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戚绥回宿舍路上,手机一直震个不停。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秦知颂打来的,说不定正在来学校的路上,毕竟他连跑都没第二个地方可以去。

    走了一路,踢了一路无辜的石子,等站在宿舍楼下时,戚绥又犹豫着要不要上去。

    他现在这样,谁都看得出来不对劲。

    问了他要怎么说?

    正在心里预演等会儿回宿舍会发生的对话,手机又震了起来,戚绥撇嘴干脆掏出手机,盯着来电提示干瞪眼。

    三十多个未接。

    戚绥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蹲在花坛边上接电话。

    “小叔叔。”

    电话那边格外沉默,只能听到呼吸声和汽车鸣笛声。

    戚绥顺手从花坛里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我不该不接电话,对不起。”

    三十多个未接电话,将近一个小时里都在打。

    戚绥觉得自己坏透了,明明错的不是秦知颂,他却对着秦知颂任性,发脾气。

    到头来担心他的只有秦知颂。

    他这么做伤害的人也只有秦知颂。

    “对不起。”戚绥看着自己画出来的建筑轮廓,和青江别墅一模一样,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对不起,我错了。”

    一声叹息过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秦知颂的声音。

    “现在在哪?”秦知颂声音里少有地带上疲惫,示意司机在路边找个位置停下。

    等待戚绥回答的间隙,他回想起在秦家的事。

    接到苏蓉的电话后他直接回秦家,和预想的一样,在通知他之前,秦炳胜已经让人处理掉网上的大部分信息。

    秦家几兄弟全部到齐,齐齐站在秦炳胜的书房里。

    他进去时,苏蓉端着秦炳胜惯喝的茶进来。没有看他,放下茶之后就出去。

    秦世安才从外地回来,看到他立即露出忧心忡忡的样子。

    秦开言闷声不说话,大概是之前被秦炳胜训过,这段时间安分了不少。

    反而是秦鸣章一反常态,看上去才是真正在关心这件事情的带来的影响。

    “那个孩子你要养要带在身边要怎么都可以,但闹到台面上,谁的脸上都不会好看。”

    秦炳胜喝着茶,气定神闲道:“你有底气不在乎,毕竟这里是云城,大家会碍于秦家的面子不谈论你,但他不一样,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他。”

    不愧是秦炳胜,一句话直击要害。

    秦知颂点点头,“您说得没错,矛头会指向他,但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人会这么做,说明我的行为举止还不到那个程度。”

    扫了眼秦鸣章,不等对方反应,又看向秦炳胜,“放出视频的人想借视频搅黄我在谈的合作,实在是小孩子作风了一点,歪打正着让戚绥卷进来,恐怕对他也不亏。”

    “好了,那视频已经撤下,至于港区的金老板,要是一个视频就能影响到秦氏,那秦氏别说开拓港区市场,连云城也会守不住。”秦炳胜怎么会听不出秦知颂的意有所指。

    只是对他来说,秦恒是自己人,关起门来打可以,戚绥是外人,亲疏有别。

    “那我走了,最好别有人自作聪明,把能结了的事弄得不好收拾。”秦知颂直起身,抬脚往外走,看向秦炳胜,“我脾气随您。”

    臭小子。

    秦炳胜暗骂一句,没有再说话。

    其余三人一看,秦炳胜都没打算训秦知颂,也没他们什么事,也跟着离开。

    走到客厅,秦知颂拿出手机,想给戚绥那边打个电话,被秦世安靠近的动作打断。

    “这件事压下来就好,也没造成什么大范围的讨论,还好盯得紧,加上那孩子的脸没曝光,一桩绯闻过一阵子就散了。”

    秦世安担心地看着他,“别有人说漏嘴就行。”

    秦知颂点下头,“大哥才出差回来就赶上这事,折腾一晚上先去休息,我走了。”

    “那你开车路上小心。”秦世安揉揉额角,“我这是年纪大了头疼毛病多。”

    秦知颂瞥一眼走来的大嫂,拿着手机跟秦世安挥手,抬脚往外走。

    才走到花园,又撞上苏蓉。

    母子俩上次见面是一个月前的家宴,中间通话也是寥寥,如果不是今天的事,估计还要过一阵才能见上。

    苏蓉披着一条驼色的披肩,头发挽在脑后,“要回去了?”

    秦知颂想秦家的人也太多了,每个都要找他说话的话,那他得专门排出两个小时才够。

    “嗯。”

    说完想起上次秦炳胜的话,问:“咳嗽好了?”

    苏蓉被他的话逗笑,眉眼变得生动,漂亮得像是一朵开在夜里的幽昙,“你要是家庭医生,那工资也挣得太容易。”

    秦知颂倒是不介意苏蓉这么说,“所以我不做医生。”

    “金老板这个人我许多年前见过,和他妻子感情很好,令人羡慕。”苏蓉望向花园一角,上回那只野猫似乎得了好,经常翻进来。

    “瞧见那只猫了吗?不被精心照料,给口吃的也活得不错。”

    秦知颂眸色一暗,盯着苏蓉的侧脸,“以为你会想养。”

    “不养了。”苏蓉回过头,“路上小心。”

    秦知颂也不再深究,大步往车库走,直到上了车,透过车窗看见苏蓉走到了刚才花园那一角,轻轻摸了下那只猫的头。

    看了会儿,秦知颂开车离开秦家。

    在路上接到了张晴打来的电话,知道家里出了事。

    放下车窗,秦知颂等着电话那边戚绥回答,并不逼他。

    “在宿舍。”戚绥说完抿着唇,把刚画好的建筑图用鞋底抹掉,“下午军训结束,跟同学一起吃了饭,用你的卡。”

    “那你好好休息,迎新晚会后我来接你。”秦知颂手搭在车窗上,“记得接电话。”

    “小叔叔——”戚绥有点怕,喊了一声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想问视频的事情怎么样了,有没有影响到秦知颂,秦炳胜会不会因此对他有意见……

    好多问题,不知道从哪问题。

    “绥绥。”

    “我在听。”

    秦知颂语气放轻的哄人,“相信我,什么事都不会有。”

    是解决了吗?

    戚绥眼睛一亮,心里笼罩的阴霾散开。

    “我知道了。”戚绥抬起头去看天上,发现只有星星不见月亮,还要大半个月才到中秋,“那你现在回家休息吗?”

    “嗯。”秦知颂低笑一声,“忙了一天,再不去休息把我当超人吗?”

    戚绥一怔,听出秦知颂在逗自己开心,心里跟吃了黄连一样苦,眼里泛起潮气,“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这是你说的第四次,事不过三,在我这里你有例外。”秦知颂想起张晴复述的那些话,哪怕已经尽量抹去过于尖锐和直白的质问,也依旧是剜在戚绥身上的刀。

    一句一句,全剜在戚绥身上。

    太快太锋利,一开始痛觉神经尚未反应过来,等察觉时,只会比凌迟更难以忍受。

    内心的阴翳处,他期待戚绥在被第三人把他们关系以扭曲的方式呈现时会有什么反应。

    是不是终于意识到他在等什么,他想要的是什么,他的感情是什么。

    但戚绥当了缩头乌龟。

    “那明天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戚绥把对不起咽回去,小声问:“我今天回去是想见你,给你一个惊喜。”

    秦知颂瞳孔紧缩,一句无心讨好的话,却在顷刻间安抚了他心底隐隐浮起的阴鸷。

    勾了勾唇角,耐心和理智一同回归。

    “会尽量早点。”秦知颂抛下饵,等着戚绥上钩。

    戚绥沉默了几秒,才喃喃地回应,“好,那我等你。”

    握着手机,戚绥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一想到下午秦迅跟赵城夫妻俩的话,被张晴说给秦知颂听,他就想逃,想躲。

    迟来的难堪,犹如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原来在旁人眼里,他是这么不堪。

    “回宿舍,别在外面待着。”秦知颂打破沉默,“什么事都不会有你自己重要。”

    不问秦知颂为什么知道他不在宿舍,戚绥“哦”了声,挂断电话站起来,双腿发麻,撑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回宿舍。

    推开门时,正在打游戏的三个人吓了跳。

    想问又发现戚绥脸色实在不好看,只好打了招呼,小心留意着戚绥的反应,等人洗漱上床帘子一拉,才放下心。

    能睡就好,问题不是很大。

    —

    迎新晚会是下午六点开始,从中午学校礼堂就在彩排,进进出出全都是学生。

    戚绥起床就坐在桌前看书,偶尔拿起手机回消息,一整个下午过去,书没看几页,心思全挂在秦知颂身上,连陆梓他们叫自己都好几次没反应。

    昨天的事他从赵幼宁那儿了解了个大概,总之最后就是秦家处理得及时,哪怕再传,也只当是一桩豪门贵公子难得的风月事迹,

    细数过去几百年上千年,这事搁什么时候都不新鲜,没几天该散的就散了。

    赵幼宁跟他道歉,还说万一秦迅和赵城登门道歉也别心软,她父母是墙头草还掉进钱眼里,已经病入膏肓没救了。

    听风是风听雨是雨,不安分吃亏了也是活该。

    他知道赵幼宁不是以退为进来自己这里为父母说情,只是他现在做不到心平气和跟赵幼宁说没关系。

    那些话刺耳得很,像一根根针往他身上扎。

    不仅要扎,还让他心烦到现在,他大度不起来,只在一开始回了条后,就没再回复。

    又翻了一页书,戚绥扭头看着窗外,暗暗想着什么时候秦知颂才来。

    不是说了会早一点吗?

    是早多久才算早。

    正被惦记的秦知颂这会儿坐在公司办公室,盯着一大早就赶来的秦迅和赵城,玩味看他们一眼,手交握在一起,撑在椅子扶手上。

    “有事?”

    秦迅想不到秦知颂动手这么快,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们,老爷子那边更是不过问。

    “小弟——”

    “后面我还有一个重要会议要开,然后要出去一趟,你们还有大概二十分钟,长话短说。”

    秦知颂看了看腕表,“现在还有十九分钟。”

    闻言秦迅脸色变得难看,和身边赵城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道:“昨天去你那儿,本意是去找你问问是什么情况,想着那个时间你在家,没想到戚绥会回来。”

    “昨天要问的今天还要问一遍?”秦知颂倒不至于半句话不说把人晾着,“如果是对戚绥说的那些话重复一遍,倒没必要,我已经知道了。”

    那个保姆,就知道坏事。

    秦迅心中不忿,又不敢真的发怒,“我们愿意跟他道歉,投入的资金真的不能砍半,砍半的话,公司那边——”

    “前期投入已经不小,现在减少投入是及时止损。”秦知颂点了一下桌面,掀起眼看向秦迅,目光阴鸷,“不能因为公司负责人是你,就一直保持同样的投入,那集团下的其余子公司会怎么看?如果你认为是因为昨天的事才导致这个结果,说明你们公司的其余项目,后续的投入资金也需要进行重新审定。”

    “阿颂,你是秦家人,我是你姐。”秦迅终于装不下去,向来被外人看作冷傲的秦家大小姐,面露急切道:“他说到底只是一个外人。”

    秦知颂皱了下眉,嘲讽地扬了扬唇,“我妈只生了我一个,不过都是秦家人这点不假,不然这会儿我的助理和秘书该把你赶出办公室,秦迅女士。”

    “你——”

    秦迅气急,上前一步,却被赵城拉住。

    赵城摇摇头,朝秦知颂说:“你别生气,这件事是我们糊涂做错了,但那孩子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也让人担心。这世道,哪能一辈子都被人护住,我们有冒犯,但也不是有坏心,你忙着开会,我们先走了。”

    说完什么都不管,直接拉着秦迅离开秦知颂办公室。

    人一走,秦知颂往后靠去,盯着刚关上的门。

    他是想护着戚绥一辈子。

    从第一次见到戚绥,看见他在学校里被人欺负还一个人哄自己时,就这么想了。

    所以,戚家的事给了他机会,他牢牢抓住,花了很长的时间和耐心,让戚绥留在他身边。

    正事忙完,等着要去接戚绥时,已经是将近七点。

    秦知颂交代陈寻和周舟一声,拿着车钥匙径自去停车场开车。

    按照迎新晚会的时长,总归是来得及,只是没办法早一点了。

    此刻迎新晚会上的戚绥心不在焉,舞台上在表演什么他不知道,周围的掌声尖叫声有多热情他也分毫未感染。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又不时回头去看礼堂最后一排的出口。

    魏一峤有参演节目,被旁边两个室友提醒,戚绥才收回点心思,跟着鼓掌。

    等节目一结束,戚绥又恢复刚才的样子,看手机、望出口。

    其余两人再迟钝也觉出点不对劲来,戚绥这是在等人,等的多半还是送他来的那人。

    戚绥借着礼堂里灯光暗下来时,撇了撇嘴,暗暗埋怨秦知颂的不守信用。

    可是,秦知颂也没有说多早,只说了尽早。

    不算失信。

    心里的期待一点点落空,戚绥被不知缘由的情绪牵引,不是苦,是酸是委屈。

    快八点了,秦知颂没到,迎新晚会都要结束了。

    那他可不可以问问秦知颂什么时候来,他会等他的。

    戚绥不抱期望地朝出口看去,一道身影站在那儿,靠着墙,手里拿着车钥匙。

    猛地站起来,盯着那道身影呼吸和心跳一起加速。

    林言问:“戚绥,你怎么——”

    “快去呀,愣着做什么。”

    陆梓抢过林言的话,连忙提醒戚绥,然后跟旁边同学解释,“不好意思,有急事,麻烦借过一下。”

    愣在原地的戚绥被陆梓一推,脚步不稳地跟着从座位中穿过,一步一台阶朝着出口走去,眼睛瞪圆不敢眨,生怕是错觉。

    心跳声比舞台上的电子音乐还响,如擂鼓一般,响在耳侧。

    走到秦知颂面前,戚绥眼前的视线终于彻底明晰。

    所有师生都不会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站着的两个人,只有他们俩待在这里,连舞台灯光都投不过来。

    戚绥伸手拉住秦知颂的衣袖,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瞳孔里只有秦知颂,“好慢,我等了好久。”

    撒娇,埋怨。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秦知颂笑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回家?”

    秦知颂摊开手心,然后瞥了眼舞台上的热闹,目光回落在戚绥身上。

    十一天不见,戚绥好像瘦了一点,脸小巧,显得眼睛更圆。

    戚绥望着眼前朝他伸出的手,想起了秦知颂带自己回来时的情形,并未犹豫,把手交了出去。

    “想回家。”

    手被秦知颂握紧,戚绥几乎是被他扯着走出了礼堂、穿过走廊,走在校园里,他顾不上其余人的眼神,眼里只容得下秦知颂。

    交出手的瞬间,他隐约察觉到秦知颂闪动的眼神含义。

    可他不想让秦知颂失望,哪怕只是一点,都不想看到秦知颂露出失望的眼神。

    即便是他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受世人不齿。

    借着一阵风,戚绥往前多跑了一步,与秦知颂并肩而行,悄然握紧了牵住他的手。

    第25章

    夜色下,庭灯昏暗。

    戚绥跟秦知颂从车里出来,从车库到花园几步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走得很慢。

    秦知颂走在戚绥前面,影子落在身后,刚好罩住戚绥。

    戚绥走路低着头,被秦知颂握过的手指蜷缩着,一步一脚踩在秦知颂的影子上,得了趣,把心底那一点点烦闷压过去。

    踩了一会儿,他悄悄抬头去看秦知颂,脸上露出怕被发现的心虚。

    走到门厅外的台阶,秦知颂猝不及防转身,吓得戚绥往后退了一步,一抬头对上秦知颂戏谑的眼神。

    原来早就发现了他的小动作,那干嘛还装作不知道。

    戚绥低下头,踢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跑上来的鹅卵石,小声嘀咕,“不靠谱的大人。”

    “在嘀咕什么?”秦知颂听到他小声碎碎念,“在骂我?”

    戚绥立即否认,“才没有!”

    秦知颂揭穿说:“否认得太快,是在心虚。”

    戚绥瞪他一眼,刚要开口反驳,瞥见张晴从门厅走廊走来,看到他们眼睛登时睁大。

    “秦先生,戚少爷,你们一起回来了?”

    那昨天的事是解决了吗?

    发现张晴担心地看自己,戚绥摆摆手,把书包扯下来塞到秦知颂怀里,从他旁边闪过,去挽张晴的胳膊。

    “学校迎新晚会结束,他去接我就一起回来了,晚会上的表演都好有意思,大家多才多艺,什么都会。”

    “这么好玩?”

    “等改天视频上传到网上,我发给你看。”

    戚绥拉着张晴走进客厅,偷偷回头去瞄秦知颂,结果又被捉个正着,暗恼自己不争气。

    那么大个人,拎个书包哪里就至于生气。

    在乱想什么。

    “戚少爷吃过晚饭了吗?没有的话我给你热一热,冰箱里还有菜。”张晴说完意识到不对,连忙转身看才走进来的秦知颂,“秦先生也一起再吃点吧。”

    秦知颂扫过戚绥,挑了下眉单手拎着书包,“都吃过了,你不用忙活。”

    闻言张晴一愣,听出这话的意思是想要支开她。

    只是昨天才发生那样的事,她担心戚绥心里介意,只好看看戚绥,又看看秦知颂,站在原地没有立即离开。

    戚绥上前一步,“张姨你先去忙你的。”

    “那你们也早点休息。”张晴到底不会多过问他们的事,拍拍戚绥的手,跟秦知颂欠身道晚安后,离开了客厅。

    人一走,戚绥抬起下巴看秦知颂,虚张声势。

    “昨天我才不是落荒而逃,我很凶地反驳回去了,他们那是居心不良,存心破坏我们的关系。”

    “这么聪明?”秦知颂笑着看他,“那昨天为什么不接电话?”

    “怕忍不住跟你告状。”戚绥嘴比脑子快,看见秦知颂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顶撞他,“那显得我很小气。”

    秦知颂上前一步逼近戚绥,目光扫过他脸上,眼里闪过一丝不悦,问:“那后来为什么要接电话?”

    戚绥不自在地吞咽了下,喉结在白皙的颈间滑动,眼神变得飘忽,“怕你担心,你打了好多电话,再不接你肯定会生气。”

    不愿服输地回瞪着秦知颂,脖子都伸长了。

    秦知颂的声音忽然沉下来,又往前走了一步,“戚绥。”

    “做、做什么?”戚绥感觉整个人都被秦知颂的气息笼罩,在他的身影里,挣脱不开。

    无声地僵持在客厅一角散开,戚绥蜷起的手指努力克制着不攥起来。

    那些话秦知颂全都知道,可能还在秦家听了更难听的。

    他在秦知颂眼里是什么样?

    是如同菟丝子一样,无法独立存活,只能攀附在他身上,汲取着养分,维持着外表看上去十分漂亮的人生。

    明知道不可能是这样,却没有办法控制内心的念头被阴暗侵蚀。

    他厌恶自己面对质问无法反驳,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糟糕的人。

    秦知颂瞳孔微缩,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戚绥,看着他努力维持镇定,看着他微微攥紧的手指。

    这么可怜,又这么乖。

    像掉进伪装成洞穴的狩猎陷阱中的猎物,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戚绥又一次选择逃避,让秦知颂恢复的理智和耐心再度出走。

    学校礼堂戚绥几乎是小跑着从前排一路穿过人群来到他面前时,他以为戚绥想明白了,终于从壳里钻出。

    交出的手,是代表他的选择。

    但才回到这里,戚绥又缩回了他的世界里,仿佛只要他不承认,事情就不存在,也没发生过。

    哪怕提起来,也会背离原本的真相,蒙上一层他自己编织的外皮。

    “……你要做什么?”戚绥实在受不了被秦知颂用眼神上下打量,抿抿唇,忍不住开口,“军训才结束,我有点困。”

    戚绥眼中流露出受伤后的倔强,秦知颂心一软,所有的情绪都随之收敛。

    秦知颂眉头舒展,唇角上扬,往后撤了半步,“昨天结束的军训,今天迎新晚会也很累?”

    “看节目也是需要力气的。”戚绥被戳破蹩脚的借口,嘴硬反驳,“你不懂。”

    秦知颂有心逗他,说:“嗯,毕竟你有两次经验。”

    戚绥气得语塞,朝他龇牙,甚至想扑上去挠他两下。

    “不是要回房间休息?书包拿好。”秦知颂在戚绥双眼冒火前,把书包递给他,顺手揉了一下他头发,“去吧。”

    突然松弛下来的气氛让戚绥一愣,不太理解秦知颂怎么一下变了个样,抱着书包呆呆愣愣地看他。

    这是不是算过关了?可是——

    总觉得不安。

    秦知颂看他还傻站在原地,问:“还不去?要我送你上去?”

    戚绥猛地摇头,“不了不了,我自己能走。”

    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跑,生怕自己跑慢了被秦知颂逮着。

    秦知颂望着戚绥上楼的背影,不打算继续紧逼,慢慢地等着戚绥自己想明白。

    之前是有耐心,现在则是有信心。

    既然那层窗户纸有人帮他捅破,戚绥再怎么装傻充愣,那些话也只会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越来越深,也会越来越疼。

    他只需要让戚绥知道,他们早已经密不可分,哪怕枝干扭曲地交|缠在一起,看上去面目可怖,却也能在土壤中生根存活。

    —

    回到房间,戚绥把门关上,贴着门缓了一会儿,确定秦知颂没有跟来,才松了口气,把书包往沙发一扔,躺倒在床上。

    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戚绥脑子比回来前还要乱。

    他从来没见过秦知颂这一面,比那晚他晚归还要令人不自在,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令人透不过气。

    茫然地环顾四周,房间每个角落都充斥着秦知颂的气息。

    戚绥眼神逐渐从茫然变得清醒,手心被秦知颂握住而产生的热意此刻又卷土重来,令他心里生出惶然。

    顾不上其他,连忙拿出手机,解锁打开网页,开始搜索游艇偷拍视频的关键词。

    前几页几乎都是前一段时间在码头被偷拍的相关信息,一直到第四页戚绥才看到关于秦知颂的资讯。

    每一条点进去都是已删除,或者是跳转到其余的页面。

    翻了好几页,又换了几个社交软件,戚绥终于找到了漏网之鱼。

    那条在网上被曝光的视频。

    点开画质如同打了马赛克,又被上传过好几遍,清晰度感人,除了能看得出画面里是个人,是在船舱客房走廊外,什么都看不清。

    其余人不认得,戚绥却不可能不记得。

    秦知颂怀里抱的人是他,喝醉后迷迷糊糊神志不清,连话都说不明白,第二天起来还断片。

    隔着屏幕,戚绥无意识地拉进度条,就十几秒,一直反复拉到秦知颂在开门后低头和他说话的一帧。

    他靠在秦知颂怀里,脑袋亲昵地撒娇蹭他肩膀,手臂搭在他肩上。等秦知颂低头时,他微微抬起头,喊了一句——

    小叔叔。

    肌肤亲密接触的感觉仿佛隔着时空重新浮现,戚绥只觉热意从指尖到心口再到脸颊,都在发烫。

    原来,那晚上他是这样的。

    放下手机,戚绥把连埋进枕头里,鼻尖一酸,眼泪掉进枕头,只留下一小片洇湿的痕迹。

    那些话和那些猜测都不是空穴来风,原来他和秦知颂的相处在这个世界的规则里早已过界。

    是啊,有哪家长辈非亲非故会因为别人做噩梦就陪着一直到天亮。

    牵手、拥抱、吻额头,每一件,都不该是他们现在的关系应该做的事。

    戚绥坐起来,抬起手背抹了一把脸,眼泪全糊在脸上,拿上衣服冲进浴室。

    二十分钟后,正坐在床边擦头发的戚绥听到房间门有动静,抬眼看去,发现是秦知颂推门进来。

    整个人呆呆愣住,脑子里全都是半个小时前看的视频。

    “秦、秦先生——”戚绥下意识把枕头扯过来抱住,“你还不休息吗?”

    秦知颂扯了下领口,解开最上面的三颗扣子,修长的脖颈与锁骨没了遮掩,立即变得醒目。

    戚绥穿着短袖短裤的睡衣,盘腿坐着床边,看着秦知颂朝他走来,连脚趾都绷紧,不停地眨眼,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秦知颂看一眼戚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问:“刚才不是说困,怎么?现在不困了。”

    闻言戚绥欲言又止,大脑完全不知道如何正常运转,只能眼睁睁看着秦知颂在房间里自若地行动,比在主卧还自在。

    打开衣柜拿衣服的动作无比自然,跟进自己房间一样。

    噢,这里好像也算半个秦知颂的房间。

    戚绥抱紧怀里的枕头,眼睛睁圆,看上去漂亮得像只刚出森林的小鹿,“不是,秦先生我有话和你说。”

    秦知颂停下动作,转头问:“什么事?”

    戚绥抿唇,对上他的眼神又开始心虚,“以后我想搬到宿舍去住,这样——”

    方便一点。

    然而戚绥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因为他看见秦知颂瞬间沉下来的脸色,以及房间骤然降至谷底的气压。

    秦知颂放下手里的衣服,一步步走到床边,看着戚绥往后退,膝盖贴在他腿侧的床上,双手撑在两边。

    俯身逼近,望着几乎要仰倒在床上的戚绥,勾起唇角,眼神却冷至极点。

    “再说一遍。”

    第26章

    戚绥后仰撑在床上,小臂和手掌陷进一片柔软。

    盘着的腿被迫屈起,膝盖顶在秦知颂的腰|腹位置,满脸慌乱地望着秦知颂,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戚绥紧抿着唇,瞪大眼睛,想不明白自己的那句话,怎么让秦知颂这么生气。

    在这之前,要送他去学校的是秦知颂,问他要不要住宿舍的是秦知颂,连军训也是。

    他知道秦知颂希望他走出青江别墅,走出那场大火,所以他正在努力去做。

    现在搬到宿舍去住,不正好满足了秦知颂的想法吗?

    难道一定要让他承认,因为秦知颂对自己的好,所以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仗着生病,自私地享受这一切。

    “戚绥,重复刚才的话。”

    秦知颂不给戚绥继续逃避的余地,步步紧逼,一只手贴近他的颈侧,几乎是托住他的脖子。

    手掌宽大,然而手指却修长,轻轻穿插进发间,将戚绥完全掌握在手中。

    戚绥浑身一颤,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他却在一张网里,无处可逃。

    眼前的秦知颂就是那张网。

    往后挪动,戚绥赌气道:“你听清楚了的,为什么还要我再重复。”

    “为什么要搬到宿舍?”秦知颂压着情绪,声音却比平时低沉,眼神紧紧锁在戚绥身上。

    戚绥咬了咬唇,故意大声说:“因为方便,住宿舍每天上课比较方便,不为别的什么,不是你让我去上课的吗?那我住校——”

    “戚绥。”

    秦知颂打断他的话,微眯起眼,肩膀压低,完完全全把戚绥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

    托在他后颈的手稍微用力,带着戚绥靠近他。

    眼里的情绪裹着令戚绥害怕的感情,四目相对时,立即生出畏怯和担心,又有私密的满足。

    他不想看懂,更不想知道。

    之前隔着一层纱似的关系,如今那团雾散去,后面藏着的感情逐渐清晰。

    戚绥眨了下眼,心里慌成一片,不敢再看秦知颂的眼睛,“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秦知颂接过他说不下去的话,“只是想逃?想要躲起来,等过一阵子就好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是你真的想去住校,是你真的想跟同学打好关系,是你觉得学校好要去多感受一下?”

    秦知颂眼神幽深,一字一句说得平静,却让戚绥觉得呼吸不过来,铺天盖地的压力朝他袭来。

    可以不回答吗?

    为什么一定要弄得那么清清楚楚,反正他现在就是个不清不楚的人,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又有什么不好?

    戚绥眼里泛起雾气,倔强地不去看秦知颂,却被秦知颂捏着下巴被迫抬起头。

    对上秦知颂的眼睛,戚绥眨眼,努力闭上眼,“不知道,我不知道……”

    “戚绥,你在怕什么?”秦知颂低头,语气缓下来,低声道:“你在怕你自己,还是在怕昨天那些话再次上演?”

    低沉的声线仿佛有蛊惑能力,让戚绥的心不自觉沉溺其中。

    他真的不知道。

    秦知颂问:“讨厌我?”

    戚绥闭着眼摇头。

    秦知颂又问:“讨厌和我待在一起?”

    戚绥继续摇头,却茫然地睁开眼,望着秦知颂。

    眼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红了,眼角还泛着泪光,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色。

    秦知颂沉默了几秒,坐起来时把戚绥抱到怀里,手臂完全把他圈住,下巴轻轻搭在他肩上。

    “所以为什么要搬出去?”

    “我……”戚绥没了底气,也没有勇气再说,只能偏过头去看秦知颂,习惯地找他,和之前每一次一样。

    他的潜意识里就认为秦知颂能帮他,也只有秦知颂才会接受他的求助。

    秦知颂贴近他耳廓,“回答我。”

    他决定不再给戚绥逃避的机会,他要撕开苦心维护的那一层窗户纸,让戚绥知道,他们这样的关系应该怎么正确定义。

    世界上或许有别无所图对别人倾心照顾的人,但绝对不是他。

    或许从一开始,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把戚绥接到家里后会怎么样,但当戚绥一次次把他当成救命稻草,午夜被噩梦惊醒时拽住他不放,他就知道,他不会再让戚绥离开他。

    戚绥大脑变得混沌,如同浆糊。

    他任由秦知颂牵引自己,却在快要一脚踩进去时,脑中闪过一句话,仿佛惊雷劈下,猛然惊醒过来。

    ——白眼狼,你会害了秦知颂,让他名誉扫地。

    戚绥瞪大眼,突然推开秦知颂,“是,我要搬去学校,这是您希望的不是吗?秦先生,您让我回学校就是认为我应该像正常人一样去上课,去接触其余人,我不想让您失望。”

    秦知颂眉头压低,握住戚绥的手腕,令他不得动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戚绥抿唇,压下紧张和不安,点点头,“我知道,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一句话让空气凝固了一般,低压却涌动在其中。

    秦知颂忽地低笑一声,不过转瞬,就抱起戚绥,离开这间卧室,大步走向主卧。

    戚绥一愣,反应过来立即挣扎,“你放我下来,你要做什么,秦知颂,你快放我下来。”

    “连名字都叫全了,看来昨天那些话也不算没用。”秦知颂踢开主卧的门,又关上,房间里只有花园的灯光照进来,微弱得几乎不存在。

    “他们说得对,你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又都是成年人,是很容易引人猜测的关系。”

    戚绥摔在床上,不疼却摔得一懵。

    秦知颂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戚绥,黑暗中眼神显得更为幽深,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却能轻易察觉到此刻秦知颂的怒意与兴奋。

    从未见过秦知颂这一面的戚绥,后知后觉意识到,他闯祸了。

    “小、小叔叔——”

    “戚绥,我和你没有血缘。”

    戚绥手撑在被子上,想要爬起来,不知道是太着急还是手心沁出汗,竟然打滑又跌回去。

    望着秦知颂一步步靠近,戚绥喉咙发紧,浑身都绷紧。

    “戚绥,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照顾你?”

    秦知颂盯着戚绥,双手撑在他两侧,沉声问:“又为什么会事事都依着你?”

    “你以为我是什么大善人?同情心无处可用,全用在你身上?”

    “还是你认为我对谁都是这样?”

    “我抱着你的时候,你认为我在想什么?”

    “牵你的手,带你去见朋友,带你去秦家,让人来陪你,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你报答我?给我养老送终?”

    戚绥想要捂住耳朵,但手腕被牢牢握住,完全挣脱不开。

    抬眼盯着上方的秦知颂,戚绥动了动嘴唇,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秦知颂低下头,看戚绥别开脸,并不在意地笑了声,贴着他耳朵说:“那天我吻你额头的时候你清醒的,我就在想什么时候能吻这里,还有这里和——”

    指腹擦过嘴唇和眼睛,又落到了喉结。

    戚绥浑身战栗,咬着牙努力让自己不发抖。

    “但我现在很生气。”秦知颂眸色一暗,盯紧戚绥的眼睛,“戚绥,我说过不要让我生气。”

    “小叔叔……”戚绥喃喃念道:“我、我不是,我没有。”

    秦知颂一只手就能握住他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沿着脸侧滑到鼻尖,然后是下唇。

    “在这种时候这么叫我,可不是在认错服软,知道吗?”

    戚绥蓦然瞪大眼,来不及挣扎,已经被秦知颂吻住了下唇。

    脑中那道惊雷轰然一响,整个世界崩塌一般,戚绥瞪大眼,完全失去反应。

    戚绥眼圈一红,终于从一片混沌中找到了能让他抓住的浮木,呜咽着喊了一声“小叔叔”。

    手腕被握住,想要挣脱点秦知颂的禁锢,又像是要抓住他,几次反复,手指握着秦知颂的手腕。

    秦知颂的吻密不透风地落下,等一个吻结束,戚绥被吻得面色涨红,双唇红润。

    嘴唇上下、里外都被十足十地扫过,戚绥呜咽着想要摆脱,却只换来秦知颂更凶狠地进攻。

    不安地紧紧攥着手,腿弯被握住,睡衣因为躺着的动作而不听话卷起。

    秦知颂滑下去,抬起眼去看半清醒半迷糊的戚绥,在他的注视下,戚绥闷哼一声咬住手指,小声呜咽。

    陌生的感觉让戚绥不堪重负,从里到外都弥漫着黏腻,连空气也变得潮闷。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知颂重新吻住他,戚绥尝到他口中的味道,不满地皱了下眉头。

    秦知颂缠着他吻,满意戚绥的乖顺才松开捏着他下颌的手。

    而后牵着他,一点点地带到他未去过的地方,低笑一声,“自己的也嫌弃?”

    戚绥只觉浑身血液都在往脸上涌,尤其是隐约看到秦知颂唇角的可疑痕迹,恨不得眼瞎耳聋晕过去算了。

    刚才的时间他不知道过去多久,但眼下戚绥凭借自己发酸的手腕可以肯定,太久了。

    脸埋在秦知颂颈侧,戚绥几乎要哭出来,身上哪里都是红的,“小叔叔,我好累。”

    秦知颂浑身的肌肉绷紧,而后用牙尖衔住戚绥的耳垂,在身体放松时,留下一个齿痕。

    第27章

    戚绥一觉醒来,右手胳膊酸得不像样。

    眼皮红肿,脖子上挂着斑斑点点的痕迹,看上去怪可怜的。

    睁大眼盯着天花板,戚绥脑袋晕乎乎的,抬起那只酸疼的胳膊举到眼前,歪着头打量了会儿,猛地把手藏进被子里。

    昨晚的记忆如潮水一样涌来,戚绥想假装自己不记得都不行。

    戚绥在床上滚了一圈,试图缓解发生了这种超出想象后尴尬,结果就是完全没办法缓解。

    懊恼地拉高被子把整个人都塞进去,在黑暗里,反而变得冷静下来。

    怎么办?

    怎么会就由着秦知颂为所欲为了呢!

    按照他的计划,他是打算先告诉秦知颂自己要去宿舍住,这样分开一段时间或许那些若有似无、不明不白的情愫就自然而然的断了。

    可怎么会变成这样?

    戚绥咬着牙,想来想去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烦死了。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还没醒?”

    房间里忽然响起秦知颂的声音,吓得戚绥在被子里僵住。

    正想装自己没醒,谁知道刚才拉被子拉得太严实,才没多久就闷得不行,要喘不过气来。

    秦知颂抱着胳膊站在床边,盯着床上那一坨名叫戚绥的东西。

    戚绥深呼吸,一下掀开被子,爬起来坐着,一脸不服气地瞪向秦知颂,“你才没醒,我只是赖床。”

    明明知道他醒了,还要问?

    秦知颂最喜欢干这种明知故问的事,拿他开心。

    真像。

    之前在秦家看到的那只小野猫,人一靠近就这样。

    秦知颂挑眉,从床尾走到床边,“休息好了?”

    “当然好,好得不得了!”戚绥嘴硬得飞快接话。

    手酸胳膊酸算什么?都小问题,他绝对不要在秦知颂面前认输,尤其是发生昨晚那样的事情后。

    戚绥的反应完全在秦知颂的预料外,他以为戚绥会逃走,或者陷入自困的情绪里无法解脱。

    看来目前的情况是最好的一种。

    “那你是要回房间还是待在这里陪我换衣服?”秦知颂有意逗戚绥,语调听上去比昨晚还不正经。

    回房间?换衣服?

    戚绥一怔,环顾四周一圈,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现在是在秦知颂的房间。

    床单是深色的,被子是深色的,连窗帘都是冷色系,整个房间看着跟个商务豪华风一样。

    戚绥瞪一眼秦知颂,掀开被子爬下床,下意识地找拖鞋,结果发现连拖鞋也没有。

    不愿意再回想的记忆又浮上来,从他怎么样被秦知颂抱到房间,到秦知颂把他扔在床上怎么欺负他。

    全是深色的,但也有浅色。

    还有白的、粉的、红的。

    戚绥深吸一口气,脑袋嗡嗡嗡地疼,“谁要陪你换衣服,反正不是我,你在我房间睡那么多晚,我在你这里睡一晚怎么了!那你还欠我很多次呢!”

    秦知颂听完低笑一声,又被戚绥瞪,只好抬手示意自己不再说话,戚绥才光着脚跑出房间。

    听到脚步声在外面越来越小,然后一声巨大的关门动静,秦知颂呼出一口气。

    只要戚绥不讨厌他昨晚做的事就好。

    那边戚绥一回房间,直接把自己摔床上,裹着被子来回翻了好几个身。

    现在要怎么办?都搞砸了。

    秦知颂都那样了,肯定不会让他去住校。

    但他大脑里乱哄哄的,什么都理不清,试图找出一根线索慢慢梳理,也被昨晚的记忆挤走。

    要冷静要冷静,就像医嘱那样。

    戚绥趴在床上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越想脑子越乱,全都是昨晚秦知颂说的那些话。

    去年冬天在医院见到秦知颂的那一刻,他知道他别无选择,或许有,但那条路更未知。

    他在秦知颂望着他的眼神里,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秦知颂。

    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为什么秦知颂会对自己这么好,更没想过其余的原因。

    哪怕有,也会很快被打消。

    怎么可能呢,这是秦知颂,见过太多花花世界与人情世故的秦知颂。

    所以——

    秦知颂昨天说的那些话,是因为喜欢他?

    喜欢。

    秦知颂喜欢他,所以才会照顾他。

    可是为什么呢?

    烦躁地发出一声嘟哝,戚绥大字型仰躺在床上,直到听见敲门声,是秦知颂。

    “我要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吃饭。”

    戚绥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一闪而过的失落,“知道,路上小心。”

    秦知颂没有打开门,只是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有下床的声响,哪怕控制着动静,也有轻微的脚步声隔着门传来。

    一门之隔,秦知颂少有地踌躇不前。

    戚绥想要逃离他的动作前所未有的强烈,秦知颂承认自己受了刺激,不允许戚绥离开,才会软硬兼施哄戚绥就范。

    “好好休息。”

    秦知颂无声叹息,知道戚绥躲在房间里一定会胡思乱想,但金房今天按照他们预想的出现在了高尔夫球场,他得过去一趟。

    “这两天可能比较忙,就是港区的案子。”

    戚绥赤脚站在门后,听到秦知颂的解释,心里空落落的,又有点不知所措,“我知道。”

    “戚绥——”

    “什么?”

    两人同时朝着门迈了一步,又停下来。

    戚绥心跳加速,目光仿佛穿过了这扇门,停留在了秦知颂身上。

    他想跟秦知颂说昨晚的事他并不介意,也不会认为是强迫。

    如果他真的反抗,秦知颂不会勉强他的。

    是他自己在秦知颂面前不知不觉丢盔弃甲,防线先一步崩塌。

    “好好休息。”

    “哦。”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走远,戚绥在门后蹲下来,手指抠着地板,一下什么都想不进去了。

    真的要完了。

    怎么看都没办法回到原来的样子。

    周末两天秦知颂果然都很忙,几乎不见人,回来的时间都很晚,戚绥都已经回房间待着。

    连张晴都看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在戚绥周一要去上课的时候问他,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戚绥摇头,想起昨晚秦知颂回来的事。

    大概是十一点,其实他才回了谢淮的信息,还没睡,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秦知颂,只好装睡。

    秦知颂就站在他床边,站了好几分钟,最后一声不吭地给他拉了一下被子,又调了空调温度,才离开房间。

    想到这里,戚绥头更疼了。

    “我吃饱了,先去学校,怕等会儿来不及。”戚绥把筷子放下,拎起旁边的书包,生怕张晴再问,飞快地离开餐桌。

    张晴看他那样,心里更确定他们是吵架闹别扭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吵架了。

    她这个月还要请假,这样一走一个多星期,也不知道谁来照顾这个家里的琐碎事情。

    —

    军训结束,适应期也跟着结束。

    进入上课阶段,每个专业课时不同,每个院也不一样,什么时间走在学校里都能看见人。

    第一节课就赶上建筑设计基础,全班学生放了个周末回来,恢复了精力,听得认真。

    戚绥拿着笔,翻开书,笔记也在记,但旁边三个舍友,全看出戚绥心不在焉。

    等好不容易下了课,一起回宿舍,路上三个人几次跟戚绥说话,戚绥都是恹恹的。

    离开教学区,陆梓和林言去食堂打饭,戚绥和魏一峤先回宿舍。

    “那天迎新晚会你提前走,我们猜你肯定是有约跟人一起出去玩了。”魏一峤一进宿舍,开口随意找了个话题想让戚绥转移注意力,哪里知道话一开口,戚绥脸色先变了,只好生硬转话题,问:“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太舒服?”

    戚绥听到魏一峤的话愣了愣,放下书包摇摇头,“可能有点热,看天气预报快三十八度了。”

    这件事谁也不能说,只能他和秦知颂知道,可是——

    “明后两天的课都是早八,我住宿舍,方便一点。”戚绥说完,想起什么从背包里翻出一袋吃的,“这是家里带的,一人一袋,你尝尝看,味道不错。”

    魏一峤接过口袋,往里一看是手撕牛肉。

    看出戚绥的避而不谈,倒也不好奇追问,点点头,“感谢投喂,六零一不能没有你。”

    “不过还是你方便,早八就住宿舍,平时可以回家住,宿舍再好,那也比不了家里自在,总不至于要跟三个人一块排队等浴室洗澡。”

    戚绥闻言笑了笑,“是方便一点。”

    不去看魏一峤的表情,深怕他再问,转过头时脸上的笑容立即隐去。

    魏一峤发现戚绥的动作,也有点不自在起来。

    他发誓刚才不是故意提迎新晚会的事,只是随口一问,哪里知道真戳中了戚绥的心事。

    那天人太多,出口又离得远,如果不是戚绥的反应,他们估计也认不出来站那儿的人是送戚绥来学校的家里人。

    多半会以为是大二大三的师哥。

    “他们俩动作真慢,真饿的时候等他们买饭回来,人都要去西天拜佛祖了。”魏一峤瞥见戚绥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滑动,低咳一声说着话往阳台走,“这天也太热了,一身汗,不擦擦都不行。”

    戚绥往阳台看去,魏一峤正拿盆接水,拧着帕子擦汗,心里舒了口气。

    明天后天都不回去住的话,要给秦知颂说一声吧。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还是“家人”。

    【戚绥:秦先生,明天和后天都是早八,我就不回去,在宿舍住两天,周三晚上回去。】

    消息发过去,戚绥握着手机,如同等待审判一样的等待回复。

    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

    一直到消息发出去将近一个小时,秦知颂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秦知颂:好。注意安全。】

    第28章

    那条消息过后,秦知颂的音讯在戚绥这里仿佛石沉大海。

    一连两天,戚绥手机里都没再出现过秦知颂发来的消息,聊天记录停在那天他的回复。

    周三下午的第一节 课上完,戚绥把书和笔一股脑地往书包里塞,扭头跟宿舍三人说话。

    “今天不跟你们一起回宿舍,我约了人。”

    林言一大高个,心思好像不过脑地问:“是你那个家长?”

    旁边魏一峤拿手肘碰了他一下,看向戚绥,“那你先去,别等会儿迟到了。”

    陆梓也一头雾水,又觉得好像明白点啥。

    戚绥“嗯”了声,没有解释,眼神失落一闪而过,对三人笑笑。

    拿上书包往教室外走,下了楼才打开手机,谢淮已经给他发消息说出发了。

    戚绥回他自己这会儿坐地铁过去,在店里见面。

    走到学校门口,戚绥径直进了地铁站,挤上地铁后暗暗想,暑假都过去了,人还这么多,不愧是旅游大城。

    站在地铁一角,戚绥打开和秦知颂的聊天信息,在输入框反反复复打了字,又全都删掉。

    不知道秦知颂在做什么,大概很忙吧,不然不会两天都不联系他。

    但秦知颂为什么要联系他呢?他又不是什么大客户。

    不联系才是正常的吧。

    脑袋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戚绥被吵得烦了,给秦知颂发了一条汇报行程的消息,直接关掉手机一闭眼,等着到站下去。

    要不是和谢淮昨天约好,他现在就回家去看看秦知颂在做什么。

    好不容易挤出地铁站,跟着导航到了约好的店。

    谢淮学校比他离得近,这会儿先到了,正坐在店里,见到他招了招手。

    “还好你有时间,一开学感觉想一起吃个饭都只能等周末,你那专业周末不会还有课吧?”

    谢淮看他坐下,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升了大二感觉公共课一样多,专业课还增加了两门,感觉要忙死。”

    戚绥拿过服务员倒的水,喝了口解渴,“周末也有,建筑系画图只会奋战到天明。”

    “你是怎么想的报这个专业?建筑好是好,但画图是真的肝,我觉得我学应用化工也挺累的了,每天都在看材料。”谢淮高考前父母关系就已经崩塌,不过瞒着他而已。

    等一考完,该散散,留下他一头雾水,报专业一门子心思就想找个好就业的技术方向。

    戚绥安静地听着谢淮说话,该回应的都会回应,只是老觉得口袋里的手机在震。

    有消息发进来似的。

    “你想吃什么,我都请你。”谢淮望着戚绥,“戚绥,上次的事真的谢谢你,你千万不要推脱,一顿饭我还是能请你吃的,过阵子奖学金下来,我留一部分生活费,其余的先还你。”

    戚绥愣了愣,然后接过菜单,“那我不客气了。”

    低头拿笔勾选菜品的时候,戚绥说:“但钱你可以不用着急还,可以先存着,不管后面用不用得到也能防身。”

    “但我欠着钱,心里慌。”谢淮叹了一声,“最怕欠别人东西了,晚上做梦都能做到自己被要债,连朋友都做不成。”

    “那你要是突然又用钱,是不是还得问我再借回去?”戚绥抬眼看他,眼里并不是故作大方或者看不起谢淮,反而是在认真地替他考虑,“我现在吃住都不花钱,校园卡里的钱够我花了。”

    一开学秦知颂就给他的饭卡充了一千多,以他在学校的频率,吃两个月还平时去超市买东西都够花。

    大脑里出现秦知颂的身影,思绪便不受控制如开闸一般顺着往下想。

    那两万块他给了秦知颂,对方也没再给他。

    可是他和秦知颂之间,岂止是这两万块的事,那么多事纠缠在一起,怎么算都算不清了。

    “那好吧,我存一存说不定可以一起给你了。”谢淮答应戚绥的提议,往外看时,随口问:“对了,你等会儿回去是打车,还是他来接你?”

    戚绥把菜单递给他,“我自己回去,他忙。”

    谢淮看戚绥脸色,立即意识到自己问错了。

    “那个……”

    菜单被谢淮随便又加了两个菜,然后交给服务员。

    戚绥坐在旁边,强行保持镇定的心随着刚才的话题,再也没办法平静下来。从那晚之后一直盘踞在心里的情绪犹如能量球,随着时间的推进变得越来越大,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过载的情绪超过他能承载的负荷,急需要一个宣泄口。

    “我——”

    戚绥开口说了一个字,立即又咽了回去,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向别人倾诉自己的情绪。

    个人情绪向别人倾诉,难道不是很烦吗?

    “你有一个朋友发生了什么?”谢淮头脑一热,问了句,“我之前有个朋友也经常这样。”

    戚绥惊讶地瞪眼,微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犹豫了几秒,戚绥闭眼再睁开,重重地点头,“对,我有一个朋友。”

    “你这个朋友怎么了?”谢淮原本都打算把话收回,谁知道戚绥接了话茬,他只好硬着头皮问下去。

    戚绥在心里给自己洗脑,是自己的一个朋友,不是他自己。

    原本的压力消失一半,终于能找到一个倾诉口。

    “就是他和一个人认识了快、不就一年多,两人一直都是当很好的朋友在相处,结果突然有个人冒出来告诉他,对方喜欢他,就是朋友的好朋友喜欢我、我朋友。”

    “然后呢?”

    “我朋友就傻眼了,他一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一直觉得就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或者更亲密一点是家人,但这件事之后,他意识到好像相处是太亲近了,而且……对方和他告白了。”

    最后几个字让谢淮差点原地起跳,整个人都傻眼了。

    等一下,秦知颂跟戚绥告白了?

    他之前虽然觉得这两人不太对劲,哪怕就在游艇上见过,但后来戚绥来医院的时候,他隐约察觉到什么。

    现在看来,他的直觉一点没错。

    秦知颂对戚绥那的确是别有用心的。

    “现在我朋友很苦恼。”

    戚绥似乎真的相信了这是自己朋友的事,坦然地看向谢淮,“他应该怎么办?”

    “那你、你朋友喜欢对方吗?感情是双方的,如果不喜欢的话,那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在一起。”

    “他不知道。”

    谢淮挠头,连上菜都没工夫看,“那我问你,你朋友是怎么想的,比如说见不到会想,看到了会开心,对方不理自己了会难过,如果对方要去相亲或者有亲近的人,会觉得心烦意乱不高兴?”

    被谢淮一连串假设问得发懵的戚绥,眼里露出茫然。

    看不到会想?

    才四天没怎么见面,他总觉得好久没看到秦知颂了。

    看到了会开心?

    出差回来和迎新晚会那天,他是挺开心的。

    不理自己和别人亲近自己会不高兴、心烦意乱?

    戚绥一个一个假设在大脑里过了一遍,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然后盯着谢淮,苦恼地问:“如果都是你说的这样,要怎么办?”

    “当然是喜欢他啊!”

    “什么?”

    谢淮不知道自己这么说会有什么后果,但他看得出来戚绥是喜欢秦知颂的,要是不喜欢,怎么可能会在乎对方的感受。

    而且——

    戚绥家里发生那样的事,如果能跟秦知颂在一起,就不用和他一样了。

    谢淮认真说:“你的朋友喜欢那个人,而且是喜欢不自知,要不然怎么会允许对方一再接近自己,一开始或许只是依赖习惯,那后来呢?他们既然都是单身,也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他喜欢秦知颂?

    戚绥脸上表情从震惊到茫然,心里涌起的所有情绪全都奔向心脏。过去相处的点滴细节全都浮现,一举一动,哪怕只是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被无限放大。

    抱着他的秦知颂,牵着他的秦知颂。

    他会因为对方的亲近而高兴,也会因为对方的冷落而难过。

    哪怕只是——

    拉开一点点的距离,他也忍受不了。

    心口热热的,他忍不住伸手去按住,生怕过快的心跳会太明显。

    谢淮看着对面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的戚绥,和刚才坐下的判若两人,觉得自己简直功德无量。

    这顿饭结束,戚绥跟谢淮道别后,迫不及待地拦了一辆车去青江别墅。

    一下车连书包都只是匆促拿在手里,穿过花园直奔客厅,“张姨,我回来了,小叔叔今晚回来吗?”

    张晴正在阳台修剪平时放室内的盆栽,听到声音立即走出来,看到戚绥一脸开心,表情变得迟疑。

    戚绥没察觉到,左右看看,“好几天没回来,感觉哪里都好新鲜。”

    张晴看他这么开心,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那今晚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感觉军训之后人就瘦了。”

    “都可以,我想等小叔叔回来一起吃。”戚绥满眼兴奋,“他应该忙完了吧?”

    “其实、其实秦先生还在忙,今天早上说是要出差,大概一个周,去港区那边,好像很重要。”

    张晴犹豫着说,小心观察戚绥脸色变化。

    戚绥一怔,笑容凝在脸上,“他不在家?还要一个星期后才回来?”

    他问完看见张晴点头,心里的兴奋瞬时被抽得干干净净,变得空落落的。

    这是秦知颂第一次出差没有和他说。

    意识到这一点,戚绥拎着书包怔怔往楼上走,努力维持在正常,“原来是这样,那他还没忙完,我以为结束了。”

    心底的酸涩仿佛沿着血管和神经来到鼻尖,飞快说道:“我刚才和同学在外面吃过了,晚上就不吃了,在房间里赶作业,明天还要去学校。”

    “戚绥——”张晴喊了声,结果才喊完,什么都来不及说戚绥就关上了房门。

    原来是出差了,所以才没有时间回自己的消息。

    戚绥把书包扔在沙发上,直接扑在床上,看着手机上自己发过去的消息躺在那儿,三个小时过去,完全没有回复。

    原本的兴奋被彻底浇灭,戚绥翻了个身平躺着,开始胡思乱想。

    难道秦知颂并不喜欢他?

    那也不会,秦知颂都告白了,怎么会不喜欢。

    所以是在生气吧?生他那天没有回应,还死不承认的嘴硬。可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真的心里很乱,所以什么都想不明白。

    那天隔着门,秦知颂是不是有话要跟他说。

    如果他多问一句,是不是那扇门就会被推开了?

    心里漫上委屈,戚绥点开和秦知颂的聊天页面,飞快地发了一条过去。

    【戚绥:你出差了,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那边这会儿倒是回得很快。

    【秦知颂:刚出机场。】

    戚绥看到这几个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翻了个身嘟囔着回消息。

    【戚绥:哦。那我也刚到家,顺便问问。】

    【秦知颂:上课专心点。】

    戚绥:?

    一头雾水地看着消息,很不适应秦知颂现在的态度。

    真的好像一个长辈在教育他,监督他学习。

    戚绥郁闷地戳着手机,慢吞吞地回消息,【知道了,我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

    【秦知颂:乖。】

    【戚绥:我很忙,不跟你说了,拜拜!你千万不要打扰我,给我发消息,我真的很忙!】

    戚绥噼里啪啦打过去,手机往床头一扔,从床尾被子下方钻到床头,不再去看消息。

    没多久,戚绥迷迷糊糊睡过去。

    睡前想,他一定不会再主动去找秦知颂了,他再去他就是猪。

    另一边刚从机场出来的秦知颂坐在商务车里,旁边是随同出差的陈寻,还有临时碰上的陆津北。

    陆津北余光瞥了眼秦知颂,“解决了?”

    “没有,不过快了。”秦知颂关掉手机,脸上的笑意稍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金房突然返港,看来这边情况有变,藏得越严,说明事情对我们来说越有机会。”

    陆津北此行另有目的,不过既然是秦知颂主动提起,他倒也不介意,“富贵险中求,风险和事故也意味着机遇,金房为人谨慎,做事风格稳重,目前看来唯一的弱点是家人。”

    “啧,和苏蓉女士说的话一样。”秦知颂没深谈,看向窗外,“既然来了,总要有点进展才是。”

    秦家瞄准这块市场已经很久,和金房合作是捷径,但还得自己有底,才不至于只是附在其他大树上的藤蔓。

    指腹磨蹭着手机屏幕,秦知颂想起刚才戚绥发来的那一串话。

    句句都是很忙,但每个字都写着“快联系我”。

    第29章

    周四周五两天,戚绥上课都上得心不在焉,偷起懒来。

    时不时看手机,看了一会儿又嫌弃地把手机放回去。

    好几次在上课走神,幸好没被点名。

    又失联了。

    那天之后,秦知颂没给他发过消息。

    等到周五下课时,戚绥跟魏一峤他们一块出教室的时候,在心里安慰自己,去年学过了,今年是复习,稍微没那么认真也可以。

    戚绥跟同学道别,坐上回家的车,一路上都在想,秦知颂到底在想什么。

    告完白,又亲了他,还用了他的右手。

    结果失联,把他晾在一边。

    这行为太无耻了,根本就是故意的。

    那晚上的事不是惩罚,现在才是,是在罚他迟钝、逃避感情,明知越界还自甘沉溺,不愿意为早已超出寻常的感情负责。

    戚绥突然涌上委屈,这件事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吗?

    明明秦知颂也有分,还占大头。

    走进门厅,脚步声因心情烦闷,显得比平时拖沓。

    戚绥坐在门口换鞋,噘着嘴一脸不满,尤其是想到秦知颂在变得这么冷淡自己对自己做的事。

    他发誓,有一段时间都不想再看到秦知颂的房间,尤其那张床。

    “戚少爷你回来了?正好炖了汤,果园那边送的水果才到不久,我洗了一篮子放在茶几上,酸奶也准备好了。”

    戚绥听着张晴说完,才好奇问:“怎么今天准备这么多东西?不是什么节日或者有人要来家里吧?”

    张晴擦着手出来,“哪里有什么客人要来,还没到中秋呢,要月底才中秋,是给你准备的。”

    戚绥惊讶问:“给我准备的?”

    心里一动,戚绥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等着张晴回答。

    “是啊,都是给你准备的,你在学校辛苦学习,当然要给你好好补补。”张晴理了下围裙,“晚上还有好吃的。”

    “可是我们两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戚绥担心说:“随便弄一下就好,这样你也轻松点。”

    闻言张晴失笑,“这是秦先生让我准备的,说你平时挑食,在食堂估计吃不好,又不是天天回来吃晚饭,难得周末,所以——”

    “秦知颂?”戚绥急切地问了句,看张晴表情变化,才反应过来自己喊了秦知颂大名,“我的意思是,秦先生说的?”

    “今早打电话来说的,应该是在忙,说了几句就挂了,还担心我这个月要请假不在的话,让老宅那边的夫人安排了人过来。”

    “我知道了,那我先回房间放东西。”

    戚绥背着书包上楼,一进门拿掉书包,环顾一圈,心里脑袋里想的都是秦知颂。

    人都不在家,一大早打电话来提醒,是习惯惦记还是——

    故意的。

    戚绥抓了抓头发,越想越心烦,恨不得秦知颂就在他面前,冲过去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走到衣柜前,拉开衣柜准备拿衣服去洗澡。

    一排明显空出来的位置,是之前放秦知颂衣服的。

    戚绥呆呆站在原地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飞快拉开其余的衣柜门,果然,秦知颂的衣服都被拿走。

    秦知颂真的打算在那样告白和表露心意后,潇洒抽身走人?退回到原来的界线?

    怎么可以!

    就算是要这样,那也应该说清楚才是啊。

    戚绥坐在床边,心里涌起一股苦涩,很快泛开涟漪,蔓延至全身。

    眼神变得茫然,忘了眨眼,盯着空了的衣柜,不安在心里流淌。

    是他先逃的,所以秦知颂是累了吧。

    要照顾他,又要迁就他,总是这样,谁都会受不了的,而且秦知颂说得对,他们没有血缘,那凭什么秦知颂要这样无底线的一直迁就自己。

    人心是会被伤害,叠加多了,就会离开。

    倏然意识到秦知颂是会离开的,戚绥慌张地拿出手机,翻找出秦知颂的电话,没半点犹豫打过去。

    接电话,他有话要跟秦知颂说。

    然而电话响了几声,一直到机器女声出来,戚绥大脑一片空白。

    他留不住的东西太多,但他想留下秦知颂。

    顾不上换衣服,拿起丢在沙发上的书包,拉开抽屉翻出证件,咚咚咚地跑下楼。

    “张姨,我周末有事,先出去了,你自己吃。”

    “这急急忙忙的是什么事?先吃过晚饭再去啊!”张晴被乒乒乓乓的动静吓一跳,连忙钻出厨房,只来得及看到戚绥往外跑的背影。

    一溜烟似的,已经跑出了花园。

    “哎呀你这样子跑出去,当心车,注意点,不要受伤!”

    戚绥跑出花园,往后挥挥手,喊了一声,“知道了,你放心!”

    坐上去机场的出租车,戚绥打开聊天页面,翻出沉底的周舟,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周舟姐,秦先生是去哪里出差了?麻烦你告诉我一下,谢谢。】

    那边周舟大概是因为秦知颂不在,正好没事,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戚绥喘息平定些,小声道:“周舟姐,我想问下他在哪里出差?”

    秦知颂出差前那个低气压,周舟想装不知道也难,不用想也知道跟戚绥有关系,“你们俩吵架了?他怎么连行程都瞒着你。”

    “嗯。”戚绥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含糊答应,“我想让他帮我带点东西,正好刚开学,可以给宿舍里同学,而且……”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你这个借口也太烂了,想跟他通电话还需要这个借口吗?你主动找他说话,老板都会很开心的。”周舟想起秦知颂每次对戚绥的态度,都想说一句双标。

    这么明显,两个人还能毫无自觉地相处到现在,才是令人匪夷所思好吗?

    “去的港区那边。”周舟说完突然想到什么,“戚绥,你该不会是——”

    “谢谢周舟姐,我先挂了,和同学在一起呢。”戚绥不等周舟说完,撒了个谎立即挂断电话。

    好笨,他早该想到是港区的事,之前就在忙这个。

    希望周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秦知颂,不然他就露馅了。

    去港区的票应该不会出现买不到的情况,云城直飞的话,能买到现在的票,很快就能到。

    通行证的话有电子版的,就没什么问题。

    强迫自己的大脑保持运转,戚绥打开购票软件,然后选出发和到达,弹出来的页面正好有一张两个小时后的票。

    到达机场,然后直接去办理登机。

    时间正好,还有一点赶,但只要能立即见到秦知颂就好。

    戚绥握着手机,望向车窗外,又收回视线看前面的司机,“师傅,麻烦你开快一点,我赶着去机场。”

    “谢谢。”

    —

    金房的态度比较暧昧,到港四天,只见了一面。

    当面聊了过后,秦知颂反而不着急,每天除了了解目前在港的集团业务相关事情外,就是实地考察港区的情况。

    业务板块在之前已经小部分地拓展过来,但还没有大范围的展开。

    一个是目前集团的扩张需要分出许多精力,而他彻底接手集团业务后,光是整合秦炳胜留下来的业务板块还有各公司的经营状况,再进行调整、分配,也花了不少时间。

    盲目的扩张对集团来说未必是件好事,尤其是港区这种沉疴颇多的地方,更要谨慎而行。

    十点多钟,专门负责他这次的出差兼考察的商务车,从外环往位于维多利亚港的酒店驶去。

    陈寻从副驾驶转过身,看向秦知颂。

    “总经理,今天考察的这两家,你看怎么样?”

    “不行。”秦知颂简单直接,“就算是收下来,也没有太大意义。”

    “好,那名单里这两家就划掉了。”陈寻不会多问,他跟着秦知颂时间不短,了解他的行事风格。

    回身拿着平板处理工作,陈寻才打开文档,周舟的电话打进来。

    他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周舟给他打电话的情况很少,多半是有急事。

    陈寻接了电话说:“公司出了什么事?”

    周舟在电话那边说:“不是公司,是戚绥。”

    陈寻立即转头去看秦知颂,见秦知颂闭眼坐着,刚要开口,那双向来锐利的眼睁开。

    看懂秦知颂的意思,陈寻握着电话,很快交代,“周舟打电话来说戚绥出事了。”

    电话那边的周舟:“……”

    我真没这么说,你别假传消息,害我被开。

    秦知颂眼神一下变得黑沉,“掉头,去机场。”

    “陈寻你是不是理解力有问题?我的意思是,是因为戚绥的事给你打电话。”周舟飞快骂了句,然后解释,“下午戚绥给我打电话,问你们去哪出差,我当时以为他们俩吵架没多想,现在发现不对劲,他是不是去找你们了?”

    “知道了,下次说重点。”陈寻没挂电话,立即跟秦知颂转述。

    正寻找掉头路口的司机听完这话,识趣地放慢车速,等着秦知颂发话。

    秦知颂没有说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透露出不悦。

    陈寻问道:“今天我没收到他的电话和信息,酒店——”

    闻言秦知颂摸出手机,按了下开机键,结果发现已经关机,一种不好的预感生出。

    “先去酒店,然后你们两个各自开车去机场或者车站,酒店没有人我会去附近找。”

    秦知颂捏了捏眉心,“车再快点。”

    在车上把手机充到开机,有戚绥打来的电话,是下午,但他没接到。

    晚上也有一通,不过大概是关机了所以没接到。

    秦知颂不敢想戚绥一个人过来,找不到酒店联系不到他的情况下,又没联系陈寻和周舟,心里会有多不安。

    电话拨过去,没有人接。

    他又打了第二次,还是没有人接。

    秦知颂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后视镜,司机恰好抬眼,又往下踩了油门。

    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几乎压缩了一半。

    秦知颂拿了这台车的车钥匙,让陈寻和司机再叫上几个人去外面找戚绥,自己上了电梯直奔大堂。

    他出差住的酒店一般固定,只有很少的时候会改变。

    大步走到前台,前台看见秦知颂脸色严肃,以为是发生什么事,立即正色问:“秦先生,请问——”

    “今天下午有没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生到酒店找我?”

    秦知颂打断对方的话,沉声问:“长得漂亮干净,不是港区口音。”

    前台是晚上接的班,听秦先生这么说,立即翻开上一位同事留下的工作簿,确认事项。

    她翻看了一会儿,然后点头,“是有一位,八点多钟到的酒店,我们进行了登记,之后他问酒店有没有空房间,开了一间房。”

    “房号是多少?”秦知颂听到这里,松了口气。

    这至少证明戚绥没有傻到一个人在外面瞎转悠,或者是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一想到戚绥有可能和之前一样,一个人在小街小巷里晃荡,背包里说不定还带了不少现金,就不敢深想。

    港区比起其余城市,夜生活过于丰富。

    所有商业营业时间都从十点开始,十点之前除了上班的人,或者是那些二十四小时经营的快餐店,街上见不到几个人。

    然而凌晨一点,你在大街上随处可见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三五成群,穿梭在各个街区,沉溺在霓虹灯里。

    “因为房源问题,所以房号是七零一一。”

    前台看着秦知颂,犹豫问道:“那位戚先生订房的时候问了您的房号,但并没有——”

    秦知颂点了下头,转身大步离开。

    七楼。

    还定了个豪华大床。

    悄悄一个人跑来,还真是半点不亏待自己。

    秦知颂在电梯里扯开自己的扯掉领带,随手揣进西裤口袋,而后解开两颗扣子,莫名的心烦和——

    兴奋。

    踏出电梯,秦知颂往七零一一走,敲了敲门,门里没有回应,他又打了电话,还是没人接。

    车上充电的电量有限,秦知颂接连打了三个没人接,猜测戚绥要么是睡着要么是在洗澡或者在附近觅食。

    心里闪过一丝浮躁,而后抬脚重新回到电梯前,按了自己房间的楼层,同时给陈寻发了条消息。

    人不用找了,这会儿说不定正好吃好喝地乐不思蜀。

    搞不好还去经典剧集的取景点打开,拍点照片回去做素材。

    秦知颂走出电梯的步子显露出一丝心底的烦闷,走过长廊走到拐角,一抬眼,房门口坐了一个人,抱着书包,缩成一团。

    走廊的灯从上往下,在他脸上留下一片阴影。

    秦知颂站定在原处,目光停在靠着门坐在地毯上的戚绥,大脑停转,连声带也失声,浑身血液凝住片刻后,又快速流转。

    从心脏向四肢,都被顷刻间涌上的情绪包裹。

    第30章

    脚步声在走廊响起时很轻,几乎被厚实的地毯带走。

    秦知颂一步步走到戚绥面前,慢慢蹲下来,伸手去托住他快要歪倒的脸。手心贴上时,秦知颂的心也被熨帖得十分平整。

    从离开云城到现在见到戚绥,哪怕他再镇定,故意松掉了手里的风筝线,偶尔收紧,确定那一端的戚绥还在。但这并不代表他毫无担忧,他会担心风筝线断开,而他和戚绥就此分道扬镳。

    或许,戚绥比他要有勇气得多。

    看似他是他们之间关系的掌控者,实际上所有的主动权都在戚绥身上。

    在这场短暂地交锋里,他认输了。

    从在电话里得知戚绥只身一人跑到这里来找他的时候,他败得一败涂地。

    戚绥迷迷瞪瞪睁开眼,看到面前有人吓一跳,还没惊呼出声,看清了是秦知颂,直接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来。”

    双手抱住秦知颂的腰,戚绥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你这个骗子。”

    秦知颂伸手轻抚他的背,偏过头亲了亲他额角,“是,我是骗子。”

    “我今天下飞机的时候在想,要不要过关,后来看见旁边有一个男生正在跟女友打电话,眉飞色舞的样子,看着特别开心,我就想——”戚绥从他怀里抬起头,望进秦知颂低下的眼里,眨了眨眼,“你要是见到我,会不会也那么开心。”

    秦知颂积压在心里多年的情绪,此刻如同绵绵的江水,缓缓流淌出。

    站起来的同时把戚绥从地上扶起来,拎着他的包,“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房卡刷开房间的门,握着戚绥的手腕把他带进房间,关上门,“是故意,还是无心?”

    戚绥跌坐在床上,瞥了眼被扔在一边的书包,又觑一眼秦知颂,“当然不是——”

    “故意的。”

    秦知颂站在床边看他,“所以是故意的?”

    “难道你不觉得惊喜吗?”戚绥反问道:“明明刚才我睁眼的时候,您都要露出快哭的表情了。”

    秦知颂挑了挑眉,“快哭了的表情?”

    语气和表情明明是在笑,戚绥却察觉到了危险靠近,本能似的想要逃。然而还没离开床,就被捉了回去。

    戚绥瞪秦知颂,也不反抗,抿着唇和秦知颂对视。

    他过关后天已经黑了,站在机场外的出站口,想了很久要去哪里,真的要这么冒冒失失地跑来见秦知颂吗?

    秦知颂是来工作,那他来做什么?

    可一想到秦知颂会就此放弃他们的之间除了房主和住客之外的所有关系,就没了冷静,叫了辆出租车,直接到酒店。

    巨额打车费让戚绥暂时恢复理智,在酒店大堂又纠结了不少时间,才磨蹭着找了一个没人的时候去打听秦知颂。

    好在第一家就找对了酒店,戚绥没有给秦知颂打电话,反而要了一间房。

    他就是想看,秦知颂见到自己时的惊讶反应。

    戚绥收回思绪,抿了抿唇,凝视着秦知颂的眼睛说:“想见你,所以来了。”

    秦知颂心里的那片海,彻底被戚绥搅乱。

    不等秦知颂有反应,戚绥支起上半身,靠近他,又问:“那你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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