀脸上的表情,试图看出几分端倪。

    以对方这样身份的人,怎么可能会容忍自己的情人还和曾经的对象藕断丝连。

    那份耽搁了很久的合作协议在今天居然有了用武之地,顾烨这下也顾不得其他了,即使是远远高过了预算,钱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等他爬回了原来的位置后,自然会源源不断地赚回来。

    顾烨用手将桌上那张薄薄的纸往自己这边推,他的脸上再一次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末了还不忘阴阳一句:“秦先生还真是大度。”

    秦怀冷淡地投过一个眼神,他的眉骨高挺,衬得眼睛深邃,透出薄情又阴鸷的味道。

    “比不得你能屈能伸,如果你能够豁出去在顾老先生面前爬一圈,说不定他还能回心转意多看你两眼。”他弯起薄唇,言语间满是阴阳,“毕竟众所周知,他最爱的还是那只养了七年的爱犬。”

    顾烨没想到秦怀嘴那么毒,脸色瞬间扭曲了起来。

    他父亲爱狗甚过爱自己儿子这点顾烨一直心知肚明,那一腔无处安放的父爱有七分都喂给了家里那只老比格,剩下三分才轮得到他和顾书黎争抢。

    无数次当顾儒康满脸慈爱地抚摸自己的爱狗时,他看顾书黎都眼馋到恨不得当场趴下来汪几声。

    当时他还嗤笑私生子上不得台面,没想到有一天真这样做的人反而是他!

    一想到刚才自己跪爬在地上讨好宋时意的样子,他就连气都喘不上来。

    这地方他是真待不下去了,顾烨将协议纸抓进手里,然后反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这里。

    他才刚走出这里,一道身影拦在了他的面前。

    带着金丝眼镜,温文尔雅的青年慢慢放下挡路的手臂。

    “秦令明?”顾烨皱了下眉,他知道这人,但没什么私交,所以不明白对方拦他的意义。

    “好久没见过了,顾先生。”秦令明对他一笑,不动神色地扫视了他一圈,“看起来,您在秦怀他们那里吃了很大的苦头。”

    “这又关你什么事情?”顾烨闻言神色冷得都能掉冰渣子,他嗤笑一声,“你是觉得,你现在也有资格来踩我一脚?”

    被他这么嘲讽,秦令明的情绪却没有任何波动,他微笑着看向对方:“如果说,我是想要和你合作呢?”

    “合作?”

    “没错,因为就目前来看,我们似乎有着共同的敌人。”秦令明意有所指地用眼神扫了下身后的秦宅。

    顾烨当下就意动了起来。

    但他没有马上回话,而是在心里细细琢磨了一下,然后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还以为你真是条没什么出息,甘愿跟在秦怀身后捡残羹剩饭的狗。”

    “你父母没有争到的家产,你还想再尝试一次?”

    秦令明推了下眼镜,脸上依然是无懈可击的笑容。

    “不过这也正合我意。”一想到能够让秦怀失去所有,顾烨心里就无法控制地浮起快感。

    到那时候失去靠山的宋时意,还不是得个任由他摆布的下场。

    等到那时,他必定要把在对方身上受到的所有屈辱都一一施加回去。

    让宋时意,跟狗一样跪在他的面前求饶。

    *

    宋时意目送着顾烨狼狈离去的身影,意义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他随手拉开桌边的转椅坐了下去,然后蹬了下地,整个人面向了秦怀。

    “真是完美的助攻,秦先生。”

    宋时意手指交叠,惬意地陷进柔软的椅面中,嘴角带着很浅淡的笑容仰头望着对方。

    “你就这么轻易把地给了顾烨?”秦怀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块开发地对于顾家来说非常重要,关乎到他们接下来好几年的发展计划。

    “本来,本来顾烨已经元气大伤,但这下,他估计又要重新起来了。”

    “就是要他接下,不然的话,接下来的戏都搭不起来了。”

    “别把自己给玩脱了。”秦怀将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身体微微下压,传递出若有似无的压迫感,“顾烨可没你想的那么好拿捏。”

    “我知道的。”宋时意轻声说道,嘴角缓缓翘起,“但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他要让顾烨身败名裂,失去所引以为傲的一切,品尝到他曾经遭遇过的痛苦。

    他的目光略过秦怀,看着玻璃窗外,屋角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结出了张蛛网,作为捕猎者的蜘蛛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

    等待着它的猎物。

    他的网,也在一点点慢慢地编织出来了。

    “在想什么?”秦怀的手指抵上宋时意的侧脸,随意地摩挲着。

    “上次你送我的钢琴,被烧坏了。”宋时意眨了眨眼睛,“对不起。”

    “一架钢琴而已。”秦怀毫不在意地说道,“你没有事就行。”

    对他来说,重要的是弹过钢琴的那个人。

    他改换了姿势,宽大的手掌托住宋时意的半边脸:“下次别这么乱来了,很吓人。”

    他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听着电话中冰冷的忙音不断往前跑,然后映入眼中的却是熊熊燃烧起来的火海。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塌陷。

    “不会再乱来了。”宋时意再次承诺道。

    今天秦怀针对顾烨的那一面,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对方绝非善类。

    他和秦怀的交集……

    「他确确实实地救了我一命。」

    「就是你,宋时意。」

    宋时意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他好像确实有这么点影影绰绰的印象,但又始终隔着层雾看不太真切。

    勉强去想也没有用,他暗暗松下精神,依偎在秦怀旁边,在风浪彻底激起之前,享受最后的平静时刻。

    *

    宿清大学内。

    伴随着下课铃声,宋时意抱着课本从教室走出来。

    身边经过的专业同学基本都是三三两两地走着,相互之间笑闹,交谈声充斥在走廊上。

    上一世的时候也是这样。

    因为休学的原因,等他回来读书时,所有人基本都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社交圈子。

    因此他是孤单的。

    本来也没有什么。

    大学总有些人习惯一个人行动,他其实算不上里面的异类。

    只是他当时太敏感了,害怕别人觉得他是不合群的怪胎,只要在热闹的人群中走着,就会浑身不自在,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今天他的课已经上完了,宋时意随着人流的速度慢慢往前走着。

    突然间,他的眼睛捕捉到一道身影。

    在另一边往这里走过来的人群中,白绪赫然就在其中。

    对方也已经看到了他,眉眼带着笑意,优哉游哉地冲他打了下招呼。

    看上去就是一个家教很好,被养得无比矜贵的小少爷。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宋时意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话。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

    “惊不惊喜,我回来得这么快。”在略过的那一瞬间,白绪声音很低,又包含恶意地说道。

    走在他旁边的朋友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把揽过他的肩膀。

    白绪被他压得一沉,顺势转头笑眯眯地回话。

    两人的照面就这么戛然而止。

    白绪好像什么都没有做,但宋时意知道。

    对方只是在向他施展压力而已。

    让他看到自己背后滔天的能量,让他惶恐,让他猜疑,然后抱着猫戏老鼠的态度,一点点地将他逼到极限。

    宋时意已经走过了拐角,到这是就基本没什么人了,因为大家基本直接会从楼梯往下走。

    走到尽头有一间男厕,平时用的人很少,因为教室那排有更近的。

    眼下这里的男厕外面放着个正在维修的黄牌,更加没有人会进去。

    宋时意面无表情地往里面走。

    最里面的隔间,被用拖把从外堵住,底端卡进漏槽里面,这样的话从里面撞都撞不开。

    地面上有大滩的水,伴随着里面急促带着颤抖的呼吸声。

    这么冷的天气,浑身被淋湿的感觉特别难受。

    他都是知道的。

    因为都曾经经历过。

    宋时意抬脚,一把踹开拖把,然后从外面将门打开。

    明亮的天光透过玻璃,在隔板打开后缓缓照了进去。

    蜷缩在里面的赵存看起来狼狈不堪,过长的刘海被水打湿,沾在眼睛上,瑟瑟发抖地仰望着面前为他打开门的宋时意。

    那姿态就像是救世主一样。

    但宋时意知道,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会被救赎的小可怜。

    而是一个要将目睹了自己倒霉样子的人全部撕烂的白眼狼。

    第40章

    “赵存。”宋时意歪了下头,轻声念出对方的名字,神色看起来非常不解,“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是谁把你锁起来的?”他走进了这间原本用来放置杂物的狭小房间,站在赵存面前。

    赵存很轻微地哆嗦了一下,将头埋回膝盖里,什么也不说。

    “好可怜啊。”宋时意俯下身体,语带怜惜地说道,“全身都湿透了,这么冷的天气,到时候会感冒的。”

    “说起来,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白绪了。”

    听到这句话,赵存一下抬起了头。

    那双漆黑的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粘稠又晦涩,嘴角往上翘起,牵带着眉眼染上零星笑意,从外面透进来的光细细描绘着这幅优质的皮囊。

    明明应该是让人很容易心生亲近的外貌,但就是有种不知从何而来,无比强烈的割裂感。

    让他本能性地想要后缩。

    但身体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宋时意已经一把薅住他的领子把他往外扯出来。

    挣扎间碰掉了一堆东西,地面上响起听听哐哐的声音,赵存跌跌撞撞地被扯到洗漱台前。

    “你看着好像一只没有人要的落水狗。”宋时意抬起他的下颌,让他注视着镜中的自己,然后一点点撩开赵存垂下来的额发。

    那双常年被半盖住的眼睛,就这么展露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好看,并且,和白绪特别像。

    有一瞬间,宋时意心里面涌现起暴虐的杀意,差点就想要把手下这个脑袋直接砸烂在镜子上。

    “时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危机,赵存从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音,这让他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宋时意开口的声音依然柔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谢谢你来救我。”赵存讨好地冲他笑,他比宋时意要高,因此被用这个姿势扯着的时候只能被迫弯腰,衣角还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滴水,看起来狼狈而又局促。

    “大家都是室友,应该的。”宋时意松开了他,随手抽了张纸,一点点擦干手指上的水痕。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被放开后,赵存仍然有些局促,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刚才他说和白绪见到了,他们都聊了什么,是白绪告诉时意他被锁在这里的吗?

    难道他们在用他的倒霉来当笑料?不可能不可能,白绪怎么可能会容得下……

    赵存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把下嘴唇咬出了血。

    “碰巧过来的,没有人告诉我什么事情。”宋时意的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赵存仓促抬头,对上宋时意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瞬间仿佛内心所有上不得台面的想法都无所遁形。

    “那你呢,是谁把你锁起来的?”宋时意再一次问道,“白绪吗?”

    这个名字一提出来,赵存很明显地瑟缩了下,他的指甲深深扣进掌心里面:“是的,就是白绪。”

    宋时意轻轻睁大眼睛,做出惊讶的表情:“为什么?”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啊,在外面装得人模狗样,实际上坏到了骨子里面。”赵存的语气加快了几分,就好像要吊着这口气把话说完,不然等下一个呼吸后,可能就没有这个勇气了。

    “他从小就是这样子,根本没有把我当过人过,一不高兴就拿我当出气筒。”说到最后,赵存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怨怼,“你难道不是这么觉得吗?你又不是没有和他接触过。”

    一副那么惊讶的,作什么作。

    明明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这里装什么好人,就算问了又能怎么样?

    虚伪虚伪虚伪!

    内心已经忍不住地滋生出阴暗的潮流,但赵存却很勉强地挤出笑容:“算了,刚才那些话是我随便说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白绪啊,确实很难对付。”但宋时意托着下颌作思考状,“他难对付,是因为他是白家的大少爷。”

    “可你不也是吗?“宋时意抬起头,笑着看向赵存,“都是白陆平的孩子,你怎么连姓白的资格都没有?”

    赵存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雷点,宋时意一下踩上了最要命的那一颗。

    他的嘴唇一下惨白了起来。

    “如果能把他拉下去的话……”宋时意比出手指,在脖子上富有暗示意味地轻轻划了下,“那所有的一切不都是你的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赵存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的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目光躲闪,长期被白绪笼罩的阴影让他根本不敢深思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但宋时意却已经往外走出去了。

    见状赵存连忙跟上去。

    “刚才你是什么意思?”

    宋时意平静地看向前方,沉静秀丽的侧颜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但就是没有分过去一个眼神。

    “刚才那些话是我随便说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甚至还用同样的话来搪塞对方。

    “你——”

    如果宋时意顺着刚才的话继续劝他,赵存只会更加抵触根本不会产生任何的想法,但宋时意这幅喜怒无常的样子反而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

    他们一路回了寝室,另外两位室友是其他专业,课程不同,因此平时很难遇上。

    宋时意把书放到了自己桌子上,他基本不回来住,只有教材嫌重,所以扔在这里。

    “时意,你为什么都不住寝室啊?”换好衣服后赵存绕到他身边,没话找话地问道,“我一个人都没有伴。”

    “因为,我身体不太好啊。”宋时意抬手掩嘴,装模作样咳了好几下,“导员批准了的。”

    让他和赵存住在同一个空间里面,睡觉都得睁只眼睛。

    赵存:“……”

    他可是亲眼见证宋时意如何一对三暴打白绪那群人的。

    宋时意放下手,环视了下周围,问道:“我上次忘在这里的围巾去哪里了?”

    他摩挲着桌面:“我记得是放在这里的。”

    跟随着对方寻找的目光,赵存心头一下紧了起来,他连忙生硬地重启刚才的话题:“你刚才说,我可以取代白绪——”

    宋时意慢悠悠地看回他:“嗯?”

    “我是这么说的吗?”

    赵存呼吸一顿,但又听宋时意接着说道:“赵存,你应该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

    那个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意味,像是蛊惑,又像是诱哄。

    赵存愣在原地。

    “赵存,打不打篮球去?”这时寝室门被打开,探头进来的男生招呼道,“缺了个人。”

    是他们的室友,宋时意回忆了一下,没有多少交集。

    看到他站在这里,男生愣了愣,不确定地问道:“你是那个新来的室友?”

    “要一起过来吗?”

    宋时意摇了下头:“我还有事情,马上就要走了,你们去吧。”

    说着他将手搭在赵存肩上,把人轻轻往外推。

    赵存转头,犹豫又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被男生揽着脖子带了出去。

    寝室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宋时意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会,然后才伸手打开面前的衣柜。

    报道时带过来的那条米色围巾,被剪成了无数片躺在这里面。

    一个没能派上用途的示威道具。

    宋时意没有将门关上,而是任由门这么大敞着。

    他侧过头,窗外已经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橘色,从这里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工地。

    宿清大学建在偏远的郊区,人迹稀少,经常被学生抱怨不方便。

    但就在最近,顾氏集团收购了边上的荒地,准备开发商业圈。

    真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黄昏的日暮照在宋时意的脸上,让他漂亮的五官显得有几分诡谲。

    赵存,只有你,我想要和上一世一样原封不动的结局。

    *

    赵存被推搡着从寝室里面出来。

    拉着他的男生也没有多热情,他们只是单纯缺了个人,而赵存,肯定不会拒绝而已。

    其实硬较起来,他心里还是不太喜欢赵存,虽然对方看着挺热情,但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劲。

    慢慢沉下去的落日将篮球场上的人影都拉得很长,但此起彼伏的运球声和助威声依然很激烈。

    前面传来声很轻浮的口哨声,赵存抬头去看,白绪正坐在球场边,兴致盎然地看着他。

    他瞬间通体冰冷。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白绪好脾气地问着他。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白绪自然不可能对他做什么。

    但赵存就是害怕,怕得腿都在抖。

    把他带过来的男生还要把他往里面带,但赵存已经停下来不动了。

    “我突然还有点事情,你们先去打吧。”

    “操,说的好好的,搞什么啊?”男生低骂了一句,但也只能败兴离开这里。

    赵存朝着白绪走过去,脸上下意识就带上了讨好的笑容。

    “绪哥。”

    “出来的这么快,是觉得里面待的不舒服?”白绪笑着看他,“下次给你换个地方。”

    “或许你更喜欢被关到冰库里面?”

    赵存打了个寒颤,脸立刻惨白了下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么害怕,他的脑子里,却和疯魔了一样,想到宋时意对他说的话。

    如果把白绪拉下来的话,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就再也不能摆着副架子,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了。

    对啊,其实时意说的话,不是很有道理吗。

    他之前怎么就没有这么想过呢。

    这颗被种下去的种子,在无比合适的土壤中疯狂滋生。

    宋时意带着蛊惑性质的话语,脸上柔软又好看的笑容,还有在快要忍受不住时,踢门救他的身影。

    代替了恐惧盘旋在他的脑海中。

    “白绪……”赵存突兀地喊道。

    “嗯?”这是赵存第一次喊他的全名,白绪饶有兴致地应了一声。

    “我,不是我想要违抗的,是时意他主动把我救出来的。”赵存一字一顿,很认真地解释道,“他知道是你关的我,还是特地过来了,这是他对你的挑衅。”

    白绪的脸色一瞬间晦涩了下去,就如同夕阳逐渐落下,不断变暗变深的天色一样,让人根本察觉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都好心救了你,你就这么把他卖掉了?”白绪懒洋洋地用手撑着脑袋,整个人都坐歪了过去,“你这个人还真是可怕啊。”

    “哪里的话,我只是不敢瞒着你。”

    赵存脸上依然带着讨好的笑,背过去的手指一刻没有停地剜进自己的肉里面。

    去死去死去死。

    不管是白绪也好还是时意也好,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给他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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