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小胖崽贺新岁8
太后倒不怵长乐郡主, 但她有些怵东海王。东海王是先帝的胞弟,自幼备受先皇太后和先帝疼爱,一直到年近三十, 才到属地就藩。
而先帝在时, 太后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刘岐也是在很久之后才被封为太子, 和风头无俩的东海王比起来, 还真是不够看——
而长乐郡主的性子, 也真真是十成十随了东海王, 往日的东海王,骄横跋扈, 比之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时京城里的王公贵族和后宫里的后妃, 谁人敢惹——
虽一朝天子一朝臣,到如今京城里的那些小年轻, 哪还知道东海王当时的风头,但京城里的那些老人,各个可都还记得。因而到现在, 太后也还是十分忌惮东海王的,这不仅仅是慑于东海王的余威, 更重要的是,东海国乃是苍玄最为富庶的封地, 东海王是苍玄最为尊崇的王爷,忌惮东海王是个明智的选择。
因而,在长乐郡主将平阳侯府的阴私挑出来时, 太后选择的也不是打断她,而是选择打断平阳侯夫人——柿子捡软的捏, 简直无论是后宫还是后院生存,都是一项必备的基础技能。
太后打断高氏后,又力图将话题带回去道:“平阳侯长女,哀家也是知道的,的确是个好孩子,不过啊,到底是新寡,现在传出去就要相看,怕是于名声有碍,却是不好的——”
她倒没说平阳侯长女配不上林琅,毕竟她又不喜林琅,在他看来,林琅前妻还是乡野村妇,这京城贵女随便挑出来一个相配,也是绰绰有余——
但她要给林琅指门亲事,那就得做得漂漂亮亮,不给人留下话柄和指摘的余地,尤其是待天子发现后,得让她显得分外光明磊落、全然一副为朝廷肱骨考虑的作派,而并非出自自己的什么私心。
因而给林琅指定的亲事,那女子必定是出身好、名声好,新寡的平阳侯长女自然是不得行的——
众人也自是听出了太后话里的意思,虽说得委婉,但却是有些嫌弃——有些不愿自己女儿嫁给林琅的,便在那顺着太后的意思,说林琅如何优秀,哪家女儿嫁了他真是三生有幸,但矢口不提让自己女儿嫁给林琅······
有些真心疼女儿,碍于林琅和天子流言,又觉得林琅丧妻带儿,但性格相对老实的,便在那陪笑,也不说多的——
还有些不怎么待见林琅,但太后长乐郡主说了那么多林琅的好话,虽不好说得太过分,还是忍不住尖刻道:“其实我看呐,这林大人和平阳侯长女不是刚好相配吗,一个丧妻带娃,一个新寡,一个草鸡变凤凰、新科状元郎,一个侯门贵女、命途多舛,谁说不是天生一对呢?!——”
众人一恍神,竟也不禁觉得好生有道理啊!听起来,好像的确很般配呢——
宁白心下暗喜,在他看来,就林琅这种乡下来的野小子,也就只配娶这种新寡的女子了,只可惜平阳侯府在京城也算不错的门第,倒是便宜了林琅——
他上前一派大方笑道:“我倒是也听说过这平阳侯府大小姐,说是生得花容月貌,性子也是贤良淑德,谁家郎君能娶啦,那可真是福气——”
林琅心里翻了无数白眼,心道这话术,简直是都不带变的,直接将那些贵妇人们用他身上的,悉数用到了平阳侯府大小姐身上。
此时他被推到了话题中心,再想当鸵鸟充耳不闻怕是有些难度。他只得到太后跟前硬着头皮道:“臣如今忙于朝务,又要抚养幼子,实在是无心再结门亲事,只恐耽搁了人家女子。”
甭说他本来就不喜欢女子,娶了人家便是害了人家姑娘,更别提若是被刘岐知道他要和女子结亲,哪怕是对人家女子和整个家族都是飞来横祸,他再怎么挡不住这场面,也不可能坐这缺德事——
但宁白可不这么觉得,他会抓住一切机会尽可能地诋毁林琅,他笑道:“林大人这般不情愿,莫非是嫌弃人家平阳侯府大小姐?——”
平阳侯夫人这下面色是真有点崩不住了,她虽说道行高,但平生最是听不得别人说她两个女儿不好,如今被宁白这么大剌剌说出来,她真是生啖了林琅的心都有,觉得林琅就是不识好歹!她愿意把那么大个宝贝女儿许给林琅,那是瞧得起他,哪还轮得到他挑三拣四!
林琅欲待解释,此时长乐郡主却又插话道:“嫌弃又如何?!以林大人样貌和才华,那是公主也许得,只可惜现在没这么个适龄的公主——”
“不过嘛,我大姑姑还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那便是万宁县主,和林大人相配不是正好?!”
说着又点到薛游道:“你说呢?!薛表哥?——”
薛游本来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被点到,忍不住皱了皱眉,却又很快展开,若不是眼神好,压根很难注意到。他面上立马换成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道:“长乐表妹这想法不错,不过还得看看兰芷自己的意思——”
长乐郡主顺势又把目光投向万宁县主,一时间,众人也不禁都看向万宁县主。
万宁县主自是生得十分貌美,闻言不禁羞红了脸,微微颔首低眉,露出一截泛红的耳鬓和脖颈,声音柔柔道:“林大人这样的状元之才,哪个女子不想嫁这样的郎君呢——”
“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兰芷的婚事,自是得父母作主才是——”
一众贵妇人瞧着薛兰芷,各个都不禁交口称赞、暗暗点头,觉得真正的贵门淑女就该是这副模样,回头再看看自家对着林琅发花痴的女儿,真是没眼看呐——
长乐郡主见状笑道:“只可惜大姑姑今日没来,不过薛表哥作为兄长,也算半个长辈,先看中了也可早作准备不是,免得某些心怀叵测之人,平白捡了便宜去——”说着还斜眼瞅了瞅平阳侯夫人,只差在脸上写着“说的就是你”几个大字了。
平阳侯夫人气得胸口生疼,心里更是暗暗把长乐郡主骂了一百遍,可面上还要作出一副大度模样,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像说的和她完全无关一般。
林琅瞧这架势,觉得自己今天不放点大招,怕是此事不能善了,日后更是夜长梦多,便朝太后拱了拱手道:“太后,臣属实不能与女子结亲,结了亲只会害了人家姑娘——”
宁白一听来了精神,装作一副体贴关心的模样道:“林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成亲乃是人生大事,哪有不能和女子结亲的说法——你若有什么难处,直接说出来,太后娘娘定会为你作主!”
说着一脸热切地望着太后,太后一脸疑思,还在揣测林琅莫非要直接挑明和天子关系了?!若是在这个场合挑明,她又当如何?!但又觉得,这种事情若传开,对身为臣子的林琅丁点好处也无,他大概还没这么蠢,便点点头应道:“林大人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出来,哀家自会为你作主——”
宁白看着林琅的眼神里带着热度,看似十分关心,实则就等着看林琅能说出什么来,不管林琅最后能不能成这门亲事,他都有办法让林琅落不了好,毕竟,成了的话那林琅便不能对他获得天子心意构成什么威胁,不成的话,他也能让林琅将几大贵族门第得罪不清,名声也落不了好——
明白心中如此想着,不由越发得意——
第82章 小胖崽贺新岁9
众人都看着林琅, 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难处。他们心里想的都是,难道林琅真的和传闻一般与天子关系非同一般?!但若是如此的话,她们早就有所猜测, 也不觉得稀奇, 只是真因此不娶妻的话,到时候满朝堂到时不知如何看林琅——
她们打心底还是觉得男的和男的之间能有什么真心呢, 更别说林琅还只是个长得像承国公世子的替身罢了——
林琅被众人瞧着, 面色有些为难道:“臣属实有难言之隐, 只、只是在这么多夫人小姐面前, 实在不太好说出口——”
他越这般说,众人便越好奇, 那些对林琅不待见林琅的, 更是不吝以最大恶意揣测他, 就等着看他笑话——
林琅越是为难,宁白就越是笑得像条毒舌般, 面上带着绵里藏针的笑意道:“哎呀,林大人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左不过是觉得朝务繁忙,又要孤身带娃, 觉得累了些,这不正好太后她老人家就是替你解决问题的嘛——”
有等着看笑话的妇人道:“哟, 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比如只喜欢男子, 不喜欢女子什么的?——”
旁边又有什么捂嘴笑着接话道:“你这说的哪里话,林大人不喜欢女子,又哪能娶亲还生了娃呢?——”
那人才作一副明了状, 笑道:“那妾身也想不到是什么问题了——”
太后面上已有些恼色,但碍于这么多人在也不好发作, 只语气不善道:“林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相信哀家的诚意吗?!什么天大的麻烦,连说都不能与哀家说了?——”
小胖崽本来在一旁认真地吃东西,大人们说的话他都不是太明白,一会这一会那的,而他面前的好吃的,都是太后专门替他准备,让他压根无暇他顾——
等再抬起小胖脑袋时,便听到太后娘娘好像要给他爹爹介绍妻子,那、那不就是他以后的娘亲了吗?!他、他心里隐隐有点不乐意,可又不知道自己为啥不乐意,还没想明白呢,便感觉到太后娘娘在凶他爹爹!
他立马将手中的蜂蜜鸡腿扔到盘子里,“哒哒哒”地朝自己爹爹跑过去,一把抱住自己爹爹大腿,奶凶奶凶道:“你们不许欺负额爹爹!——”
林琅不禁额角一抽抽,看着自己袍子上的两只油花花小胖手印,真是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又一口气,心中默念这是“亲儿砸”,才生生克制住某些影响父子关系的冲动······
太后则一愣,立马哄道:“没有没有,乖崽崽,哀家这么喜欢崽崽,怎么会欺负崽崽的爹爹呢——”
在座众人实在不明白,尊贵的太后为何会这般疼爱林琅之子,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但不明白归不明白,不妨碍他们无比清楚地了解了这个事实······
太后今天是铁了心要给林琅指门亲事,但如果林琅敢违抗她的意思,她怕是会崩不住施压,到时候让小家伙看到,她这些时日以来耗费良苦用心营造的慈祥奶奶的形象,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于是她吩咐秋嬷嬷道:“崽崽吃得有些多,你带他去后湖那边的花园逛逛消消食······”
秋嬷嬷应是,走到小家伙跟前温和笑道:“小公子,跟秋嬷嬷去逛逛花园吧——”
若是平时,小家伙定立马跟着去了,但幼小的他也意识到氛围不对,便死死抱着他爹爹的大腿不肯放,小奶音坚定道:“崽崽不去!崽崽要和爹爹在一起!——”
林琅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哄道:“崽崽乖——跟秋嬷嬷去逛逛花园,这样吃多多后才不会长胖胖哦——”
小家伙一脸纠结,小胖脸上甚至带着些不可置信,他奶声奶气挣扎问道:“爹爹是嫌弃崽崽胖了吗?——”
林琅:······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让为父如何睁眼说瞎话?——他一脸平静的笑容道:“乖,去吧——”
小家伙浑身一激灵,知道他爹爹这是不容拒绝的语气,只得乖乖跟着秋嬷嬷一步三回头走了——
小家伙被带走,林琅其实也没顾忌了许多,他淡淡扫视周围一圈,作出一副实属无奈模样道:“臣真没有忤逆太后的意思,太后这般为臣着想,臣属实感激不尽,只、只实在有难言之隐,一来怕有碍太后视听,再来在座如此多闺阁女子,臣、臣属实觉得说出来有些不好——”演戏嘛,谁不会,为人父母者都会忍不住在子女面前想塑造良好形象,小家伙都被带走了,他还担忧个什么劲——
如今瞧他这态度,可不叫一个情真意切——当然,他知道他再如何说,太后和他那个便宜弟弟都不会善罢甘休,但他想要的可不就是这个效果,酝酿得越久,大招效果便越好。
果不其然,宁白抢白道:“太后她老人家都不介意,林大人还支支吾吾作甚?——”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林琅笑话了。
太后虽然被抢了白,觉得有些异样,但到底不如何在意,只淡淡道:“嗯,林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吧,哀家并不计较——”
林琅见状,便作出一副十分难过的样子道:“那臣便只能如实告知了,希望在座诸位夫人小姐莫要介意——”
众人早被他弄得不耐烦了,纷纷道:“不介意——不介意——”
林琅微微低头,作出一副落寞的样子道:“哎,臣爱妻去逝时,臣太过忧伤、茶饭不思,之后便大病了一场,到如今畏寒之症也未好,身子比往日差了许多,已是不能行人道之躯了······”
众人顿皆呆若木鸡,一时不知该作如何表情、说什么话才好······她、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会、会是这个原因!而且,还、还是这等隐晦之事······她、 她们还一直怂恿着林琅将这等事说出来,如今想来,好像的确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些——
一时间,她们不禁都有些心虚······
第83章 小胖崽贺新岁10
宁白听及, 内心不禁狂喜,暗道不能进行人道的男子,与太监又有何异, 这传出去, 林琅怕是会沦落成满朝堂文武百官、全京城上下的谈资笑话——这、这个难言之隐可真是太出乎意料了!太让宁白惊喜了!
他面上控制不住露出狂喜之色,却也知道若是被人瞧见怕是不好, 只得压抑又压抑、憋了又憋, 面上表情似喜似悲, 看起来分外狰狞。但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面部表情管理大概不到位, 便迅速低下头去,不让人瞧见。
太后心中的惊讶与一众贵妇人相较也不遑多让, 她面部表情克制再克制, 还是忍不住有些皲裂, 讷讷失语道:“这、这可是真的?······”
旁边有人道:“这等事情还能有假?!都是不行的说自己行,从未见过行的说自己不行——”
一众贵妇人中不少人面露同情窃窃私语道:“啧啧啧, 林大人实惨呐——都这般了被逼着当众承认自己不能人道不说,说了竟然也要被怀疑,真惨······真惨······”
太后不禁面部表情一僵, 又是震惊又是尴尬,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最后面上带着讪笑道:“既如此,便让孙太医为林大人瞧瞧吧, 说不定还有希望呢——”
林琅作出一副难过模样道:“请过许多大夫瞧过了,都说臣如今身子能保住性命已是大幸,哪还能要求这许多——”
“不过, 若、若是能让孙太医再瞧瞧的话,那也是好的——”
他早预料到会有人要替他介绍, 在明确对刘岐的心意后,便早想好了此法子,也和孙太医说好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般快,还是太后亲提,如今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未雨绸缪。
只是,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毕竟世上常有的是病急乱投医之人,而非认命等死之辈——就算他笃定自己不能行人道,一个正常的病人怕是也不会拒绝一个好大夫再看看,谁不心里怀着那么一丝妙手回春的希望呢——而且,经过太医之口说出来,那不可比他自己说出来更加令人信服!
林琅心中如是想,在座诸人只觉越发同情,一时间倒是没人再提替林琅相看之事——
林琅心中大定,却突然察觉到一股炽热诡异的视线,他左右寻顾一番,才发现竟是长乐郡主正作西子捧心状看着他,那面上的神情诡异之极,好似带着无限同情,又好似带着无限炽热,让他浑身忍不住一激灵——完全、完全看不懂长乐郡主这眼神是啥意思!
好在经这么一遭,时间也过了正午,太后一一见了那些少男少女们还送了见面礼,又和一众贵妇人们扯七扯八聊了许久,还给林琅相看而未成,到现在已经觉得很乏了,便让众人各自消遣去,到未时末用了晚膳再出宫去。
林琅不想再在这一堆贵妇人中多呆一会,那些或同情或打量或可惜的眼神,都让他难受得紧,只想赶紧找着小家伙出宫去。
后湖花园位于皇宫东北处,离寿宁宫倒是不远,是整个宫内风景最好的一个去处。
后湖原名太澄湖,但因位于皇宫东北处,宫人便都习惯叫后湖。此湖不算大,但分成两半,中间水道较窄建有廊桥八角亭,四周亦有栈道,树草花木颇为丰茂,只是如今冬天,凋敝了大半,倒还有些腊梅凌寒绽放,剩得几分颜色和冷香。
林琅往后湖而去,倒也见到不少少年少女往这边来。
小家伙倒很好找,正趴在一矮栏杆处,小胖手抓着一大把馒头屑在那喂胖锦鲤。大概是喂了很久,栈道下的水面聚集了一堆大胖鱼,小家伙撒一把馒头屑,便有许多大胖鱼长着鱼嘴抢食,直让小家伙高兴得手舞足蹈,“咯吱咯吱”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湖面,煞是有感染力,让那些宫人也不禁跟着笑起来——
秋嬷嬷跟在小家伙身后,一手拿着几个白馒头,一手虚护着小家伙,满脸慈祥,眼神里尽是疼爱之情。
林琅心知秋嬷嬷平日里对小家伙多有回护,心中多有感激,上前对秋嬷嬷了行了一礼,道:“多谢嬷嬷了——”
秋嬷嬷忙弯身行礼,笑道:“林大人言重了,不过是听从太后娘娘吩咐罢了,哪当得起一个谢字——”
林琅亦笑道:“嬷嬷客气了,小家伙能得你的照护和疼爱,是小家伙的福气——”
“如今时间已不早了,我便先带着小家伙回去了。”
秋嬷嬷自是个聪明人,客气过一遍,再客气便显得有些多余了,便笑着点点头。
小胖崽虽然十分热衷于喂大胖锦鲤,但还是十分听话,听见爹爹唤他回家,便让爹爹牵着自己的小手,和秋嬷嬷还有一众宫人招呼道:“秋嬷嬷,等着崽崽再来一起喂鱼鱼哦——”
“大家要等着崽崽哦——”
秋嬷嬷和众人都笑道:“好啦,好啦,快跟爹爹回家哦,等崽崽进宫再一起喂鱼鱼——”
小家伙听到后,心满意足晃荡着爹爹的大手道:“爹爹,我们回家家啦——”
正在这时,众人只听“噗通”一声并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似有什么重物落水的声音,回身一看,发现他们背对着的湖对岸水边,一身着鹅黄色衣裳女子正在水里扑腾——
女子惊慌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对岸一众宫人慌得跟热锅上蚂蚁一样,但这么多人,也找不出一个会水的来——
秋嬷嬷还是镇定,一边吩咐宫人去搬救兵,一边带着其他宫人往湖对岸赶去。
出了此事,林琅也顾不及带小家伙回家了,也跟着去了。
众宫人看见秋嬷嬷,顿时跟看到主心骨一般安静下来。
秋嬷嬷看了一圈问道:“你们有谁会水性吗?——”
一众宫人纷纷本能退缩摇头。
秋嬷嬷往湖里一看,那人不正是安国公幼女吗?!不知怎么会落在湖中了,但若人出了事,他们都讨不了好,便咬咬牙准备跳进去。
林琅将小家伙交给身旁寿宁宫的宫女小桃,才挪眼就看见秋嬷嬷准备跳进去,忙拦住她道:“嬷嬷,你会水吗?!”
秋嬷嬷摇了摇头。
林琅:
他将秋嬷嬷往后推道:“我来,我懂点水性——”
秋嬷嬷开口欲阻拦:“这大冬天的水冰得很,莫伤了身子——”
但林琅也来不及回她了,“噗通”一声也跳进了湖里。
秋嬷嬷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担忧,安国公女儿在湖里已经溺了一会,眼看就要往下沉,林琅会水性,实际上这里的人也只有他能救得了了——
第84章 小胖崽贺新岁11
冬天的湖水真是寒入骨髓呐——
林琅本就畏寒, 甫一跳进水里,瞬间觉得血管和骨髓都快冻成冰般,经这么一遭, 他的畏寒症定是要更糟, 但人命关天,他也没得选!
原来的宁墨并不会水性, 但自从他从山崖摔下来苏醒现代世界记忆后, 现代世界的他会游泳, 他倒也自然而然就会了。
他是真羡慕以前在现代世界的那个健康身体呐——要是那时候, 救起这个女子怕是不费吹灰之力,而现在, 他自个在湖里游动都分外的艰难, 好不容易到了落水少女的身边, 可这少女又扑腾得厉害,无奈之下, 他只得一手刀敲晕了这少女,才费劲巴拉将她拖上岸——
秋嬷嬷命宫女将少女接过,替两人都包上了干燥的毛毯, 往最近的宫殿引去。林琅为了避嫌,换了身干燥衣服后, 便急匆匆带小家伙回家了。
他浑身冻得不行,得赶紧泡个热水澡才能祛祛寒气, 但后宫自是不便。
他坐在马车里直打哆嗦,小家伙试图往他身上爬,奶声奶气道:“爹爹, 崽崽身上暖和,你抱紧崽崽就不冷了——”
林琅怕将寒气过给了小家伙, 小家伙着了寒生病,那比他还恼火,他便把他往旁边轻轻推了推道:“坐好,爹爹不冷,爹爹身上寒气重,别让崽崽着凉了——”
崽崽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但本能地很听爹爹的话,他歪着小身子,小胖手捧着小脑袋,看着他爹爹一脸赞叹道:“爹爹,你真厉害!——”
小胖崽的声音和表情都充满了小孩子的纯真与欣喜,毫不作伪,都让林琅有些不好意思了,轻轻咳道:“也没有很厉害,等崽崽好好跟着鸣剑叔叔学习武艺,就能比爹爹更厉害啦——”
小胖崽捏着小胖手指道:“鸣剑叔叔打人虽然厉害,但是鸣剑叔叔不会划水水呀,鸣剑叔叔也、也不是状、状元呢——”
马车外莫名躺枪的鸣剑:······
小胖崽一脸诚挚地夸道:“反、反正,爹爹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银啦!——”
林琅:······突然有种得到莫大奖赏的感觉。
不过“打人”是怎么回事?!
林琅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小胖崽又继续添柴加火道:“崽、崽崽以后也要考状元!——”
林琅:······大可不必——
以后小家伙身世迟早是要让刘岐知道的,考状元什么的,小家伙就不用那么辛苦啦——不过,这些,还暂时不用告诉小家伙,让小家伙多用功读书还是有必要的。
林琅:“考状元的话,崽崽就要认真读很多书哦——”
小胖崽一脸纠结的表情,他最讨厌看书了,看到那些字就觉得头大,大概是小时候的印象太深,以前爹爹每每一读书,没一会便会全神贯注投入,便会对他有些忽视,所以小家伙从小便对看书有些排斥。
但如今为了可以和爹爹当一样的状元,对爹爹的崇拜胜过了对读书的排斥,小家伙捏着小肉拳一脸坚定道:“崽崽会努力读书书的!——”
很快回了家,林琅去收拾泡热水澡,小家伙自己去寻长风哥哥耍。每每小家伙不在的时候,小长风便在家里白日努力读书、早晚努力练武,小家伙回来后,便陪着小家伙一起玩耍,小家伙想玩什么,他便陪着玩什么。
自打有了小长风,小胖崽对爹爹的陪伴需求直线下降,老父亲真是又宽慰又失落,毕竟近来林琅近来实在太忙了,能顾及小家伙的时候少之又少,等年关时节好不容易得了空,才尽可能地多陪小家伙。
小长风鼓足勇气向林琅提出来,想给小家伙当书童,一直留在林府。林琅瞧他们孤儿寡爷的可怜,尤其古奈大爷鬼门关走了一遭,好不容捡回条命,但行动到底不方便许多。
虽说林琅俸禄不多,但府里人丁开支多数都是刘岐负担的,再养个一老一小倒也不困难。
不过他却没打算让小长风当书童,只让他好好读书练武,长大后能当个报效苍玄、守护百姓的好儿郎。
小长风很是崇拜林琅,对林琅的话也很是信服,只不过自己心里想的是,读书练武,日后保护崽崽、为林大人效劳。
林琅泡了澡后,便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勉强用了些粥食,实在难受得紧,便直接躺下睡了。
他想着自己大概是染上风寒了,为了不过病气给小家伙,让秋荷传话,直接让小家伙在小长风那边睡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外面天色已彻底黑透,只隐隐有微弱的昏黄烛火透进来,时不时好像传来刘岐压抑愤怒的声音。
林琅觉得自己大概睡糊涂了,刘岐还在祈年殿为社稷祈福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眼下头疼得厉害,都忍不住吃痛哼出了声,自也是想不了多余的了。
外面的人大概是关注极了他这里的动静,这么小的“哼”声也听见了,瞬间便止住了话音。没一会,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室内点起了儿臂粗的蜡烛,顿时亮堂起来——
进来的人正是刘岐。
他坐在床榻边,摸了摸他额头,又用手背贴了贴他脸蛋,还是有些微微发热,强忍着躁意道:“孙大根!你腿瘸了吗?!走那么慢!”
孙太医抹了抹额头,急急慌慌走过来,还想向刘岐和林琅见礼,刘岐不耐烦地一把拉过他,让他坐在床边的小圆凳上,心急道:“还弄那些繁文缛节作甚?!快先替子玉看看!”
孙太医只得坐下,小心翼翼道:“劳烦林大人将左手探出来一下——”
林琅一边将胳膊伸出来,一边疑惑问道:“陛下怎么在这?!不应该在祈年殿吗?——”
林琅身着一身月牙白丝绸里衣,料子很滑,他也没注意,手伸出来时,里衣便直接滑到了手肘处,露出一截白皙秀美的手臂和手腕,刘岐觉得有些晃眼,狠狠瞪了孙太医一眼,替林琅将袖子拉了拉,尽量少露些,也不回答林琅的话。
孙太医不禁浑身一抖,暗道他可不敢多瞧一眼——
林琅有些不满,这人明显故意不回答他的问题,嘶哑的声音带着些凉嗖嗖道:“呵,陛下这是生臣的气,不准备与臣说话了?——”
刘岐浑身一怂,不情不愿地转过身,脸上甚至带着些哀怨道:“子玉你都专门支开朕,去相看别家小姐了,还不许朕有一点生气吗?”
林琅:······
第85章 小胖崽贺新岁12
林琅不想和刘岐扯这些有的没的, 只虚虚扶着额头,气声微弱道:“臣头好疼······”
刘岐顿时急火攻心吼道:“孙大根,这么久了还没诊断出个所以然吗?!”
孙太医浑身一激灵, 哆哆嗦嗦道:“回、回陛下, 林大人本来身体底子就有些弱,丹田处有股阴寒之气郁结难散, 属实有些蹊跷, 常会让林大人颇为畏寒, 前些时间又操劳过度, 如今又在这数九寒冬落入了冰湖中,简、简直无异于病入膏肓之人又服下了□□啊!”
刘岐一听有些懵神, 又欲对孙太医来一顿狮子吼。
林琅连忙气力微弱地扶住自己额头道:“陛下, 你吼得臣头疼······”
刘岐忙压低了气音, 急切问孙太医道:“能治吗?——”
林琅无奈道:“陛下说的什么话,臣又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臣没事——”
刘岐不看他,像赌气般生气道:“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还说自己没事!”
林琅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还以为自己只是泡澡后睡了几个时辰罢了······他不禁有些心虚。
刘岐心里是着急得直上火, 可又不敢也舍不得对林琅发火,只得像哑了的枪炮看着孙太医道:“朕要听孙太医说——”
孙太医不由得抹了抹额上渗出的汗, 也不敢埋怨自己倒霉当了这出气筒,只是低着头道:“林、林大人身体还须慢慢调养, 但、但若要治断根,臣、臣还得去查查古方才行——”
“不过,林大人进来是切不可再操劳了——”
刘岐气得冷哼一声道:“朕养你这废物有何用?!连个病都看不好?!”
转身又对林琅道:“子玉, 你好生养着,近来都不要操劳了, 城南流民之事,朕自会安排妥当——”
林琅淡淡道:“陛下不是说孙太医不中用吗?!怎么又让臣遵孙太医医嘱了?——”
刘岐知道他是不满自己对孙太医出言不逊,便道:“朕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说着又对孙太医道:“朕方才言语激烈了些,孙太医不要往心里去——”
孙太医慌忙“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诚惶诚恐道:“臣、臣不敢——”
刘岐挑挑眉看看林琅,眼里有些隐隐的得意,看起来像在说,看到了吧,朕对他客气点还让他更惶恐,还不如不客气呢——
林琅:······
他挣扎着起身道:“孙太医,快起来吧,您不用这般小心——”
他心中是颇为感激孙太医的,甭说他上辈子对医生这种职业便天然带有滤镜,更别说孙太医调养好了小家伙的身体,经常也替他诊治,他心中更是感激。
孙太医却是不敢直接起身,只得又小心翼翼看了看天子。
天子冷哼一声道:“起来吧,跪着能作甚?!需要的是你望闻问切、开方治病!”
孙太医又惶恐地站起来。
他开了个方子,交给王大海去抓药煎药,临走前又吩咐道:“林大人如今身子太虚,切记莫要行房,一滴J、十滴血,J血都尽量莫要泄了——”
孙太医低着头,说的那叫一个战战兢兢,他哪能看不出来天子对林琅的情意不一般,本来这些话,他是不太敢说的,但到底医者父母心,他得为林琅的身体考虑,还是不得不说了出来。
刘岐不禁皱了皱眉,但为了林琅的身体考虑,并未说甚。
林琅听及后不禁红了脸,想到在太后跟前编的话,又拦住了道:“孙太医请留步,我还有一事相求——”
说着又对刘岐道:“还请陛下回避一下——”
刘岐梗着脖子,直直站在那道:“子玉还有什么秘密是朕不能听的吗——”
林琅想了想,也没什么刘岐不能听的,而且到时候迟早要传开,便随他去了。
他有些羞赧道:“前日,为了婉拒太后替我相看女子,我随口编了个不能行人事的理由,日后还望孙太医帮忙掩饰则个——”
孙太医看了看林琅,又看了看天子,一脸下定决心的表情道:“林、林大人这话,也并不算欺瞒太后——”
林琅顿时愣住,一脸石裂的表情不知如何反应才好,良久才道:“孙太医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太医沉沉叹了口气道:“林大人你这身子,因丹田处那股阴寒之气,与女子行房事都十分为难,即使勉力为之,也无法诞下子嗣——”
“所以老夫才说你那话不假啊——”
林琅:······虽然他不在乎传这样的名声出去,但不代表他真不在乎啊!好歹他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子,哪个不希望自己那物事、那事情上威风一点呢?!谁能不在乎自己那事情不行呢?!
世上男子之自尊心,几乎悉数大半都系于此一物上,仿佛得此一道便凌于天下之巅,若是失于此道,便仿佛即使再大的权力、再多的财富,都缺憾至极。
仿佛一个男子所有的气概、莫大的欢喜痛苦乃至最大的自我,都系于此物一般——失于此,便失了最大的欢喜,又何谈为男子。历史上能不惧生死、不惧生离死别、抛却个人喜悲的男子不罔有之,但能不惧失于此物的男子,怕是从未听说过——
因而,世上之物,只要与此有牵连者,便能轻易被炒作、被营销、被异化,让天下男子轻易为之疯狂买单,如冬虫夏草、蓝色小药丸,乃至大街小巷那些所有声称能有助男子气概、令人难以想象的招摇撞骗之物。
女子之容貌、男子行房之能力,简单的两样东西,便能轻易让天下所有男女为之疯狂,只不过一个是取悦他人、一个是取悦自己罢了——千百年来男权社会建构了一套完整精密的壮大男子气概、阉割女子取悦自己的系统,但谁人不是被社会构建的自我?能够清醒认识并不困于此的又能有多少——
不过,这些扯得有些远了,但孙太医和刘岐看着林琅饱含怜悯的眼神倒不稀奇了。
林琅的确也在乎这个事,但没两人想象的为此如何痛苦,反正,他也并不打算娶哪个女子,他也有小胖崽了,实质影响也不算太大了——
孙太医走时,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世间如林大人一般的男子,真真少矣,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不困于心、不惑于情,山间朗月清风,大概也不过如此——
林琅若是得知孙太医所想,大概也会道,倒也不至于此——
第86章 小胖崽贺新岁13
孙太医走后, 林琅吃了些粥、又服了些补药,靠在床头歇息,刘岐守在他跟前有些焦灼不安, 一会看看窗外的夜色、一会看看一会看看帐顶的花纹, 一会看看脚下的地板,就是不太敢看林琅的眼神。
林琅瞧他这模样也有些难受, 直接道:“陛下有什么话就说, 别这般吞吞吐吐——”
刘岐就跟那得了主人令的大狗般, 顿时看着林琅急切道:“子玉是因为朕, 所以才骗母后不能人道的吗?!子玉对穆桃那小丫头有意吗?!还、还有,崽崽不是子玉亲生的?——”
此时门外传来“咚”地一声, 但两人都已无暇他顾了。林琅被刘岐这几个问题各个问得头皮发麻、直击天灵盖, 实在不知道他问的都是些什么鬼!都是哪跟哪?!真是让他觉得又荒谬又可气又可笑, 偏偏这人还一脸认真地看着他,那大狗狗般的眼神充满了依赖与信任, 好像只要他随便说个什么答案,这人都会信一般——
他抬抬手无语道:“一个一个问题来!”
“第一,崽崽自然是我亲生的, 毫无疑问、毋庸置疑!——”
刘岐有些小心翼翼道:“但、但孙太医说你没法让女子受孕——”
林琅从不知自己丹田处一股阴寒之气是什么,以前也不知道这事, 但不妨碍他又羞又恼,对刘岐怒气冲冲、斩钉截铁道:“那、那是现在, 反正崽崽是我亲生的!”
刘岐连忙哄道:“好了、好了,莫气,朕信, 朕知道了,那你喜欢穆桃那小丫头吗?!——”
林琅一脸疑惑和不可理解:“穆桃是谁?!”
“就是安国公之女——”刘岐见林琅都不知道穆桃是谁, 面上表情不禁稍微放松些。
林琅还是一脸疑惑,刘岐又道:“就是你从冰湖中救上来的女子——”
林琅还是同款疑惑表情:“我为什么会喜欢她?你为什么这么说?”
然后又一本正经道:“我喜欢谁陛下难道还不清楚吗?——”
刘岐只觉被会心一击,耳根顿时红得厉害,心中虽然好似明了,嘴里还是不禁讷讷道:“子玉喜、喜欢谁?——”
林琅本来说那句话不过无心之语,瞧见刘岐这样子也反应过来,还觉得这人颇可爱,起了些逗弄心思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刘岐面上果然更热了。
林琅索性直接道:“陛下难道以为臣是很随便的人吗?!都和陛下互明心意还那般了,还会去喜欢别的女子?!还是说,陛下觉得和臣在一起,还可以去喜欢别人,可以坐拥后宫三千?!”
林琅眼神不禁带了些危险,好像只要刘岐敢说一个“是”字,他就能把这人割掉一般。当然,是从心中割掉,物理割掉这种事,他还没这么暴力血腥——
刘岐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性,立马摇头道:“当然不,朕心里只喜欢子玉一个,自不会再喜欢其他人——”
林琅挑挑眉,又逗他道:“哦?——那宁世子呢?!陛下也不喜欢了吗?——”
刘岐有些哀怨又有些执着地看着他,“这不一样——”
林琅被他那眼神看得有些心虚,虽然他咬死不承认,但得了便宜还卖乖到底有些不好,索性便直接给了颗蜜枣,装作惆怅道:“我的确是为了陛下才谎称不能人道的,没想到饭不可以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哎呀,没想到转眼却被孙太医说是真不能人道了——”
刘岐是真担心他的身体,心里虽很感动但更多是担忧,他一脸肯定道:“朕不惜代价,也会把子玉治好的!——”
他只要一想到,林琅为了他,都肯当着那么多人声称自己不能行房,心里就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就算是真的,天下男子莫不忌讳,更别说当时林琅以为自己编的是谎话——
不过他还是对林琅为了救穆桃那丫头跳进冰湖有丢丢不满,只得再三叮嘱道:“谁人救不行,凭何要你去救?!为了救那丫头,你都快搭上了半条命!”
林琅无奈道:“当时情况紧急,身边的人都不会水性,人命关天,哪想得了那么多——”
刘岐:“谁的命也没有你的重要——”
林琅不想再与他分辩,转移话题道:“小家伙呢?——”
刘岐看看王大海,作为天子贴身大总管,自然要负责解决天子除了朝务之外的所有问题。
他终于得了空,忙道:“听秋荷说小公子本来要寻林大人,后来半道又不知怎么了,又一个人哭着跑去寻小长风了——”
“要不要奴才去将小公子抱过来?”
林琅心中疑惑,但到底心疼小家伙,欲起身道:“可能是许久没见到我,闹脾气了——”
刘岐忙拦住他道:“你都这副模样了,还起来作甚,朕去吧——”
林琅也没和她客气,反正小家伙对刘岐也颇为亲近依赖,果然血缘的天然联系真是很奇妙——
过了许久,久得林琅都快睡着了,才听到小家伙一抽一抽极为伤心的哭声。小家伙长这么大,林琅好像都没见过他哭得这般伤心过,顿时困意便去了大半。
林琅让刘岐将小家伙放他怀里,小家伙伤心地一抽一抽,顿时变成了哇哇大哭,还直接扑在了他爹爹怀里。
林琅心疼得都快揪起了,摸摸他柔软的小发顶,又轻轻拍拍他的背道:“崽崽乖,崽崽不哭,爹爹在这呢——”
小家伙小胖脑袋埋在林琅怀里,哇哇哭得更加大声了。
林琅察觉到异常,开始有点焦急起来,耐心哄道:“崽崽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告诉爹爹好不好?”
“崽崽不给爹爹说,爹爹也要难过了呢——”
小家伙舍不得爹爹也跟他一起难过,便仰起小胖脑袋,露出肿得跟核桃一般的眼睛,委屈得一抽一抽道:“崽、崽崽不是爹爹的孩子!——呜哇——”又是一阵爆哭。
林琅有些懵,心疼道:“崽崽怎么不会是爹爹的孩子呢——爹爹不是最喜欢崽崽了吗?”
小家伙止住了哭,眼睛上还挂着泪珠,小鼻子上还挂着鼻涕道:“可、可崽崽亲耳听到的呀,说崽崽不是爹爹亲生的,就在刚刚——”
林琅突然明白过来,看来他和刘岐说话时,外面传来“咚”的一声是小家伙,恰好听了个半截话,还不明不白——
他有些哭笑不得,但知道小孩子家家,这种事情上一定得认真对待。他看着小家伙,语气尽量的温和道:“崽崽就是爹爹亲生的小孩,难道崽崽不信爹爹吗?——”
第87章 小胖崽贺新岁14
小胖崽一边努力地吃手手, 一边思考着他爹爹的话,小胖脸上带着一丝不确定。
林琅瞪了刘岐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摆明就在说, 看!都是你干的好事!
刘岐心虚地摸摸鼻子, 看了看小家伙,又看看林琅, 这小模样摆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自己之前是猪油蒙了心才问出那般傻缺的问题。
他对小家伙很认真道:“你是你爹爹的孩子, 你之前听错了——”
小胖崽看看他爹爹, 又看看刘岐,陛下在他心里向来充满了威严, 说的话很有信服力, 他终于点了点小胖脑袋, 算是相信自己是爹爹的孩子了。
小家伙用小胖手抹了抹眼泪,终于不那么伤心了, 但一抽一抽的哭泣还是止不住。
林琅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亲了亲他肉肉的小脸蛋,温柔道:“崽崽永远是爹爹的孩子, 是爹爹最疼爱的小宝宝——”
小家伙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害羞和不好意思, 他带着点惯性抽噎的小奶音隐隐有些失望道:“爹爹不、不能给崽崽生、生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了吗?——”
“崽崽很、很喜欢长风哥哥,崽崽已经有哥哥了, 还想要姐姐和弟弟妹妹——”
林琅:······你这是为难你爹呢!
但是哄小孩子嘛,还是很简单的事,他煞一本正经道:“爹爹是男子, 不能生孩子,不过就算不能给你生姐姐和弟弟妹妹, 你以后也可以有很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啊,就像你的长风哥哥一样——”
小家伙认真思索了一番,觉得也很可以,便轻易地放弃了这个要求。
林琅又与小家伙、林琅说了会话,便觉得有些乏,早早便和小家伙一块睡了。刘岐处理了会政务,又看了会书,不时看看床上睡着的父子俩,一时心里全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
自刘岐不让林琅操心城南流民之事后,他便也说到做到,亲自过问流民处置一事。此前林琅安排的都已比较到位,如今正在年节,水利、垦田、修路之事都暂停,善堂、药堂年前都已大部分修好,老人孤幼都大多都住了进去,只是得时常让人察看。
林琅在床上休养了十数日,前几日刘岐还能一直赖在这里陪着他,等到过了初五,大大小小朝务还是多了起来,刘岐也只能每天清晨回宫,夜里再出宫。
但时日一长,皇宫内外人多眼杂,哪能不被发现,只是天子跋扈声名在外,刘岐也暗中将林府保护得铁桶一般,因而自是无人敢到刘岐面前说,也无人能到林琅面前嚼舌根。
不管满京城和朝堂文武上下传得如何风风雨雨,林琅这里倒是清净得很。
年前下了几场大雪,年后正月初的日子倒是分外晴朗,天气回温得也很快,院子里几树腊梅开得正好。
休养了一些时日后,在江太医悉心调理下,林琅身体明显有所恢复。只是江太医每每探到丹田那股阴寒之气还是摇头叹息不已,苦恼于没找到祛除病根之法。
林琅倒是不以为然,他觉得身子恢复得和之前也差不多,已经很满足了,至于那股阴寒之气,能除掉最好,不能除掉也无所谓。
这天,他坐在梅花树下晒太阳,身下铺了软垫,身上盖了毛毯,冬日暖阳不过分热烈,晒在身上舒服极了。
长风在院子里练武,小家伙跟在他长风哥哥身后摇摇晃晃有样学样,“咯吱咯吱”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和树间,让其他人面上也不禁感染上笑意——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被太阳晒得有些犯困的林琅慵懒问道:“外间是何事?——”
鸣剑上前道:“回林大人,外面是一江南商人求见,说是想重金购买焰火配方,已被打发许多次了,没想到如此锲而不舍。”
林琅顿时灵机一转,不禁醒神,道:“ 让他进来吧——”
没多时,只见一身穿绿色长跑、头戴墨绿玉冠、脚踩绿色云靴的男子进来,年纪约莫不到三十,
手执一柄墨绿玉骨折扇,向林琅见礼道:“林大人,在下乃江南扬州商人朱青——”
林琅见他一身绿,只觉有些不得劲,看着怪让人觉得绿光闪闪,不过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他起身见了礼,令秋荷、冬草搬了一张案几、两张藤椅在梅花树下,与两人面前各倒了一杯茶道:“听说朱公子多番前来寻我,不知所谓何事?”
朱青心神还有些恍惚,他向来只听闻这林琅如何惊才绝艳,让当今天子都为之痴迷不已,但他此前也如何不能理解,觉得一男子再如何好看,又能有多好看?还不是那般五大三粗、身材跟个硬木板似的,哪有女子香香软软、娇俏婉转?!
但如今一见,才发现此前自己是如何见识浅薄——他从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男子,半坐在那冬日暖阳梅花树之下,简直就像那天上的神祇一般,恍恍渺渺、飘飘荡荡,若仙子飘荡落于群玉山端,若人间盛景皆盛于一人!
待林琅又问了一遍,这朱青才恍然回神,立刻低下了头,面上、脖子上都已红了大片,心跳如擂鼓,额上冒汗,支支吾吾答道:“我、我此番前来,是想与林大人谈一笔生意——”
可话才出口,他又恼怒不已,觉得自己竟然敢提出和仙子一般的人物谈生意!这不是玷污仙子吗?!他这等俗不可耐之人,就该给神祇供奉,哪轮得到他和神祇谈生意?!
林琅不知道他这一连串神奇的心理活动,只觉得他反应好像有些奇怪,但也没怎往心里去,只淡淡道:“什么生意?——”
朱青如听仙乐般,顿时从自己那番不可自拔的思绪中抽出来,讷讷道:“我听闻林大人发明了一种彩色的焰火,想从林大人手里买下这个配方,到、到时候只扣除人力、物料之类成本,所转银钱悉数奉与林大人!”
第88章 小胖崽贺新岁15
林琅不禁皱了皱眉, 觉得这朱青大概是脑子有什么大病吗?!哪个商人不是无利不起早,这等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赔本买卖,其中大有蹊跷!俗话说,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他倒没想到那般多, 只是觉得, 他如今在天子面前风头无俩, 这朱青大概是那等想投资他的商人?!
但他觉得若这人果真是如此想法, 不禁有些好笑,世人只是不知他性格罢了, 若不是为了那些能量值, 他怕是只想躺平赖倒, 过一日便快活一日罢了,咸鱼什么的, 才是他的终极梦想——
朱青谈到生意,终于恢复了些自己作为商人的一点精明,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说的可能不妥, 越发坦诚道:“林大人大才,心系苍玄社稷与天下百姓, 可能不觉得这焰火有何稀奇,但这彩色焰火, 却是从前闻所未闻,不说其中商机无限,推广开来却也能给人们带来多少快乐——”
“至于我所说将利润悉数奉与林大人, 自然也是有期限,当以三年为限。我听说林大人为流民一事殚精竭虑, 需要银钱的地方多的是,不说林大人这方子本就值三年利润,更别说若这银钱能用到赈济流民一途上,也算是物有所值,我这一介商人也能为百姓作点贡献了——”
“当然,三年以后,焰火的利润,还可以四六分,我四林大人六——”
朱青前面一番话还说的有理有据,可最后那四六分一出来,林琅又忍不住一副老头迷惑表情,若这人说给他四,他还勉强可以理解,但是三年后,开口就是给他六,真是让他忍不住怀疑这人脑袋是不是有大病——
但不管如何,这人有一点说对了,那便是他现在的确很缺银钱,尤其是眼下这段时间,水利、道路、垦田、善堂、药堂、学堂,哪样不是所费银钱甚多,又短期内见不到回报的。
虽然在刘岐的全力支持下,朝廷和天子内库都拿出了许多银两,但这些银两都有限,毕竟朝廷要考虑的不仅是流民一事,还有千千万万事。
如今,若是有其他进项,对眼下来说的确能解燃眉之急,但仅凭焰火,又能有多少银子呢,他不怎么确定道:“朱公子可知我提出的三道、三堂之事,所需银两巨大,就凭一小小的焰火,岂非杯水车薪?”
朱青见林琅意动,欲加自信激动道:“眼下马上就要到元宵节,我朱家在京城有几条街的商铺,只要林大人信我,到时候定然让焰火风靡京城乃至全苍玄,三年至少挣一百万两白银。”
“为表诚意,我可以先给林大人十万两白银。”
的确很够诚意了,但他还是道:“朱公子给出的条件的确很诱人,但一张焰火的方子并不值这许多银两——”
朱青笑道:“乍看起来,的确鄙人就像在给林大人送银子般,但实际上,对朱某来说,这是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其一,林大人大才,朱某敢肯定,日后林大人定还能有许多新鲜、闻所未闻的主意,在同等优惠条件下,只要林大人肯优先将这些主意卖与朱某便行。”
“其二,林大人大概对我们扬州朱家不太了解,不过可以去打听一下,也算一方富贾。不过我们朱家能到如今身家,所倚仗者无他,惟独道的眼光罢了。”
“朱某充分相信,选择林大人,对朱家、朱某来说都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俗话说树大招风,我们朱家只想本本分分做生意,也想为朝廷和百姓作点贡献,但我们想选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林琅有些犹豫和不解:“但是我不过是个从五品翰林修撰罢了——”
朱青道:“这也是我第三个理由,朱某对林大人才华为人甚为敬慕,即使林大人只是一介布衣,朱某也愿意选择林大人。”
林琅笑笑摆摆手道:“朱公子大概是个很厉害的生意人,但林某却只是个无甚大志的书生罢了,当不起朱公子如此厚礼。”
“但焰火方子,林某自是十分愿意卖与你,倒也无须那般多,方子朱公子只须与林某十万两银,此后所挣银两三七分,我三你七,而且这三无须给林某,直接拨付给西山、城南、城北、城东四处善堂即可。”
朱青不禁有些动容道:“林公子果然视金钱如粪土,但——真不需要再考虑考虑吗?——”
林琅淡淡道:“身为朝廷官员,本就不能与民争利,这些已经足足有余——”
很快,林琅便写下方子交给朱青。朱青还舍不得离开,但被林琅一脸直率的眼神和表情盯着,就好像在问他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便可以离开了一般,他也只得三步一回头走了。
夜间,刘岐回来听说有人寻过刘岐,还是一年轻俊郎的男子,不禁醋意大发,闷闷不乐道:“朕私库里的银两大几百万两,拥有田庄商铺无数,随你怎么用都行,哪需要那姓朱的凑上来给你银子!”
林琅无奈道:“三道三堂之计耗银多见效慢,陛下私银用处颇多,不说别的,到时候陛下没钱了,有人造反怎么办?到时候做什么都捉襟见肘——”
刘岐:······
他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心气不平、胡搅蛮缠道:“你是朕的人,却还需要用别的男人的银子!这就是让朕面上无光!”
林琅:
他淡淡看了刘岐一眼,都懒得理他,只一个眼神让他好好体会,若是再如此不可理喻,便休怪他不给他好颜色了!——
刘岐秒怂,他对林琅再了解不过,知道若这时候他再胡搅蛮缠,怕是得不了好,便换了策略示弱道:“朕只是不高兴罢了,哪个男的希望自己妻子用别的男人的银子呢——”
林琅挑了挑眉:“谁是你妻子?!”
刘岐:“还能有谁,在朕心里就只有你一个——”
林琅嘴上说着“我才不是陛下妻子——”却凑过去,轻轻吻了刘岐一下,似哄小孩子般道:“别生气了,那些银子又没用在我身上,而且——”
他话还没说完,刘岐却眼神微闪,心尖似一阵电流涌过,然后不由分说,喧宾夺主、狠狠吻上了林琅,让他喘气都不能······
第89章 小胖崽闹元宵1
林琅听说, 北方的野狼每到冬天,便很难寻到食物,因而对好不容易寻到的食物, 他们会狼吞虎咽、狠狠撕咬, 一直撑、一直撑到肚皮都快破了一般,也要把寻到的食物尽可能地一次性吃干抹净。
林琅觉得, 刘岐就像是那一只饿了许久的野狼一般, 好不容易遇到他这么个傻不愣登的猎物
很快两人便面红耳赤, 都很是情动得厉害, 刘岐沸腾如岩浆的脑袋惟剩的一丝清明想到了孙太医医嘱,他艰难起身, 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林琅唇上可疑的水渍。
林琅声音有些嘶哑道:“陛下, 我来帮帮你——”说着伸出手向下抚去。
刘岐浑身一激灵, 立马捉住了他作乱的手,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点气喘音艰难道:“别——孙太医说你近来身子太过病弱, 要至少静养三月才行”
林琅微微有些不满道:“臣又没说让陛下帮臣,只是帮陛下罢了,能对臣身子有何碍?!”
若是平常, 刘岐怕是早就全都依林琅的了,他本就心里想得厉害, 上次被小家伙打岔,一点甜头都掉在那, 如今好不容易寻到机会,他怎么不心动!
但念及林琅的身体,他生生遏制了身体的冲动, 并抵挡住了林琅如蜜糖一般的诱惑,坚定地摇头再摇头——
林琅气哼哼地背过身去, 冷冷道:“既如此,那便睡觉吧,陛下自行解决去,莫挨我!——”
刘岐环抱住林琅的胳膊不禁一僵,一时不知是继续抱着好还是放下好——
他还在犹豫,林琅的手又狠狠拍了他手背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林琅又生气道:“臣说的话陛下没听明白吗?!莫——挨——我!”
刘岐本能之下,立马撒开了抱着林琅的手臂,一时身子僵如石头,不知如何摆放才好,嘴上却哄道:“子玉莫生气,都是朕不好,莫要气坏了身子——”
林琅哼了一声,幽幽道:“陛下有哪里不好,陛下好得很,处处都为臣考虑,是臣不好,臣纵yu,还不遵医嘱——哼——”
刘岐忍不住轻笑出声,林琅更加生气了,恨不得一脚将刘岐踢下床榻。但一脚踢过去,刘岐不动如山!反倒却被刘岐一把捉住了作乱的脚!
林琅:
林琅脚踢了踢,但对刘岐丝毫影响也无,反倒被这人宽大指骨明显的手捏了几把。林琅只觉一阵异样,嗓音有些嘶哑道:“放、放开我——”
刘岐不禁没听,反倒还把玩够后,才心满意足一把抱住林琅,将毛绒绒的大脑袋埋在林琅背后脖颈处,声音翁翁道:“别闹了,睡吧——”
林琅:
怎么变成他闹腾了?!到底是谁一直在闹腾?!他浑身炸起毛想好好掰扯掰扯——
刘岐又亲了亲他后脖颈那块,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林琅瞬间不由也放松了下来,声音软了许多道:“莫挨我——”
方才林琅那般凶的声音对刘岐都无甚威胁,更别说这么软的声音了——他只当是撒娇一般,很快便抱着林琅睡着了
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每日天气都很好,午间林琅便在外面晒会太阳,一直晒到未时过,便回到书房暖阁看看书,教两个小家伙认认字、背背书,一天时间也过得很快。
过了这么多天,林琅身体也休养得差不多,眼看年节都快过完了,想着元宵怎么也要带两个小家伙出去看看灯会。
因着焰火一事,朱青早早作了安排,十万两银子早已交给户部侍郎黄文崇,专人专帐,专门用于“三堂”之事。
而元宵节焰火也早已安排妥当,前些日子京城大街小巷便传遍了,元宵节会有盛大的彩色焰火,就在京城最繁华的小南河边,那里搭了戏台子,酉时末便热热闹闹敲锣打鼓唱大戏
元宵节本就是一年一度最热闹的日子,平日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们,今天晚上也难得能出来看看灯会——
那些二八年华的大家闺秀们难得出门,那些京城的公子哥们自是趋之若鹜,再加上苍玄百姓爱看热闹的天性,正月十五那灯会绝对是一年一度最大的盛景,简直比除夕新年还要热闹。
酉时刚过,林琅便带着两个小家伙出了门,刘岐自是不放心,不仅亲自跟着,还暗中带了许多保护安全的侍卫。
两大两小坐在马车上,小长风对刘岐有些警惕和戒备,刘岐只觉得小长风像只狼崽子一般,稍微逗一逗便轻易炸毛,还颇为有趣。
当然,他允许小长风留在林琅和小家伙身边,主要还是因为林琅希望如此,而且小长风的确对小家伙很照顾,这样小家伙平日里也能少黏林琅一些,倒也算刘岐的私心。
林琅在两个小家伙面前,也没有太顾忌,直接半靠在了刘岐怀里。他本就是随性坦率之人,既然决定了和刘岐互明心意,便不会在小家伙面前刻意遮遮掩掩,再说靠着马车哪有靠着宽大厚实的胸膛舒服,他自也不会委屈自己——
小家伙倒是无知无觉,大概是年纪太小,很多事情都不太明白,陛下对他好,他也天然很亲近依赖陛下,最开始陛下和他们父子俩一块睡觉,他只觉得新奇好玩,到后来都习惯了,自然对他爹和刘岐这般亲近也见怪不怪。
而小长风虽然对刘岐有些敌意,对林大人和这个看起来很危险的男人亲近有些疑惑,但也很快适应了。毕竟,他和他爷爷遭了雪灾一路流落到京城,见过的也算多了,为了口吃的卖女儿的,为了活下去卖自己,至于男子和男子在一块,也不算稀奇,活都活不下去了,谁还管这等闲事——
几人很快到了小南河的春风楼前,只见那春风楼前的河边已搭起了高台,京城里有名的武生在上面演着赵子龙七进七出救阿斗的大戏,周遭围了黑压压的一层又一层的人,锣鼓喧天、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第90章 小胖崽闹元宵2
春风楼乃全京城最大的酒楼, 当然,说酒楼也并不完全准确——只要是京城百姓都知道,这春风楼有三绝, 一便是那酒食绝, 醉香楼的蜜制烤鸭、春风楼的百味鸡、南门小馆的樱桃肉,那可都是招牌, 价格公道、好吃不贵, 当然, 除了招牌菜, 各自大厨的拿手菜也都是杠杠的——
二便是那戏绝,春风楼的关公千里走单骑、赵子龙七进七出救阿斗、诸葛孔明七擒孟获、曹孟德三笑华阳道之类, 那可都是京城百姓喜闻乐见的戏码, 这戏角唱、念、做、打门门功夫到家, 班底、布景、
道具戏服无一不精良,与那东门边上的小梨园, 是京城百姓最爱去的两处听戏的地方——
这第三绝嘛,便是人美,这春风楼虽然唱的多数都是武生戏码, 但架不住这掌柜是个风姿妖娆的大美女,而且春风楼内还有许多会弹琴唱小曲的歌女舞姬, 各个生得青春靓丽、色艺双绝,而且这些姑娘们都只唱个小曲、跳个舞助个兴, 多余的一概没有,若是遇上那不讲理的客人,即使身份再尊贵, 春风楼也是一概都不买账——
林琅和刘岐到时,朱青和掌柜桃娘早在那侯着了, 只见那桃娘一身红衣,身姿妖娆、□□半露,一双纤长白皙的双腿在红纱裙中若隐若现,头梳高云髻、插一支金钗,虽年近三十,却也的确是个大美人,来往男子无不将视线黏在她身上,撕都撕不下来——虽然如此,但桃娘性子泼辣爽利,各种场合游刃有余,将各种客人都打理得妥妥帖帖。
这春风楼幕后老板自便是朱青,他将林琅和刘岐带到了视野最好的五楼包厢中,能够将对面河边搭的戏台一览无余,戏看得清楚,虽有人声传来,却也不怎么喧闹,也不怎么冷清,在人间热闹之中,却又身处嘈杂喧哗之外——
朱青自是看出了刘岐的身份,毕竟如此器宇不凡又在林琅身边还有回护之意的人,怕也只有如传闻一般的天子了。
但他聪明地装作不知,也不多问,只当刘岐是林琅的朋友罢了。
到酉时末,赵子龙七进七出救阿斗的大戏唱完后,桃娘一席红纱、肩披白色兔毛氅,妖妖娆娆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夕元宵,各位大老爷们、娘子们在此赏光,我春风楼甚为荣幸——”(注)
“今夕元宵与往日自是不一般,我春风楼与众位客官,寻了一门热闹稀奇的物事,与众人一道庆这元宵佳节——”
“我桃娘也是个爽快人,不与众人啰嗦,众位客官只须睁大了眼好好瞧便可——”
说着一抬手,两排衣着艳丽的舞女鱼贯而入,丝竹弦乐应声而起,舞女们天女散花般,起、腾、挪、跃、旋转,华丽的舞姿令人挪不开眼——
霎时,只听炮竹声响起,黄的、绿的、红的、紫的、橙的,五颜六色的焰火冲上天空并炸开,形成一朵朵巨大的烟花,无数百姓清一色都仰着脑袋看着天上,忍不住发出啧啧惊叹——
很快,小南河对面也聚集了一堆百姓,与此同时,桥上、酒楼上、集市上,不管是在哪里的人群,都忍不住被天空五颜六色的焰火吸引了注意力——
小胖崽也在那拍着小胖手道:“哇塞!好漂亮!爹爹,比崽崽除夕看到的焰火还大哎!——”
林琅摸了摸小家伙毛茸茸的小脑袋道:“崽崽喜欢吗?”
小胖崽用力地点了点小胖脑袋,“喜欢!崽崽超喜欢!”
刘岐似乎有些不甘示弱道:“这有甚?!朕能给你造更大更好看的!”
小胖崽一脸崇拜的表情看着他——
林琅不赞同地暼了刘岐一眼道:“陛下有这银子,多为城南流民做些实实在在的不好吗?用来哄个三岁小儿开心作甚?!”
小胖崽似是察觉到自家爹爹不高兴了,立马乖巧讨好道:“崽崽不需要看更大的,崽崽在这里看就可以啦——”
林琅将小家伙抱在怀里rua了rua,夸道:“崽崽真乖——”
“造更大更好看的焰火要花很多很多银子,可以让许多许多百姓吃饱饭穿暖衣了,所以陛下不能花这么多银子给崽崽造焰火,陛下得用这些银子让百姓吃饱穿暖才行——”
小家伙懵懵懂懂点了点头,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问道:“就是崽崽之前找爹爹时看到的那些哥哥姐姐们吗?——”
林琅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小家伙问的是城内安置棚那些流民。
他点了点头,小家伙捏着自己的小胖手指道:“那些哥哥姐姐们都吃不饱肚肚,长得好瘦好瘦,穿的衣服也好破,崽、崽崽不看焰火了,崽崽不玩玩具了,都把钱钱省下来给哥哥姐姐们吃饱饱!——”
林琅:“那倒也不必,你那玩具也值不了几个钱——”
小胖崽:
与此同时,春风楼门前支棱起的一长溜摊子,摆上了各式各样的焰火,什么价位的都有,从几文到几百两。
早有好奇的百姓买了些放了起来,不过为了安全考虑,小的焰火可以带走放,大的焰火只能在春风楼划定的区域放。
即使如此,那焰火的销量都异常的惊人,毕竟,天子脚下,全京城最不缺的便是有钱有权的人,这等稀奇物事,自是不乏有钱有权的人花钱体验一下,更别说今日一年一度的元宵节,那些闺阁小姐们难得能出来看灯会,那些公子哥们自是不遗余力想讨好他们心仪的姑娘。
因而,这焰火简直瞬间便供不应求,而且不仅那有钱的人家能买到大的焰火,寻常百姓家也能买点小的给孩子玩。
就算因为太紧俏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买到,但焰火是在小南河边放,所有百姓都能看到,而放之前还会有小厮大声念道是谁家的公子为谁家的小姐放的焰火,这不仅公子小姐们觉得倍有面,围观百姓也看得十分乐呵——
林琅忍不住叹道:“陛下,这朱公子,可真是个经商奇才啊——”
第91章 小胖崽闹元宵2
刘岐自是最听不得林琅当着他的面夸别的男子, 不由不服道:“这算甚?!若是朕,定能比这姓朱的挣得更多!”
林琅心道,那可不一定, 术业有专攻, 就算是帝王,那也不一定善于经商, 不过他嘴上还是哄道:“那是自然, 陛下这般厉害, 赚这些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刘岐这才善罢甘休。
焰火看够后, 小胖崽便有些坐不住了,元宵节灯会上那么多彩灯、好吃的、好玩的, 他早想去溜达了。
好不容易一年一度的元宵, 林琅自也不拘着他, 派人知会朱青一声后,便沿着小南河闲逛。
小南河两边茶楼酒肆林立, 沿河铺了长长的青石板路,又交错种了许多花树,这时节, 红的、黄的、白的、粉的梅花还有许多,开的早些的迎春花也开了一大片, 绿色枝条黄的花垂在河边,在彩灯映照之下煞是好看。
这小南河平日里便分外热闹, 更别说这元宵节了,那简直是摩肩接踵人挨人。这对三头身的小萝卜丁来说,自然不太友好, 就算再怎么伸长小脖子,那也还是啥都看不到啊——
林琅准备抱起自家小崽子, 没想却被刘岐一把抢了先,将小家伙一把举起来骑马马,还一脸自然地对林琅道:“小家伙重得很,这里人多,你抱着太累了——”
王大海在一边纠结道:“陛、陛下,让、让老奴来吧,您这身子金贵得很呐,而且让小公子骑在您头上,属实有些不妥啊——”
刘岐瞪了他一眼,冷冷道:“需要你多嘴?——”
小家伙小脑袋想不明白那么复杂的事,小胖脸一脸担忧道:“陛下,崽、崽崽太胖了吗——”
刘岐跟变脸似地迅速换了一副如沐春风的面孔,挑挑眉道:“嗯?说好在外面叫我什么呢?!——”
小家伙也甚是上道,一把抱住刘岐脑袋,胖乎乎的小脸蛋蹭了蹭刘岐的脸道,小奶音又软又糯又甜道:“爹爹——”
林琅不禁挑了挑眉,看了看刘岐,又看了看小胖崽,带着点让刘岐发毛的笑意道:“刘老爷,你可真是会占便宜呢——平白就捡了个大胖小子作儿子,哪像我,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拉扯这么大,回头就亲亲热热喊别人作爹啦——”
他这心里不平衡久了,如今也不过寻个机会,发个几句牢骚罢了,想当初,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带小家伙,其中不容易真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
刘岐心里有些发毛,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刘老爷”叫的是谁,反应过来后立马道:“我这个野爹爹和你这个亲爹爹哪能比,小家伙自然最喜欢你这个亲爹,我也一样——”
林琅:
什么鬼?!什么野爹爹和亲爹爹的,还什么跟小家伙一样最喜欢他这个亲爹,这是哪门子的土味情话?!
但他耳根子还是有些发烧,不自在转开头,不想和刘岐再掰扯这许多有的没的
王大海在一旁看得咂舌不已,暗道自己方才真是猪油蒙了心才阻止天子让林小公子骑大马,照天子这副对林大人上心的模样,那真是要天上的月亮,怕都不得给星星——
他心中只是惊叹,原以为他们陛下心里记着宁世子,以后怕是再也装不下谁了,没想到这林大人出现短短数月之内,他们陛下对林大人的宠信和上心程度,完全不输于对原来的宁世子!
王大海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虽然有点替宁世子惋惜,不过总归是为自家陛下高兴的,毕竟人活着嘛,总该向前看——
小南河街边卖花灯的商贩很多,一路走来,小家伙左手提着小老虎花灯、右手提着小兔子花灯,俱是喜爱不已,林琅手里还替他提着一对龙凤花灯。若不是林琅阻止,刘岐怕是什么花样的都要给他买全。
而小长风手里也提着一个白白胖胖、粉粉嫩嫩的小猪花灯,瞧着分外可爱,林琅问他时,他只选了这一个,多的也没要——
林琅问他为什么喜欢这个小猪花灯,小长风偷偷瞅了小家伙一眼,林琅便明白了,觉得这小长风平日里看着多坚强的一小男孩,竟然还这么心细,只因小家伙属猪,便喜欢小猪花灯
只可惜,这实情怕是不能告诉小家伙,无他,只因小家伙绝不肯承认自己是只白白胖胖的小花猪,他觉得自己是威风凛凛的小老虎还差不多——
再往前走,便能从一道长长的石阶走到小南河边,那里有很大一片滩涂,边上长满了水草芦苇之类,许多人在河边放花灯,此时,已经有长长的灯河顺着河流飘向了远方——
此时,一个八九岁挎着篮子的小姑娘,拉了拉林琅的衣袖道:“公子,买几盏花灯吧,在花灯上写上心愿,放到河里便能实现哦——”
这花灯也不贵,几文钱一只,林琅便大方地给每人都买了一盏。小姑娘拿了铜钱,蹦蹦跳跳高兴地又去向其他人兜售了。
林琅忍不住跟着看了一会,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么小的孩子,便要努力挣份生计,该在学堂里读书识字才是——”
刘岐看着林琅,表情也不禁有些认真道:“朕会做到的——”
此时,林琅脑海里响起001的系统音道:“恭喜宿主,成功激活天子的宏愿,奖励能量值1000——”
林琅:
他一脸懵逼,他不过随口感叹罢了,哪想到还激活什么buff,还得到这么一大笔能量值,才反应过来方才刘岐看着他的眼神、说的那句话,实际上是多么的认真——
他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冲动,想将所有的实情都告诉这人。他看了看这人,又看了看坐在这人脖颈上的小家伙,面上带着些似戏谑般的笑意道:“刘老爷,这么一看小公子,和你生得是真像呐——”
王大海也在一边附和道:“就是,就是以前老奴便这般觉得,真是缘分呐!——”
刘岐:“那可不!都唤本老爷作爹爹了,那还能不像?!——”
林琅:
此时,脑海内又响起001的机械音道:“检测到宿主危险身份自曝行为,检测到宿主危险身份自曝行为,扣除能量值500!”
林琅:!!!
别啊!他可什么都没说呢!500能量值?!这么狠?!赚点能量值他容易吗?!
他狠狠瞪了刘岐一眼,只恨这个榆木疙瘩,什么都没明白,就白白让他损失了500能量值!
刘岐只觉浑身一紧,不明白前一秒还对他如沐春风的某人,怎么瞬间便变了脸?!他也没怎么招他惹他啊!实在弄不明白,便只能小心翼翼,只希望不要又惹着这人了——
众人在花灯上写下了心愿,便将花灯放到了河里流走了,就连小家伙都煞有介事地在自己花灯上用笔写上开心两个字——没办法,小家伙非要自己写,也就这两个字简单点,他会写罢了。
小家伙蹲在河边、翘着小屁股,看到自己的小花灯流向了远方,不禁有些心满意足,拍拍小胖手才准备站起来,这时只听见不远处的石桥传来“噗通”一声,紧接着不少人尖叫道:“跳河啦!有人跳河啦!——”
小家伙被吓了一跳,顿时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转头看向自家爹爹,伸出两只小胖胳膊求抱抱——
第92章 小胖崽闹元宵3
此时石桥上人挤人, 本来看花灯的人就多,如今又加上有人跳河,一个个伸长脖子看稀奇凑热闹的更是你挤我、我挤你, 到后来已经演变成一波又一波往前拥挤的人潮, 已经不是某个人能够控制的了。
为了防止围观百姓掉入河中,多数京城禁卫衙役组成了人墙, 拦在桥边、河边防止酿成大患, 压根腾不出人手来救那跳河女子。
如今这个时节, 小南河中的流水许多都是经冬的浮冰化开的雪水, 跳入河中冰冷刺骨得很,更别说河面虽有许多花灯, 也只够照亮那么方寸之间罢了, 河面还是黑黢黢的, 什么漩涡、暗流之类更是难以看清,一时之间围观百姓多数也只是看热闹, 无人敢跳入河中救人。
眼见那女子浮浮沉沉、随波而下,转眼就冲到了放花灯的河段,时不时只见一个黑压压的脑袋或是一只泛白的手臂伸出水面, 看着仿佛马上就要沉入水中。
林琅心急之下,一把将长袍裙摆扎在腰间, 作势就要跳进河中。刘岐忙拉住他道:“你要作甚?!”
林琅急道:“你拉着我作甚?!那女子都快淹死了!人命关天!”
刘岐气道:“上次你跳进湖里便要了半条命,这次又跳河, 还把自己身体当不当回事了?!”
林琅:“那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女子被淹死吧?!”
刘岐将他往后面轻轻一推,果断道:“呆这别动,我去——”
说着便身轻如燕、脚踩小南河中的莲花灯, 只几步便到了落水女子跟前,只一拎一提, 如拖着个布娃娃般,便轻易将那落水女子拖到了岸边,并无丁点怜香惜玉、直接将这女子扔到了岸边。
小胖崽立马上前抱住了刘岐的大腿,仰着小胖脑袋一脸真诚地惊叹道:“爹爹,你真厉害!”
刘岐本来有些烦躁的情绪,被小家伙这番真诚的彩虹屁立马梳笼得不见影。
这女子陡经变故,一时还未来得及反应,悄悄瞅了瞅刘岐几人,心下惊惶、身上又冻,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垂首颜面在那小声哭泣,哭得那叫个伤心——
林琅让鸣剑寻了件披风与她披上,这里人多眼杂,也不好说话,好在朱青的春风楼离得近,便将她直接带到那去问话。
朱青让桃娘带这女子沐浴换了身干净衣服,又服了些驱寒的姜汤后,才带到林琅跟前回话。
一番问询下,才得知这女子本是楚地南县县令之女,姓沈、小字珠玉,当初不顾父母反对,一心要嫁与他们当地的穷书生黄石。这穷书生也有几分才华学识,当初她父母反对也不是嫌弃他家穷,而是觉得此人两腮无肉、眼神不正,不是个良人。
但这书生样貌的确有几分清秀,又能作得几首哄女孩子开心的诗,几下便让未见过世面的沈朱玉倾心不已,一门心思非他不嫁。
却说这黄石也确实有几分本事,后来中得举人,去年又中得进士,被录用为礼部员外郎。消息传回家中,俱都高兴不已,旁人从最开始的觉得沈珠玉有眼无珠,到后来都觉得她有眼光、目光长远,以后那可是京城里的朝廷要员夫人,那可真真不得了——
沈珠玉自己心里也颇为高兴,虽然过日子这种事,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老家那些人都羡慕她能到京城来,以为她过得多好的日子,实际上京城柴米油盐样样都贵得很,尤其租个小破院子每月便得有一两五钱银,零零总总加起来一个月开销便得好几两,她丈夫那点俸禄根本剩不了多少。
虽说她娘亲暗地里也会给她补贴,嫁妆多少也剩些,但日子明显还是十分捉襟见肘。毕竟,即使她夫君中了进士,她爹还是很不看好她夫君,压根不允许她娘给她过多补贴。
当然,她也知道她爹性子轴得很,为官数十载还是个七品县令,家中除了些微薄积蓄压根也无多的银钱,她娘亲补贴她的,还是靠她娘亲当初陪嫁的两间铺子来的一些微薄收入。
但即使如此,她心里也还是高兴的,她觉得只要能每天陪在夫君身边,不管是粗茶淡饭还是寄人篱下,她都安之如怡。而且,在她心里,她夫君天下第一厉害、有才华,即使是京城里远负盛名的状元郎那也是比不上的。她相信,她夫君终有一日能位极人臣,眼下的这些捉襟见肘也不过是一时罢了。
不过,就算不能飞黄腾达,就现在这般,她觉得也挺好的——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觉得眼下挺好,但她夫君并不如此觉得。
黄石本就是贫寒农家子弟,家中老父老母也只靠着几亩薄田辛苦度日罢了。他能一路考中进士、出人头地已实属不易,他本以为入朝为官便能高枕无忧,荣华富贵便能纷至沓来。
哪成想事实并非如此,他竟还需要为生计发愁,与他想象中出入甚大,他不由心中颇为不甘——
随着时间过去,他也看自家发妻越发不顺眼了,以前他还是穷书生时,他觉得他妻子身为县令之女又生得好看,自也是有过一段爱慕时期,但如今他到了京城,又中了进士,见识到了更大的世界、更高的门第,觉得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女算甚,而且也并无多少身家,就那点原先还觉得好看的颜色,看久了也觉得腻味得很——
他觉得大概是老天也替他不值,所以将这大好的机会送到他面前——他被礼部尚书的孙女看上了
无独有偶,他觉得这真算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他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到袁尚书府邸汇报公事,没成想撞见了袁尚书家的孙女。
这闺阁中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见不到几个正经男子,不由得便有些含羞带怯。
这黄石虽家中贫寒,但哄骗小女孩家家倒是有几分本事,尤其面上装得特别一本正经的儒雅书生模样,又加上那副好皮相,稍微示好便笼络了袁氏女芳心,后又特意寻得几次机会,递了几首酸诗过去,简直与追求沈珠玉时的套路如出一辙,但偏生就是奏效得很,几番操作之下,便将那袁氏女哄得非他不嫁——
这袁尚书倒还比那沈珠玉的县令爹更好说话,对黄石还颇为赏识,几番考量之下,竟还真起了将孙女嫁过去的心思。
只是,黄石到底有了妻室,他堂堂礼部尚书孙女,自是不能给人作妾,更别说黄石如今也不过只是一普通礼部员外郎罢了,于是提出让黄石休妻。
黄石并不太想休妻,但其中对沈珠玉有多少情分不好说,主要还是沈珠玉并无什么过错,糟糠之妻不下堂,若是他敢休妻,日后在朝堂上的名声怕是也就没了,也别谈什么前途了。
黄石因而自是又对袁家小姐一番甜言蜜语,让袁家小姐不仅没有冷了心思,反倒觉得他情深义重,越发心悦于他,宁愿作妾也要嫁与他。
第93章 小胖崽闹元宵4
此话一出, 袁尚书被气个仰倒,黄石也不敢真让自己顶头上司孙女给自己作妾,甭管他心气多高, 还是清楚自己目前身份与袁尚书门第的差距, 便主动提出可以让袁家小姐作平妻。
袁尚书虽然还有些不满,但拗不过自家孙女一门心思, 便也允了。
这黄石觉得自己那是考虑得万分周全, 万没想到他发妻沈珠玉竟会不同意。在他看来, 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 都没休掉沈珠玉已经是仁至义尽,这沈珠玉怎还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竟还敢阻拦他娶袁家小姐, 简直是不识好歹——连袁家小姐都不在意, 这沈珠玉有甚资格反对?!
沈珠玉在京城孤身一人,没甚亲朋好友也没甚认识的人, 自没有听她的意思,也没人问她愿不愿意。所有人都觉得,黄石没休掉她已经是有情有义了, 沈珠玉又能有什么意见呢?——
沈珠玉也曾试图和黄石哭过闹过,这种时候, 她才真正看清这个男人的嘴脸,如此的凉薄、自私、阴狠, 他笃定完全拿捏了她,谅她如何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只是对她威胁了番, 便欢天喜地准备迎娶袁家小姐过门了——
这袁家小姐身家还丰厚,只要成亲后, 他们立马便能住进三里巷内的大宅子!
今天便是黄石和袁家小姐成亲的大好日子,世人常道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种时候,有谁管沈珠玉呢?!她便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欲投河自尽,倒不是因为走投无路、感到绝望,她不过是想要报复黄石罢了,觉得这人不是最在乎自己的名声了吗?!
等她的尸首从小南河上浮起来,到时候定会成为满京城最热、传得最快的消息,到时候衙门自会查出她的身份,到时候自然全京城都会知道,他黄石不过是个负心汉!她看他还能得意几时?!到时候即使是礼部尚书的门楣,怕也只会被京城各门第避之唯恐不及——
不得不说,沈珠玉这番用自己生命作为报复的手段的确够狠!
但林琅还是忍不住叹道,觉得这姑娘是真傻啊!压根不懂得自己生命的宝贵,这世上哪有什么人值得她用生命去报复呢?!更别说就是个负心汉罢了——
林琅替她又将热茶倒满,幽幽道:“你这法子可真不值,这黄石哪值得你搭上性命?!我这里倒有个更好的报复的法子,不知道沈姑娘是否有兴趣?——”
沈珠玉听及,两眼跟冒着火般炽热地看着林琅,表情狰狞道:“什么法子?!即使付出性命,我也愿意!”
林琅一派悠哉游哉道:“死了报复,哪有活着报复更好呢?而且不仅活着,还比你那负心汉夫君活得更好,岂不是比你跳河更好?——”
沈珠玉一脸迷茫和不解,充满怀疑道:“我,还能比黄石过得更好?!这、这怎么可能呢?——”黄石是当朝进士,又在朝廷为官,即使现在只不过是个礼部员外郎,但他还年轻,往后定也能成为朝廷大臣,而她不过是个县令之女,在这京城里无依无靠,无一技傍身,也无什么学识,如何能比她那负心汉夫君活过得还好呢?!——
林琅淡淡道:“你都有跳河自尽的勇气了,还没有尝试一下的勇气吗?——”
沈珠玉觉得也是这个理,她既然都能选择跳河自尽,怎可能还害怕别的选择,只是即使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道:“敢问公子姓名?为何要帮助民女?!”
还没丧失应有的警惕,林琅满意点点头道:“在下林琅——”
“至于帮你,也算不上,我们算是各取所需吧,恰好我这里的事情,也需要你这样一个人来做——”
沈珠玉眼神微微闪烁,没想到眼前这样貌俊美的男子竟就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状元郎林琅!想当初,她还觉得她那负心汉夫君,即使是状元郎也比不上,如今一看,才知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有眼无珠和无知!
她又偷偷看了一眼刘岐,知道是这人将自己救起来的。她只觉得这人一身威仪、气度不凡,样貌也甚是俊美,只不过比状元郎轮廓犀利些,各是各的俊美法,心中不禁想到京中传闻,对刘岐的身份有所猜测,心下忍不住一惊,却到底没表现出来。
至于林琅和刘岐外貌带给她的冲击,就更算不得甚了,她都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哪还会有小姑娘们那些萌动的春心!她现在最大的愿望便是报复,能让她那负心汉夫君过得不好,她便高兴了!
一番思量后,她神情坚定道:“我愿意!——”
林琅点点头,道:“既如此,你先在这春风楼呆段时日,桃娘是个能干的女子,能跟着学多少便学多少,待需要你时,我便传人来唤你——”
“切记耐心,一应事宜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沈珠玉一一应下。
一应了却后,夜色已深,小家伙已经打着小哈欠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林琅准备抱起小家伙,却被刘岐抢了先。
小家伙靠在刘岐肩头,小胖脑袋依恋地靠在刘岐肩上,软乎乎、肉嘟嘟的小脸蛋依恋地挨着刘岐的脖颈,又软又暖,这种感觉对刘岐来说实在是神奇极了——
他心头不禁涌起一种怜爱的感觉,又酸又软,以前从未有过的——他想,以后就算他有自己的孩子,大概也不会待他像待小家伙这般好!不过,林琅又无法给他生个孩子,他自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他们坐上马车,才准备往回走,却只听见人群中一阵喧哗,无数人惊慌奔走相告道:“走水啦!走水啦!城南走水啦!——”
无数人往城南跑去,有想去看热闹的,有想去救水的,人群一时慌乱躁动无比
林琅有些愣怔,蓦地反应过来,讷讷道:“城南走水?!莫非是城南流民安置处?!”
说着就急吼吼要往城南跑。
刘岐忙一把拉住了他,直接将马匹从马车上解下来,轻身上马,对林琅道:“我带你去——”
京城内不能纵马,但此时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吩咐王大海将两个小家伙好生看着,又将止戈留下,便带了鸣剑和一行暗卫往城南而去。
第94章 小胖崽闹元宵5
刘岐与林琅共骑一乘, 飞驰在京城的御道上。这御道是从皇宫通向东西南北四门的笔直宽阔的四条大道,平日里只有天子或者天灾兵祸之类十万火急之事才能走,寻常人走御道会被视为藐视天子, 要受到重罚。
如今元宵夜灯会, 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百姓,也只有御道才能走得通了。
一行很快到了城南, 只见流民安置棚都烧了大半,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无数流民、百姓和官兵, 都在徒劳地用桶、盆、陶器之类各种容器接水扑火——
但这安置棚都是用木材搭建的,这段时日天气又一直晴朗干燥得很, 一经着火, 哗啦啦便燃了一大片, 那些容器盛的水无异于杯水车薪,想要扑灭火势基本不可能!但若不能及时阻断, 到时候烧到民居,如今元宵到处都是花灯,怕只会引起更难以想象的后果。
林琅当机立断问身边的管事道:“将百姓和流民都引到安全之处, 让官兵从外围将安置棚往着火的地方开始拆,拆一截、填一截沙土, 能拆多少算多少!”
这管事原是南城门守卫的士兵,叫牛大, 因性格憨厚老实,林琅便让他负责安置棚一带的治安巡逻。
这牛大是看着这安置棚如何搭起来,又如何收留了多少流民, 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庇护之所,不说其中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如今说拆就拆,他心中还是颇为可惜。
但他向来敬服林琅,既然是林大人所言,那他自是照拆不误。
牛大是个能干踏实的,很快不仅组织了所有官兵开始拆安置棚,还动员了流民中的青壮劳动力,官兵们拆安置棚,青壮年流民便填沙土,还有些力气足的百姓,便自发地在那泼水,只单纯想着尽可能地多扑灭多少火便扑灭多少。
人多力量大,很快安置棚除了熊熊燃烧的一半之外,剩下的都被拆完了,外围也填上了三圈沙土,每圈沙土都有半丈来高,像是战壕一般。
林琅命十来个官兵守着火势,防止再出异变,令其他人清点死伤人数,并让大夫为伤者包扎。
无数流民和百姓看着燃烧的安置棚,这熊熊烈焰将每人的脸庞映照得发红而诡异,明明是茫然无措和难过悲伤的表情,在跳动的红色火焰背景之下,仿佛变成了扭曲的笑容一般
林琅看着熊熊大火失神了片刻,无数流民将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茫然无措问道:“林大人,我们可怎么办呐?!如今连安置棚都没了,我、我们去哪里安身呐?!——”
有了一个人带动,人群就仿佛被人按下了开关键一般,哀嚎声像海潮一般此起彼伏,为天下之大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而仿徨甚至麻木
尽管之前已经通过善堂、佛堂、修路之类安置了许多流民,但如今聚集在安置棚的仍有数万之多,本来想着开春后三月之前悉数安置,根据流民意愿要么是在京郊垦荒,要么是迁徙到京畿附近郡县,要么是迁回原籍。
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竟然遇到了这么大一趟走水,烧了一半、拆了一半,数万流民如何安置问题直接摆在了眼前,成了迫在眉睫的难题
无数双眼睛看着林琅,里面带着全然的信赖,带着历经磨难艰辛后的麻木与最后一丝光亮,这样的眼神无比沉重,也很难回避——
压根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林琅考虑,他看看刘岐又看看目之所及范围内所有的流民,他沉声道:“大家暂且在此处歇息一晚,待明日一早,京城禁卫便会将大家分批带到京郊,那里已经修好了房子,还有许多待开垦的荒地,不会让大家没有容身之处的!——”
流民中间或响起一两道杂音道:“林大人不会骗我们的吧?若是京郊房子早修好了,怎么不让我们早安顿过去呢?!怎么这大火一烧,我们就可以搬过去了?——”
还有人带着恶意揣测道:“林大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大概早就想着法子将我们这些流民撵跑了吧?!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流民碍了京城贵人们的眼,才故意放火烧了这安置棚?!”
流民中不禁起了骚动,大部分人不过都是些人云亦云的,本来脑子里可能没什么想法,被那么几个有心人一挑拨,便越发觉得像那么回事,觉得定是有人故意放火想驱赶他们这些流民!流民中有人说是林大人故意派人放的,他们心里便暗暗怀疑是不是林琅,甚至越想便越觉得很有道理,林琅的嫌疑很大!——
林琅都被这突然莫名其妙的走向给弄懵了,他都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觉得这火会是他命人放的,更不可思议的是,竟还有那么多流民暗暗在动摇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人群中定有人故意在借机生事、煽风点火挑拨,看来这安置棚走水定不是什么意外
只是会是谁,竟枉顾这么多百姓性命,枉顾这些流民的生死安危,作出如此下作之事!
但眼下更迫在眉睫的是要安抚这些流民,不等林琅解释什么,流民中更多头脑清醒正直的人站出来道:“你们一个个的还有没有良心?!你们脑子是被猪油糊了吗?!若不是林大人,你们一个个的早就冻死饿死了!”
“林大人这些时日以来,为我们这些流民做了多少事,操了多少心,你们一个个的没长眼睛吗?!”
“凡是经历过千辛万苦到这京城的,哪个不是吃了多少苦头?!哪个看不到林大人对我们的好?!这些乱爵舌根的定不是我们流民中的一份子!大家可千万不要上当!把他们一个个的给揪出来!竟然敢挑拨我们和林大人的关系!”
“兄弟们!姐妹们!可千万不要上当了!——”
那些流民顿时醒了神,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他们经历过那么多辛苦,见过那么多世态炎凉,林大人对他们是不是真心好,他们还看不出来吗?!他们不禁有些暗自羞愧,但又瞬间反应过来,可不就是那几个乱爵舌根的挑拨?!这些挑拨的定不是流民!顿时各个义愤填膺,将方才的羞惭全化作同仇敌忾,一股带劲地去把那几个居心叵测之徒揪出来!
完全没料到事情走向的林琅:
第95章 小胖崽闹元宵6
只能说人民的力量是巨大的, 那些隐藏在人群之中想挑拨是非之徒,也完全没料到这些流民竟然没受挑拨,或者说已经受了挑拨, 但没想到没其他人这么几句话一说, 瞬间便倒戈!情势发展之快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等他们意识到想要逃时, 却早已被周围流民给扭着了, 一个个给压到了林琅和官兵面前——
林琅看着眼前这十数个贼眉鼠眼之徒, 正愁要怎么处置, 这时,只听有人道:”“大理寺秦大人来了!——”
衙役官兵和百姓听到秦笠大名, 各个避之唯恐不及, 还有些消息不怎么灵通的百姓在人群里悄悄问道:“这秦大人是谁?怎么大家都一副很怕他的样子?——”
有了解情况的热心百姓为他解惑道:“秦大人你都不晓得?!大理寺卿秦笠, 简直就是活阎罗啊!朝堂百官、京城百姓没哪个不怕的!要是落到他手里,就没能哪个能讨得了好的!”
“这么可怕?!那他来这里作甚啊?!”
“谁知道呢?看看不就得了——”
天下百姓都是一般喜欢看热闹的,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各个往里凑,就希望能听的一手消息, 到时候好跟旁人显摆。
秦笠到了林琅和刘岐跟前,不禁挑挑眉, 没想到天子竟也在这,他心里属实觉得不妥, 觉得这里人多眼杂,天子龙体金贵,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 但眼下也不方便说这个,只朝刘岐行了礼, 又与林琅见了礼。
刘岐知道秦笠是个有分寸的,心下较为满意道:“不知秦大人到这里所为何事?——”
秦笠:“大理寺接到消息,说有人故意在城南流民聚集处纵火,因此特带人前来查看——”
围观百姓听及,心下便信了个五六分,不禁大为惊骇,忍不住窃窃私语道:“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竟然故意在安置棚这里纵火?!都不怕闹出人命吗?!”
有人冷嗤道:“呵,怕是在某些人眼里,他们的命是命,咱们这些流民的命压根就不是命吧?!”
不少人也跟着愤慨道:“太过分了!这等丧尽天良之人定不得好死!到时候定让秦大人给我们一个公道!”
“让秦大人还我们一个公道!”
林琅道:“秦大人也听见百姓呼声了,那便有劳秦大人查个水落石出了,下官还有要事在身,便不相陪了——”
说着便带着牛大一行人去安排流民安顿之事,刘岐自也跟着去了。
秦笠朝着刘岐离开的身影恭敬行礼,待见不到后才起身,忍不住望着林琅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围观百姓有些机灵的忍不住奇怪道:“这林大人的官职不是比秦大人低吗?怎么秦大人反倒看起来对林大人更为恭敬呢?——”
有许多百姓是林琅的铁粉,忍不住维护道:“说不定秦大人是敬服我们林大人为人,所以才以礼相待呢?!”
也有些眼神好地道:“怎么感觉秦大人不像是对林大人行礼,看起来像是对林大人旁边的公子行礼呢?——”
旁边有百姓被提醒了也跟着回神道:“是了呢,林大人旁边的公子生得也是好生气度不凡、样貌俊美,一看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哎呀呀,传闻天子不是颇为宠信林大人吗?!经常微服出宫看林大人,今日元宵夜灯会,这等特殊日子,那、那人不会是”
这人话还没说出来,旁边人忙捂住他的嘴道:“别嚷嚷,小心祸从口出!这是咱们这等小老百姓能随随便便谈论的吗?!”
一众人各个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好像心照不宣一般,心中又是忐忑又是发现什么秘密般的惊喜刺激,还有见到天子的隐隐激动,毕竟他们这些平头小百姓,一辈子哪有什么机会见到天子呢——
林琅与牛大一众人安排事宜,没多久,衙役已将死伤人数都清点了出来,今日是元宵夜灯会,许多流民也去看热闹去了,安置棚剩的人本来也不算多,而且幸好走水发现得及时,大部分人都逃了出来,但即使如此,还是死了三人,伤了十数人——
其中死的三人一个是腿脚不便的老头,一个是运气不好直接被烧断的木头砸到脊背没能逃出来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是个生性害羞、不喜见人的十多岁小姑娘
即使如今场面已算大幸,但面对这样的结果,众人心里不禁都有些沉重。若是天灾意外,众人虽难过但也不至于愤慨,但若真是人为,那真是恨不得把纵火犯剥皮抽筋的心思都有!
牛大是个脾气暴躁的直肠子,在那恨恨咬牙道:“若是秦大人查出来是谁做的,倒是我牛大定头一个将这些人几拳捶得他姥姥都不认识!”
旁边几个当差的也跟着道:“只捶他们几拳太便宜他们!要将他们五马分尸才好!”
林琅心里沉重,又有些疲惫,哑着嗓子道:“秦大人会查个水落石出的,眼下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将事情安置妥当,各自先回去歇息,接下来一段时日还有劳诸位了——”
牛大一行人都是粗汉子,立马道:“林大人说得哪里话!我等都是食朝廷俸禄,安置这些流民、护佑百姓,本就是我等之职!”
几人也不再过多絮叨。
转眼过了半夜三更,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林琅便准备直接在之前的值房将就歇一晚——
这值房就在南城门之上,不过一暗室,空间不过一人回转,以前是值守士兵晚上歇息的地方,条件实在算不得怎样。
此前林琅忙碌没能回家时,都是在此处歇息。
他如今身子本就有些弱,睡得晚了都有些头晕,更别说今天还经此一番闹腾,等坐在值房的行军床上时,都忍不住一阵眩晕,缓了好久才稍好些,这时,才发现刘岐竟然还一直跟着自己没有回去。
他气息微弱道:”“陛下还跟着臣作甚?!明日就要上朝了,还不早点回宫?”
刘岐心疼地将他揽在怀里,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想让这人少操心点这些事,可是他知道这等事发生在林琅眼前,他定是无法做到袖手旁观,而且他敢说出来,也只会徒让这人生气烦忧——
无他,只因在这人看来,他身为天子,该一心护佑苍玄社稷百姓,如今发生流民安置棚走水此等大事,他这天子便该以百姓为先,自己都该一心想着百姓,又怎么能提让他休息的话,提了也只会惹这人生气——
刘岐心中真是太懊悔,暗忖以后一定不能将如此艰巨的任务交给这人,明明身子都还没好,眼下又这般折腾,看来得让孙太医每日跟在这人身边才是
第96章 小胖崽闹元宵7
刘岐将脑袋埋在林琅脖子里, 温声哄道:“时间不早了,你先睡,不用管朕, 明早朕再回宫——”
林琅揉了揉太阳穴, 觉得脑袋有些重,靠在刘岐宽阔的怀里, 闻着他身上檀木冷香味道, 纷乱的心绪也很快安宁下来, 但念及小家伙, 还是忍不住挂念道:“你若不回去,小家伙晚上怕是不会睡——”
刘岐笑道:“放心吧, 有长风那小子在呢, 小家伙哪还想得起我们——不过, 这小子也就这点用处了。”
林琅有些无语,带着点软软的嗔怪道:“你说你, 堂堂一九五至尊,怎老还和个小孩过不去?——”
刘岐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却嘴硬道:“怎会?!只是不知为何, 总是看这小子有点不顺眼,大概他那明明很可怜的小模样, 却总带着一副欠揍的眼神,实在让人看不顺眼——”不得不说, 刘岐还是有些第六感在的,只是他现在并不能知道罢了。
林琅无奈笑道:“你这未免也太幼稚了些——”
刘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放低声音道:“很晚了, 别再想这些,早些睡——”
林琅微弱应了几声, 靠在刘岐怀里,很快便睡着了。
刘岐替他继续轻轻按揉太阳穴,想让他舒适些,即使睡着了,这人还是轻轻拧着眉,像是思虑过重,睡也睡不安稳一般。他侧身支着头,一直看着这人,眼里若有所思
却说小胖崽这边,还真是被刘岐给冤枉了—他本来便困极,被王大海抱上马车时便已睡着了,等他到家躺在自己的小木床上,迷迷糊糊醒神时,发现爹爹没在身边,立马便撇着小嘴忍不住想哭。
一旁趴在小木床边守着,已经睡着的小长风,听见小家伙哼唧的声音立马醒来,熟练地学着林琅的样子,将小家伙虚虚揽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背。
小家伙知道身边有人陪着,便没那么害怕了,迷迷糊糊想要又睡过去,又忽然醒过神来,发现身边陪着的不是他爹爹,而是长风哥哥——
他没看到爹爹,有些难过道:“爹爹呢?——”
小长风哄道:“崽崽乖,林大人和陛下要去帮助城南的流民,晚上回不来了,别怕,哥哥陪你——”
小家伙撇了撇嘴巴,黑溜溜的眼睛里的泪珠要掉不掉,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哇哇哭出来。小长风面色一紧,手脚都有些慌乱无措起来,没想到小家伙却擦了擦眼睛,奶声奶气懂事道:“那、那些哥哥姐姐们好可怜,爹、爹爹帮助他们好腻害!崽崽乖,崽崽不哭,崽崽可以寄几睡觉觉!”
小长风不禁松了口气,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崽崽真乖,哥哥陪你——”
小家伙看了看小长风,眨巴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忽然灵光一现,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甜甜道:“长风哥哥,你和崽崽一块睡觉吧,你睡这!——”说着小手还拍了拍身边的床榻。
小长风面露纠结之色,道:“哥哥不用,哥哥趴在你旁边,看着你睡觉就好了——”
小家伙作势又要哭不哭的样子,小哭音道:“长风哥哥不和崽崽一块睡,崽崽就哭给你看——”那金豆子就跟不要钱似的,瞬间就在眼睛里蓄满了。
这小长风哪招架得住,只得哄道:“哥哥陪你睡,崽崽别哭——”
小家伙瞬间破涕为笑,不得不说真是奥斯卡级别的演技,心里暗暗得意道,趴着睡可辛苦了,长风哥哥怎么能趴着睡呢——
等小长风老老实实躺好,小家伙立马趴了过去,小奶音里都带着雀跃道:“这还是崽崽第一次和长风哥哥睡觉呢,好开心——”
小长风将小家伙抱在怀里,软软的暖暖的,他也觉得很神奇,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感觉,小心脏也忍不住噗通噗通的。但他面上只“嗯”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背,哄道:“很晚了,崽崽早点睡——”
说着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背,结果真的很快便让小家伙睡着了。他自己本来虽然也激动,却也随着这样的节奏很快睡着了
却说另一边百花楼,薛游坐在顶层阁楼窗前的软榻上,望着远方燃起的熊熊火光,喝了口茶心满意足道:“左使觉得此景如何?”
对面黑衣人嘶哑的声音道:“动静虽大,但不过也才死了三个人罢了,离我们的目标还远得很——”
薛游放下茶杯,眼神有些晦暗,声音却还带着笑意道:“急甚?好戏还在后头呢——”
“只可惜啊,这林琅够果断,直接把这安置棚都拆了,要不然怎只会这点动静呢——”
“不过嘛,这些也够我们作文章了”
黑衣人皱了皱眉,提醒道:“听说秦笠那疯狗也带人去了,你最好保证你没留下什么尾巴,否则秦笠那厮,定少不得让你脱层皮!”
薛游不以为然嗤笑道:“放心,就凭秦笠那厮,想抓住本将军把柄,怕还是没那本事——”
黑衣人:“你心里有数就好——”
他眉头拧起,思忖一番道:“如今苍玄皇帝得了林琅,一改往日不理朝政的昏庸残暴,变得勤政了许多,主人的意思是,直接结果了林琅,定能让苍玄皇帝变得跟以前一般,到时候我们的合作会更加顺利!”
薛游皱了皱眉,强掩下心中的不喜,面上不显道:“一个林琅罢了,能改变什么?!你们主人可是要成大事的人,还惧怕一个无名之辈?!”
黑衣人发出诡异的笑声道:“薛将军不会舍不得了吧?——”
薛游冷哼一声:“一个乡野村夫?有甚舍不得?!只不过觉得,是英雄就要光明正大地斗,暗杀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算得了什么?!都是卑鄙小人的选择罢了!”
黑衣人还是不敢直接得罪薛游,改了口风道:“薛将军果然磊落,我等自是比不上,不过,我们主人这里有份神秘礼物,到时候让我直接交给薛将军——”
薛游自是听出黑衣人的些许不快,毕竟他那话都直接戳到对方脸上了,只差直接指着他鼻子骂他是卑鄙小人了。不过他并不怎么在乎,一个左使而已,他还不怎么放在眼里,但这礼物,他倒有些好奇,“哦?!北境之主何必这般客气,倒不知是什么大礼,这般神秘?——”
黑衣人发出磔磔难听的笑声道:“到时候薛将军自会知晓,定会喜出望外!”
薛游:他心中暗骂这些北蛮子当他跟他们一般没见识吗?!他身为长公主与大将军之子,什么世面没见过,一份蛮子的礼物,还轮得到让他喜出望外?!
不过他面上却还是礼数周道道:“北境之主有心了,望我们合作愉快——”
黑衣人也笑道:“薛将军大才,我们主人定不会看错人——”
第97章 小胖崽闹元宵8
元宵过后, 天子上朝、百官上值、百姓谋生,一切恢复正常运转。
城南流民安置棚走水后七日,刘岐召见了秦笠。但这些时日以来, 秦笠只查到了故意纵火的几个地痞小混混, 这些人收尾收得很干净,几个地痞小混混也不知用银子收买他们的是谁, 只知道有人给他们银子, 让他们去城南流民放把火, 他们见钱眼开便去了。
秦笠一身黑色獬豸官服站在殿中, 微微垂首,并未直视天颜。
刘岐眼里带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审视上下打量他, 淡淡道:“秦大人只查到这些?——”
秦笠声音镇静道:“卑职无能。其他虽有蛛丝马迹, 但还未有确凿证据, 不敢妄下定论。”
刘岐:“可是和北境有关?”
秦笠面色一凛,很快就回过神来, 天子手中有暗卫和无数御林军,消息灵通不稀奇,只不过若要真正定罪, 还是必须经由府衙和刑部大理寺才可。
他应是道:“陛下英明——”
刘岐点点头道:“城南流民安置棚一事暂且如此定案,但你要派人一直盯着。”
“是。”
秦笠离开后, 刘岐食指敲着御案思索着什么,随后唤了声:“莫羽——”
一黑衣人从暗中跃至刘岐面前, 单膝跪地恭敬道:“陛下——”
刘岐:“你让飞矢暗中盯着薛游,你去盯着北境左使,有什么消息随时来报——”
“是。”莫羽领命而去。
刘岐心不在焉地翻了几下面前的折子, 眼里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道:“狼崽子养大了,心便野了啊——”
王大海眼观鼻、鼻观心, 恨不得当自己是透明人,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宫里待久了,想活命、装聋作哑是基本技能——
“你觉得秦笠此人若何?”
王大海像尊被点化的泥雕般,顿时谄着笑脸答道:“秦大人乃朝廷肱骨、人中俊杰,哪轮得到老奴多嘴多舌置喙——”
刘岐冷哼道:“你个老泼才,别的不会,这等油嘴滑舌不得罪人的功夫倒是一流——”
他眼神变得冷凝,声音似带着铁血之气道:“的确是个人才,只可惜动了不该动的念头,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王大海不禁浑身一激灵,觉得自己此前的想法未免也太天真了些,天子从来都是那个无情冷血的天子,只不过在林琅面前才变得像个好人一般,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他杀伐果断、君心难测,看惯了天子在林琅和小公子面前的柔情,他这个老油子都差点忘了天子本来的面目了,实在是危险至极!
他在一旁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希望不要触到天子什么霉头。
但好在刘岐没有揪着他不放,转而又换了话题道:“子玉这几日在作甚?——”
王大海:“陛下勒令林大人这几日休息,但林大人似是闲不住,在家中歇了两日后,便在城南城外建了一处女子互助坊,专门教那流民中女子绣花、制衣、治病、抓药、制糕点之类,还让上次救的沈珠玉做了那工坊管理——”
刘岐眉头忍不住抽了抽,他这几日白日里都忙得不可开交,晚上时间是挤了又挤,才得空出宫去宫外看林琅,次日一早又起来回宫上朝。
这么两头跑的日子不可谓不辛苦,但他甘之如饴,只可惜每日回去得太晚,和林琅也说不上两句话,有时候这人还早早抱着小家伙睡着了。
不过就算这样,他每日能拥着这人入睡,已经分外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人,他面上冷肃的表情不禁软化了些,嘴角带着笑意道:“这什么工坊,总不得比流民安置一事让他劳心劳力,子玉既乐意,便随他去吧——”
王大海应是。
他瞧天子因说到林琅之事,神色看着和缓了许多,便大着胆子道:“陛下,吏部侍郎谭大人和工部侍郎鲁大人已在殿外恭候多时——”
刘岐不禁皱紧了眉,不耐烦道:“谭朗?!鲁能?!这些人怎三天两头来寻朕?!什么芝麻绿豆屁大点事也来寻朕让朕作决断,都是吃干饭的吗?!”
王大海身子一哆嗦,啥话也不敢说——
刘岐摆摆手道:“宣他们进来,早说早了,省得耽搁朕的时间!”
王大海:“是。”
谭朗和鲁能进来后,无非是说些银子又不够了、人又不够用了、开荒的农具又不够啦,就连流民中谁又挑事了、谁又不服从安排了、流民多难管教之类,都会拿到刘岐跟前来说。
刘岐额头青筋抽了又抽,觉得平日里林琅都是面对一帮什么榆木疙瘩脑袋,你说不认真吧,人家态度认真得很,对自己负责的事都非常上心,但你说认真吧,总是过度纠结于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然后丢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过来,真想让人敲开他们脑袋,看看他们榆木疙瘩脑袋里面想的都是些什么——
但他还是忍了又忍,如今流民安置事宜差不多走上正轨,大部分棘手问题都已解决得差不多或有章程可解决,为了不让林琅多操心,忍一忍也无妨。实在忍不了,只给两人一个眼神,让他们慢慢体会,谭朗和鲁能虽然木,但也还能看眼色,大事他三两下定好,小事便让他们自己折腾去了。
却说林琅这边,这些时日虽然相对清闲,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等他在春风楼酒楼又一次偶遇安国公小女穆小姐时,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第98章 小胖崽的身世1
刘岐很是大方, 直接多允了林琅一个月的病假,也就是到二月十六林琅才用去上值。
哪个打工人不喜欢放长假呢,即使是心系流民的林琅也不例外——更别说如今也还在年关时节, 除了朝廷百官、贩夫走卒谋生计和少数打工人外, 大多数百姓都还在走街串巷访亲戚,各大茶楼酒肆内更是热闹非凡, 其中尤以春风楼和醉香楼最甚, 不仅推出了很多老少咸宜的新菜品, 还推出了许多曲目, 酒楼内那张灯结彩的过年气氛,看来还能一直持续很久。
林琅这些时日, 除了每日去看看女子互助工坊以外, 便是带着小胖崽和小长风去醉香楼吃好吃的、看大戏。
小长风开始还很不适应, 他表示自己应该努力读书、习武,小小年纪便觉得这等吃喝玩乐之事对他来说太过奢侈并负有罪恶感了, 毕竟在不久之前,他还只是个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小乞儿,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如今有吃有穿, 还有书读,已经是过去难以想象的撞大运了, 和其他他认识的那些流民中的小孩子比起来,他已经不知道多幸运多幸福了!但这么好的机会, 这么好的日子,让他不读书、不练武,不好好努力, 让他天天去酒楼里吃肉听戏,他觉得实在是罪恶至极!
但小家伙只是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长风哥哥, 陪崽崽一起去嘛——崽崽想要长风哥哥和爹爹一起陪崽崽!”小长风便立刻缴械投降了,乖乖陪在崽崽身边陪他,等到晚上回去后便努力挑灯夜读,早上起得倍早练武,争取把落下来的课程补上。
后来被林琅发现后,林琅只得让他晚上不要学到太晚伤了眼睛,早上不要起得太早睡眠不够影响身体发育,到时候便得不偿失了。然后他上午去看看女子互助工坊和流民安置情况,下午待两个小家伙午睡后,才带他们出去逛逛听戏吃好吃的。
这样两个小家伙都能学也学了、玩也玩了——不过,他看看自己那明显丁点心思没在学习上,成日只知道憨耍憨吃的小胖崽,蓦地生出一种地主家的傻儿子即视感,不得不感叹一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呐——
因着林琅连续带两个小家伙听了几日的戏,两小只对齐天大圣的戏目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朱青便特意连续在下午到傍晚排了好几场齐天大圣的戏码。什么大闹天宫、火眼金睛、五指山、真假美猴王、三借芭蕉扇之类,直让两个小家伙看得目不转睛——
两小只迷上美猴王后,每日到时间便眼巴巴地等着林琅带他们去看戏,时日一多,一大两小便成了春风楼的常客了。
林琅本就生得俊美风流,如今这样貌,在京城里几乎是老少妇孺皆知,而小胖崽也生得玉雪可爱,大的抱着小的走在人群里,那回头率极高,逗留时间一长,便极容易引起人群围观拥堵。
好在朱青专门替林琅在春风楼留了贵宾雅间,隐私性很好,不会遇上很多人。但即使如此,林琅也已经连续好几日遇到安国公府穆小姐了。
这穆小姐第一次给林琅雅间递拜帖,称很感激当初在宫内的救命之恩,她父母曾递拜帖想登门拜访表示感谢,但是被婉拒了,如今恰巧在春风楼相遇,她想当面表示感激之情。
林琅有些疑惑,从不知府里收到过安国公府的拜帖,但转念一想,大概是刘岐暗中吩咐替他拒了。他不禁暗暗觉得好笑,又觉得这人直白得有点可爱,那点小心思简直再明显不过,生怕安国公府因他救了穆家小姐,便缠上他非要他负责之类——
这个时代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还是颇为盛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湖中将穆家小姐救起,在那些士大夫和贵族夫人小姐们看来,可不就是已经颇为亲密,日后穆家小姐再寻夫家,那些人家如何不心存芥蒂,想着再掂量掂量——
当初林琅救人时,只想着人命关天,哪顾得了那许多,自己身子本就畏寒,在冰湖里泡了一圈都快去了半条命,事后哪还能顾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幸得刘岐出面替他处理了,让他自己出面也是一堆麻烦,但他自是不会因此觉得自己对穆家小姐有什么责任。
不过他先前没有想及此事,主要还是觉得,他在大年初二太后宫宴上当众说自己不能行人道,京城那些世家大族中,自是再不会有人想将女儿嫁与他。而且孙太医也的确诊断如此,就算安国公府再如何,怕也是不会起这个将女儿嫁给他的念头,所以他心中还是不怎么慌——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怎么想过多和穆家小姐接触,他救人不过是怜惜一条人命,并不是需要别人感激,而且就算他不在意,但男未婚女未嫁,过多接触传出去后,总容易让人联想纷纷——
一番考虑之下,他才准备让止戈去婉拒了,没想到小厮又进来通传,说是穆家小姐已经侯在雅间门外。
林琅:
他怎么也无法做到冷酷无情让一个女孩子吃闭门羹,想着自己身体状况,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便还是让穆家小姐进来了。
这穆家小姐还是一身鹅黄裙裳,头梳少女髻,一派天真少女作派,偷偷瞅了林琅一眼,又含羞带怯低下头,向林琅行了一礼道:“小女子穆桃,前些时日得蒙林大人舍身相救,心中实为感激,一直未得亲自拜谢。”
“今日得遇大人,小女子一点心意,望大人能够收下——”
说着令身旁的侍女端上一个木奁呈上前,里面有些金银珠宝首饰之类,最上面还放着一只香囊。
“日后若大人有用得上小女子或是穆家之处,大人不要客气——”
林琅:
他心下对这些金银珠宝不咋动心,但觉得这穆小姐年纪虽小却举止有度,倒是个好苗子,只是不这么含羞带怯地时不时偷偷瞅他就更好了。
“穆小姐别往心里去,当时若是其他人,林某自也会相救,这些礼物倒不必了——”
第99章 小胖崽的身世2
穆家小姐轻咬樱唇, 一副泫然欲泣的神色道:“但林大人当初救了小女子性命,而非其他人性命,这便是不同。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小女子无以为报, 就、就算是以身相许,小女子也心甘情愿——”
林琅不禁浑身一激灵, 忙摆手道:“万万不可!林某上次在太后宫宴上所言之事, 想必穆小姐也清楚, 林某是断不会娶良家女子, 误了人家一生!”
穆桃心中清楚,但面上却愈发红了, 害羞道:“小、小女子并不在乎, 小女子这条命都是林大人救的, 只要能陪在林大人身边,小女子便心满意足——”
林琅:······他只觉得一阵脑袋疼, 这姑娘怎么咋说都说不通呢?!
无奈之下,他只得放大招实话实说道:“穆小姐你这不是勉强自己,你这是勉强林某啊——林某坦白与你说了, 林某不喜欢女子,而且已经心有所属, 希望日后穆小姐也能找到与自己互相心悦之人,能够过得幸福美满——”
穆桃顿时石化在那了, 完全没想到林琅竟然会说自己不喜欢女子!还、还说得这般毫不留情面!她、她就算再娇蛮任性,也不过是个长在深闺后院的大小姐罢了,寻常见到的听说的都是男婚女嫁、延绵子嗣, 哪知道世上还会有男子不喜欢女子的!
就算以前偶尔听说有些王公子弟风流纨绔,喜好狎弄娈童, 但这些话向来很少传到她耳朵里,她也知之甚少,如今还是头回近距离接触,而且还是如此俊美风流的男子!与她以为的纨绔子弟完全不一般!
她张口结舌,讷讷道:“林、林大人心有所属之人是谁?”
林琅不禁皱了皱眉,实在有些耗费耐心,觉得这小姑娘未免有些越界了,他都说得如此明白,还要问这问题——
穆桃却还最后一丝挣扎问道:“林大人心悦之人是、是陛下?”
她脸上生出几分惊惶来,“莫、莫非如传言一般,是、是陛下强迫于林大人?!”
林琅眉头皱得更死了,声音也不由冷下来道:“穆小姐,你想得太多了,陛下自没有强迫林某,若无他事,林某不便,只能请你出去了——”
说着,鸣剑便站到了穆桃面前,挡住了她看向林琅的视线。穆桃愤愤咬了咬唇,面上血色去了大半,但方才纠缠许久,问了那许多问题,已经超出她极限了。
她只得愤愤看了鸣剑一眼,带着侍女离开了。
林琅本以为他说得这般清楚又不留情面,穆家小姐该知难而退了,但没想到,穆桃还执着得很,后面接连几日都会来春风楼。但她也不再像第一次一样直接到林琅面前刷存在感,只是每日打发人送点吃食、小玩意之类送给两个小孩,看起来只是单纯想表达对林琅救命之恩无处安放的谢意罢了。
林琅也不是真要和个小姑娘计较,更重要的是,两个小孩实在喜欢春风楼的美猴王戏目,他也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就剥夺了两个小孩的爱好。
二月初一,太后一行到西山寺上香祈福,点名要小家伙跟着。如今太后身份尊贵,什么荣华富贵没见过,但也是经过才明白,那些荣华富贵又算得了什么,她不过一个人、一张嘴、一双眼睛,那些好吃的能吃得了多少,好看的能穿戴了多少,好看好玩的又能用多少,更别说她现在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就算她是太后,该有的毛病一样少不了,精力也比不得年轻人,是真真觉得这些人人趋之若鹜的荣华富贵,对她而言没什么意思——
到了现在,她倒十分羡慕那些儿孙绕膝的老太太们,吃穿够用、身体没啥大毛病便足矣,所谓千金万银,哪比得上一个大胖孙子呢——
如今太后最大的心病便是皇帝后宫连个妃嫔也无,更别说什么皇子公主了,偏生她还压根管不了天子,天子也压根不听她的,说多了、管多了只是平白给她自己添堵。
说来也是凑巧,正当这关口让她遇到了小家伙,也是奇怪,偏生这小家伙还特合她眼缘,长得可爱、小嘴又甜,每每见到都忍不住让她心生欢喜,忍不住打心眼里的高兴。
这小家伙简直就是合着她心目中的乖孙孙生得,只可惜不能每日都陪在她身边,不过如今,她三不五时将小家伙召进宫逗逗乐、解解闷也还不错——
除了含饴弄孙,她如今最大的爱好便是礼佛烧香了。常人烧香拜佛是求子求财求名求利,她烧香拜佛主要是求个心安,当然,礼佛向善得到的名声,也让她颇有些自得。
每月初一十五她都会吃斋茹素,一年也会到西山寺或是更远的庙宇礼佛上香几次。至于这次为何带上小家伙,她心中其实也有所考量。自打见到小家伙,她便觉得小家伙和幼时的天子太过相似,但是派出去的人也没查出什么,天子更是没有临幸过别的什么女子——
但她还是不死心,觉得冥冥中自有定数,许多事情都是人力所不能及,但不代表不存在。而她向来觉得西山寺主持是得道高僧,每每都能一语道破玄机,便想带着小家伙给西山寺主持看看。
林琅如今也是闲着,小家伙自是不肯自己一个人跟着太后去西山寺,哼哼唧唧磨着他爹爹磨了很久,终于让他爹爹松口答应了。除了他爹爹,自然还有小长风——
二月间天气回暖,不像寒冬里那般冻人了,小家伙穿着一身红色小棉袄,戴着一顶黄色虎头帽,脖子上专门戴着太后娘娘送的金项圈,手腕上也是成套的小金手镯,再加上那粉雕玉琢的小胖脸蛋,看起来不要太可爱——
小家伙才被秋嬷嬷抱上马车,太后就忍不住欢喜,忙把小家伙搂在怀里揉搓了一通。
从京城到西山寺的山路,小胖崽上次走过一次,倒现在都还记得,一路上小嘴叭叭叭个不停,给太后介绍一路上的景色。太后也不禁喜笑颜开,平日里觉得无甚稀奇的景色,通过小家伙这么一番安利,好像也的确变得有趣起来——
第100章 小胖崽的身世3
西山寺是离京城最近、最大的寺庙, 向来香火鼎盛,而且数代主持曾被天子赐封为护国大法师,天子、皇子、不少王公贵族都会到西山寺上香礼佛, 几乎可以说是苍玄的皇家寺庙。
如今西山寺主持觉明大师, 年已逾古稀,平日里除了打坐参禅外, 基本很少在人前露面了。
不过每次太后前来礼佛, 自是与寻常人不一样, 盛大的烧香诵经仪式过后, 太后得以到禅房向觉明大师问禅。
但太后本来便没什么学问见识,也不怎么懂得社稷大事, 她最关心的不过是天子还能不能与她这个母后关系和好, 她要如何做才能缓和皇帝和她的关系。除此之外, 像是什么时候天子肯立后纳妃,什么时候她能抱上孙子孙女, 也是她再关心不过的事。
不过这些,其实也和家长里短差不多——
这次和往常差不离,太后到了西山寺, 上完香诵完经便直接去寻了觉明大师,连寺里准备的斋饭也未及吃。
太后坐在蒲团上, 还没来得及多问什么,觉明大师行了佛礼后, 瞧见太后身边有样学样跟着双手合掌行佛礼的小胖崽,白眉白须惊得志颤道:“此、此子身上紫气蒸腾、祥瑞笼罩,恭喜太后、贺喜太后!”
太后心跳也不禁加快, 一颗心脏似在胸口上蹿下跳一般道:“大、大师此话何意?!”
觉明大师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似也燃起了亮光,向来平静如水的语气也忍不住有些激动道:“太后娘娘向来不是想要一个小皇孙吗?!这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老衲莫非是不理俗务太久, 竟连陛下有了皇子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太后心脏跳得厉害,但还是稳住心神道:“大师误会了,这小娃娃并非哀家的小皇孙,而是新科状元郎林琅的孩子——”
“大师是不是也觉得和陛下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真真是巧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竟会生得如此相似——”
觉明大师不禁皱起了眉头:“新科状元郎林琅?!可是那位提出治国十策、赈济流民的林大人?!”
太后:“自是。”
觉明大师捋了把自己的白须道:“老衲这么多年,可从未看走眼过,可否让老衲替这小娃娃摸摸骨?”
太后:“大师德高望重、道行高深,崽崽能得大师摸骨,自是崽崽的福气——”
小胖崽看看太后,又看看白眉白须的觉明大师,并不能太听懂大人说的话。
觉明大师朝他招招手、慈善笑道:“你叫崽崽是吗?”
小家伙迷迷糊糊点点头。
觉明大师:“崽崽,过来,让贫僧替你摸摸骨——”
小家伙虽然不明白摸骨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这老和尚一看就像个好人,而且太后娘娘也一再鼓励他,他便摇摇晃晃走到了觉明大师跟前,两只小胖手搭在老和尚腿上,仰着小胖脑袋一脸懵懂看着他。
老和尚伸出干枯的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摸了许久,忍不住啧啧赞叹不已,又将他的小胖胳膊拿出来,捏了捏他的小胖手,又捏了捏他的小胖胳膊。
老和尚摸小家伙脑袋时,小家伙只是懵懵懂懂地看着他,等着老和尚捏他的小胖手和小胖胳膊时,小家伙便忍不住“咯吱咯吱”笑出声了。
等摸完骨后,老和尚从怀里掏出一串佛珠,送给小家伙道:“这小娃娃合该是天生的帝王血脉,将会给苍玄百姓带来莫大的福祉啊!”
“这串佛珠只当见面礼,望日后能保小家伙平平安安——”
太后声音崩不住惊喜道:“大师,您这意思,崽崽是哀家的小皇孙吗?!”
觉明大师又摸了摸白须,摇头晃脑道:“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啊——”
“太后娘娘只须记住,您所愿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凡事知之不如不知,不知是为福报啊”
觉明大师一番机锋,太后也听得不明不白,但她模模糊糊似乎又明白了一些——
觉明大师又似掐指一算道:“今日当还有贵客,老衲也合该再见一见——”
太后娘娘一脸疑惑。
觉明大师:“都过了午时了,太后娘娘也未用斋饭,该是肚饿了吧?”
秋嬷嬷最是乖觉,闻言立马道:“时间也不早了,寺里面准备了斋饭,奴婢服侍太后用些吧——”
太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再多作纠缠,牵着小家伙的手便去用斋饭了。
林琅此时已经用过,正坐在西山寺后山的亭子里赏半山的梅花。
不得不说西山寺选的位置极好,后山亭子位于一处谷口,背后有山挡风,往前看视野又极好,半山处还种了一片梅林,这时候看着最为好看。
听闻太后带了小家伙去见觉明大师,他倒没多想,毕竟他身上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他觉得一般人大概是想不到。
可没多久,一个小沙弥过来给他道了声“阿弥陀佛”,说是觉明大师有请。
林琅心中虽然奇怪,但也还是没多想,觉得大概可能就是看在天子的份上多给他几分颜面罢了。
等走到后院的禅房,见到坐在窗前蒲团上的老僧,林琅道了佛礼后,便径自坐在了对面,却只听老僧阖目干瘦的声音道:“林大人三魂六魄的气息真乃神奇也!老衲平生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林琅心下便有些惊讶,面上却还装作一派淡定道:“大师此话说笑了,林某也从未听闻说人身上的三魂六魄有什么气息?”
觉明大师还是未曾睁眼,只微微低着头,双手合十,声音似从很久远的时空飘来的晨钟暮鼓一般,“林大人身寄两世异魂,又以男子之身替陛下诞下一子——”说着慢慢地捻动佛珠,眉头慢慢紧缩道:“合该是机缘呐——”
“多年前,老衲曾算得昏君无道、天下易主,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衲本是方外之人,合该舍弃尘世。”
“可如今再算,这天数竟发生了变化!——也当是苍玄百姓的福祉!”
“只是,这变机也只是一道生机罢了,若是生变故,极可能再回到原来的正轨。”
“老衲也做不了什么,唯有赠予林大人一串佛珠、一枚佛像,望林大人时刻不离戴在身上九九八十一日,此后供在西山寺后山的一座土地庙中便可。”
说着将一串佛珠递与了林琅,佛珠底端缀有一枚手指长的佛像。
林琅觉得有些奇怪,但觉明大师说出那些话时,他心中已满是骇然,觉得这老和尚定是得道高僧,便乖乖接过了佛珠。
直到离开前,老和尚也未睁眼,末了只林琅道:“若日后这佛珠能有所用,惟望林大人能以社稷百姓为重——”
林琅朝着老和尚的方向恭敬行了一礼,“林某谨记。”
等回到家,和小胖崽一大一小相对而坐,发现两人各得了一串佛珠时,只是一个缀的是佛像,一个缀的是石头,林琅也不禁觉得有些失笑。
而老和尚这边,在林琅离开后,便让身边的小沙弥闭门谢客,这时才睁开眼,却也再忍不住只手捂着胸口,大吐出一口血来。
小沙弥忙扶住他,惊慌道:“师父!你怎么了?!”
觉明大师摆摆手,道:“无碍,只是一日窥探太多天机罢了——这些人中还有贵客,只是贫僧已无能为力啦,一切不过尽人事、知天命罢了。””“从今日起,告知诸师兄,为师闭关坐禅,不再出世,一应事务,由你大师兄安排妥当。”
小沙弥强忍眼泪,双手合十道了声“是”,老和尚干瘦的收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笑道:“好了,你是为师膝下最天赋异禀的徒弟,这等之事,又如何还看不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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