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小胖崽的身世4

    阳春三月, 草长莺飞,流民安置与女子工坊事宜都已走上正轨,田庄、水库、道路、学堂之类也都修缮了许多, 赶上第一轮春耕的开垦的荒田便有数百亩之多。

    因着流民安置事宜处理得甚为妥当, 林琅又被提为四品翰林,而且还不是刘岐提的, 是吏部直接到天子跟前呈的奏折。奏折都到了刘岐跟前, 那刘岐自是欣然画了一个朱笔大圈圈。

    等圣旨到林琅跟前时, 林琅还有些懵, 觉得他这升职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心中不免觉得有些不安, 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枪打出头鸟这些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过001在他脑海里幽幽道:“明明有些人, 可以直接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却还要一步一步从从六品翰林做起,从从六品做起就算了, 还要因为自己升得太快而担忧——哎,有些人呀,明明开局就在终点了, 却还要担心途中跑得太快呢——”

    林琅:······

    001还没放过吐槽他:“作为已经死过两次的宿主,竟还担心这些中伤, 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些了吧——”

    林琅:······果然还是选择一键屏蔽。

    林琅现在一个月一半时日在紫宸殿上值,一半时间到京郊察看田庄庄稼播种情况, 水库道路一应修缮情况,日子不算太忙也不算太闲。

    自打孙太医说他身有顽疾后,刘岐成日便待他小心翼翼的。以往在紫宸殿需要干的活, 诸如整理奏折、誊抄批注、建言献策之类,完全都不需要他做了。

    刘岐如今恨不得直接替他把活全干了, 批奏折、拍板决策之类效率之快,直让林琅瞠目结舌,至于抄录之类的琐事,直接从尚书台调了两个员外郎过来供使唤。

    如今,林琅倒成了整个紫宸殿里最闲的人,每日只须将尚书台员外郎挑出来的重要折子看一遍,然后对刘岐批阅的折子有何不妥之处提提意见。嗯,这么一看,他好像比刘岐这个皇帝过得还指点江山······

    不过平静的日子,总是轻易便会被打破。

    三月底,天气转暖,空气里都已带着春日的温暖和泥土芬芳的微醺,夜间的晚风都带着温柔的暖意,三九寒冬的寒意仿佛已经彻底从地底拔干净了一般。

    正是这时节,京城爆出一个惊天大消息,说是承国公府的宁世子回来啦!这宁世子坠崖身亡都已消失三年有余,曾经全京城禁军铺天盖地搜索三月有余,除了一些血迹和遗失的衣物配饰外,压根未找到宁世子的尸首。

    如今失踪的宁世子归来,说是当初坠下悬崖磕到了脑袋失去了记忆,后幸得被一山里的猎户所救,一直到如今才恢复部分记忆,所以才回京看望老父亲——

    京城百姓无一不瞠目结舌,觉得这简直是今年度最惊人的大消息!如今只要是关于宁氏的消息,那在京城里都是传得飞快,各个都恨不得伸长脖子勾着脑袋,长出八只耳朵去打听消息。

    无他,只因这宁世子复活归来的消息实在太过劲爆!现在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子好不容易走出宁世子死去的阴影,对新科状元郎林琅宠信无比,短短不到一年,便从从六品翰林修撰提到了四品翰林,更有不少百姓看到,天子曾元宵节陪林大人去看花灯,南门失火时和林琅共乘一匹马去救火!

    就在大家都以为,天子对林琅的宠信和宁世子想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时,谁知道这死去的宁世子竟还会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

    皇家秘闻!天子的新欢和旧爱!亡者归来!到底是复仇还是夺爱?!天子将如何处置林琅,又如何处置宁世子,是选择新欢,还是选择旧爱?!无论哪一个,都充满了悬疑荒诞狗血色彩,无论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还是市井里的贩夫走卒,无论是富贵窝里的王公贵族,还是为鸡毛蒜皮攘攘的市井妇人,无一不关心得很呢!

    当然,乌合之众的狂欢中,总会有那么几个清醒的少数人,他们觉得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怎么还会活得了呢?!都消失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又会突然出现?!

    但是只要见过宁墨的人都知道,这回来的宁世子,与原来的宁墨几乎长得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连承国公府的老公爷和宁白公子都说这就是他们的儿子和兄长,他们这些外人又还能说啥?!

    如今宁老公爷都上奏朝廷,恳请陛下恢复宁墨的世子封号,而朝廷中也有大臣,不知是受了承国公府的笼络还是谁的笼络,也跟着递呈奏折,奏请朝廷恢复宁墨官职。毕竟,三年半前,宁墨也是高中状元,并被天子封为从六品翰林修撰,这请求怎么看起来都很正常——

    现在这些奏折都被摆到了刘岐案头,林琅好整以暇看着他道:“陛下,如今你的白月光可是回来了,你准备如何处置啊?——”

    刘岐不禁浑身皮囊一紧,他都觉得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明明、明明这人就在眼前,怎还会蹦出个宁墨出来?!偏生宁国公府还正式承认了这个宁墨的身份!

    这其中定有蹊跷!

    但眼下更要命的是林琅这有点微妙的态度,他带着点讨好笑道:“子玉这是说的什么话?怎、怎么可能还有个宁墨!这个定是假的,朕一定派人好好严查!”

    若不是林琅清楚知道自己身份和记忆,他怕是都会信了这么离奇又狗血的故事!但这个宁墨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又有什么目的?!的确是个让人头疼的大麻烦——

    但这世上哪还会有第二个人像他这般清楚呢?!尤其是刘岐,即使双方都互明了心意,他那马甲也是要掉不掉的了,但这节骨眼蹦出来的宁墨,怕是比他都更像真的了吧?!毕竟自从生了小家伙,又过了这三四年后,他样貌虽和原来还有些相似,但实际上也变化了许多,更别说他的性格、形态之类了。

    以前没蹦出个假宁墨出来,他也没想过刘岐会不会信他的问题,甚至都是刘岐自己推测出来,他只是承不承认罢了。如今突然来了假宁墨,那他可不得看看这人到底有没有动摇、有没有怀疑?!

    他瞅他一眼,面上似笑非笑道:“陛下可是见都未见过此人,又怎么笃定这人一定不是宁世子?而非陛下自己的推测是错的,其实臣才和宁世子压根一点关系都没有,说不定这人才是真的宁世子呢?!”

    刘岐作出一副犹豫的模样道:“那,朕要不要去瞧一眼?——”

    林琅气结,冷哼一声道:“呵,陛下直接去瞧便好了,瞧多少眼都无所谓,最好是接进宫里来!”

    “哼,臣算什么呢,臣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哪值得陛下费这许多心!哟,怕算替代品也是个不合格的替代品吧,毕竟还娶过妻有过孩子呢,哪比得上人家冰清玉洁的宁世子!——”说着就要气哼哼出宫去。

    刘岐忙不迭好笑地一把将他抱住,哄道:“朕信你、朕信你好吧!别生气了!”虽然他也不知道林琅生的哪门子气,明明他就是故意逗他那么一句罢了,也不是真想去,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但人都生气了,那自是只能好好哄着的,他一脸无辜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又何苦要这么为难自己为难朕呢?!”

    林琅却不肯善罢甘休:“臣知什么?!陛下又知什么?!臣可从来没说自己是宁世子呢,是陛下一厢情愿那么想的罢了——”他算是演上劲了,时时刻刻不忘自己现在的人设。

    刘岐也要被林琅的无理取闹弄得有些焦躁了,忍不住带着点狠戾道:“那子玉想要如何做?朕直接派人将这假宁墨杀了可好?!这人敢假冒子墨,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死不足惜!人死了便一了百了,也不敢出来作妖了!”

    林琅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刘岐所言并不是开玩笑,他那眼神和语气,好像随便杀个人并不是什么大事,虽然对刘岐的价值观来说可能的确如此。

    他忙拦住道:“别!这人若真是假的宁世子,那背后肯定有人指使!陛下这般直接把人杀了,到时候幕后主使一计未成、定会再生一计!我们倒不如将计就计!”

    刘岐没应林琅的提议,而是道:“怎么?!子玉不吃醋了?!”

    林琅斜眉瞪他一眼,声音里带着点威胁道:“陛下,臣在与你说正事呢——”

    刘岐立马收了面上玩笑似的笑意道:“子玉所说将计就计为何?——”

    林琅附在刘岐耳边,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刘岐面上露出纠结和排斥神色,明显不想照做。

    林琅抱臂冷冷看着他,刘岐只得讨饶道:“朕若到时候真按照子玉所说做了,子玉可莫生气——”

    林琅摇头晃脑道:“不生气不生气——”

    刘岐看着这人看起来毫不在乎的模样,心里却在打鼓,不过敌在暗、我在明,若不直接揪出来斩草除根,到时候只会有更多麻烦,他心中不免有所计较。

    第102章 小胖崽的身世5

    次日, 刘岐便带着林琅去了宁国公府,想要看看这蹦出来的宁墨到底为何等人物——

    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个自己长大的地方, 林琅心中还是不免颇多感怀。一应事物几乎与自己离开时无甚变化, 方方正正的院子、郁郁葱葱的树木,他曾所在的东厢房, 那几间屋子和院子里的池塘都还是老模样, 只是到底许久无人居住, 显得有些荒败, 即使近来明显被人打理过,但湖边石头上经年的青苔、梁上老漆未来得及修补的裂纹, 都显露出了院子主人离开多年的事实。

    老承国公和宁白收到传旨, 亲自到门口迎接, 恭敬向刘岐行了礼。老公爷发须灰白、身形佝偻,比林琅上次在西山见到时好像又老了许多。

    大概是春生华发、朽木愈朽, 如今人丁凋零的承国公府,早已不复往日的辉煌,让勉力支撑的老公爷也只是显得越发疲惫衰老——

    京城里传闻的宁世子归来的消息, 也未让老公爷看起来精神显得好很多,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除非,精明的老公爷心里清楚, 这宁世子压根不是他亲生儿子

    但老公爷若是心里清楚,又为何还要亲自上奏替这个宁墨要回世子封号,那也只能是为日渐式微的承国公府考量了——

    林琅觉得这大概可真是他这老父亲能做出来的事, 他可真不同情他这爹——只是,到底是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十八年的时间,让他从一个懵懂稚儿长成一个社稷为先、承国公府为先的乖乖崽,经历剧变后虽然他能冷眼旁观,但也并非完全无一点感触。

    刘岐看了看老国公爷,又看了看林琅,眼神里不禁有些微妙,他可是知道以前的宁墨多么尊敬和孝顺老国公爷,但如今却只有冷漠和无视,他心下有些不解,但也不怎么关心,林琅想要如何便如何就好——

    但背后的原因,却不免让他多想几分。他并不知道当初宁墨跌下悬崖是宁白所为,否则,只要是任何可能伤害宁墨的人,他都绝不会手软放过!他心中虽有起疑,但一时也没有完全想到这上面,只觉得也可能是林琅出于其他原因,比如京城中老公爷负了自己发妻的传言,也足够让林琅介怀

    刘岐让老公爷不必多礼,直接让他带着去会会这个宁墨——

    老公爷注意到了天子身后的林琅,心神不禁有点恍惚,他竟恍然间觉得林琅与他那逝去的大儿甚是相似,但他很快摇了摇脑袋,觉得自己大概是老糊涂了,明明他大儿院子里便有个一模一样的呢,他又怎会产生这种想法真是匪夷所思,明明已经死去三四年的长子,又怎会突然回来呢,而且更难与旁人道的是,虽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他还是觉得有种种不对劲

    宁白倒是看着林琅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他心中笃定,和他兄长宁墨比起来,林琅又算得了甚,让这人在他面前那么狂妄,他就等着这人被打回原形!只要一想及此,他

    承国公府是一幢四进院子,但除了主院外,东西又各有三四处小院落,而且东南角和西北边各有一处湖泊。对林琅来说最难得的是承国公府近百年积蕴,院子里有许多百年以上的大树,郁郁葱葱、甚为宜人。

    到宁墨院子不消片刻钟,在场诸人也没谁提出这宁世子为何不出来迎接天子,毕竟,在承国公和宁白看来,往日天子对宁墨极尽恩宠,从不会让宁墨行这些君臣礼仪,而在林琅看来,他满心都疑惑的是这蹦出来的宁墨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背后又有什么阴谋,自也不会问这等小事。更何况,以他如今在旁人看来的身份,问出这话也有挑拨之嫌——

    一行人各怀心思,一路上倒也分外安静,等到宁墨所在落花院时,只见一身着白衣男子正坐在池塘前的海棠树下抚琴,琴声袅袅、淡静幽雅,那身形、那露出来的半边轮廓,与曾经的宁墨真的几乎完全一模一样!连刘岐看着都不禁有些晃神

    刘岐这反应都被几人看在眼里,林琅即使有所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微微有些泛酸,若非自己就在刘岐跟前,他觉得这人怕是真能成为他的替身留在刘岐跟前——

    而宁白瞧着天子和林琅都有些失神的模样,心里一时是又得意又是不爽,只要给林琅能添堵,他就很高兴,但是看到天子真的为这西贝货失神,他又很是不爽。

    他父亲对这西贝货的来历不清楚,他却是门清

    至于老公爷,则是一脸复杂、怅然若失的神情,也不知是怀念自己那长子,还是感慨于又仿佛看到了承国公府门楣复兴的希望——

    一曲方毕,这“宁墨”仿佛才注意到来的一行人,忙起身向老公爷见了礼,眼神里带着询问。

    老公爷道:“子陌啊,快见过陛下——”

    “宁墨”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又似还夹杂着一丝心喜,然后迅速掩去,只剩些矜持和稳重,向天子行了礼。

    刘岐不禁皱了皱眉,只是这微毫的表情,他便察觉出了不对劲,若是宁墨,即使见到他,心中也是自傲的,不会轻易露出这些轻薄的欢喜,果然只是空有皮相罢了,而这皮相,因失了原主的气度,便也少了许多风华——

    只是寻常问了些话,与此前他们了解到的并无太大出入。这“宁墨”说自己是被山中猎户所救,许多事都忘了,如今才恢复部分记忆,所以才寻到宁国公府。

    呆了约莫半个时辰,刘岐便起身准备离开。这“宁墨”立马起身,眼神里带着几分希冀和羞涩道:“陛下,可要留下用饭否?”

    话虽寻常,可搭着这人的神情,便生生带出了几分暧昧。

    刘岐不禁浑身一僵,本能去看林琅脸色,却发现林琅压根未看他,只是微微转开头,似在看院里的景色,眼神似乎飘得很远——

    刘岐立马恢复神色,假装咳嗽道:“不了,朕改日再来看望子陌——”

    得了天子这句话,老公爷和宁白、“宁墨”都跟吃了定心丸一般,面上露出几分释然和心安的神情,一直将天子送到门外上了回宫的马车,直看到马车消失在巷子里,几人才进去。

    宁白面上神色有些难看,指甲在掌心掐得死紧,他可是看到,林琅与天子上了一辆马车,他觉得林琅这乡野村夫凭甚!但他对出现的“宁墨”很有信心,觉得林琅也得意不了太久,他只要等着瞧便好!

    刘岐坐在马车上,仔仔细细、认认真真观察着林琅神色,小心翼翼道:“此人并非宁墨!”

    林琅挑眉看他一眼,淡淡道:“哦?——陛下怎这般确定?!臣可是看到陛下看到宁世子可都挪不开眼呢?——”

    刘岐心中忙不迭一阵叫苦,觉得果然如自己所料!这人果然没有表现出来那般大方和云淡风轻!他有点点心喜,但更多的是忐忑抓麻,脑中心念电转,想着如何哄好眼前人

    第103章 小胖崽的身世6

    刘岐凑到林琅跟前, 一把抓住他的双手表忠心道:“朕只是想起了些年少时的过往,以前子陌也喜欢在池塘前抚琴,说谈弹给池塘里的青蛙听相应成和也颇为有趣, 总比弹给某些人对牛弹琴才好——”

    “这冒牌货也不知从哪听来, 但装得再像也不过就是个皮相罢了,一说话, 那神情、语调、风韵都完全不一样, 哪能和子陌相提并论!”

    林琅奇怪地看着他, 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抽动, 便也随他去了,心里却是纳闷至极, 暗道哪有这人说得这般夸张?!只是说话的些微神态语气便觉得有如此不同?!他自己看着, 怎么都觉得与原来的他并无什么区别——

    他心里虽然微微泛暖, 面上却是微微泛酸逗弄这人道:“原来陛下对宁世子这般观察入微、这般了解呢,不愧是陛下心心念念的人, 旁人可真做不到——”

    刘岐:······他就那么眼巴巴、无辜又委屈地看着林琅,好像林琅说了多过分的话一般——

    林琅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陛下接下来待如何?”

    刘岐见林琅没再逗弄他, 便也见好就收道:“就按照子玉此前说的办,敌不动我不动, 以不变应万变,他们费尽心思弄出这么个人, 那么自是迫不及待想达成目的——”

    林琅点点头:“既如此,那陛下便该显出对这宁世子的信任来,这满朝文武和京城百姓, 谁人不知宁世子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这宁世子时隔多年出现,陛下可不得供着纵着, 才能显得陛下是真的信了——”

    “陛下派人密切跟踪这宁世子的行踪往来,只要他们稍放松警惕,自然会露出蛛丝马迹——”

    “当然,陛下要显出对这宁世子的宠信,自然得重新赐封世子封号,还得封官进爵,翰林、御前行走之类,最好都比照臣现有的待遇来,除此之外,像什么秉烛夜谈、抵足而眠之类,怎么显得亲近怎么来——”

    “嗯,为了显得真实可靠点,陛下还得和臣做场戏,这样才能给这宁世子留够足够发挥的空间······”

    刘岐瞧林琅没什么自觉地侃侃而谈,好像这些都产生不了什么影响,不由得有些暗暗生恼,欺近身子将林琅抵在马车壁上退无可退道:“子玉心好狠啊,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么?”

    林琅眼神有些迷茫,似乎没明白说着说着怎么这人就生起气来了?!他张口欲分辩,刘岐一瞧这人表情,便发现这人是真没什么自觉啊,蓦地欺身过去狠狠吻住这人,不想这人再说出什么让他生气的话来——

    马车里传来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不过隔音很好,外面自是听不清,马车车夫和车前坐的王大海,自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林琅也不知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亲起来,偏这人还颇有天赋,以前最开始还有些生涩粗暴,没多久便颇精于此道,眼下只是几番勾弄,便让他有些三魂出窍的酥麻直冲头顶,几下便忘了他想说什么话——

    刘岐也很是动情,还想再进一步深入时,林琅蓦然回神止住了他,声音有些发颤道:“陛下别闹!”

    刘岐身下已是蓄势待发,闻言没再多动,只是瞧着林琅泛红的脸庞、沁水的眼眸和微微发颤的音调,不禁也跟着心尖一颤,觉得这人怎么能这般合他心意!怎么看都像看不够、怎么亲都像亲不够一般!

    他只想没日没夜和这人在一处耳鬓厮磨,什么苍玄社稷、什么黎民百姓都不想管,只要能与这人日日夜夜便好!那什么冒牌货、什么躲在暗处的敌人,他更是只觉得如蛇虫鼠蚁一般令人烦躁,还要白费精力虚与委蛇,真真是让他无端生起些暴虐情绪——

    此时,林琅脑海内想起001的机械音道:“警告!警告!目标人物产生昏庸暴虐倾向!请宿主及时安抚!请宿主及时安抚!”

    001这番骚操作之下,林琅顿时醒神了大半,完全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会让001作出这番警告。他只见刘岐眼里有些讳莫不明的暗色,便抬起头亲了亲他的唇边,带着些安抚意味道:“回去再说——”

    刘岐听着他软软的声调,方才心中涌起的暴躁情绪顿时风消浪静,整个人如雁回春暖一般,面上都带着止不住的喜色,在林琅耳边蹭了蹭,微微带些撒娇的语气道:“啊,真不想管那些有的没的,只想和子玉一直呆在一起呆到天荒地老!——”

    “这个狗屁皇帝,谁想当谁去当便好!朕只想和子玉长相厮守!”

    林琅虽然平日里看着拿捏刘岐颇为容易,但实际上最受不了刘岐和他撒娇,还有刘岐委屈又无辜地看着他的眼神,好像仅仅这般他便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一般,便忍不住立马心软——

    但他一听到刘岐后面的话,心中顿时警铃大响,明白过来为何001对他发出警告了!

    他坐直身子,也拉过刘岐坐好,还将两人方才弄乱的衣衫都弄整齐,一室旖旎的氛围顿时一扫而光。林琅半靠在刘岐身上,循循善诱安抚道:“臣自是清楚陛下对臣的心意,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臣能来到陛下跟前,已是上天的眷顾。若陛下任性而为,臣倒不要紧,只是臣心中属实担忧小宝——”

    “臣知道陛下是个好皇帝,陛下雄韬大略、胸怀万民,若因臣一人之故,令天下苍生不得安宁,那臣与妲己褒姒又有何区别?!”

    刘岐一听这说法便有些生气道:“子玉胡说什么,妲己褒姒怎可能与你相较?!谁若说这样的话,朕不得拔掉他的舌头!”

    林琅无奈道:“无人说这样的话,陛下莫心急——”

    说着他认真看着刘岐道:“臣知道陛下的心意,陛下知道臣的心意便够了,其他的一切都不足以改变我们······”

    刘岐晕晕乎乎点了头,直到后来也没太明白,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了林琅的话,方才生起的摆烂念头瞬间无影无踪,只想着自己一定要做一个明君,这样才能护住林琅、护住小家伙——

    他并不缺身为帝王该有的杀伐果断和耐心,只是当知道有人在算计他最在乎的人时,他心里难以遏制生出暴虐的念头。但即使如此,他也从不会违背林琅的心意——

    回到林府后,林琅为了安抚刘岐,也算是舍身下了本,让刘岐相当餍足,自己倒是腰酸得厉害。现在孙太医虽一直在给他调理,再加上天气回暖,看似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手脚也未再像以前那般冰冷,但经此一番折腾,还是一下打回原形——果然,孙太医说他这身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彻底拔除他丹田处的寒气并非那般容易。

    很快,天子恢复了“宁墨”的世子身份,封他为四品翰林、御前行走,甚至比林琅还高半阶,林琅如今也才从四品。

    在文武百官和京城百姓看来,天子这番操作,这宁世子身份便自是板上钉钉、确凿无疑,而且天子对宁世子的宠信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即使宁世子消失了三四年,但也不是旁人能比的,即使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林琅,做了那么多事,如今也才从四品翰林罢了——

    果然,这人最是不能比较。此前朝堂上,眼红林琅晋升速度如此之快的人大有人在,如今又横空杀出了一个宁墨,消失了三四年,虽曾是状元郎,但一下便被封为四品翰林,简直是直接让林琅显得也没那么打眼了。

    这么一来,朝中竟都无形中形成了两派,一派世家大族的官员认为,宁墨本就是承国公世子,身份尊贵,这林琅都能做从四品翰林,宁墨做四品翰林有什么做不得的——一派寒门出身的官员则认为,林琅做了那么多事,为流民事宜那般辛苦,才被封了从四品翰林,辛辛苦苦还低半阶,还要被朝中许多官员中伤,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当然,也有许多老狐狸,明哲保身才是处世哲学,对朝廷中的激流暗涌都置身事外。

    而京城百姓,觉得这出好戏果然不负所望,足够精彩、足够狗血,天子到底是偏爱新欢还是旧爱,他们可真真是好奇不已!如今只要是茶楼酒肆里关于这个的说书和八卦,那便迅速会乌泱泱围起一堆人,俨然已经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流量密码······

    第104章 小胖崽的身世7

    宁墨与林琅一样, 每日只须到紫宸殿上值即可。他第一天上值时,到得很早,王大海将他引到了紫宸殿偏殿, 平日翰林院另外两个小翰林便在这里做些抄录之类, 而王大海得了吩咐,早早替宁墨收拾出了一张更为宽敞舒适的桌案。

    宁墨还不是独自来的, 宁白好不容易得了这机会, 自是跟来, 就想寻机会在林琅跟前给他添些堵。

    宁白扫视了一圈, 对王大海趾高气扬道:“怎么不见林大人位置?”

    王大海对宁墨也是颇为熟悉,他跟在天子身边多年, 全程见识了天子与宁墨的那些年少过往, 天子对宁墨的那些少年情思, 宁墨坠崖后天子的生不如死,他全都看在眼里。

    本来林琅出现后, 天子能把心思从宁世子身上转到林琅身上,一日日眼见着走出了宁世子坠崖的伤痛,成天高兴了许多, 他也是打心眼里为天子高兴,谁成想这宁世子, 竟然还能诈尸还魂,偏偏还是这等节骨眼!

    他自是没天子那般了解宁墨, 只是觉得这宁世子和以前的宁世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连宁世子的爹和弟弟都认了,哪还轮得到他来说什么——

    甭管是以前的宁世子还是现在的林琅, 他心里都颇为敬服,情感上都伯仲相间, 一个是经年的时间,一个是眼前,但以他的身份,哪轮得到他多说什么,他便老老实实地听吩咐便可。

    听了宁白问话,他谄着笑脸回道:“林大人的值房不在这——”

    宁白咄咄逼人道:“那林琅在哪里上值?!”

    王大海微低着头,掩饰了眼里的神色道:“林大人平日就在紫宸殿与陛下一道呢——”他虽然对宁墨心里有几分感念,但对宁白没什么好感,毕竟宁白惯会捧高踩低,在太后娘娘和陛下跟前装得多好,在他们这些奴才跟前可是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宁白听言果然一脸怒色道:“那林琅都能在紫宸殿,凭甚我兄长却只能在这偏殿?!明明我兄长还是四品翰林!还是承国公世子呢!他林琅算个甚?!”虽说这个冒牌货能获得世子封号,还被封为四品翰林,宁白心中也是瞧不起得很,想着自己迟早都会拿回来,但如今要靠这个冒牌货对付林琅,自然是站在宁墨角度,先把林琅处理后,这个冒牌货还不是任他拿捏——

    王大海一脸为难道:“林大人的位置是以前陛下亲自吩咐的,陛下大概没想到世子来得这般早,还没来得及对奴才吩咐,奴才自也不敢作主——”

    宁白一脸狠厉道:“你这蠢奴才!用你的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凭我兄长的身份和与陛下的交情,所有待遇自都是比那林琅高才是!赶快给我兄长换!”

    王大海杵在那有些为难,宁白立马一巴掌狠狠甩了过来,“你这蠢奴才还不快去!”

    一直在一旁当壁花的宁墨伸手拦住他道:“不用了,我就在这也挺好——”

    宁白瞧这冒牌货还敢自作主张反水,立马狠狠瞪了瞪他一眼。

    这宁墨却是压根也不虚他,只是冲他眨了眨眼,表示他有主意。

    宁白这才冷冷哼了一声转开头,没再过多纠缠。

    王大海心下感激,方才宁墨这一举动,又让他想起宁墨以前的确也是这般仁慈,待他们这些奴才也甚为亲和,从不会把他们当奴才一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和宁白恰恰相反。

    他心中再仔细一琢磨,以宁世子的身份和陛下的看重,大概这般也不为过,便还是将他们直接引到了紫宸殿。

    紫宸殿当中有座一尺来高的高台,其上摆着一张宽大的龙椅,龙椅前是一张宽大的黑檀御案,高台之下侧方面向御案的位置,摆了一张小许多的桌案,还有一张蒲团,便是林琅平常上值的位置。

    这位置的确算不上舒适,如今林琅一月也只有一半时间来紫宸殿,来了后大多一些琐事,都是偏殿的两个翰林做了,他也不用一直拘着,因而也不觉得多难受。之前刘岐倒是怕他不舒适,提出为他将桌案之类摆得舒适点,但这紫宸殿时常会有大臣来面见天子,若是桌案太过打眼,会显得对天子和一众老臣不敬,便被他直接拒了,此事便也不了了之——

    即使如此,这位置在旁人看来也是天子荣宠的证明,令人眼红嫉妒得厉害,比如宁白便是——他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对宁墨道:“兄长,以后这就是你上值的位置了——”

    又对王大海道:“王公公,劳您再给林大人寻个地了——”

    王大海心里咯噔一下,宁白这个人就跟条毒蛇一般,这般客气说话简直比不客气还要吓人!他都能想象到,若是他不答应,这人得多暴跳如雷跳起来咬他一口!

    但即使如此,他面上还是有些为难道:“宁公子,这、这恐怕不好吧?!”

    宁白顿时跳起来,面部表情狰狞,语气威胁道:“你这狗奴才!别给脸不要脸!”

    王大海微低着头,眼里神色莫明,声音恭恭敬敬道:“这、这老奴怕是作不了主啊——”

    宁白扬手又是一巴掌狠狠甩了过来,正欲待发作,只听外间传来林琅的声音道:“哟,这是怎么了,今日的紫宸殿可好生热闹——”

    宁白对林琅的恨意可比对王大海的强多了,王大海在他眼里充其量不过一奴才,定多不过碍眼而已,哪有林琅这般遭他恨——

    他立马丢开王大海,迎面走上去,对林琅趾高气扬道:“呵呵,原来是林大人,我们正在说你呢,以后呀,那位置便是我兄长的了,林大人你呀,便自寻去处吧——”说着指了指林琅原来所在的那一处位置。

    林琅环视了一圈,看看那位置,又看看宁白,面上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道:“宁世子看上那位置正正好,寻常我坐着都嫌再累不过,如今宁世子倒是替我解了难题——”

    “这紫宸殿,有了宁世子,倒也不怎么需要我了,我便直接回我的翰林院,倒是顶好——”

    说着转身便走,还摆摆手道:“那些东西都不值当什么,便当送给宁世子吧——”

    王大海朝前几步,想要留下林琅,却被宁白拦住了,只得唤道:“林大人,林大人,陛下下朝回来定要寻你呢——”

    林琅笑道:“王公公放心,有宁世子在,陛下便不会寻我啦——”

    他这番作派,在宁白看来不过是故作洒脱罢了,实际上不知内心多吐血!一想及此,他内心便觉一阵暗爽,面上忍不住现出得意之色。

    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大概是林琅答应得太过轻松,离开的背影太过潇洒了,与他想象中的狼狈,被天子弃如敝履的失魂落魄相差甚远,没能看到这副模样,他实在觉得有些不爽——

    于是他便跟上去,拦住了林琅的去路,肆意挑衅道:“呵呵,此前林大人不是颇为得意吗?!怎么?!如今怎么跟落水狗差不多了?!”

    “啧啧,替代品便要有替代品的觉悟,不该肖想的便不要肖想!撒泡尿照照自己才是正理,不过一乡野村夫罢了,哪能登得大雅之堂!”

    “如今我兄长回来了,那不跟猪八戒的镜子一般,你这登不上台面的,自是立刻被打回原形!”

    林琅瞧他这便宜弟弟的嘴脸,心中便觉好笑,他凑上前轻声道:“哟,瞧宁公子这跳的模样,旁人莫不还以为加官进爵的是宁公子呢——”

    “宁世子再如何,世人也只道是宁世子的好,宁公子啊,在京城百姓眼里,也不过是那个淹没在兄长光环里的庶、子罢了——”“庶子”两个字还特别加重了音调。

    宁白的痛点在哪,林琅再清楚不过,果不其然,只是寥寥数语,便让宁白面目狰狞似恶鬼一般,直接扑过来就像对他一顿撕咬。

    但还没等他近身,便直接被不知从哪跳出来的止戈给钳制住动弹不得,徒劳在那张牙舞爪——

    林琅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蛋,声音似鬼魅般飘忽道:“宁公子如今演得兄弟情深,真不知道,若是让宁世子知道,当初推他落下悬崖的可是你这好弟弟,你说他会怎么做?——”

    宁白顿时面色惨白如纸,声音讷讷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不、不,你不可能知道!不可能有人知道!”

    他很快恢复镇定,凑到林琅跟前,用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呵、呵呵,知道了又能如何?!”

    林琅不禁皱了皱眉,看宁白是真的一点也不担心,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便是宁白知道这宁墨是个假货。既然如此,那宁白自然也是一个突破口,也得让刘岐派人一直跟着宁白才是。

    他面上不禁露出笑意,倒是感谢宁白给他漏出线索了。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宁白一眼,转身便离开了紫宸殿往翰林院而去,那背影看着潇洒得不得了——

    宁白在后面看着手指甲都掐紧了掌心,忍不住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

    第105章 胖崽的身世8

    林琅已经许久没来过翰林院了, 自从袁掌院被罢官后,翰林院掌院便换成了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陈石。

    陈石其人,如今已经近六十, 进士二甲、出身寒门, 在翰林院呆了一辈子,算是纯纯熬资历才熬到从三品副掌院。

    他性子孤倔, 向来不怎么与人来往, 每日都呆在藏书阁里整理那些古籍和金石碑文之类, 从早到晚, 都不带歇的,不过中午草草用些咸菜馒头罢了, 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翰林院劳模。当然, 他自己也特别痴迷那些古籍金石碑文。

    袁掌院比他年轻, 若非其被罢官,这翰林院掌院一职大概不可能落到陈石身上。

    但自打他任翰林院掌院后, 每日还是活着与以往一般无差别的日子,翰林院那些琐事一应全交给了胡掌院。

    这胡掌院原来性子虽严厉,但并无什么大过, 后来袁掌院被收拾后,他倒是安分了许多。

    林琅原先的值房不仅还在, 还比以前收拾得更加宽敞舒适,软榻、桌案、屏风、香炉之类应有尽有, 虽然和紫宸殿相比算不了什么,但是和他们第一次来时已经是天壤之别,更别说原先还有陆季和他一间, 如今陆季去了大理寺,这间值房便只有他一人, 还长期空着。

    翰林院的日子很是清净,只要不到处钻营,主要工作便是整理抄录古籍、做学问之类。当然,翰林院首要职责本该是服务天子,天子想知道什么学问,想知道什么经世治国的大道理,只要几句话吩咐给翰林院,翰林院便得查阅典籍、各方县志,给天子整出一朵花来。

    所以在翰林院中,学问该是第一要务,但是也分为经世致用派与为往圣继绝学派,两者在读书人心中都一般崇高,不过对天子来说,自是经世致用派更为实际。

    但是翰林院经世致用派能发挥多大作用,与天子关系太大,天子若是不靠谱,那几乎也无什么用武之地,比如此前天子不理朝政三年,朝都不上,哪还需要这些翰林提什么治国之策。

    但是为往圣继绝学派自是不需要依靠天子或是某个人,只需要遍览天下群书,一心做学问即可,而如今的陈掌院便是这般人。

    不过这样的日子对林琅来说也是颇为安逸自在的,每日只需按时点卯,然后看看书、写写文章即可,写多写少写什么也没人对他提要求。虽说其他人看着他的眼神总是莫名带着点忌惮和同情,不过他也不是怎么在意。

    很快过了小半个月,朝堂文武百官和京城百姓没一人没听说,这宁世子直接占了林琅的位置,林琅直接回了翰林院。

    在众人看来,林琅这待遇跟被流放也差不多。他们本来还满心以为要上演一番修罗场,看天子在旧爱与新欢中如何抉择,哪知好戏还没上场,林琅就直接下台了。

    有些人替林琅不平,觉得林琅有经世济民之才,有一腔为民之心,都做了那么多事,凭什么这宁世子一回来,林琅就得被发配“冷宫”。嗯,在这些人看来,林琅回翰林院,就跟被发配“冷宫”无甚差别,虽然翰林院这些翰林自是满心不服。

    也有人觉得,林琅合该就只配这待遇,不过一乡野村夫,家世出身上不得台面,如今正主都回来了,那替身让位不是理所应当吗?!

    朝堂和京城流言蜚蜚,林琅自是压根不怎么在乎。而且不出他们所料的是,这假“宁墨”果然很快便露出了马脚——

    深夜,百香楼,薛游半躺在奢华的雅间内,泪刃在一旁禀道:“主人,宁公子带着宁世子来了——”

    薛游面上带着心怀叵测的笑容道:“让他们进来——”

    稍顷,宁白和宁墨进来向薛游见了礼,薛游也未起身,只是慵懒地半靠在美人榻上,看着宁白笑道:“不知宁公子这么晚来所谓何事?”

    宁白径自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好整以暇道:“薛将军将我的好哥哥交给我,那我可不得给薛将军及时禀报我这好哥哥的功绩?——”

    “宁墨”恭敬站在一旁,颔首低眉,不发一言。

    薛游知道这宁白并不像传言中那么好惹,稍稍坐起来,眼神认真些道:“你们来时可曾小心?”

    宁白面上露出不屑道:“都这么晚了,有谁注意到?!而且就算见到,我带我这好哥哥到百花楼逛逛又怎么了?”

    薛游皱了皱眉,但也没与他多分辩,只是道:“他被赐了世子封号,又被封为四品翰林,连林琅也被发配回翰林院,这些全京城上下都知道了——”言下之意是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别耽搁时间在这上面。

    末了也不忘安抚道:“宁公子放心,事成之后,他现在得到的,以后都会是你的,而且你得到的只会更多!”

    宁白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清楚薛游的野心,但现在这龙座之上的是刘岐,他心底其实并不太信薛游能达成目的。但这些对他来说无所谓,他所需要的只是达成自己的目的,扳倒林琅、承袭承国公爵位,这对他来说便已足够!

    他从小便幻想自己能成为承国公,以前有宁墨在,自然没他什么戏,但宁墨都死去这么久了,他爹也只剩他一个儿子了,这承国公爵位不给他又能给谁?!

    只要一想到他成为承国公,京城里那些往日瞧不起他庶子身份的那些王公贵族们,各个不都得抬起眼看他?!一想到此,他便能激动得身子发颤!

    宁白面上冷哼一声道:“薛将军心里清楚就好!”

    “不过我此番前来,却有别的意思。如今他已获得了陛下信任,陛下以往对我兄长如何,想必薛将军心里也很清楚。如今都过了这么久,我觉得我们该有下一步动作了——”

    薛游生性谨慎,虽然他心底也觉得八九不离十了,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怀疑道:“刘岐对他真没有一点怀疑?!”

    宁白笑了一声,起身将“宁墨”拉到薛游跟前,抬起他的下巴看着薛游笑道:“薛将军看看我这好哥哥的样貌,是不是与我那兄长一模一样?!”

    第106章 小胖崽的身世9

    昏黄的灯火之下, 薛游蓦然看到这“宁墨”的样貌,不禁直觉心神一恍,像!的确是太像了!简直和当初的宁墨一模一样!

    一旁宁白拍手笑道:“哈、哈哈, 就是你这模样!当初陛下第一眼瞧到我这好哥哥, 就是这反应!我当时站在旁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薛游蓦然回神, 面上还是带着几分疑惑道:“你确定刘岐真丁点也未起疑?”

    宁白面上带着几分莫测的笑意道:“薛将军对我兄长的心思, 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我, 薛将军你再瞧瞧清楚, 你都分不出来,旁人又怎区分得出来?!”

    薛游将这人交给宁白, 便是仔细看过这人, 的确是完全瞧不出来区别, 若非如此,他又怎敢将人交到宁白手里?!

    他瞧出宁白话里的调笑之意, 摆摆手让“宁墨”退下,又一把将宁白拉到怀里,凑到他的后脖颈处暧昧道:“嗯?我能对你兄长有什么心思?!在本将军看来, 这人哪比得上宁公子你分毫呢?!”

    他其实也并未说假话,这人是当初左使交给他, 出身卑贱,乃是北境的马奴, 只不过身形和宁墨有些相似罢了——左使知道宁墨的存在,用了北境的秘术,才将这人变作宁墨的模样。

    若是真的宁墨, 他可能还会心猿意马,但是不过一马奴而已, 心底自是十分嫌弃,还真不如和宁墨生得七八分相似的同父异母庶弟来得让他感兴趣——

    宁白眼神里带着些得意之色,面上却又装作嫌弃道:“薛将军这又是作什么?!我们的交易可没包括这个吧?——”说着还欲拒还迎般作样子推了推薛游。

    薛游也算是风月场中老手了,对这些小伎俩心中门清,手上动作不断,嘴上更显温柔,轻轻扫过宁白脖子、肩颈,甚至轻轻tian了tian他的耳垂,语气极尽诱惑道:“宁公子怎么能说这是交易呢?!——”

    “嗯——宁公子生得这般风流俊俏,薛某早就心生仰慕,只是一直未能寻得机会与公子表明心意罢了······”

    “唔——”宁白嘴里泄出可疑的声音。他虽说满腹坏水和心眼,但一心想要取代宁墨,倒还真没怎么有过这些风月经历。倒不是他不想,只是他以前心里喜欢的都是刘岐,旁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如今这薛游,在他看来虽比不上刘岐,但再怎么说也是长公主与大将军之子,身份足够高贵,生得也甚是俊美,刘岐眼看有些远,能和薛游春风一度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可不愿意成为他兄长的替身,即使薛游已经撩拨得他yu火焚身,他却还是死咬着牙关质问道:“呵——薛将军以前不是恋慕我兄长吗?!如今这是拿我当替身了?!”

    薛游一直对宁墨求而不得,虽久经风月,女色男色都尝过不少,只要是生得俊俏,和宁墨稍微有些相似的,都能让他颇为兴起,但兴起之后,却甚又觉得索然无味,无他,只是因为这些他尝过的人,大多都是出身卑微的风月场中人,再俊俏的皮囊也没有宁白这般与宁墨相似,更别说这些人举止气度才华更是与宁墨相差十万八千里。

    而这满京城的贵公子中,除了宁墨外,还真没几个比得上宁白的。

    他以前也不是没起过心思,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人都亲自送上门来,他怎会轻易放过,更别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尤其是宁白这副一看就未尝过qing事的情动娇羞模样,更是让他心痒得厉害,只要能让他尝得所愿,什么人话鬼话,他还不是信口拈来——

    他嘴上手上都极尽温柔道:“莫听旁人胡说,薛某自是对宁公子一见钟情!自见了宁公子,这世上他人再入不了薛某的眼!”

    宁白心下被薛游哄得高兴,全身也被这人撩拨得酥痒难耐,听得这人如此说,只是带着几分娇羞嗔道:“算你识相!——”

    薛游知道这是同意的意思了,自是如饿虎扑食一般,直接将宁白放到榻上,一阵疾风骤雨,千树万树梨花碾落······两人都似那久旱逢甘霖一般,方解得经年qing渴!薛游更是控制不住自己般,直接来了三次,而宁白到底是初识个中滋味,身体还有些承受不住,但到底薛游个中老手,能让他尝到许多以前从未体会到也想象不到的欢愉——

    等到yun雨方歇,东方都已泛起鱼肚白,薛游又温柔小意对宁白安抚一番,才对宁白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宁白本还是有些餍足的姿态,一听到薛游的安排,便面色有些不虞道:“让宁墨劝陛下娶万宁县主、立万宁县主为后?!”

    薛游面上带着些纵容之色调笑道:“怎么?!宝贝儿舍不得了?!”

    说着亲了亲宁白的嘴唇,胡话张口便来道:“等以后我坐上这位置,定会让宝贝儿当我的皇后!PAO泡拯理宝贝儿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宁白心脏“咯噔”一下,虽说他察觉出薛游有这意图,但是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破觉心惊肉跳!他以前再如何,想的也不过是代替宁墨、成为天子的心头好,至于成为皇后什么的,他都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一个男子成为皇后,实在是闻所未闻,那些朝堂百官和王公贵族还不得跳起来!

    但这个可能一旦被薛游提出来,宁白便觉得心跳加速、激动无比,对啊,为什么他不可以做皇后呢?!如果是刘岐,有可能会立他为后吗?!即使他此前一直想千方、设百计,刘岐对他还是不怎么理睬,如今薛游这厮主动给了他这许诺,两人又是情后耳鬓厮磨、如胶似漆之时,他心中的天平立马偏了过去。

    他面上残留着事后的绯红之色,此时被自己野心的幻想刺激得越发鲜红水润,看得薛游又是一番激动难忍,扑到宁白身上又想再来,直接被宁白用手抵住,嗔道:“都三回了!再来我人要废掉了!”

    薛游面上尽是讨好之色,闻言忙哄道:“放心,我就在外面cengceng而已——”

    宁白信了这人,这人果然如他所言,并未再逾越,只是被这番折腾,也让初识滋味的他火起得很,但到底浑身酸痛难耐,某个地方更是酸痛难言,没让他再放纵。

    第107章 小胖崽的身世10

    天将亮未亮之际, 宁白坐上了离开百花楼的马车。天边已有些光线,路上还没什么行人,但是出来谋生计的贩夫走卒们, 已经早早出来占据了有利位置, 蒸的、炸的、煮的、煎的、炒的一应都在准备起,很快宽阔的街上便充满了各色各样的行人, 尘世的烟火与喧嚣甚为热闹。

    宁府的马车消失在街市的喧嚣中, 看似很不起眼, 实际上早被人暗中一路跟踪。

    没多久, 朝中大臣上了一沓奏折,奏请天子立后纳妃。不少王公贵族妇人也到太后跟前, 各个说那长公主膝下的万宁县主那是生得貌美如花、又出身高贵, 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就连往日很是瞧不上太后的长公主, 也都亲自到寿宁宫,与太后好言好语地聊天喝茶, 然后委婉地说了自己的意思。

    太后自是惊喜不已,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以前身份尊贵、从不将她放在眼里的长公主,如今特意来宫里看她, 与她聊天喝茶,这是以前的她都不敢奢望的;更别说这万宁县主以前她也是见过许多回的, 那叫一个端庄大方、举止有度,还是如今京城乃至全天下待字闺中、又能与天子婚配的出身最高贵的闺女, 她心中那是一百个满意!

    她心里高兴,被长公主哄得那叫一个喜笑颜开,直接应承下来道:“姐姐放心!哀家对万宁县主那是一百个一千个满意, 姐姐愿意让万宁县主嫁给岐儿,哀家自会待万宁县主像亲女儿一般!陛下也自不敢待万宁县主不好!”

    安阳长公主也面上堆笑道:“太后说的哪里话, 兰芷能够嫁给陛下,那是兰芷的福气!父母之爱子女者,则为之计深远,我如今啊,最挂心的也就是游儿和兰芷了,能解决他们两个的终身大事,我心中的石头也就落了大半,日后若是能抱个一孙半女,就更是没什么挂怀的了——”

    太后也颇有感触道:“长公主这话说得再得理不过,哀家如今呐,也就是担心陛下的婚事了,最盼望的也就是能够儿孙绕膝——人上了年纪呐,才知道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功名利禄都不过是过眼云烟,黄金万两也比不过那大胖乖孙八斤呢——”

    安阳长公主也深有同感道:“说得可不是就是这个理——”

    两个老太太相言甚欢,便作主将两个晚辈的婚事给定了,末了太后还留安阳长公主用了顿午膳。

    在出宫的马车上,安阳长公主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一旁的李嬷嬷愤愤不平道:“这王婉儿也不过一小官庶女,当初都不配同公主您一席吃饭,如今倒还会装腔作势拿捏起太后的身份了——”王婉儿便是太后的闺阁姓名。

    长公主眼睛也未睁道:“祸从口出,不要乱说话,若非游儿恳求,本公主又何必舍下这身段到太后跟前卖好?——”

    李嬷嬷有些担忧道:“公主,京城里都传这陛下对宁世子颇为不一般,此前听说陛下对那林大人也颇为亲近,怕是陛下不喜女色,我们县主嫁进宫会不会过得不幸福?”

    长公主面上并无什么温情道:“兰芷的婚姻大事,本就得为游儿铺路,谈什么幸福不幸福?!再说,以她的家世和身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她又还能有什么不满的?!”

    “这满京城、全天下的贵女,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想嫁谁就嫁谁?!以她那孩子心性,真让她自己去,怕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喜不喜欢又有什么重要?你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跟那未通人事的小姑娘一般?以为那男子的真心多靠谱?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便是男子的心,好的时候甜言蜜语不要钱,待厌弃了后翻脸不是人,这么多年还见少了?!”

    “什么真心不真心,还不是夫妻双方中谁更得势罢了!有我和她父亲在,就算她入了宫,有谁还能欺负她不成?!”

    李嬷嬷也只是看着万宁县主长大,心里希望她能过得好,但是她也知道这些事都不是自己能多与置喙的,便陪着笑脸道:“公主说得极是,老奴不过一粗蠢奴婢,自是不如公主目光长远、见识深刻——”

    安阳长公主微微颔首:“知道你忠心,也是为兰芷那丫头好······”

    却说太后那边,午间小憩一番后,直接派人将天子传唤过来。她本以为天子会对她的提议不理不睬或者很排斥,就像以往她提过的很多次一样,但这次不一样了,这次安阳长公主亲自向她示好,让她自我存在感爆棚,可不得又好好和刘岐说叨说叨——

    但刘岐这次的态度颇出乎她意料之外,他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似考虑了一番道:“万宁县主的确是个好姑娘,若儿臣要娶个女子为后,薛表妹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太后面带喜色道:“陛下能想通最好——”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天子又道:“不过母后该清楚,儿臣心思并不在薛表妹身上,倒时候怕委屈了她——”

    太后一听天子没有像往常一样立马回绝,还有商量的余地,立马道:“你姑母自是都晓得,但还来跟哀家提,自是愿意的——再说,以前你父皇的心又在谁身上了?!兰芷到底是你表妹,我们还能亏待她不成?!怎会委屈了她?——”

    说着恐怕刘岐不为所动,又打感情牌,在那一脸哀戚状道:“母后如今年纪也大了,也没什么心愿,对你也没什么要求,就是希望能看到你娶后纳妃、开枝散叶,若有生之年能看到儿孙绕膝,百年之后也才能死而无憾,去九泉之下才能见你父皇啊!——”

    刘岐心中冷笑不已,若是他幼年对他母后有甚感情,这些话怕是能对他有所触动,可如今自是让他心里不能生起丝毫波澜。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一应事宜由母后作主,不过儿臣还有几个要求——”

    太后一听这话,心中大喜过望,忙道:“只要你答应娶兰芷,其他什么都好说!”

    第108章 小胖崽的身世11

    很快, 宫中便传出了消息,说这天子要迎娶安阳长公主之女万宁县主、立其为后了,如今宫内宫外、朝廷上下, 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天子和万宁县主的大婚呢——

    京城的各大茶楼酒肆之内, 无数人脑袋扎在一堆,听那些消息灵通的人说最新的八卦——

    有操心的人道:“那宁世子怎么办?林大人怎么办?”

    那酒楼包打听道:“这你们就不知道啦, 听说这迎娶万宁县主之事, 还是宁世子主动给天子提的呢, 说是天子乃九五之尊、天下社稷之主, 不能不立后,也不能不无后, 这万宁县主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听众各个表情都跟吃了腌的黑蒜一般, 有的人深明大义道:“宁世子不愧是心系社稷之人, 识大体、顾大局,说得这是再对不过啦!——”

    “早就听说宁世子就是这般深明大义之人, 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也有人不怎么理解道:“陛下等了这宁世子这么多年,结果才回来就劝陛下大婚?!那陛下心里得多难受?!若真正喜欢一个人, 又怎舍得把他推到别人身边呢?!”

    旁边力挺宁世子的人道:“所以说宁世子这种人哪是你这种平头百姓能比的?!人家那身份!那才华!那格局!人家就是即使自己难受,也要为天下人着想啊!”

    众人一听, 觉得很有道理,一时心中对宁世子都颇为敬服

    那人继续道:“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听着都很是敬服, 更何况那些朝廷文武大臣呢!”

    “听说朝廷许多大臣上奏折给天子,奏请天子给宁世子加官进爵,天子一听, 觉得可不是这个理!既然已经委屈了自己的意中人,那可不得补偿一下, 于是又封宁世子为从三品翰林,任翰林院副掌院之职!”

    “想平常人一辈子为官可也任不了从三品大官,这宁世子可是才回来没多久,就直接任了从三品翰林呐!”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宁世子的家世、才华还有和天子的交情,这才哪跟哪呢!——”

    一众围观百姓不禁纷纷点头——

    又有为数不多的人小声道:“那、那林大人呢?!林大人可是为我们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呢!”

    不少百姓念及林琅所作之事,也都关心道:“对啊、对啊,那林大人呢?——”

    那百事通道:“哎呀,你们可不知道,这林大人在宁世子回到紫宸殿的第一天,就被天子给赶回翰林院呢!——”

    “哎,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以往林大人能受到天子青睐,可不就是因为他与宁世子样貌、才华很是相似?!”

    “如今正主都回来了,这林大人可不得晾到一边?!就算林大人为我们老百姓做了再多好事又如何?!就算林大人再有经世之才又如何?!他总归不是天子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众人不免跟着叹气——

    这百事通又道:“所以啊,这陛下如今要娶这万宁县主,和我们林大人,可真没什么关系呐!——”

    又有百姓道:“那我们陛下是不是很快就会大婚啦?我们是不是很快就有皇后啦?!嗯,还有小皇子和小公主是不是也很快就会有啦?!”

    在场的百姓就是很容易情绪被带着走,一听有人这么问,不禁也跟着期待起来——

    百事通继续道:“非也,非也——这寻常人家成亲还要三媒六聘呢,这陛下立后自是更加庄重!除了寻常人家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之外,还得大征、册立、祭天地之类种种,每样还都比寻常人要麻烦多了——”(注)

    “所以啊,少说也得半年,往长了三年也说不定咯——”

    围观百姓里有人爱操心真担忧道:“哎呀,我们陛下如今都二十三有余了,再过三年那不得二十六七了?!寻常人家二十六七孩子不都得满地跑啦?!三十出头都能抱孙啦?!”

    百事通:“可不是呢——”

    “但我们天子啊,自然不是寻常人,想想前几年的模样,如今天子能成婚,你们各个的都该知足啦!还敢提要求!”

    围观百姓心里都带着对天子的敬畏,想起了过去天子不理朝政、昏庸暴虐的时候,各个都忍不住掩住了嘴,他们自不敢多言——

    百事通知道的最新八卦都说得差不多了,末了也忍不住叹道:“你们不知道啦!这林大人,是真的惨呐!”

    众人果然又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各个伸长耳朵聚精会神听百事通继续摆。

    百事通:“若是林大人真正只是被发配到翰林院,日日读书做学问,那也算好的——但我听说呐,说我们苍玄不是想要和北境胡人互市吗?!这北境女主啊,点名让林大人亲自去北境和胡人谈互市事宜,说是我们苍玄派其他人去便是没有诚意!”

    “依我靠呐,这林大人十之八九都会被派到北境去——”

    “你们可知这北境是何种地方?!”

    一众百姓都被百事通那表情感染,忍不住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摇了摇头——

    百事通继续道:“这北境呐,和我们苍玄比起来,可真是荒凉贫瘠啊!一年从十月到三月,足足有五个月的冰封期!你们是不是觉得京城的冬天已经很冷了?!”

    围观百姓一脸郑重点了点头,还有性格外向些的插嘴道:“那可不是!去年冬天可真是冷啊!你看城南那些流民,还不是遭了雪灾,冻死饿死的多少啊!”

    一众百姓都不禁跟着点点头。

    百事通:“这位大哥说得对!我们苍玄的冬天已经很冷呐!但,北境的冬天,那更要冷得多!”

    “长达五个月的冰封期呐!若说我们京城的何冰,冬天能冻上三尺,那北境的冰,至少就能冻上一丈呐!”

    “北境除了冬天特别冷外,土地还特别荒凉!你们该都知道,我们苍玄南边种水稻,到北边水稻种不了,便只能种麦子了!”

    “但是呐,到北境,压根什么粮食都种不了!那地上只能长草!所以那北境人压根种不了粮食!只能放马牧羊!”

    “到了冬天,地上连草都没有了!人都没吃的,牲畜能有什么吃的嘛!所以以前,那北境人,一到冬天就来打劫我们边关的老百姓!”

    “他们可是野蛮得很,听说许多地方都是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部落和部落之间打起仗来,灭族时常有的事!把对方部落的女的抓来替他们生孩子,男的头颅割掉吃掉他们的肉,都不罕见!”

    一众百姓听得各个都瑟瑟发抖,忍不住叹道:“这北境部落未免也太残暴野蛮了吧?!”

    百事通:“谁说的不是?!所以你们说我们那俊美风流的林大人,到了北境野蛮人那,可不就跟兔子进了狼窝一般?!”

    一众百姓纷纷点头,纷纷叹息

    坐在雅间内的林琅和刘岐:

    第109章 小胖崽的身世12

    刘岐此时面色已经相当难看了, 他指指大堂中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百姓道:“在他们心中,朕就是那么不堪的一个人?!”

    林琅心里忍俊不禁,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装作不理解道:“哦?——陛下说的什么不堪?臣并没有听到百姓说您坏话啊?这些百姓不都在给陛下歌功颂德吗?!”

    刘岐看出来林琅摆明就在揶揄他呢, 直接坐在林琅旁边将他抱住, 将脑袋埋在他脖颈后面,哼哼唧唧装作生气道:“他们说朕薄情寡义, 转眼就把你晾在了一边!还说朕以前昏庸暴虐!还说什么, 朕要娶皇后, 还要生一堆小皇子小公主!”

    本来他都只是想在林琅跟前装可怜骗点安慰, 但到后面,他是越说真越生气了, 特别真情实感道:“这些老百姓真是咸吃萝卜操的哪门子心?!朕立不立后, 生不生小皇子小公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历史上那些没有子嗣的皇帝不也多了去了?!谁当皇帝不是皇帝?!”

    “还宁世子深明大义!?他们知道现在蹦出来的这人是谁吗?!”

    “还嘲笑朕的年纪?!朕二十三怎么了?!说得朕好像二十三很大了一样?!”

    “还说朕要把你派到北境!笑话!那北境女主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她说让你去你就去?!以为朕很想和他们互市吗?!到底是谁上赶着求谁?!也不把身份形势空清楚点!”

    “朕需要和他们荒凉之地的蛮夷互市吗?!倒贴百万两银子朕都不会让你去!不互市就不互市, 有甚大不了的?!”

    林琅瞧刘岐是真被气到了,忙给他顺毛道:“陛下别气, 气到自己倒不值当了——”

    他往后蹭了蹭刘岐的下巴,又亲了亲他嘴角安抚道:“臣自然知道陛下,这天底下不会有比陛下更情深义重之人, 陛下又怎会薄情寡义呢?——”

    “至于小皇子小公主,臣自然也不想陛下和别的女子生孩子, 陛下不愿意,臣自然再高兴不过——”

    “至于其他, 陛下暂且耐心,狐狸迟早要露出尾巴,这些也不过时间问题——”

    刘岐被林琅这么一哄, 浑身炸起来的瞬间服帖了,而且不仅服帖, 还觉得舒心无比。

    寻常林琅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刘岐立马服服帖帖,等到林琅再说几句软话,那刘岐更是无有不应的了——

    更别说眼下林琅还主动蹭了蹭他、亲了亲他的嘴角,刘岐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方才生的那些气,都像肥皂泡一般,瞬间在空气中破裂并烟消云散。

    他自是在林琅这得了三分阳光便要灿烂,得了三分颜色便要开染坊,林琅都递了竿子了,他哪有不顺势往上爬的道理——

    林琅只是轻轻亲了他的嘴角,他顺势便捧住林琅的后脑勺,直接狠狠吻上去,一番攻城略地,两人已是呼吸不稳。

    刘岐觉得这人身上不知道有什么神奇之处,总是轻易让他神魂颠倒、怎么也不知餍足,他只想永远、每时每刻都将这人锁在身边——

    他真希望世上有那传说中的红线,他要亲自替这人系在手腕上,不管这人走得多远、离开多久,只要轻轻扯一扯,这人便能立刻回到他身边

    情chao总是来得太容易,林琅太清楚刘岐的小习惯了,虽然他平日里看着总是清冷如月,但这人总能轻易将他拉入yu望的沼泽

    在刘岐的手又开始不安分时,他忙止住了他,气息不稳道:“陛、陛下,别!臣不想在这里!”

    刘岐只觉心中一悸,此时脑子倒转得飞快,听到“不想在这里”,便自动翻译成“不想在这里,想在其他地方”

    他只觉浑身发热,直接想打横抱起林琅回去,在这鸟地方他一秒钟都不想多呆了!

    林琅额角一抽一抽的黑线,一手抵住刘岐的胸膛,只淡淡看了刘岐一眼,强自镇静自若道:“陛下想做甚?!”但他声音里还是稍微泄漏出了些微气息不稳的颤音,勾得刘岐心尖一颤一颤的。

    林琅坐正身子,整了整自己被弄乱的衣襟,要不是脸上的绯红太过明显,看起来倒的确显得特别一本正经——

    不过刘岐就是喜欢他这副清冷自持却又情难自禁的模样

    林琅稍平复心绪后,牵起刘岐的手,眼神似带着一种蛊惑性的温柔看着这人道:“不过,这百晓生有一点说对了,臣准备亲自赴北境一趟——”

    刘岐都快被林琅这眼神和神情给蛊惑得五迷三道,本能之下便愣愣点头道:“嗯,都听子玉的”

    可话出口后才反应过来林琅说的什么,立马拧着眉头道:“不、不行!朕不允许!”

    林琅立马甩开他的手,冷冷道:“陛下可是金口玉言呢,方才不都答应了吗?!”

    刘岐一见林琅冷目,便有些发怂,立马讨好道:“朕才不是什么金口玉言,只要子玉不去北境,朕当小狗都行!”

    林琅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能下得了面,堂堂一九五至尊,连说自己当小狗的话都能说出来——

    刘岐见林琅笑了,立马上前握住他的手趁热打铁道:“那百晓生虽然说的话狗屁不通,但有一点说对了!那北境都是荒凉蛮夷之地,那些胡人都是野蛮未曾开化之人,茹毛饮血、杀人吃肉,没有他们做不出的恶事!”

    “再说那北境还是女主,听说荒淫无道,子玉这般人物,又手无缚鸡之力,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刘岐眼里的担忧都快变成实质了,林琅也只得和他认真道:“臣去北境,商谈互市事宜只是其一——”

    “前些日子莫羽查到的消息你也知道,薛游和北境的人有勾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斩断薛游与北境的联系,陛下才能安稳,苍玄才得安宁——”

    但刘岐油盐不进,一脸不听不听的无理取闹模样,和三岁小孩也无甚差别般任性道:“不,不管有天大的事,朕都不许你去北境!”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很有道理,但谁去不是去?!凭甚让你去冒这个险?!”

    “这一路艰辛万难,匪徒强人甚多,更别说到了北境之内,朕也鞭长莫及,实在凶险至极!”

    越说刘岐还越上劲来,将林琅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一脸深沉的哀戚道:“子玉,你也可怜可怜朕吧,只要你在京城,你想如何便如何,朕都听你的,但千万别以身犯险——”他脸上的沉重实在太过明显,仿佛只要林琅不答应,他就能立马哭出来一般。

    若是以往,林琅自会很吃这套,基本上便会心软依刘岐的意思了,但是这个不同,薛游的存在,直接威胁到刘岐、威胁到苍玄,还牵涉他和小家伙的性命,而他去北境,相较之下,自没那么危险——

    但他知道和刘岐是说不通了,他已经被自己想象的危险吓到了,觉得他去北境和送死也没什么差别,无论如何也不会松口答应——

    既如此,他面上安抚道:“陛下说得在理,朝中能臣众多,的确不是非臣去不可,届时陛下选一能干的大臣自是一样——”心中却暗道,如今朝堂都以为他被天子厌弃,到时候暗度陈仓、木已成舟,刘岐也拿他无法。

    刘岐却以为他是真的改变主意了,心下只觉得大松口气,连带着觉得大堂内那百晓生的嘴脸也没那么可恶了。

    他从背后抱着林琅,脑袋埋在他脖颈处,有些撒娇的意味道:“子玉改变主意便好——”

    第110章 胖崽的身世13

    其实刘岐要去北境之前, 还想先去西北凉州一趟。当然,时隔多年,他想去看看外祖、外祖母还有几个舅舅, 带小家伙见见长辈也是应该的。除此之外, 在原书里,薛游能够成功, 凉州雍氏的中立不支援也是很大原因。

    北境驻守边关的军队中, 有三支实力最强, 驻守之地最为紧要, 一为幽州薛家,也就是薛游的父族;二为云州冯家, 也就是林琅支持其与北境互市的边关冯艾冯将军所在的家族;三则为凉州雍氏, 也就是宁墨的外家雍家。

    先皇时, 其长姐嫁与了薛家家主,先皇自身则娶了冯家嫡女为后, 而宁墨母亲虽嫁给了宁国公,但也人在京城,雍氏一家对天子也十分忠诚, 自是皇权稳固。

    原书中,先皇驾崩后, 刘岐非冯皇后所出,而冯皇后膝下也无一子半女, 冯家虽不感对天子有所怨言,但到底有所不满,只是不过待时而发。

    刘岐后宫荒芜, 无甚外戚姻亲支持,又因宁墨坠崖, 昏庸残暴,薛游起了狼子野心,冯家雍家装死,即使有二十万禁军支持,也最后难逃自焚于宫中的结局。

    所以,对于林琅而言,此去他向外家表明身份,争取外家对天子支持,却是对付薛游和薛家必要的后盾。

    当然,他也知道,只要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几个舅舅知道他还活着,争取外祖家的支持也并不难。

    所以,此去凉州,他还得带上小家伙——

    但如今这交通、这条件,让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跟他跑那么远,的确太艰苦了些更别说,他还要去北境。

    他自也是知道,此去北境危险重重,完全不适合带小家伙,所以打算的也是到凉州后,将小家伙留在外祖家陪伴外祖母和外祖父,他只身一人再去往北境——等从北境回来,再去凉州接上小家伙入京,这么算来,大半年时间自是少不了。

    若是让刘岐知道,即使北境不那么危险,这么长时间,这人定也不会答应——

    而且,他还需要考虑到另一个问题,他只要去了凉州雍家,向外祖父、外祖母表明了身份,那消息自会传回京,到时候他的身份,还有假宁墨的身份,都会不攻自破。所以,在这之前,他们一定得更多从假宁墨身上得到更多线索——

    但如何名正言顺去北境,他还得另作打算

    林琅想问题想得出神,刘岐唤了他好几声都没回应,末了只能委屈巴巴轻轻吻着林琅后脖颈,又含着他耳垂轻轻tian shi着——

    这些地方都是林琅身上的min感地带,被刘岐黏黏糊糊弄了一番,自是再怎么神游天外也该回神了

    他轻轻“唔”了一声,带着点清冷却难以自持的勾人之意——他不禁有些着恼,用手推了推刘岐的胸膛,但不知是无力还是不好着力,压根推不动分毫!

    他有些微恼道:“陛下!你干什么呢?!”

    刘岐早被他那声音里不自觉带上的难持之意给撩拨得神思不属,却突然听到林琅的微斥,不禁心神一紧,委屈巴巴道:“朕唤了子玉那么多声,子玉却压根不应朕,朕便只能这般吸引子玉注意力了”

    林琅:

    但没办法,他的确就是对撒娇和委屈巴巴的刘岐最没办法,总觉得他这副模样又可怜又可爱,总让他忍不住想起,当时年少气性足时,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刘岐稍微唐突了他,他便能气好久,自己便突然一个人跑回府,怎么也不理刘岐——

    刘岐便能一直追到他院子门口,他不松口,刘岐便一直守在那就算他父亲或是旁的人来说和,也丁点用都没有。

    每次他那父亲都看不过去,觉得他这般对天子不敬,恐怕惹来祸事,想斥责他,令他不要如此任性时,刘岐却委婉而又强势地让他父亲不要斥责于他——

    而琼林宴醉酒那次,刘岐更是直接在院子门口等了足足三天三夜,即使三天三夜,他都未出去见刘岐一眼。

    那时深秋的夜已十足寒凉,更不巧的是,第三天晚上夜里下起了秋雨,淅淅沥沥、层层萧索,雨滴如豆点大,打在枯枝败叶之上,让人心里更是如灌雨的坠絮般分外沉重——

    刘岐在秋夜的雨又淋了足足一夜,其实那时他也足足熬了三天三夜,在床上躺着也压根没睡着。

    等到破晓天亮,东方天色泛出鱼肚白,一夜秋雨也终于停了。那时候,宁墨才终于拉开了院子的木门,装作和刘岐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刘岐见到他的那一刻,从惊喜到浓重的担忧,也不过是瞬间的转换——大概那时候的他,在刘岐眼中看来实在太过狼狈,直到很久之后,甚至一直到坠崖之前,刘岐看他的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待他更是如珍贵瓷器一般

    但那时候的刘岐,在他眼里何尝不是也很狼狈?!琼林宴之事,其实也不是刘岐的错,只不过他自己一直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罢了——

    待坠崖之后,他苏醒了现代的记忆,才发觉自己之前心中的那些芥蒂、那道坎是如此的不值当,他为此折磨了两人那么久,是多么的可笑——

    在一个人带着小家伙的那三年里,他一直忍不住觉得,自己那时候那么对待刘岐,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些,以至于现在一看到刘岐对他服软示弱,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即使知道他多少有些装的成分在,但他还是总忍不住想起当初院门口等待他的那个少年

    即使等再久,那个身影再充满了落寞,再充满了无措,只要他打开门的那一刹那,那人眼里永远会迸发出去七月灿阳那般的惊喜,然后,这人的眼里,便满满的全都是他,再没了自己,也没有其他人,仿佛,他便是他的全世界一般

    第111章 小胖崽的身世14

    林琅瞧见刘岐带点委屈的模样, 又想及往事,心头不禁有些发软,他回身摸了摸刘岐的脸, 又亲了亲他的嘴角, 声音温柔道:“陛下,我们回去吧——臣有些想小家伙了······”

    刘岐顿时有些飘飘然受宠若惊, 不知道这人怎么一下对他那般温柔, 自是无有不应。

    回去后自又是好一番折腾, 次日清晨林琅起来时, 只觉腰酸背痛,觉得自己真不该对刘岐那般心软, 这人压根就不知道餍足, 到头来受累受罪的还是他自己。

    天还未亮, 刘岐便早早起来入宫上朝去了。如今因薛游和假宁墨的存在,两人多少要避人耳目些, 林琅倒是让刘岐不要每日出宫来寻他,但刘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忍得了这般相思苦, 每日却只是乔装打扮出宫,来回跑得比往常更折腾, 却甘之如饴——

    林琅起来后收拾一番,用完早膳, 却没有去翰林院,而是坐在院子里晒了大半日的太阳。虽然腰酸是一回事,但主要是他另有安排, 便直接旷工了。

    如今也没人管他,以前他基本就没去过翰林院上值, 现在不去也基本没什么人注意到。而且眼下这尴尬局势,大多数人都是抱着或看热闹或同情的心态,一般人带着点同情,便会觉得他去不去上值,那是翰林院掌院该管的事,与他们无甚干系——而翰林院如今管这些琐事的都是胡掌院,胡掌院挨过几次教训,也不敢在林琅面前装相,心里只想着到底是陛下跟前的人,陛下都未发话与他也无甚干系——

    如此一来,倒是为林琅提供了许多方便······

    古人言,终日昏昏醉梦间、偷得浮生半日闲(注),他倒觉得这样的日子煞是令人羡慕,尤其如今小家伙几乎到了见风长的年纪,刚开过年,晒了几日春光,吹了几日吹风,当然也有可能是近来吃得好、长得好,那个头是足足窜了一头有余,从三头身的小萝卜头变成了四头身的小萝卜头,小胳膊、小腿上的小藕节肉更是又多了足足一圈——

    林琅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心里不禁竟生出了些惆怅之意,觉得时间过得可真快呐,放在自己身上还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但是在小家伙身上便太明显了,稍不注意,可爱的小萝卜头就要长大啦——

    不过,小胖崽哪知道他爹爹如此复杂的惆怅心绪,只是在他爹爹怀里坐了一会后,便明显坐不住了,小屁股挪来挪去,最后奶声奶气道:“爹爹,我要和长风哥哥玩去啦——”

    还在伤感时间过得太快、娃长得太快的老父亲:······

    小胖崽一骨碌便缩了下去,林琅都来不及拦一下,便见小家伙直接去把檐下读书的小长风拉起来,让他陪他玩绕着大槐树打攻防战的游戏——

    现在小胖崽长大了,小时候沙子城堡攻防战已经满足不了小家伙啦,刘岐便直接命工匠给他绕着大槐树造了一圈的木头城池,里面有道路、房子、小人儿之类,外面是一层围墙,围墙外面还有护城河、吊桥,还有小木马、小木箭、小木刀、小士兵之类,更厉害的是,城墙门口有一排排的骑着小马的士兵,还有一排排步兵,看着煞是威风!

    简直就是迷你大型豪华手办现场!不仅做工精致,还几乎是同比例缩小建造,那小马还能动,小弓弩还能放箭,实在是每个小胖崽的究极梦想!

    当初小胖崽拿到这一套木制小城防,高兴得露出来的小米牙就没合拢过,他“蹭蹭蹭”爬到刘岐大腿上,“叭叭叭”往刘岐脸上大大亲了几口,奶声奶气道:“陛下真好——”

    刘岐自然心花怒放,觉得这小家伙怎么就这么合他眼缘,得他喜爱呢,若是他和子玉的亲崽子该多好!但转念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是太过荒谬,他和子玉都是男子,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不过,只要子玉陪在他身边,他也并不是很在意——

    ······

    不过这次小胖崽还没来得及和自己的小木马、小木城池亲密接触,便只听到自己的老父亲幽幽道:“崽崽啊,你长风哥哥正在认真读书,怎么能随便打扰长风哥哥呢?”

    小家伙对自家爹爹的语气很是敏感,立马收紧了小胖身子,他对了对自己的小胖手指,歪了歪脑袋,退一步带着点小心地糯糯道:“爹爹,那崽崽自己去玩啦?——”说着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小长风的手,圆溜溜的大眼睛又不舍地看了小长风一眼。

    小长风也很想陪小家伙玩耍,但是他更敬畏林琅,在他心里,林大人说他该认真读书,那他便该认真读书,不能想着去陪崽崽玩耍。但他还是忍不住一直拿眼睛瞅崽崽——

    林琅看两个小家伙黏黏糊糊的样子,觉得自己是不是当了恶人,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笑着故意问道:“哦?!崽崽不需要读书吗?——”

    小胖崽对了对自己的小胖手指,小奶音有些无辜道:“可、可是爹爹给崽崽布置的书,崽崽都会背了呀!——”

    林琅这下真的惊讶挑眉问道:“都会了?那么多?!”

    小胖崽自信地点点头。

    林琅似沉吟了一番道:“那好吧,爹爹考校考校你——”

    “唔,那给爹爹背背千字文吧——”

    小家伙将小胖手背到身后,便摇头晃脑开始背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一直背到很后面的“似兰斯馨,如松之盛”,也丝毫没有停顿、迟疑什么。

    林琅心中也是惊讶不已,小家伙现在认的字不多,千字文里面有很多对小孩子来说比较复杂的字,他还没教,只是教小家伙读过两三遍而已。

    他忙打断道:“好啦、好啦,不用背了,那爹爹教你的论语呢?”

    小家伙又从学而篇背到为政篇,从为政篇背到八佾篇,小奶音特别真情实感道:“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林琅憋笑都快憋爆了,忙止住他道:“好了好了,不用背了——”压根连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而且他真的只是随便交了一部分简单的而已,看来以后他还得再仔细考虑考虑怎么安排小家伙的启蒙教育。

    他摸摸小家伙的发顶温和道:“崽崽真的都会背了,很厉害,去玩吧——”

    小长风在一旁兴高采烈鼓掌道:“崽崽好厉害!——”

    小长风吸引了林琅的注意力,他看向他,随口问了一句道:“长风,你会背吗?——”

    小长风立马低下了头,像被老师抽到回答问题的差生一般,嗫喏道:“长、长风不会——”

    林琅挑了挑眉,他是完全没想到的,他以为小家伙都能背,小长风比小家伙大,天天都认真学习很久,肯定也不在话下——

    他立马转变话头道:“不能背也没关系,以后总归都能背的——”

    小长风苦恼地皱着眉点点头,脸上满是更加努力的决心,这时候他大概还不知道,天生学渣,是理解不了天生学霸的世界的

    第112章 小胖崽的身世15

    林琅发现小家伙几乎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也不知是喜是愁。他从小虽然也博闻强识,见过的书目基本看过两三遍都能背,但也不能说过目不忘。

    刘岐倒几乎是过目不忘, 但他从来不爱背书, 只是知道以前夫子要他们背书时,刘岐从来不看书也不背书。

    但他喜欢趴在桌案上, 一手撑着额头, 或是脑袋趴着枕在胳膊上, 就那么瞧着他, 听他背书倒是听得十分入神。

    再等到夫子抽查时,刘岐也总有那么点子反骨在, 不肯乖乖背书, 非得林琅瞪他几眼, 才肯一股脑背出来。

    那时候,林琅便觉神奇不已, 这人从不看书,只是听他背几遍,从头到尾便滚瓜烂熟了, 几乎与现在的小家伙一般——

    但林琅还是有些发愁,小家伙太小, 却过目不忘,或者说过耳不忘, 但实际上对很多道理、很多东西又不是很了解,他这个当爹爹的自然得多费心······

    小胖崽还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了不得的学霸天赋,一个人在小木头城池那玩得不亦乐乎。

    虽然长风哥哥不能陪他玩, 但是他爹爹坐在树下看着他,长风哥哥坐在屋檐下看书, 时不时也会看他一眼,他觉得都是在陪着他,也不是一个人玩,还是开心得很······

    很快便过了未时,没一会便是朝廷各衙署下值的时间,林琅嘱咐道:“崽崽在家里乖乖听长风哥哥的话,晚上秋荷姑姑给你做好吃的,爹爹出门一趟,很快就回来——”

    “若是要睡觉了,爹爹还没回来,那你就和长风哥哥一块睡——”

    小胖崽头也不抬,埋着头正认真地给一个个小木头士兵排兵布阵,听到一点也没有不舍地奶声奶气道:“好哒,爹爹慢走,路上小心呀——”

    林琅摇摇头颇是无奈,小家伙这般小,就让他感受到儿大不中留的老父亲惆怅啦——他将小胖崽抱在怀里狠狠揉了一番,才将他放回去道:“好了,你继续玩你的,爹爹出去啦——”

    等到林琅带着止戈坐马车离开后,小胖崽又往外面瞅了几眼,确定走远后,立马朝小长风道:“长风哥哥,快来快来,帮崽崽把这些骑马马的士兵摆好,崽崽摆不完啦——”

    小长风看看崽崽,又看看自己桌案上的书,眼里有些犹豫,他、他还没背下今天该背的任务——

    小胖崽立马“哒哒哒”地跑到他跟前,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道:“长风哥哥,来陪崽崽玩嘛,爹爹都走啦——”

    小长风点点头道:“嗯,好吧,哥哥还可以晚上读书——”

    小家伙立马高兴点点头。他黑溜溜的圆眼睛骨碌碌一转,想着到晚上再让长风哥哥一起陪他睡觉觉啦,长风哥哥肯定不会不答应的,最、最多,他帮长风哥哥一起背书啦,长风哥哥背,背错了他便给他指出来,嗯,虽、虽然有些难,这么简单的书,不知道长风哥哥为什么总会背错,但、但他帮长风哥哥背书,肯定跟长风哥哥自己背是差不多的——

    林琅却是独自去了李相府。

    李相府在二里巷巷尾,是座三进的院子,并不大,外表里面都很朴素。

    李相出身寒门、为人刚直,一生为官也没攥下什么家财,这座宅子还是他当初身为工部侍郎时先皇赏赐的,一直居住到如今,少说也有几十年了。

    林琅到时,李相还未回府。一老管事与他添了粗茶,便到堂外侯着。

    林琅正襟危坐在正厅的高背椅那,喝了口茶后微微闭目养神。苦涩的茶味在嘴里徘徊不去,他心里不禁叹道,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他当初坠崖后,从宁国公府的锦衣玉食生活,突然要过缩衣节食、粗茶淡饭的日子,是好久都不能适应。

    后来到了京城,刘岐润物细无声地将他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换成顶好的,倒是丁点没有觉得不适应。如今再来喝口这粗茶,又是有些不适应了。

    像李相这种寒门出身,一直到如今身居高位,却还过着如此粗茶淡饭的日子,倒十分让林琅敬服,也很是有那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意味了。

    年关时其实他便收到李相邀帖,当时他本想着抽时间拜访一下李相,没想到大年初二落入冰湖,后来又病了许久,再后来元宵灯会城南失火,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再到现在假宁墨之风波,好不容易才寻得机会

    等了大概小半个时辰,门外听到车马声,有小厮来报是李相回来了。

    林琅忙起身到厅外侯着。

    李相走进来,将披风交给老管事,不时咳嗽几声——

    林琅与李相见了礼,李相也作揖还礼道:“近日气温变化有些大,老父小感风寒,失礼了——”

    “不知林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林琅直接开门见山道:“近日有北境使者传信,想让下官亲赴北境商谈互市事宜,下官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李相打量了一番林琅神色,便抓住他袖腕,道:“走走走,与老夫到书房细说——”

    老管事在后面追着道:“老爷、老爷,要喝药呢——”

    林琅委婉道:“时间还早,不急这一会,李相要不先服了药?——”

    李相摆摆手对老管事不耐烦道:“送到书房便是——”

    书房离正厅也不过几步距离,李相令林琅与他分案而坐,又各自面前倒了杯茶,才慢悠悠道:“林大人果真愿意以身犯险?——”

    林琅:“李相可知去年半年,冯将军与北境互市上缴陛下税银几何?——”

    李相抹了把自己的花白小山羊胡道:“老夫听说有百万两银——”

    林琅:“的确,而这不过是云州一边关关口半年与北境互市税银——”

    李相不禁愣了愣,这数量的确十分可观,若是日后其他边关关口都能开通互市,那税银少说也有几百万两,到时候充实国库,开荒田、修水利、建学堂,能为百姓做多少有益之事——

    李相一双浊眼泛着亮光道:“的确是百年大计啊!——”

    第113章 小胖崽的身世16

    李相捻着自己的那一小撮花白山羊胡思忖了一番, 不疾不徐道:“边关互市之利虽甚大,但其中有几处关键也不可不防,一乃不得不防北境胡人狼子野心, 若是北境势大日后犯我中原该当如何?!前朝前车之鉴不可不忘——二乃边关军日益兵强马壮, 如何保证其对天子的忠诚?三乃派何人去与北境女主商谈,此人亦至关重要, 非一般人可胜任——”

    “至于其他互市货物种类、管理、税银上缴之类, 倒都在其次, 三省六部自可拿出章程——”

    林琅瞧李相娓娓道来, 便知平日里自是对边关互市颇为关注,立即拜服道:“李相远见——”

    李相摆摆手:“这等虚词, 你我之间不必多言——你也不必道老夫想得过于危言耸听, 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 总有些阳谋阴谋、黑的白的需要思虑周全。”

    林琅点点头道:“第一点,道理甚为简单, 所谓道通则物兴、物兴则民富,正是因为互市是好事,所以会让双方得利, 日益强盛,若因忌惮北境强盛而不互市, 无异于因噎废食。所以关键是如何让苍玄更加强盛、苍玄百姓更加富足——”

    “朝廷可在互市货物品类上进行限制,诸如强弓利弩、城车兵防之类不在其中, 仅丝、茶、瓷、之类,与北境肉、香料、药材之类互市。”

    “其二则更为简单,三军之势在其兵不在其将, 三兵之志在其将则不在其兵,将之志, 古往今来,不过三字——忠、利、戮,以忠化之、以利诱之、以戮屠之,所谓帝王之术,娴熟其中。”

    “就如今而言,边关军防以薛、雍、马三家为盛,薛家最盛、雍家次之,一在东、一在西,马家最次在中,亦可稍作缓冲。若是下官此番前去,可向李相保证雍、马两家之志。至于薛家,若是李相能听到有所风声,便知只能静待其变了——”

    “至于其三,则最为简单,整个朝堂上下,下官可以肯定,没有人比下官更合适——”

    李相看着林琅的眼光带着闪烁的微光,一时忍不住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背道:“往日其他大臣赞子玉大才,老夫还不太相信,毕竟治国十策之类,良于言却不一定利于行,但流民一事,却让老夫看到了子玉的为民之心!令老夫也颇受震动!故而想年节邀你一叙。”

    “没想到此番子玉亲自前来,与子玉一番交谈,的确大才!大才呐!”

    林琅忙拜首道:“李相谬赞!臣年节身体不适,后又遇元宵城南失火一事,一直未能亲自登门拜访,甚为惭愧——”

    李相笑道:“无须介怀、无须介怀——”

    他眼光一闪,捻着花白山羊胡的动作也不禁顿住道:“老夫多年来孑然一身,今日与子玉交谈,甚为心喜,心想收子玉为学生,不知子玉可拜老夫为师?——”

    林琅没想到李相竟会提出这个,他来之前却是完全没想到的,但李相为人忠直,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干,他都颇为敬服不已,心中自是愿意,便撩起袍摆,向李相恭敬一拜道:“学生拜见恩师——”说着又与李相敬了茶。

    李相满脸都是喜色,连叹了三个“好”字,将拜师茶一饮而尽——

    两人都不是俗套之人,兴之所来、即兴而为,也没那么多讲究。

    他将林琅拉起来,又坐到榻上,满脸关切道:“子玉此去北境,为师自是相信子玉有此番能耐,但北境路途凶险,若是遇到什么意外,可怎生了得?——”

    林琅一脸郑重道:“但总得有人做这事,不是学生便是别人,但学生比别人合适——”

    “不过老师不用过于担心,学生身边有陛下派的鸣剑、止戈一众高手,保护性命安全不在话下——”

    李相一脸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问出口道:“陛下——可愿意你去北境?”

    林琅思索再三,还是没有欺瞒李相,而是坦诚道:“所以这也是我来找老师的原因——”

    “陛下并不愿意学生去北境,甚至为此宁愿不开通互市——”

    李相露出一脸迷惑表情,也将自己内心的问题问了出来:“如今不是传言,说这宁世子回来后,陛下便对这宁世子宠信有加、冷落了你吗?——”

    林琅从未这么尴尬过,以前旁人怎么看怎么说,他都压根不在意,但如今头次被这么关心他的长辈问他,他真是觉得尴尬得脚趾都快抓地了——

    但他也不想对李相撒谎,便绞尽脑汁斟酌言辞道:“嗯,陛下如今还怀疑宁世子的身份,只是还没有确凿证据,也不能与老师细说——”

    李相一手捻着花白山羊胡子,抬起另一手止住他道:“不必与老夫多言,老夫明白了——”

    他抬起眼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林琅一番,末了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道:“你,和陛下”

    尴尬的感觉更强烈了,林琅脑袋里光速运转,搜肠刮肚想找出什么能够说出来不那么令人惊讶、却也不骗李相的说法,他心中不禁有些叫苦,暗道这就是拜师后的投诚吗——

    他想了一圈,没想到什么好主意,只能硬着头皮老实道:“和传闻中也八九不离十了——”

    李相陡然睁大了眼,一张如枯树皮般的老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过了良久才哆嗦着嘴唇道:“你这是糊涂呀!——”

    “你有如此大才,又何必行此佞幸之事呢?!到时候满朝文武如何看你?!历史千秋如何看你?!”

    林琅低着头,一副任李相教训的模样,他能作出这样的选择,便不会后悔,旁人如何看、历史千秋如何看,他并不在乎,都是重活两世的人了,什么人不可以辜负,什么人不必在乎,他要是还看不清,才算是真糊涂——

    但他也知道李相是为了他好,而且李相身为这个时代的人,也不会明白他的想法,所以也没有过多解释——

    李相瞧他这副模样,便也知在这个上面多说无益,便转了话题道:“那你此番想去北境,可是想好了法子?——”

    第114章 小胖崽的身世17

    林琅尴尬一笑, 道:“也不算多聪明的法子,便想着先斩后奏罢了——学生直接将请赴北境的折子递交朝廷,朝堂中从四品官员, 只要有内阁首肯, 无须报请天子,便可直接任命要务——”

    李相摇头无奈道:“你这说起来虽然简单, 若是被陛下知晓, 到时候天子雷霆震怒, 遭殃的可不是这些经手的官员?”

    林琅心虚笑道:“所以这才来亲自拜访老师——而且, 因着眼下宁世子之故,陛下也不好在众朝堂之上显得为了学生之事多么上心, 学生觉得还是可以为之。”

    李相摸着自己的花白山羊胡道:“你来找为师算是找对人了!你都愿以身犯险去北境, 为师替你在这朝堂担着天子怒火又算得甚!”

    “放心, 你自管去,且要顾着自身安危, 朝廷之事,就交与为师了——”

    这种背后有人倚仗的感觉真好,但是老师待他好, 他自也不能真的坑了老师,即使到时候刘岐再生气, 他也得给刘岐打下预防针才行——

    两人相谈甚欢,转眼天色已黑, 李相盛情挽留林琅留下用晚饭。林琅不好相拒,便也坦然答应了。

    晚饭时只有李相和老妻两人,两人膝下只有一女, 如今已嫁为人妇,平日里宅子里也就李相和老妻两人过日子。

    李相平日公务繁忙, 但鲜少与朝臣结交,老妻与京中贵妇更是接触甚少,以前还会在家里做些绣活补贴家用,但如今女儿嫁出去了,家中也无甚经济压力,再加上年纪也大了,眼睛没以前好使了,便不再做那些绣活,顶多平日里绣些简单的,尤其如今女儿生了小外孙,平日在家里会绣些小肚兜、小鞋、小虎头帽之类,时不时空了去看看女儿和小外孙,时间也过得快的很——

    林琅心中不禁有些动容,一夫一妻、大半辈子,粗茶淡饭、一日三餐,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李夫人一直热情地劝林琅多吃,还在那笑道:“我们家老头子啊,就那怪脾气,这么多年能带回家吃饭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看来是真的喜欢你呢——”

    “不过就你这俊俏的状元郎,哪个看着不喜欢呢——”

    李相一脸严肃,板着脸道:“就你话多,食不言、寝不语——”

    但李夫人压根丁点也不怵,反倒笑呵呵道:“瞧吧瞧吧,就这怪脾气,能有什么好友就怪了呢——”

    林琅不禁笑出声,觉得师母性格也挺可爱的

    都是些家常菜,自然没什么山珍海味,但是味道都做得很好。

    李夫人一脸自豪道:“味道还可以吧?做了这么多年,也就一手厨艺还拿得出手了——我们家老头子呐,吃惯了我做的饭,连天子御宴都吃不惯呢——”

    林琅听后笑道:“师娘做的菜的确好吃,自是宫中御厨都比不上的——”

    李夫人闻言笑道:“你这真会说话,我这一手粗劣的手艺,哪比得上御厨,不过喜欢吃的话,以后常来多吃——”

    林琅自是应是。

    临走时,李夫人又热情地送了许多小肚兜、小帽子,非常热情道:“听说子玉你家里的娃娃也有三四岁啦,这是师娘平日里随便绣的,带回去给娃娃穿着耍,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娃娃来看我们呐!——”

    俗话说,长辈赐、不敢辞,林琅一一都接受了,道:“谢谢师娘了,小家伙肯定会喜欢的——”

    等到林琅离开李府,坐上回去的马车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光线昏暗,他才上了马车,便被马车角落一道黑影给抱住了,林琅唬了一跳,但很快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嗓音不禁温柔了下来:“陛下,你怎么来了?——”

    刘岐亲了亲他耳朵和脸庞,黑暗中情绪发酵得有些快,很快便觉得远远不够,又轻轻掰过林琅,深长而绵柔地狠狠吻了林琅一番

    直将林琅吻得气息不稳,林琅才推开他道:“陛下,别闹了——”

    刘岐才恋恋不舍放开他,但还是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在他肩颈上不安分地蹦来蹦去,声音带着点压抑yu望的低沉道:“子玉,你今天去那老顽石家里做什么?”

    林琅板着脸道:“李相现在是我的老师了,不准你这么说我老师——”

    刘岐震惊不已:“那、那老顽固?!老、老师?!”

    “子玉在哄朕吗?!那老顽固眼高于顶,鼻子都是朝天出气的,还看得上哪个别人收为学生?!”

    说着觉得不对又转了话风道:“不过我们子玉自是那天底下绝好的人物,算他有眼光!”

    “啊,不对!子玉你又是怎么想不开要拜这老顽固为师的?!那老顽固有甚好处?!怕是只会为难你吧?——”

    林琅就那么静静看着他,幽幽道:“陛下,说了不准对老师不敬!——”

    刘岐知道林琅这是隐隐真要生气的意思了,忙道:“朕嘴瓢!子玉别和朕一般见识!”

    林琅:“以后都不准这么说老师!”

    “老师出身寒门,一生为官刚直清正,无论是见识人品,都我所远远不能及也,我心中甚是敬服,老师愿收我为学生,是我的荣幸!——”

    刘岐见林琅说得认真,便也跟着认真道:“既然李相是子玉的老师,那便也是朕的老师,朕自当以师礼待之——”

    林琅心道,你若以师礼待之,那怕老师要诚惶诚恐了,不过他也没阻止,毕竟以师礼待之,到时候等他到了北境,也不至于太过为难老师——

    刘岐反应过来,继续追问道:“子玉今日去李相府莫非就为了拜师?”

    林琅知道这个说辞定不会信,毕竟之前从未有过口风,便道:“当然不是,只是年节李相便派人送了邀帖过来,但后来各种事情一直拖着未能寻着机会,近来陛下不是有宁世子陪着嘛,臣正好得空,便抽空去拜访老师他老人家——”

    “未成想老师他老人家对我一见如故,便提出要收我作学生,我心里也向来敬仰老师为人,自是无有不应——”

    “只是简单给老师敬了杯茶,之后还得送些老师能用得上的师礼过去——”

    刘岐有些心虚,他蹭着林琅百般示好道:“这不是你让我先与那冒牌货虚与委蛇的吗?朕还不愿意应付他呢,每天都见不到子玉,子玉不知道朕多难过——”

    “至于拜师礼,朕替你好不好——”

    林琅:

    第115章 小胖崽的身世18

    因为要带小胖崽远行, 那要准备的东西便十分之多,什么吃的穿的用的,还有小娃娃寻常要用到的药物之类——

    这个时代远行不比现代世界, 路途遥远艰辛, 耗费时间很长,不太平的地方还容易遇到匪人坑蒙拐骗之徒, 所以常有句话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

    更别说现代世界带娃出门都是件不容易的事, 更别说这里了——最怕的就是小娃娃生病有个头疼脑热啥的, 娃娃受罪、大人也跟着焦心, 更有甚者,若是不能及时求医, 小病拖成大病, 落下什么后遗症更是要后悔一辈子

    第二怕的则是, 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也特怕一个晃神, 娃娃被人拐走,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想都是浑身冒冷汗的事

    除此之外, 小娃娃的吃穿自是与大人不一样,还特别坐不住, 还想家,还得多带点玩具

    其实林琅特想把孙太医带上, 毕竟孙太医医术高超,一路上有孙太医,他就放心多了——

    可如此的话, 实在是太过打眼、引人怀疑,不过现在他的系统能量值也积攒了许多, 到时候若到紧急情况,兑些治病救命药丸之类也是够用的,他心里因此倒是踏实了许多

    这么大的动静,他自是瞒不过府中的人,尤其其中许多都是刘岐派过来的,他自都提先敲打了一番,当然,为了避免连累他们,还告诉了他们之后如何应对的说辞——

    一切计划安排好后,刘岐更是明目张胆地不去翰林院点卯了,倒是郊区田庄和女子工坊去了几次,都开展得很不错——

    他师娘知道他做的这个女子工坊后,便提出也想去帮帮忙,多的不会,倒是可以教教那些女孩子做做绣活、识识字什么的,反正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

    李相调侃道:“你这可算捡到宝了,我这老妻啊,学问可是不输于老夫,当初可是我们书院院长掌上明珠,只可惜呐,女子无法科举也不能出仕,这么多年跟着老夫料理后宅之事,倒是埋没了——”

    林琅眼睛一亮道:“倒是有个去处更适合师娘!”

    李夫人颇感兴趣道:“什么去处?——”

    林琅也不卖关子道:“朝廷在城南建了一处女子学堂,便是教些女孩子读书认字、识药绣工之类,但是女夫子实在难寻,如今师娘若是能去,那真是解决了大问题——”

    李夫人眼神有些闪烁道:“我真的能行吗——”

    林琅肯定道:“师娘肯定行!”

    “只是这学堂离这还是有五六里,距离有些远,不过有专门的马车送女大夫每天来回,但每天往返也要半个多时辰,对师娘来说可能辛苦了些——”

    李夫人道:“不辛苦不辛苦,这算得了甚,以前年轻时再多的苦都吃过了,哪还怕这个——”

    林琅点头道:“待日后,还是上折奏请朝廷将这女子学堂建得近些,到时候还能再多收些学生,不管是夫子还是学生都更方便——”

    李相:“极是、极是——”

    次日,林琅便陪着师娘去了城南门外的女子学堂,小胖崽和小长风也跟了去。

    小家伙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夫人,但已经被自家爹爹提醒过了,到了李相府后,便撅着小屁股自己爬下马车,站在马车跟前,见到李夫人后,两只小胖手攥在一起,恭恭敬敬作了个揖道:“崽崽拜见师奶奶——”

    李夫人一见崽崽就喜欢得不得了,抱着他好一顿揉搓道:“哎呀,咋会有这么乖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叫什么师奶奶,直接叫奶奶!”

    崽崽奶声奶气改了口道:“李奶奶——”

    小长风在旁边也局促地跟着叫了声“李奶奶——”

    李夫人又是一阵欢喜,直夸小长风也长得很好很懂事——上了年纪的女性,真是鲜有不喜欢小孩子的,尤其是小胖崽这种白白胖胖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甚至比年画娃娃还要精致的崽崽,那真是行走的奶奶类诱捕器,林琅也是见怪不怪了——

    李夫人又拿出许多绣的小老虎、小兔子、小麒麟之类的小玩偶送给两个小家伙,都是她之前给小外孙准备的——两个小家伙都喜欢得不得了。

    马车上,李夫人一直将小家伙搂在怀里都舍不得放开,寻些话问他,随口便问道:“崽崽如今识了什么字?又背了什么书呀?——”

    小家伙很喜欢李夫人,又有几分显摆的意思,便叽里呱啦将自己能背的书都背了一通。

    李夫人惊奇看着林琅道:“都是你教的?教了这么多?其实啊,论语、大学之类对崽崽来说还有些复杂,不用操之过急——”

    林琅无奈笑道:“学生寻常倒只教他些千字文之类简单的——”顶多就是自制些各类现代世界的童话故事讲给小家伙听罢了,“这些论语之类都是小家伙自己听我读过便会了,学生倒也没特意教过他——”

    李夫人奇道:“这般聪明?!真是奇也——”

    “这等良才真是令人见之心喜、爱不释手啊,若是子玉不弃,便让这两个小家伙跟在师娘身边,师娘不才,也能些微教他们些东西——”

    林琅高兴道:“若是这般再好不过了,学生平日里闲时太少,到如今一直未寻得合适的夫子呢——”

    “不过,大概月余学生便要带着小家伙离京,大概最早也要九、十月才能回京了——”

    李夫人:“无妨,离京前先熟悉些日子,待回京后继续也不影响——”

    “师娘也听你老师说了,你不久要动身去北境,莫非要带上小家伙?此番旅途凶险,你一个大人都危险万分,带上小家伙会不会太冒险?——”

    林琅:“倒也不完全是,学生在凉州还有长辈,自崽崽出生来,还没见过崽崽呢,学生想先将小家伙送过去,让他陪长辈一段时间,之后再接他回来——”

    李夫人点点头:“的确该见见,任谁见到小家伙都会很高兴——不过即使如此,这路途对小家伙也辛苦了些——”

    林琅摸了摸小家伙柔软的发顶,叹道:“那也是无法的事,学生会尽量做好准备的——”

    李夫人:“你心里有数便好——”

    一行人说着话,很快便到了女子学堂,林琅与众人引荐了一番,李夫人便直接去与那些女孩子教书了。

    这些女孩子大多数是流民中的孤儿,也有些是城南一些贫寒百姓家的女儿,听说来这能读书识字算数,之后还能提供一份生计,许多想得稍远些的父母便把女儿送过来了。

    这些女孩子对这个世界都还懵懵懂懂,了解得不是很多,只知道在这认真学东西,以后便能有份生计,还能补贴家里,便各个都学得十分认真!

    当然,这里教的也是实用为主,读书、识字、算数是基本的,稍大些的选个适合自己的绣工、识药、厨艺之类,两三年便能出去做工,也算是快的——

    林琅带两个小家伙来,也存了让他们看看同龄的小孩子学习多么认真的意思,当然,小长风已经够努力了,主要还是教育过目不忘、整日只想着耍的小胖崽

    第116章 小胖崽的身世19

    学堂里的女孩子都有些害羞, 见到陌生人都会忍不住好奇地想要瞧上一眼,被发现后又忍不住互相躲在身后,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一般——

    有些胆子大的女孩子在那窃窃私语道:“这就是林大人啊?!长得好俊!若、若是以后能嫁得这样的郎君就好了”

    有年纪大些的斥责道:“你们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林大人给你们争来这求之不得的学习机会和生计, 就连外面那些男子都不一定能有这样的机会, 你们见到林大人满心就只知道对林大人不敬、想这些?!”

    那些被教训的女孩子也意识到自己想法有些不妥,各个羞红了脸道:“我、我们只是觉得林大人长得好看, 我、我们没别的意思, 姐姐别训斥我们了——”

    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孩子, 互相都彼此了解, 知道平日里都是再老实不过的,只有暗地里比谁比谁学得认真的, 一般也没什么其他想法, 那些年长些的便也不再多说了——

    虽然她们也觉得林大人好看, 但她们年纪更大懂得更多,知道林琅对她们来说, 是再生父母一般的存在——这个世界对女孩子有多么不友好,尤其是贫苦人家的女孩子,只会更早地体会到生活的艰辛、现实的残酷

    当然, 林琅建这女子学堂并不是为了这些女孩子们的感激,他只是希望她们在这个世道能够生存下来, 而且不必生存得那么艰难——

    不过,小胖崽哪懂得那么多复杂的道理, 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么多小姐姐,不禁有点兴奋又有点害羞,搓着胖乎乎的小手手上前, 给大家憨态可掬地鞠了一个躬,奶声奶气道:“各位姐姐好!我叫小宝, 是、是爹爹的崽崽,今、今天爹爹带崽崽来向各位姐姐学习,说、说姐姐们都学习很认真,崽崽学习不认真——”

    “今、今天是崽崽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姐姐,崽崽很开心!以、以后崽崽就有这么多姐姐啦!”

    林琅:

    小胖崽想得倒挺美——

    这些小女孩哪见过这般玉雪可爱、长得漂亮、嘴又甜的小家伙,各个忍不住在那双手捧脸道:“哇塞,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好喜欢!”

    “他、他还说我们都是他的姐姐哎——也、也太乖了吧!以、以后我就有这么漂亮可爱的弟弟啦!——”

    有胆子大些的走上前,满脸红晕道:“嗯嗯,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姐姐啦!崽崽真乖!”说着还摸了摸小家伙胖乎乎的小脑袋。

    其他胆子没那么大的小女孩,见状也实在忍不住诱惑,纷纷上前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道:“嗯嗯,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姐姐啦——”

    然后很快,小家伙就被淹没在热情的姐姐的海洋里了,最后只模模糊糊能看到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在那慌乱地挥舞道:“爹爹,救我——”

    “长风哥哥,救我——”

    一众围观大人在那哈哈笑个不停,丁点没有同情小胖崽的意思,只觉得眼前这画面也太可乐了——

    只有小长风在一旁焦急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小拳头捏紧了又松、松了又捏紧,想要拯救小家伙于水深火热之中,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不管如何,画面总是带了一份莫名的喜感

    等到林琅带着两个小家伙离开时,天色尚早,听说春风楼今日要上演西游记大结局,孙悟空被如来佛封为斗战胜佛,唐僧被封为旃檀功德佛,猪八戒被封为净坛使者,沙和尚被封为金身罗汉,白龙马被封为天龙广力菩萨,师徒五人功德圆满,虽然大家基本都没咋想起还有个白龙马呢——

    这结局其实两个小家伙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京城百姓也看过好几遍,说书人更是翻来覆去说过无数次,但没办法,这历经九九八十一磨难后最后功德圆满的桥段,大家看着就是乐此不疲——就像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了,历经磨难的师徒五人最后还是取到了真经,这样的故事总能让人充满力量

    至于两个小家伙,他们大概懂不了这么多,只是单纯喜欢这个结局罢了,每次看到孙悟空被封为斗战胜佛都能高兴得手舞足蹈——

    不过这次,没能让两个小家伙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看完全部桥段,无他,只是来了两个令人不喜的不速之客——

    宁白和假宁墨两人出现在林琅面前时,林琅心道他这便宜弟弟能忍到现在才到他面前耀武扬威,怕也是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得了便宜非得到他面前刷刷存在感,要不然快感都少了一大半,另一种则是狗急跳墙,再不反咬一口就没机会了——

    近来刘岐一直都暗中派人密切跟踪两人行踪,自也知道宁白近来和薛游搞在一起了——原书中两人便是主角,但绝不是以这种偷偷摸摸苟且的方式在一起,似乎相识相知相恋还颇为曲折悱恻,如今剧情崩得亲妈都认不得了,林琅一时心中也颇有些荒谬之感——

    林琅不知道他这便宜弟弟是怎么和薛游勾搭上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原书中的两个主角都在一起了,不知道是不是意味着小世界的规则会运转得更加快,对他的限制也会更强烈——

    他今天带着两个小家伙,想对两人避而远之,但宁白好不容易遇见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耀武扬威的机会?!

    他径自不请自入,走到林琅跟前,语带调笑道:“哎哟,这不是我们光风霁月的林大人吗?!今天怎么这么空闲还来看戏?——”

    “哦,哎呀,瞧我这记性,林大人都被陛下厌弃了,都打发到翰林院去了,没在陛下跟前当值,当然空闲咯——”

    “如今我兄长这个正主回来了,哪还轮得到你这替身风光!——”

    林琅:“呵,不过,宁世子风光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若说没有宁世子,宁公子怕还是有可能继承爵位,说起宁世子回来,怕是宁公子境遇比林某还要不如吧?——”

    宁白轻易被挑起了怒气,指着林琅怒道:“你胡说什么?!”

    但迅速又反应过来道:“这就不劳林大人操心了,林大人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若是他兄长真正回来了,他可能还会担心,但如今嘛,不过一马奴而已,对他能造成什么威胁?!——

    第117章 小胖崽 的身世20

    宁白注意到小家伙, 眼珠一转,语带调笑道:“哟,这个就是林大人家小公子吧?!果然生得和我这兄长有点像, 才让陛下如此疼爱——”

    “不过呢, 长得再像又能如何,也不是我兄长的儿子, 更不是陛下的孩子, 如今连林大人你这个爹都晾一边了, 这小崽子又算甚呢——”

    “啧啧啧, 真是可怜呐,原先林大人在本公子面前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怎么不嚣张了?——”

    林琅:

    他端起茶杯一派淡定喝了口道:“宁公子这说得甚话, 就算林某再不济, 也是头甲状元、进士出身, 如今还是从四品的翰林侍讲,这年纪、这官职, 除了令兄外,怕是朝堂上下也找不出第二个——”

    “就算林某没了陛下宠信,每日在翰林院混吃等死, 以林某这起点,日后混个三品荣归翰林也不算难事, 若是能有所作为,入阁拜相也并非什么难事, 还真轮不到宁公子你在这同情林某——”

    “毕竟,宁公子也不过一庶子而已,就算宁国公府再如何荣华富贵, 又与宁公子有何关系呢?这京城王公贵族的庶子庶女多了去了,如今还有几人为人所知?就连王族后裔都有沦落到卖草鞋的呢——”

    林琅对宁白再了解不过, 自是最知道他的痛脚在哪里,往常若是他拿宁白的庶子身份说事,宁白怕是会气得气血上涌,不顾三七二十一要与他撕扯——

    但如今宁白这反应却是淡定得多,虽然看起来也很生气,但明显还能够控制住,他心中不禁有点生疑

    只见宁白虽气得面色又青又红,却只是阴狠地看着他,咬牙冷恻恻道:“呵,林大人未免想得太过美妙,难道不知道古人有言,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注)不要以为高中状元就多如何了不得,且当珍惜吧,说不定这就是你人生的巅峰呢——”

    “你这种人,就算再有才华又如何,在真正的权贵面前,不过以卵击石罢了,日后怕就是我这种庶子,便能翻手让你这未来的阁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琅心中疑惑更甚,只觉这宁白底气未免太足了些,很难不让人想到他有什么倚仗。而这倚仗,除了薛游外,他还想不到还能有谁——

    但是薛游如今起了多少心思,能让宁白如此张狂,他却还不能很确定,不过眼下人主动送到面前来,那可不就是让他尽量套话的机会,他心思一转,又问道:“宁公子道林某想得太过美妙,自己又何尝不是意气太过足了些?!就算宁公子与薛将军交好,但薛将军也不过一四品参军,如何能帮助宁公子挟私报复?——”

    宁白见林琅问出来,便以为他心中有所忌惮,便不免有些得意道:“呵,说你乡野村夫、见识短浅还不承认,人家薛将军身为长公主与大将军之子,那身世便是陛下也比不上,对付你还不是轻而易举?——”

    林琅不禁皱了皱眉。

    宁白瞧林琅神情,还以为他被他唬住了,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言辞里的不敬之处,越发嚣张得意道:“呵,就算是宁国公府又如何,就算是我这兄长又如何,日后还不是得仰仗我鼻息过活?——”

    林琅:······

    这话里话外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试探道:“看来薛将军是许了宁公子天大的好处啊······”

    若宁白身后有尾巴,此时定已经得意地摇晃得见首不见尾了,他挑眉轻哼一声道:“这与林大人又有何相关?——”

    林琅淡定喝了口茶,幽幽道:“不过林某有一事不明白,还想请教宁公子——”

    宁白此时正处于飘飘然得意状态,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打击林琅,让他失魂落魄、为自己未来生死忧心不已,见林琅如此低声下气与他说话,心里更是满足得不行,浑身都散发着得意的气息,十足装模作样端着道:“难得林大人竟还有想请教本公子的事,那本公子便勉为其难地替林大人答疑解惑吧——”

    林琅心中只觉好笑不已,也不想再与这人虚与委蛇,而是幽幽道:“宁公子如何这般肯定,薛将军对你就是真心的呢?薛游又为何不是将宁公子当作替身呢?在薛游看来,说不定宁公子只是比林某、比如今的宁世子更高级的替身呢——”

    宁白眼神微闪,手中的茶杯掉落地上摔得粉碎,语气微滞道:“你、你说什么?!薛游怎么会把我当替身?!”

    他最痛恨的便是他这个兄长,当他兄长的替身,对他来说,简直是最痛恨的事情,没有之一!

    但是话问出口后,他又意识到不对劲,按道理来说,林琅并不知道这个“宁墨”是假的,那为何又会说他是比“如今的宁世子”更高级的替身?!为何偏偏点出是“如今的宁世子”?!是知道了什么还是随口一说?!

    宁白惊怒交加之下,迅速冷静下来,改了话风道:“不明白林大人在说什么!替身?!谁的替身?!”

    林琅自不会给宁白以喘息的机会,面上带了一丝似嘲非嘲的笑意道:“呵,宁公子不知道吗?全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宁世子除了是陛下心中的白月光外,当初薛将军可也是对宁世子迷恋不已,也是因为众人言林某与宁世子肖似是玷污了宁世子,所以才对林某不假辞色——”

    “林某还以为,宁公子早知道此事呢——”

    宁白指甲死死掐进了掌心,忍了很久也没忍住,直接将桌案上的茶杯都拂到了地上摔得粉碎,临走前却还试图绷着脸上的狰狞辩解道:“林大人说笑了,如今我兄长都已回来,薛游和我在一处,却没有和我兄长,这么简单的事情,不知道林大人还是挑拨什么?——”

    林琅却只神情莫测一笑,淡淡道:“到底是不是挑拨,大概宁公子心里比谁都清楚······”

    待宁白离开后,小胖崽紧紧缩在林琅怀里,有点害怕的声音奶声奶气道:“爹爹,这个哥哥好可怕!——”

    林琅:······

    虽然他很厌恶宁白,但说起来这宁白还算小家伙的便宜叔叔,他倒也并不想占这个便宜。

    小长风听到在一旁努力虚张声势道:“崽崽别怕!哥哥保护你!”

    小胖崽看了看小长风,又看了看他爹爹,小胖手把自家爹爹搂得更紧了,小胖身子诚实地作出了选择,嘴上却还骗死人不偿命道:“长风哥哥最厉害了!——”

    单纯的小长风还不能识破小胖崽的小心机,憨厚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下定决心道:“哥哥现在还不是最厉害的,但哥哥以后,一定会、会变成最厉害的!——”

    第118章 小胖崽的身世21

    百花楼的阁楼内, 传来一阵阵花瓶瓷器摔碎的声音,还有宁白歇斯底里的责问和怒骂声——

    薛游坐在窗边自己的老位置上,淡漠地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眉头微微皱起, 隐隐有些不耐烦的意思······

    他淡漠地看了宁白一眼,又觉得宁白的眉眼轮廓和宁墨的确很是相似, 想着宁墨生气时会不会也是如此模样, 如此一想, 他心里的不耐烦瞬间消散了许多——

    待宁白发泄一通终于些微平静后, 他将人半推半抱到软榻上揽在怀里,好声好气哄道:“林琅那厮能知道什么?!他不过就是想激怒你罢了——”

    “你仔细想想, 若真是想找替身, 我找你作甚, 那马奴不是现成的吗?!还比你长得更像——”

    “你就是你,与你那兄长有哪里相似呢?!你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相似吧?——”

    若说宁白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才刚刚发芽便在薛游安抚下暂且抹了去,但是那颗种子并没有真正拔掉,只不过伺机而发罢了——

    薛游与宁白两人也算是过了一段看似蜜里调油的时光, 一个满足于自己的幻想替代,一个自以为寻到了好的, 毕竟宁白再如何心思算计,却也不怎么懂得这些, 在薛游这里经了这许多,见识到了许多好处,得了许多趣味, 两人一时对对方倒都挺满意,看起来还真像一对真正的恋人······

    但时间一长, 就算是恋人新鲜感都会过,更何况两个各心怀叵测的人——宁白渐渐对薛游了解得越来越多,知道薛游也不是个多洁身自好的人,这百花楼里不少小倌花魁都和薛游有着不一般的关系,而且这些小倌花魁或多或少眉眼五官都有些和他相似之处,当然,说和他相似并不那么准确,准确来说应该说和他兄长宁墨有些相似——

    虽然薛游对这些小倌花魁不过是逢场作戏,心情好了便逗弄几下,心情不好便晾在一边,但对宁白来说,也足够膈应——一想到薛游和这么多人都有过肌肤之亲后,再来招惹他,他便膈应的慌,再来就是,这么多和宁墨有些相似的花魁小倌,但凡他还剩点脑子,便能够知道,他的确不过如林琅所言,在薛游这不过是宁墨的高级替身罢了

    以他的气性,他如何受得,大概是这段时间薛游对他的好让他丧失警惕有些忘乎所以,渐渐便对薛游约束越来越多,指责也越来越多——薛游刚开始出于对宁白、本来便不太多的新鲜和喜爱还多有忍让,这时间一长,两人便只能相看两相厌了。

    待林琅离开京城时,只是听说宁白在百花楼和薛游大闹一场,砸了许多东西,还划破了一个百花楼当家清倌的脸,然后披头散发冲出了百花楼,让一众围观百姓看热闹暗中揣测了许久——

    却说林琅这一边,因着准备四月间便要去凉州再去北境,此间一别,大概至少十月才能回到京城,算起来至少也有半年了。

    他想着是瞒着刘岐,又加上的确对这人也有些不舍,这些日子便对这人多有纵容,几乎可以说是予取予求的地步。

    偏生这人还十分善于得寸进尺,发现林琅的异样后,借机提出了许多以前都不敢提,或者提了他也绝对不会答应的要求——

    每天清晨醒来,林琅都觉得腰酸背痛得厉害,整个人都像是夜里做了多少拉伸一般,每次都不想答应,但一瞧见刘岐眼巴巴地看着他,又想着许久都见不到这人了,便忍不住心软,被哄着不知做了多少以前绝对不会答应的姿势、以前绝对不会尝试的新鲜玩意

    都这般明显了,刘岐自也察觉出异样,但不知是不是林琅这块蜜糖给的甜头太多,刘岐一时满心满脑都想着如何和眼前人厮混,哪还有心思顾上其他——

    所以当某天夜晚从宫里偷偷溜出来,发现林琅的院子漆黑一片、一点动静也无时,刘岐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但转念一想,会不会是这人要与他玩什么花样,这些日子新鲜花样玩多了,说不定这人也终于开窍了——这般一想,刘岐又忍不住心跳加速、热血上涌,只要一想到拥有这人的滋味,他便觉全身都在兴奋地颤栗一般

    只要是这人,他便像一头永远也不知餍足的猛兽一般,怎么也要不够——他觉得自己就算死在这人身上,他大概也是心甘情愿······

    他屏住全身仿佛都在跳动的血脉,静悄悄走进了院子,院子里也并没有人,他心里还道,不愧是林琅,做事都这般缜密,以这人的性子,若是如此大胆向他示好,那自定也不会让旁人在院子里,多少都还是有些害羞——

    等到再走进林琅所在的房间时,只觉冷冷清清,似乎也并没有人在的样子,但他心底不肯相信,到底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又探了探床铺,丁点温度也无,衾被也叠得整整齐齐······

    他终于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亲手点亮了蜡烛,毕竟心里满怀期待,令王大海守在外间,也无人在跟前伺候,还得靠自己动手才行——

    一豆昏黄烛火照耀之下,他环顾四周一圈,若是旁人,大概也看不出与旁日什么区别,但刘岐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只一眼便瞧出少了许多林琅平日里爱用的东西,比如那台雕着憨态小貔貅的歙砚,比如那几支紫毫笔,还有一些小家伙平日里最爱的藤球、金缕球之类的玩具——

    刘岐瞬间心中一凛,联想到林琅前些日子的反常行为,顿时察觉出不对劲来——

    他冷声道:“将鸣剑、莫羽、秋荷、冬草几个给朕唤出来!”

    王大海一听这声音便知道天子生气了,不由浑身一紧,立马应是,颠着一身肥肉立马去寻人,等寻了一圈,只带了冬草一个人回来——

    他肥胖的手擦了擦额头油腻的汗,埋着头小心翼翼道:“陛、陛下,只、只有冬草一个在,其、其他人都没在——”

    刘岐大马金刀坐在厅前的太师椅上,脸上表情已是十足不耐烦,闻言神情更是顿时冷了几个度,狠狠一拍太师椅扶手,声音冰得掉碴道:“什么意思?!子玉呢?!小家伙呢?!他们去哪了?!”

    冬草早已两股战战,见状立马吓得跪到地上道:“陛、陛下,林、林大人说、说要带小公子去外面散散心,大概过几天就回来了——”

    刘岐满脸怀疑:“散心?!那为何不与朕说?!”

    冬草跪在地上低着头,面颊泛红道:“林、林大人说,本来昨晚要与陛下说的,但是陛下将林大人折腾得太厉害,昨晚便直接便睡过去了,早上醒来陛下又上朝去了,便没来及与陛下说——”

    冬草这番言语之下,刘岐面色稍缓下来,不禁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昨晚他的确将人折腾得有些过了,在与这人清理时,这人便直接累得睡熟了,的确是他的不是——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那子玉可有说要出去几日?——”

    冬草战战兢兢道:“林大人说少则五六日,长则十天半个月——”

    刘岐不禁皱皱眉:“这么久?——”

    冬草按照林琅吩咐的言语老老实实道:“林大人说,如今春日景色正好,没多久便要让小公子和小长风跟着夫子学书了,趁着这个时间,将两个小家伙带出去放放风,日后便难得有机会了——”

    “林大人还说,若是想陛下了,倒时候会给陛下写信,不过时间也没多久,说不定就提前回来了——”

    刘岐被林琅交待的这番话哄得浑身舒坦,本来炸开的毛直接给撸得服服帖帖,他舒了口气道:“小家伙向李夫人学书这事,朕也是听子玉说过的——朕听说李夫人可是很严格,日后小家伙怕是没这般松活了,带他去放放风也好——”

    这一晚,刘岐还是直接睡在了林琅房里,虽然没有这人在身边,显得有些冷清,但到底还有些熟悉的气息,很快便睡着了,临睡前还想着,若是想林琅了,他倒也可以随时找去,京郊也不算多远——

    第119章 小胖崽的身世22

    天还未亮, 林琅便带着小家伙一行出了城,总共三辆马车,林琅和小家伙、小长风一辆, 秋荷一辆, 古奈大爷和鸣剑、莫羽一辆,不过白天里鸣剑和莫羽都骑马, 也不在马车里, 马车倒是都很宽敞——

    林琅原本的计划里, 自是没准备带上小长风和古奈大爷, 但临走前一晚,古奈大爷找到林琅道, 说他的家乡在边境, 如今年纪大了, 也没多少时日好活了,叶落归根、人老还乡, 他想再回到自己的家乡看看,百年之后便直接埋到故乡了——

    林琅自是不忍拒绝古奈大爷这样的要求,便想着将古奈大爷带到云州后让他在云州驿馆歇息, 他再带着小家伙去凉州,而古奈大爷也懂得一些用药, 到时候小家伙有个啥头疼脑热的倒也方便——

    古奈大爷都要到边境养老去了,日后小长风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自是万分不舍,便想着要和古奈大爷一起离开京城去边境。

    但古奈大爷还是让他留在京城,理由很简单, 林琅能够给小长风提供的环境,是小长风跟着古奈大爷在边境远远不能及的, 古奈大爷希望他长大后能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

    但这样的理由自然不能让小长风放弃,虽然古奈大爷不是他的亲爷爷,但是从他有记忆起,便是古奈大爷将他带大,两人相依为命经了那么多忍冻挨饿的时候,如今好不容易能吃饱穿暖,古奈大爷却要离开他,他自是不舍,想要跟古奈大爷一起离开京城——

    小长风要离开京城,小家伙自然不干了,他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玩伴,而且长风哥哥那么疼他,他也很喜欢长风哥哥——

    他伸出小胖手拉着小长风的衣袖带着小哭音道:“长风哥哥,你不要崽崽了吗?——”

    “呜呜呜,崽崽不要长风哥哥走,崽崽想要长风哥哥留下来陪崽崽——”

    小长风平时最疼崽崽了,只要能看到小家伙笑,他做什么都愿意,若是看到小家伙哭,他便急得团团转、头脑发热,他从来不会拒绝小家伙的任何要求——

    可如今一边是相依为命的爷爷,一边是他最疼、比自己都看得重要的姐姐,小长风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感受到史诗级为难的抉择——

    幸好林琅解救了他道:“你可以先跟着我们去边境,等到要分别的时候再做抉择——”

    然后又摸着小家伙圆乎乎的小脑袋道:“长风哥哥要和我们一起去边境,崽崽不用伤心啦——”

    小家伙眼睛顿时亮起来,小胖手拉着小长风摇摇晃晃高兴道:“长风哥哥要和崽崽一起啦,长风哥哥不许离开崽崽哦——”

    小长风:

    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但是小长风心里还是变沉重了很多,相依为命的爷爷和最喜欢的小胖崽只能选一个,他一点也不想作出选择——

    看着每天心事重重的小长风,林琅也不免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便要承担这许多,未免也太为难了些,但是他也不好劝什么,毕竟许多事情,只有自己想明白了才能走出来,但身处其中的人,要想明白谈何容易,更何况小长风年纪还这般小

    出发的这天天气很好,卯时初,天边便渐渐露出鱼肚白,然后是橙红流光的云霞、璀璨的日出——

    马车行驶在山陵间的官道上,两边是青绿的田野和苍翠的树林,山陵间的风吹过,带走春末微微的热意,让人十分惬意——

    小家伙已经很久没离开京城了,很是兴奋,虽然刚开始还有些担忧道:“爹爹,我们离开京城了,留下陛下一个人,陛下会不会很寂寞啊?——”

    林琅摸了摸他肉乎乎的小脸蛋道:“人总是要学会习惯接受寂寞的,毕竟,没有人能够永远陪着你——”

    如果是往常,林琅大概不会对小家伙说这么复杂的话,但是见到小家伙对小长风如此依赖,甚至因为自己幼稚的意愿想要影响别人的选择,他才觉得自己大概还是该教育一下小家伙,有些道理总归要明白的

    小胖崽并没有完全理解他爹爹这话的意思,但是“没有人能够永远陪着你”这句直白的话,他却是听懂了——他先是愣住了,过了很久好像才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哇”地一声大声哭出来,哭得特别伤心道:“呜呜呜,崽崽不要,崽崽不要,崽崽不要爹爹离开崽崽,崽崽不要陛下离开崽崽,崽崽不要长风哥哥离开崽崽——”

    “哇、哇、哇”

    林琅也忍不住有些心软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这么小的孩子,为何要明白这么残酷的道理,等到长大了,这些道理便会自然明白了——

    他将哇哇大哭的小家伙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肉乎乎的背安慰道:“好啦好啦,爹爹会一直配置你的,不会离开你的——”

    直到崽崽长大,已经不需要他的陪伴想要独立去见识这个世界时,他也始终会站在原地等着自己的孩子,即使百年之后他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孩子

    人生看似漫长却又短暂,人看似脆弱却又坚韧,□□可能会轻易从这个世界消失,但是爱与牵绊却永远不会消失

    小长风见状也立马凑到小家伙身边,用自己的小手小心翼翼学着拍了拍小家伙的背道:“哥哥也不会离开崽崽,哥哥也会永远陪着崽崽——”

    小家伙到底还小,还是爹爹说什么就容易相信什么的年纪,爹爹都那么承诺他了,他心底的恐惧便消散了大半,只是哭得太厉害有些收不住,即使不想哭了还是一抽一抽地忍不住打哭嗝,直把林琅心疼坏了,又是抱着又是拿最爱吃的火腿小云酥哄着,才让小家伙缓了过来——

    赶路的日子不算太无聊,如今这时节,路边各种草木花鸟,景色都很不错,有时候绕了很久,对漫漫长途感到疲累和乏味时,却突然能看到千回百转厚的湖泊和山峰,令人心胸顿时开阔——

    因为小的小、老的老,行程也没有赶得太满,每天清晨卯时中出发,每一个时辰左右便要歇息一会,要不然那马车怕是能把两个小的颠得头昏眼花、把老的颠得骨头散架——

    中午还得寻个地吃午饭,能遇上什么牛肉面喝完茶的算不错了,实在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行人便将就用些干粮——

    每天晚上自是要按照计划到驿馆休息的,不管路程赶的多与少,毕竟带着老少露宿荒郊野外并不安全。

    驿馆里通常还是比较方便,他们只要多给些银子,秋荷便能借一下驿馆的厨房,给小家伙专门做些适合他吃的,还能做些小家伙爱吃的糕点带在路上,这样要方便许多。

    就这般行程之下,林琅一行人紧赶慢赶,到云州时都过了大半个月,等到凉州时,已过了足足一个半月有余。

    而这时,刘岐在林琅的诸般拖延计策之下,才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本来林琅离开三四日时,刘岐便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忍了三天,已是极限——这时,冬草按照林琅的吩咐,将林琅的一封亲笔信呈给了刘岐,说是林琅派人送京郊送来。

    林琅在信中道,他们在京郊的温泉山庄落了脚,两个小家伙都很喜欢这里的温泉,四周的风景也很好,四周的桃花、梨花之类虽然都已开败,但石榴花、海棠、蔷薇之类却开得正艳,尤其是山庄的门前,有一大排大排的蔷薇,粉的、白的、红的、紫的,甚是娇弱鲜艳——

    他本来以为自己应该要过好几天才会给刘岐写信,但是到了这后才发现,第一天夜晚便有些想念陛下——嗯,这么说大概算欺君了,不是有点想,实是甚为想念

    这里的夜晚甚是安静,都无什么人声车马声,鸟叫虫鸣倒是有些,但是在夜晚的山间回响,只会显得越发的空寂,越发的提醒自己是一个人,提醒自己身边没了陛下的存在,是多么的不习惯——

    但陛下朝务繁忙,苍玄社稷百姓皆以陛下为重,怎能以臣一人之故,扰陛下之心——臣很快便会回来,万望陛下勿以为念

    诸如此类之话,林琅信里写了许多,多是如何思念刘岐,山庄住着如何惬意,但让刘岐不要牵挂,速速便归之类的话语——

    不得不说,林琅还是将刘岐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刘岐本来都已焦躁难耐,收到信后顿时平复了许多,尤其心里有许多林琅平日里不会轻易说的那些思念之话,更是让他看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觉得好像这样的小别也不是全无好处,能收到子玉这样满是思念之语的信,实在让他很是受用——

    就这样,冬草相继拿出了林琅的三封信,将刘岐稳住了十天半个月——当然,这些信都是林琅提前写好的。

    等到十天半个月过去,刘岐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说好四五日,怎么一去去了这般久?!说在温泉山庄两个小家伙乐不思蜀、不想回来,可这样的谎言太好戳破了,一旦觉得不对劲,刘岐立马派人到温泉山庄探查一番,就会发现林琅压根就没去过!

    当发现这个事实的瞬间,刘岐简直又惊又怒又焦!

    如果林琅没有去温泉山庄,那他会去了哪里?!刘岐虽然容易被林琅拿捏,但只要稍微跳出来,很快便反应过来,林琅定是去了北境!当初林琅便说过这个想法,但他极力不肯,林琅便想出了此计!

    而去北境定要朝廷通牒,若非经过他,自也要经过朝堂,而朝堂睡会这么大胆不经过他直接派林琅去北境,再联系此前林琅突然拜李寒松作老师,前后一串,刘岐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怒气冲冲坐在龙椅上,令王大海立刻、马上、十万火急传唤李寒松!

    李相老胳膊老腿的,受了传唤马不停蹄颠颠地赶来,累得满头大汗,进了紫宸殿,一瞧那氛围和架势,直接恭恭敬敬在地上给天子磕头请安——

    刘岐冷哼一声道:“朕可担待不起啊,李相国之肱骨栋梁,凡事都为社稷百姓着想,都不需要经过朕,真是好胆气啊——””“而且李相还是林大人的老师,便也是朕的老师,如此大礼,朕可怎生受得起——”

    刘岐嘴上虽这般说着,面上表情却也似寒霜一般,恁是眼瞎的都能看出刘岐此时情绪的不对劲,更何况李相这种宦海浮沉的老人精——

    他面上丝毫也不见慌乱,只慢条斯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从长袖里掏出一只信封交与刘岐道:“陛下,这是子玉临走前托老夫转交于你的——”

    刘岐令王大海呈上来,指着李相面上不禁冷笑道:“好你个李寒松!——早不拿晚不拿,偏生这个时候拿!”

    李相不发一言,心中却默默道:这也是子玉交待的时机,与他又有何干,再说若是早拿出来,那子玉一番谋划不都白付了?!陛下心中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舍不得对子玉生气,只得拿他这个糟老头子说事了——

    刘岐迫不及待打开信封,只见里面有一张浅蓝色的小信笺和一封信,信笺上有四句诗,待瞧见诗的内容时,刘岐不禁面色大变!

    第120章 小胖崽的身世23

    只见信笺上面写着:

    “人生何处不相逢, 春风说与百花同。

    纵使相逢应不识,花自开在秋红中。”

    若是旁人看见这四句诗,并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顶多觉得有些趣味和意境罢了, 而且其中两句还是从前人诗里面抄出来的,若说好吧, 不算多好, 若说不好吧, 也还有些意思——

    但刘岐自知道其中不一般——

    这首拼句诗却是宁墨当初十四岁时, 两人坐在暖阁的窗前,窗外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阴雨, 下得人百无聊赖、无甚精气神——

    宁墨手里随便翻着前人的诗词, 便瞧见了这两句“一曲清歌满樽酒, 人生何处不相逢”“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 鬓如霜”(注)——

    第一首中虽尽量有些洒脱之意,但也未免惆怅无奈,“临川楼上柅园中, 十五年前此会同。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即使人生何处不相逢, 但也是十五年来却再见罢了,人生际遇之人, 经年一别再聚首,却又岂是己能料?

    第二首自是更不用说,阴阳相隔、生死茫茫, 才发出“纵使相逢应不识”悲凉一叹——

    这两首诗词之句,再加上当时的淅淅沥沥阴雨天气, 让宁墨心中颇为不适,但年少意气,对未来充满无限希望与憧憬,仿佛指点江山尽在胸怀之中,又怎会喜欢这些经历时间后的沧桑之调,便在这两句诗词的基础上,信笔挥就写了这四句诗——

    “人生何处不相逢,春风说与百花同。

    纵使相逢应不识,花自开在秋红中。”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与未逢又有什么区别,春风对待百花自是一视同仁,无论阳光雨露还是雷霆闪电,对待万物自也是一视同仁——纵使相逢应不识,识与不识又如何,花自开自谢,无须人识与不识

    刘岐那是早已对宁墨有些少年慕艾的心思,对宁墨的所有自是关注无比,对他写的这四句自也是赞不绝口,觉得宁墨少年心性,却有不一般的脾性和傲气,让他心里甚为喜欢——

    这张原本的信笺,他一直都还存着,在宁墨坠崖后、林琅还未出现的那些黑暗时日里,和宁墨留下来的许多东西一样,被他不知拿出来看了多少次——

    因而瞧见这信笺的第一眼他便认出了,一模一样的信笺、一模一样的字迹!只是这信笺明显是新近写就,无论是纸张还是墨迹都新得很,与他时时拿出来翻看都卷毛的那张,完全是不一样的时间痕迹!

    这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

    刘岐只觉一阵心悸!

    虽说他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了,可当这个答案真正大剌剌摆在眼前时,他还是觉得如此的匪夷所思、不可置信,还有那大忧大悲之后的大喜——

    但他再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为何林琅将这信笺装在这信封里

    他挑眉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李相,面上的表情有些莫测道:“起来吧,还跪着作甚,若是让子玉知道了,怕是又要责怪朕了!”

    “呵!子玉还真是惦记你这个老师呢,生怕朕拿你这个糟老头子问罪了!”

    李相心中有些不明所以,虽然满腹狐疑,但混经朝堂多年,却也明白一个道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直接拱手道:“陛下英明!”

    刘岐摆摆手不耐烦道:“您老坐一边歇着吧,别给朕来这一套!”

    李寒松老老实实坐在王大海给搬来的椅子上,心里却是惊讶不已——他一直都在等着天子发现的这一刻,也做好了接受天子雷霆震怒的心理准备,甚至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算得了甚,豁出去了也不怕天子降罪!

    谁知天子初始的确是生气的,但打开信封看到信笺后,神色变幻莫测,的确还有些生气,却又没那么生气了——

    李相心中不禁感叹,这子玉是真真将陛下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啊,不过子玉能做到这般,也是因为陛下愿意让他这般拿捏住

    刘岐不知李寒松心中所想,早已迫不及待打开另一封信看起来了,只见信里林琅道:“陛下看到这封信时,臣大概已经到北境了,臣这般为之,有臣不得不为之的理由,三言两语难以与陛下说清——”

    “陛下当对臣十分了解,此事全系臣一人主意,望陛下不要连累老师。老师一生正直、心系天下百姓,臣不愿老师为臣担此风险,该与不该的,都告知陛下了,还望陛下念在臣的恳求上,不降罪于老师。”

    “至于前尘往事,臣如今便是林琅,也只是林琅,眼下与陛下的境况是臣所愿,也不愿再改变,希望陛下能答应臣——”

    “陛下看到信后,希望陛下不要离开京城来寻臣,北境之辽阔,若寻朕也实是太过艰难,朝中诸多事宜,也皆离不开陛下决断。”

    “如若陛下定要来寻臣,便请陛下将朝中一应事务交与老师,托病居于宫中,万不可走漏消息——另外,请陛下带上孙太医,以防不时之需。”

    刘岐一目十行看完,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几乎是一字不漏,想将林琅所说的所有都不漏掉——都这般了,他自是一定会去寻林琅,只不过林琅信里的语气答应得分外勉强,反倒还让他带上孙太医,让他心里颇为不高兴,高兴孙太医比他还重要一般!

    寻常只是片刻中便能处理一沓奏折的刘岐,最后硬是硬生生花了小半个时辰辗转反复看这信封

    终于看完后,便对李相道:“朕要出宫,朝中一应朝务便交给李相了——”

    李相:

    他心中有一万句不合时宜的话,但他寒门出身能到如今位置,察言观色自是一流,眼下天子的神色、语气,便知没有他置喙的余地,即使他一身硬骨头,但他到底还是坚守着君为君、臣为臣的观念,不认为自己有对天子决断干涉的权力——

    这大抵便是他作为聪明人还是在朝堂常青的道理

    刘岐一刻都不想多呆,大概和李相交待完后,便连夜乔装打扮出了宫——李相满是无奈,觉得刘岐这般也太过儿戏,若是在外遇到什么危险,那江山社稷该如何办!但刘岐压根没有给他置喙的余地!

    他还能怎么办,作为为朝廷、为天子殚精竭虑的老臣,也只能默默地替天子善后了

    而此时的刘岐,已经一人一骑、日行千里,不顾一切地赶在了追夫的路上,身后零零落落地追了一堆暗卫和身胖如球的王大海以及还算年轻但并不体壮的孙太医——

    这样的发展,林琅大概是预料到了,但是这样像赶鸭子一般喜感的情形,他怕是想象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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