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们大人自己跑了?还是丢下这位夫人跑了。

    高查觉得不对, 他家大人也不是这样的人。可这位夫人,也没有骗人的必要。虽然清楚这一点,但高查就是觉得事情不对。

    他家公子不可能是这么贪生怕死的人,他转头看上那一地的尸体。脑袋里窜出一个设想, 是不是当时情况紧急, 大人为了不连累这位夫人, 就将那群人引走。

    只不过这些落在这位夫人眼中, 就是弃她而不顾。

    肯定是这样,也一定是这样,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但另一些人就不这么认为了, 生死关头,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如果不敌,自保也不是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都是人, 也都了解人的那点劣根。

    只不过他抛弃的这位,是侯府的大夫人。也是他那位可怜的寡嫂……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入了侯府, 那就是裴家妇。

    理当是他的亲属, 他做出这样抛弃的事情,有些难看了。

    众人表面不说什么, 心里却有些唾弃那人。原本也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鼠辈, 连他们这些人都不如。

    果然是天潢贵胄, 都是一群公子哥。

    裴玄之是有才有名有权,但这些对于他们这些基层的官员来说太远了, 远到接触不到, 远到光听名字就嫉妒的存在。

    羡慕他命好, 羡慕他会投胎。同理也鄙视他的出生,因为他的才名都是因为他的出身带来, 不是他本人这么厉害,而是他的身份给他带来的。

    所以一旦他有什么错处,或者可以被贬低的点。这群人就会疯狂的反扑,打压他,贬低他,将他的所有成就全部推翻,然后理所应当的站在道德制高点,评价他。

    而姜氏玉荷给他们提供了这一条件,玉荷就是故意的。既然都做了那种事情,那就不妨更恶一些。

    她可没求他救她,是他自己贱凑上来,那些人也是因为他才来伤害她。所以她可没有伤害他,都是他咎由自取……

    说完那几句模糊不清的话,玉荷便倒在绿儿的怀里。她很累,身体累到极致,精神也同理。

    在看到熟悉可以信任的绿儿时,玉荷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片刻的喘息,随后便是倒在她怀里。

    绿儿大叫着,求那些大人赶紧来救救她们夫人。最好能有一个人,来将她们夫人送到医馆。好在这几人中,有人在了出来.

    玉荷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时常阴霾的天气,总算是晴了一日。太阳挂在天上,折射下耀阳的光。院子里的梅花也开了,开的极艳极艳,透着股让人拒绝不了的花香。

    她左手上的伤已经被人上了药,刀子划开皮肉的感觉很痛。但她不那么做,很可能会被怀疑。

    总要受些伤,才能够让人相信裴玄之将她丢下。也更能说明,她并没有被人怎么保护,她活得很艰难,她是受害者,是应该被怜悯的对象,而不是怀疑对象。

    可怜也可以变成武器…

    玉荷醒来后并没有多开心,因为高查还没回来,那个人也没有传来确切的死讯。

    一切都还是不确定的。

    所有人都在找他,不止裴府公主府的人。各方势力,各方人物都在找。

    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死。

    一天两天的过着,很快来到除夕。已经过了三日,府内有了些传言,说那位已经去了。

    毕竟那夜上百名黑衣,不死也要残。在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不管活死那个人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

    那些人没日没夜的找,说的极端一些,他们就差把这座城倒过来翻,后面还是找不到,慢慢延伸到城外。

    因为侯爷的消失,老太太去世。

    今年的除夕,又是格外安静的一天。玉荷休息的差不多,就开始管起家里大大小小事情。

    她没有苛待那些由裴玄之带来的下人,而是拿了银子每个人分一些,让他们各自过一个好年,买些好酒好菜再一起聚聚,也没关系。

    只要不弄得太吵,太闹腾就好。

    玉荷自己的院子倒是小摆了一桌,不过也就比平日里丰盛一些。玉荷并没有处理那些由裴玄之安排进来的人,她怕引起别人的注意,特别是公主府那群人。

    所以她选择留下了他们,准备按兵不动。反正等不来他们主子,这些人没了依靠,也会乖乖听她的话。

    他们会识相的,人都一样。

    既然道理是这个道理,那也就没有换人的必要。还有一点是这府上的老人多多少少都被替换了,老夫人那院子里的老人更是直接被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工作。

    所以换人没有意义,换来换去都是他的人。

    风雪飘渺间,小虎走路已经很稳。她带着孩子来到祠堂烧香祭祖,玉荷不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她来过很多很多次,基本上每日一来。

    因裴府有个规矩,那就是祖宗祠堂里的香火不能断,只有香火不断裴家才能一直昌盛兴旺。有专门的人在这里看守,也有专门的人在这里伺候。

    姜氏玉荷身为裴家的长媳,每日当然要来上一炷香。她的儿子,身为裴家这一代的嫡子长孙,自然也是这里的常客。

    玉荷其实并不喜欢孩子来这里,因她觉得裴家除了她丈夫,没一个好东西。祠堂里那群死鬼,也不会保佑她的儿子。

    但为了正统继承人的身份,玉荷点完香,还是拉着孩子下跪。

    她告诉孩子,裴家的长辈会保护她。这话当然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那他们为什么不保护裴玄之。

    那可是他们一家子看中的龙子凤孙,还不是死在了她的手上。已经过去了好几日,那人还没找到,因此玉荷的心态也有了明显转变。

    从一开始的惶惶不安,总怕他会回来,又或者被人找到带回。到现在逐渐镇定自若,完全不被那事情影响。

    因为玉荷可以确定,裴玄之就是回不来。如果能回来,早就回来了不是吗?

    他又受了那样重的伤,眼瞎,掉进冰冷的河里。在醒来的第二天,她可是听绿儿说了,昨夜大雪封城,那条河被冻住了。

    估计尸体都快被鱼儿啃完了吧,接下来的节日也确实如她设想的一般,那些人没找到他。

    时间越久,玉荷的不安就越少。到了后面,已经不太在乎。

    就剩那群公主府和宫中的人,还在努力寻找。听说那位远在封地的大长公主,因这事也要回京了。

    不过这些,就和她没关系了。

    春节过去,开始走亲访友。裴家实在没什么亲戚,有的也只有那几家,玉荷家中连着出了三丧。

    有些人家忌讳,这今年的礼也就免了。玉荷本就不想和他们往来,这样更好。只不过就是要委屈一下她儿子的周岁宴了,不能大办。

    小家伙最近见不到陪他玩的爹爹,发了很久的脾气,他觉得是娘亲不让他和爹爹见面。

    小家伙虽然小,但已经有了自己的人想法。他有喜欢的人,也有讨厌的人。裴玄之就是那个他喜欢的人,甚至为了这个事情,还和玉荷闹过。

    哭哭啼啼,眼泪流个不止。

    后面或许是时间长了,也闹不出一个名堂。小家伙渐渐不在问,也不闹着要见他。

    好像似乎把他忘记了。

    只是在某一个瞬间,它会看向玉荷,嗲嗲的问:“娘亲,叔父会来看小虎吗?他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见小虎。”又是四个月过去,小家伙吐字越来越清晰。逻辑性也越来越好,他也不再叫那个人爹爹。

    因为娘亲不许他叫,一叫就拿戒尺打他的小手。娘亲也说,他有爹爹,他的爹爹是阁楼上的那块木头。

    但不对,那块木头怎么会是他的爹爹?他见过隔壁宝庆的爹爹,那明明是和叔父一样的大人。

    叔父才是爹爹。

    不过娘亲不许叫,小虎便不在叫。他也不想叫那块木头爹爹,但为了不让娘亲生气,小虎每次还是会乖乖听话,甜滋滋的叫那块木头爹爹,父亲。

    不过小虎其实有点想那块木头烂掉,烂掉了,他就不用叫了。他想要宝庆那样的爹爹,会抱着他玩的爹爹,会给他做木马的爹爹。

    长呀长,又过了三月。

    日子进入荷月,天气也越来越炎热。小虎一岁零六个月大了,按照虚岁来说已经两岁了。

    隔壁的宝庆已经开始请先生开蒙,她家小虎就比那孩子小了三月,也要提前物色先生了。

    除了开蒙的先生,还要物色以后的书院,以及拜师,大大小小的事情一点都不少。

    一想起这些事,她就觉得糟心。因为知道自己丈夫是个什么德性,也知道这孩子成不了大器,玉荷原本是不想弄那么早的,但隔壁邻居家的伯爵夫人是个严母,对她家的孩子也是教育大过一切。

    才两岁不到的年纪,就会了很多诗词。她家小虎跟在旁边,如同一个小智障,啥也不会,只知道要糖吃。

    一开始她还能说,伯爵夫人教育太激进,也有些太早。后面发现京中差不多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

    只有她儿子什么都不懂。

    如果只是这样,她也并不担心什么。但问题是小孩子之间也需要交流,需要社交,每次她们几个妇人聚会,把孩子带上。

    其她人家的孩子都玩的很好,就她家小虎什么都不会,也插不进嘴,似乎和他们之间有了一层隔阂。

    玉荷才有些急了,也想给他请几个先生,教一下君子六艺。

    而裴玄之,这半年一点消息也无。

    第62章

    玉荷已经很少想起她那位短命的小叔, 想起了也没什么想法。左不过就是祖宗祠内多一块木板,多一个需要祭拜的人。

    她倒是想去将这块木板填上,但公主府那边不同意。非得争较一个活要见人,死要见死, 没看到尸体那就没死, 没死立牌, 那不是咒她儿子?

    这是那位给她制造的第一个麻烦, 还算可以忍受。第二个也是最难以忍受的,那就是这位公主,贼喜欢让她去府上回话。

    来来回回请了她七八趟, 也不觉得麻烦。问的原因也很简单,问她可还记得当时裴玄之向哪边离开?

    又有多少人跟着他?

    玉荷早就统一了口径,只要有人问。她就说当时害怕极了, 已经记不清。自己坐在那死人堆里,求他带她离开,最后还是被抛下。

    说的话大差不差, 只是有的时候会说被抛下, 有的时候不提被抛下。和外人提被抛下,和这与他亲近之人自然不能说。

    把他们的儿子, 顶头上司说成抛弃女流自己跑路之人。可是在人家心窝子上插刀子, 当然如果喋喋不休, 问急了她也不介意声泪俱下的说两句。

    或许是因为从小长大的环境,姜氏玉荷习惯戴着面具生活, 这点事情在她做来很是熟练, 并没有让任何人察觉不对。

    在玉荷翻看那些由管家送来的教书先生画像时, 院子里就有人来通报,说是公主府那边找到了新线索, 需要夫人去对一对,问问话。

    第九次了,玉荷扶着脑袋不悦的皱起眉。脸色跟着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她挥了挥手,不耐烦到极点:“我正忙着,没时间,替我打发了吧。”

    这话一出口,门外的丫头却有些难办起来。她是这府上的丫头,但长公主府肯定要比她们夫人厉害。

    那位侯爷还未确定到底去没去世,这侯府还是公主儿子的府邸。这位夫人虽然管着侯府,但总归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是因该要比那位低上几头的,可问题也出在这里,公主的儿子下落不明,府上还算正经的主子也就这两位。

    得罪了这位夫人,往后她的日子也不会好受。她看着窗下眉头紧锁的貌美妇人,又低低的叫了一声:“夫人。”

    “惜儿姑姑,差了轿子来请。”她声音小到如蚊声,这静悄悄的院子,还是让玉荷听清楚了。

    本就是酷暑难消,心中积压了一堆燥热气。喝了一碗冰绿豆汤,也没办法解凉。如今又被这姑娘一吵,更气。

    但玉荷知道,不是这姑娘的错。

    是那公主府的错,也是那个死人的错。死了也不安生,真是烦人的很。

    玉荷知道今天这趟又是非去不可了,每次都这样,那位公主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非说是证据,非说有可能她见过,非要她去看一看,对一对,是不是能想起一些什么?

    套路玉荷都有点熟了。

    她叹了口气,交代好红文以及汤婆子照顾好小虎,就带着绿了去了前院。那小丫头没撒谎,公主府确实派了轿子过来。

    玉荷没有扭捏,直接坐上去。

    轿子平稳的向前移动,去的地方也是靠近皇城下的几座府邸。公主府由当今太后亲自下令修建,选择的地点自然是最靠近皇城中心的好地方。

    和这座公主府比起来,她们侯府还是有些小家子气了。毕竟只有这么一位公主,疼爱些也是应该。

    公主府的规矩很重,玉荷跟在女官身后沉默的向前行。突然,玉荷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她身上,是赤-裸也是很强烈的一股视线。

    不是好奇,不是惊讶。

    是危险,是隐晦的恶意。就如同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也像是在看一位赤-裸的夫人,那视线很恶心,也很焦灼。

    玉荷被看的打了个寒战,不对劲,很不对劲。她以往来公主府,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而且现在是六月炎夏,她怎么会冷呢?她只会热,热的虚脱,而不是冷。

    从今早开始,她的心里就一直不得劲。烦躁焦虑,总是不开心。像是要发生什么一样?

    可又能发生什么,簪子是她亲手扎下,推他下河也是她做的。那人估计骨头都快被河水泡化了。

    如今这些异样,和心慌。估计是她那碗冰绿豆汤喝多了,女子本就不能多食凉性之物,她身子骨不好,借着天热喝了那么多,得了凉病也有可能。

    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这样想着,玉荷心里的那点疑虑也消失。左不过还是像上几次一样,用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问她的话。

    来到里间,侍女推开房门。

    玉荷就见房屋中正中央首位上,端坐着一位穿着深褐色红裙女子,她头上戴着大片的玛瑙金饰,再多的玉荷就见不到了。

    因为有两名侍女跪坐在地,拖着两把足足有一米的圆扇将那位公主面容遮住。因为前几次也是如此,玉荷倒也不惊讶。

    见不到这位的真容,也就见不到吧。反正也没什么关系,她压低视线恭敬行礼道:“见过殿下。”

    “赐座。”那红裙妇人轻起薄唇。

    “谢过殿下。”玉荷顺势坐下,因为来过几次,她已经对这里的流程很熟。

    心里的那点害怕,随着来的次数逐渐消失,到了现在已经近乎没用。

    女子长得很美,柳腰黛眉朱唇。是个典型的水乡美人,柔弱娇美。就算见了七八次,那高坐在首位的女子还是要多看两眼。

    “可知我今日叫你来,是为何事。”

    “回殿下的话,应当是为侯爷的事情。”这是一个皇权大于一切的朝代,公主代表着天家,玉荷就算不想低头,也会为了自己儿子低头。

    此刻规规矩矩地回着她的话,但就在话说完的那一瞬间。那种在外院时的感觉,又来了。

    好似被什么狼狗盯上?阴暗扭曲的生物惦记,那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就像羊在狼窝,浑身都不自在。

    如果一开始在外院,玉荷还能说是因为吃多了凉。但在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因为她就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并且,那个人就在这个房间里。

    这个屋子里的人,她都见过。所以她可以确定,不是她们。她们也没有理由用那样的时间盯她。

    她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丝不好的预感,那种预感让她一时间慌了神,手中的茶水差点从杯中洒出。

    好在要撒出去的那一瞬间,玉荷稳住了手,并且将滚烫的茶,送入口中。

    她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难道裴玄之的尸体找到了,还是找到了插在他颈侧的金钗。

    因为当时情况紧急,玉荷拔不出那钗子,便放弃了。现在想来,真是给自己留了一个东窗事发的祸患。

    玉荷越想心里越没底。

    就在玉荷如坐针毡时,那上位的公主开口了:“猜的没错,是为了我儿。”

    “我一直有一点想不明白,那二十余人皆死在我儿刀下。既然都死了,我儿又为什么要独自离开。”

    一听是这话,玉荷烦乱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她知道,这位公主还是没有找到什么证据,也无法确定她儿子到底死没死。

    又是和以往一样,拿些反复提起的话来问她。

    “回殿下的话,时间有些久了,臣妇已经记不清了。”她语气柔弱,好似一朵纯洁的白莲花,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后宅妇人。

    “臣妇只记得有很多血,侯爷与那群贼人拼杀,我们身后没有退路,只有奋力一搏才能突出重……面的事情,臣妇真的有些记不住了。”

    “每每想起那些事情,我就夜不能寐,害怕得很。殿下,我真的只知道这些。”说着说着,女人的眼中出现水光。

    就像是害怕极了,不愿面对。

    是个典型的柔弱妇人,证词也一样,没有任何漏洞,可就是让上座的女子觉得不对。

    与她儿子说的不一样,女人的目光转向一旁的角落,那里有个宽大的山水屏风。屏风后边,就是她那可怜的儿子。

    因离着远,也因为他脸上带着一个半黄金面具,遮住了他那坏死的右眼。长公主并没有看清自家儿子眼中的视线,但她知道她儿子消失那么久的原因,绝对和这个女人有关。

    你看,一听说她将这女子叫到府上,便迫不及待的赶来了。

    她觉得玉荷撒谎了,可问她儿子又问不出。好在她儿子平安的回来了。

    只是瞎了一只眼,留了一身让人心疼的伤。那些伤害他的人,她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她会把他们错挫骨扬灰,赶尽杀绝……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表演,玉荷很熟练。只不过那眼泪,倒是第一次。

    “我真的不知道侯爷去了那里,殿下我也盼着侯爷回来。虎儿还小,需要一个叔伯帮衬。”

    “好了,莫哭了。”就在玉荷准备一不做二不休,一次性将全部事情全部解决掉时,高位上那位尊贵的女性,发话了。

    她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带这些骄矜,不管是哪一次听到,都能想起了那人的声音。不愧是母子,就连声线也都很相似。

    第63章

    “好了, 莫哭了。”

    一听她那话,玉荷就知道对方不耐烦了。她低着脑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做似擦泪。

    端的是一副柔弱小白花的模样。

    玉荷心里其实有点没底, 这位公主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 用一些莫名其妙无用的东西问她的话。

    可她心里的慌乱, 并没有随着她的问话结束而消失。反而更加忧虑, 那种感觉就像是即将要发生什么.

    但她又想不明白会发生什么,唯一让她担心的就是那件事和那个人。

    哭过,也说过。

    玉荷已经没了话, 她站起身向那人行礼就准备离开。公主府的人也没阻拦,待玉荷走出院子。

    那高位上的公主,才开口:“人都走了, 还不出来。”对于这唯一的儿子,长公主疼爱极了,也宝贝极了。

    因为这是她和裴郎的儿子, 沾染着他们共同的血, 代表着他们那段亲密关系。

    随着她的话落,那站在屏风后穿着黑金衣袍的男子缓步走出。他脸上带了一块不大不小正好遮住眼睛的黄金眼罩, 包裹住眼睛将其全部遮住。

    金色质地, 繁复的树叶文理。

    那是长公主亲自让人打造的黄金面罩, 小小的一颗圆形遮住他的全部左眼,唯一的一根固定弦也是由黄金打造, 从他的左边向后延伸插入墨发里。

    纤瘦的下颚线, 高挺的鼻梁。她的儿子, 就算失去了一只眼,也还是最好的。

    “母亲。”青年走出, 恭敬问安。

    随着他的话落,两边扶着圆扇的侍女将其移开,露出内里女子真容。

    是一个和裴玄之长的八分相似的女子,他的貌美也全部遗传这位母亲。

    “你喜欢她。”不是反问,而是直接问。在刚回京的时候,她就仔细盘问过被裴玄之带到裴府的事,自然也从那群人口中得知她儿子喜欢上了裴家那位长媳。

    只不过,一开始对于这件事她并不相信。那个女人咬定她儿子弃她不顾,如果这个说法成立,就更加可笑。

    她的儿子不是那种人,不会见死不救,更不会抛弃一个女人。在着,如果是真的喜欢那又怎么会抛……以这个说法是不成立的,是误会,也可能是那个女人故意为之。

    不是都说她是水乡烟花地来的琴女,最擅长那些勾引男子之事。

    但随着她儿子回来,大长公主的想法有了改变。她意识到,她的儿子是真的喜欢她。这也是长公主觉得疑惑的点。既然喜欢,那又为什么将她抛弃?显然这说不通…

    可她又从这儿子口中套不出话,她心中有了两个猜想。一、这件事情和姜氏玉荷有关,并且关联还不小,但她儿子因为喜欢怕她受到伤害,所以将其隐瞒。

    二、她没问题,也没撒谎。因为刺客众多,她儿子为了引开他们去了别的地方。而这些落在姜氏玉荷眼中就是抛弃。

    虽然第二条更符合现实,也确实是与他儿子所说的重合。但高位上的红裙女人,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的敏锐让她更倾向于第一种,姜氏玉荷在这其中一定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并且关系到他消失半年。

    她以为她的儿子会否认,但没有。他沉默了,没回她的话,也没否认。

    所以,是喜欢的。

    就算被伤害了,也还是喜欢。红裙夫人笑了,她这儿子什么都像她,就连喜欢人的劲儿也像她。

    高兴之余,又有些不爽。这孩子全像她,好像是她一个人生的,明明是她和裴郎两个人的孩子,却怎么一点都没遗传他。

    心中不悦,端坐的夫人也就歪了身体。她靠在软椅上,说起了另一个话题:“那与你一道回来的女子,你打算怎么安排。救命之恩,需有重谢。”

    “那女子,对你有意。”说着说着,那红衣夫人笑了。对于那位救了她儿子命的女子,长公主是喜欢的。

    只不过,让她们二人喜结连理,就有些难了。她想着自家儿子有喜欢的人,断然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

    但人家姑娘喜欢他,又救了他的命。不能随意打发,她没等裴玄之回答又道:“我认她一个干女儿,在让圣人封她个县主,保她一生衣食无忧富贵享乐。”

    “你说怎么样?”说着说着,那妇人看向裴玄之询问。

    “母亲说的是。”

    见他答应下来,那妇人也就停了手。

    “晚上与我一道进宫吧,太后与你舅舅很想你。”

    “是。”

    母子俩,话并不多。

    “下去吧,她现在应该还在府上。”她的话有些模棱两可,但母子两还是心知肚明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否认,那就是喜欢她。

    此刻,她应该还在府上没有走远。裴玄之很想否认,但他否认不了。

    他每夜都会梦见她,梦见她在梦里一遍又一遍杀他,用石头砸他的脸。但后面,那个梦总是会往情-欲旖旎方面发展…

    再次见到她,这样的可求变得更加强烈。他想掐死她,却又想与她有些什么,更想在床……其。

    裴玄之没说话,在母亲挥手的那一瞬间,便退了出去。

    青年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静,他的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就应该去杀了那个虚伪,满嘴谎话的人。

    可那点隐秘的心思,让他下不去手……

    公主府很大,大到玉荷走了许久还在内院里。她前面那有两个女官带路,后面又跟着两个侍女。

    她低着头,沉默着。

    心底那突然冒出来的不好预感越来越强烈,因为她快走到先前觉得心慌的地方。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先前那种感觉不是假的,而是真的,就是有人在看她。

    那个人躲在暗处,用一种看猎物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那种眼神,目光让她心慌。

    就在走过的一瞬间,余光看去,一道黑色修长的身影撞入玉荷的视野。

    很高,很长,是个男人。

    她心里不好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某个人的名字也在这刻破土而出,她不想承认的,可她的心就是乱。

    乱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64章

    玉荷并不想承认是他, 她也不想看到他。因视角原因,玉荷只简单看见一个背影。他的身形修长,站在层层幕布之后,与记忆里那个已经模糊的身影重叠。

    不可能的, 他死了, 被她扔下河。一定不会是他, 一定不会是他!她在心里叫嚣着不可能, 但在看到那么身影时,还是瞬间白了脸色。她无法想象,如果那个人是他, 他回来了,那她和她儿子将会是怎样一个结局。

    一定不是他,也一定不会是。

    他比那个人瘦很多。那个人不是这样的, 他很强壮高大,而现在这个人的身影很清瘦。

    因心底那点隐秘,玉荷想要确定那个人是谁。便在这时刻意向那边看了过去, 可惜的是他站在幕布后, 隐约只有一个轮廓。

    那个人也在看她,她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也越来越让她无法忽视。

    她拼命的在心理建设, 告诉自己, 那个人不是他,不可能是他。但她的心底知道, 是他很有可能就是他。

    他回来了, 他活着回来了。

    因为这里是公主府, 也因玉荷不想轻举妄动,更因她害怕了, 她只想从这里离开,赶紧离开,越快越好。

    好在,这府上的人并没有拦她。

    坐在轿子里的玉荷,因紧张将自己的手掐的青红一片。她指尖在抖,身子也在抖。她不怕裴玄之的报复,但她怕裴玄之和那位尊贵的公主会报复她的儿子。她的儿子还那么小,不能死,也不能没有母亲。

    玉荷的所有忧虑都来源于她儿子。

    因为来时只带了绿儿,此刻回府也是她陪着。心思敏锐的绿儿很快察觉出她的异常,她上前给玉荷倒一杯暖茶。

    小声安抚道:“夫人,喝点水吧。”她想说什么,但因为嘴笨最后只剩这句中规中矩的话。

    玉荷此刻哪有心情喝茶,她在想今日公主府的人为什么没有当场将拆穿她的谎言,而是留着她,看她说了那一堆假话,然后再将她送出府。

    如果那个人是裴玄之,如果公主府的人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那今日的举动显然不合理。那位爱子心切的公主也不能做出这样的让步。

    这里面有什么东西,链接不起来。难道那个人不是裴玄之,还是说大长公主知道了什么但不确定,所以想要用这样的方法诈她。

    这样才合理…

    玉荷知道裴玄之心悦她,但她更明白杀身之恨可抵消一切。裴玄之一旦回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她展开报复。

    所以,那个人不是他。

    所以,她不需要那么害怕。玉荷将所有事情梳理清晰,最后得出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也对,受了那么重的伤,眼睛也瞎了。怎么可能还会活着,大罗金仙来了都救不活。

    这样想着玉荷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她坐在平坦的轿子内,喝着绿儿端来的茶。

    可这样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也在她到府的那一瞬。宫中传出消息,大长公主独子,裴府侯爷裴玄之活着回来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的时候,回来了。玉荷看着向她汇报的管家,压着心中情绪,嘴角勉强勾出一丝淡笑对他道:“是吗,回来了就好。”

    “那他可有说什么时候来府上。”她握紧手中的帕子,脸色发白。

    不过这点异常,没人发现。

    那中年管家还是笑,笑的灿烂极了:“回夫人的话,明日回府。”

    一屋子的喜气洋洋,就连绿儿也笑了。只有玉荷笑的勉强:“我累了先扶我回房吧。 ”

    “是,夫人。”

    她点点头,便往院子里走。绿儿搀扶着她,很快她也察觉出了夫人的不对。

    她家夫人似乎不怎么高兴。

    可为什么不高兴?明明刚刚还好好的,难道是不舒服?就在她想着怎么安抚时,园林小道上快步跑出来一个婆子。

    贺然是她们院里的管事婆子,汤婆子。那老婆子一看到玉荷,脸上就露出担心:“我的夫人呀,这可怎么办呀。”

    她这话可谓是焦急万分,但离近了,看到玉荷的样子,那股对那个人回来的担忧立马转移到了玉荷身上。

    “哎哟哎哟,我的夫人呀。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中暑了?”汤婆子知道那个人的回归,意味着夫人再次失权。

    可她也清楚,她们夫人会难过,但一定不会像受到什么打击一样。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脸色死白,身体虚弱。

    玉荷自然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不对,可她就是止不住心焦。她知道这或许也是公主府放出来的假消息,想要诈她一诈。

    可她就怕这是真的,公主府那边没有骗她。裴玄之真的回来了:“确实是有一点,不过也可能是最近凉的吃多了,身体有些湿寒。”

    她强装镇定,简单解释几句。也身边安抚了她们两人。

    她的样子,也确实像是着了凉。

    “那我赶紧去抓点药回来,等一下好煎了给您喂下。”玉荷并没有反驳。

    汤婆子让绿儿去抓药,自己扶着夫人往回走。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很快就到了莲院。

    刚一到莲院,玉荷就见红文小六还有孩子在长廊下玩,因这里是个过道,有一股穿堂风很是阴凉。

    小家伙摇着木偶,笑得一脸天真活泼。两个大人在旁陪玩,哄着他,活得很是幸福。

    看着这慕,玉荷糟糕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瞬。可很快,这点好心情立马消失。因为她又想起了裴玄之。

    小家伙转着圈圈,一见到她,立马笑着奔向玉荷,而玉荷也配合的蹲下身子张开怀抱接住了他。

    小家伙的身子软软的,香香的。可爱极了:“抱抱。”

    他撒着娇,想要娘亲抱抱,但糟糕的是今天玉荷身体不好,抱不了他。

    她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声哄着:“小虎乖,娘亲有些累抱不动,你让小六哥哥抱着你玩会好不好。”

    小家伙还赖在她怀里,但听了这话,再不愿也还是起了身,他已经懂了很多事情,自然也知道累是什么意思。

    一听到娘亲说累,便立马乖乖点头。见他这么乖,玉荷脸上的笑更浓,她摸了摸小家伙的脸就让他继续去玩。

    随后独自回房,走时也没忘到:“记得时间一到,要给他补点水。”

    “是,夫人。”

    房门关上,玉荷的世界最后只剩自己一人。她脸上的平淡立马冷了下来,她在想对策,也在想怎么办。

    如果真的回来了,她们母子性命难保。如果是诈她,那也代表公主府那边,有了对她的怀疑。

    不管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玉荷也不敢冒险,她怕裴玄之真的回来了。她可以赌,但不能拿她儿子的命赌。

    虽说金银财宝贵,世间难得。但有了金山银山,没命花也无用。玉荷舍不得这座侯府,也舍不得她丈夫给她留的金银财宝。可如果再留在这里,命都要没了。

    想来想去,玉荷都是觉得不能赌。

    可不赌怎么办?难道她要连夜带着儿子出逃?出去了又去哪里?她一个后宅妇人,一不认识路,二没有关碟,如何出得去?

    出去了,又吃什么。

    这些都是未知的,而已知的是裴玄之回来她和她儿子都要去死。

    二选一,最后玉荷选了赌一把。

    她对那天的记忆很清楚,他肯定死了,不可能活着。如果他真回来了,不可能是这样,他应该第一个来杀了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直不出现。

    所以,玉荷很快镇定下来。

    她想,不管他回没回来,此刻她府上或者周围肯定被安插上了不少眼线。她一旦有什么动作,公主府那边肯定都知道。

    这样想着,玉荷不在焦心。可不焦心,又怎么可能。

    她靠着窗台吃了点绿豆酥,甜甜的滋味冲淡了她心口的不安,随后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她坐在庭院里,听着外面人的汇报。在听到族老那边派人来问话时,眼神都冷了。

    “你告诉他们,这事我不管。我也不清楚是个什么情况,有什么事,让他们和公主府那边接触。”

    “是。”女子的话很淡,似乎有些不高兴。不过这不高兴,也没什么问题。

    这家产好不容易又重新落到她手上,现在那人又回来了,这不是在告诉她,你又失权了。

    更有一点是,那位对他们夫人来说实在不算一个好人。她们这些院子里的老人,比外人知道的多一些。

    那就是那位不仅在危机关头弃了她,在家中……觎过这位夫人,说的更难听一些就是想要强占这位寡嫂。

    实在算不上一位正人君子。

    当然,她们以前不是这么想的。她们以前只觉得是这位夫人勾-引了他,是她主动,才让那位君子一样的人走向崩坏。

    可这半年的相处,也让她们意识到,那位夫人很爱阁楼上的那一位。根本没有二心,更不会与自家小叔有牵扯。

    一直都是他在逼迫,是他利用叔嫂这层关系对她图谋不轨。

    第65章

    第二日, 玉荷在房中清点钱财。说到底她还是有些怕的,她怕自己赌输了,会丢了命,怕自己死了护不住儿子。

    怕她走后, 她儿子受尽欺凌。

    裴玄之一旦回来, 她必死无疑。虎儿还小对那件事情不知, 又是裴家血脉。或许会因为她被连累, 但应该不至于送命。

    最多就和她夫君裴慎当年一样,送到乡下庄子教养,又或者直接送到千里之外的水乡。

    她要做两个打算, 一是自己死后,这孩子不用为钱才忧愁,二是要留下足够信任的人, 照顾他健康长大。

    就如同当初婆母留下汤婆子照顾她夫君一样,她也要留一个足够信任的人照顾他。

    她做了很多打算,那日从公主府回府后, 她就立马写了信让人送去水乡。拖那边夫君生前信得过的朋友, 在她去世后照拂一二。她写的含糊不清,只道:“弟妹命薄, 幼子还小, 望义兄多念。”

    她不信裴府里的任何人,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们母子和裴玄之起了冲突, 他们会毫不犹豫的站在裴玄之身边, 指责她…

    她是存了死志的, 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她将自己与夫君,还有婆母留下来的东西一一清点, 不是她的她不要,她想争的争不到,也不在强求。

    等做完这些,她将汤婆子叫到跟前,与她说了好一会儿话。问她夫君小时候,在乡下庄子过的是什么日子,去了水乡又是什么日子。

    两人说了很多,汤婆子越说越高兴。但随后眼泪就掉下来了,因她想起了那位的早亡。

    “夫人是想主君了?”

    “瞧我这婆子说的是什么话,夫人就是想主君了,我也想主君了。”

    “婆婆,我代小虎叫您一声婆婆。您这些年辛苦了,接下来几年还要再辛苦辛苦您。”她握着她的手,从自己的手上取下金手镯,戴在她手上。

    汤婆子看着这幕,又看着这手镯立马摇头:“使不得使不得,夫人这是做什么。”

    “照顾主君的孩子,本就是我的职责,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汤婆是个心细的人,她察觉出有哪里不对,但却有些想不明白那里出了问题。

    “我送你的,收着便好。”她强硬的将镯子套在她手上,语气也严肃了些。见她这样,汤婆子也只能收下。

    却也是这时,有人来报:“夫人,你昨日请的先生到了。”

    因小虎到了相看开蒙先生的岁数,玉荷近段时间派人出门打听了许多先生,也让人联系了几位先生,不过最后来的只有那么一位。

    倒不是他们不愿意,而是不合适。

    因为家中没有男人,孩子受不了熏陶,玉荷就想着请一个先生来家中住,也专门教学。

    这样的方法还是隔壁的伯爵夫人教的,玉荷觉得很有道理,便采纳了这一方法。

    “我知道了,你让他在翠竹园等我。”

    “是,夫人。”

    既然是给孩子找老师,玉荷自然将孩子也带上,现在是午后日头逐渐西下,天气不再那么炎热。

    她牵着小家伙的手,带着他往前走。树影婆娑间,细碎的光撒下落在他们身上。小家伙现在还小,正是什么都好奇的年纪,不是抓路边的花,就是抓蝴蝶。

    小小的胖手,看到什么抓什么,看到什么往嘴里塞什么。如果不是玉荷手快,那一朵大红花就要被他塞进嘴里。

    这是荷花茂盛季节,水中的荷花开得很美,粉粉嫩嫩中夹杂着几朵白。玉荷很喜欢和水有关系的东西,那总会让她联想到小时候父母还在的日子。

    她不是没人爱,她有人爱的,她的父母爱她,她的丈夫爱她。

    等莲花谢了,就会长出莲蓬,莲蓬晒干可以泡水去热,也可以平心静气。一想到莲蓬,玉荷就想到莲藕,不过这不是吃莲藕的季节,倒是吃藕带的季节。

    不管是清炒,还是用泡椒腌制,都很鲜脆。她对身边的丫头说两句,便有人去组织挖藕带。

    裴家很大,大的离谱,每个院落之间都被小桥流水,绿树隔开。想要去她说的翠竹园还有一小段路,因那里属于前院,而他现在待的地方是后院。

    走着走着小家伙懒了,累了,不干了。他知道娘亲不会抱他,便靠近一旁的绿儿,用着一张可怜巴巴的小脸对她撒娇,要抱抱。

    绿儿想抱,但看着自己夫人那张冷脸,也是爱莫能助。她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轻哄道:“快到了,小虎少爷。”

    “不要,要抱抱。走不动了,要抱抱。”大家都不抱他,不哄着他,小家伙便立马闹了起来。

    如果是以前,玉荷一定会惯着他,立马让人把他抱起来。又或者自己赶紧去抱他,哄着他,给他糖吃。

    可今天,她不愿意哄了,她也不能再继续娇惯他。玉荷很没有把握,她一直在心中祈祷,祈祷那个人死了。

    可死与不死,都不在她的掌控中。她也没办法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她只知道,他回来了她就要死,她保护不了这个孩子。

    也没办法一直照顾他,等她死后,也没有人真的能所有事情都顺着他。所以在仅剩的时间里她想让他学会不要任性,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是她。

    “没有人会抱你,乖一些,赶紧起来。”

    “不要,不要。”就像是接受不了母亲的拒绝,小家伙一屁股坐在鹅卵石上,开始哭闹:“我要抱抱,要抱抱,抱抱。”

    他很爱他的娘亲,所以他知道她会吃这一套,她不会让他难受,她不会忍心看他哭。她会轻柔的将他抱起,叫他乖宝宝,哄着他,护着他。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会那么肆无忌惮。但这次他错了,不管他怎么哭,怎么闹,以往总会妥协的母亲这次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哭着哭着,小家伙就哭不出来了。他打着哭嗝,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最后玉荷蹲在他面前,伸手拿帕子擦了擦他眼角的泪,温声笑道:“休息够了, 可以走了吧?”

    “再走一会就到了,等一下到了凉亭。我让绿儿姑姑给你做冰糕吃好不好?”

    “好。”见娘亲愿意哄他了,小家伙也乖了,他扑进她怀里乖乖的说好。

    玉荷也不计较他刚刚在地上打过滚,只知道这是她的孩子,最宝贵的孩子。她摸着他的背,又开口:“好了,先生要等急了。”

    这次小家伙很乖的跟在她身旁。

    很快一群人来到翠竹园,说是翠竹园其实就是一个被竹林包围的凉亭。裴家祖先很喜欢这种贴近大自然的雅致,所以家中种了大片的花草树木。

    说是府邸,却更像一个大型的山水植物生态园。那先生已经坐在了凉亭内,在看到她们一行人来事,连忙起身行礼:“于安见过夫人。”

    “先生不必如此多礼,坐吧。”妇人生的美艳动人,却穿了一身深墨绿色的大摆长衣。

    这样的装扮,着实有些老气。不过也反向的衬的她雍容华贵,是位贵气十足的夫人。

    “叫先生。”她示意小儿。

    “于先生好。”小家伙甜甜的叫道。

    “好。”那位姓于的先生也道。

    简单的打完招呼,两人就聊起了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玉荷第一次养孩子,又是出生渔家不懂这世家大族是个什么情况。

    她知自己对这方面的东西认知不全,便时常请教隔壁那位夫人,对方也是个好人,经常教她,但孩子学问这方面她就教不了。

    只能请先生代劳。

    好在这位先生,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会说话,彬彬有礼,情绪也很稳定。几番交谈下来,也算谈妥。

    当然最重要的事情她还没问,那就是愿不愿意随她儿子去水乡。好在这于先生,只犹豫了一瞬便同意下来。

    却也是这时一个丫头闯了进来,玉荷还未说话,那小丫头便立马道:“夫人,侯爷回来了。”

    因为知道今天有这么一遭,也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公主府的人专门诈她,所以玉荷并未表现的有多惊讶。

    她只是眨了眨眼,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柔着声回:“小六已经通知过,族老们也都在东边的祖祠,你带他去就好。”

    玉荷说的很淡,好似与那个人没什么关系。这也确实和弃她而去的传言符……位夫人心里是恨他的。

    可不是谁都是傻子,也都会思会想。一开始他们确实觉得这位夫人可怜,但转念想了想,如果那位裴大人真的弃了她,她一个柔弱女子又怎么可能在那么危险的时刻活下去?

    再着,跑了的人又怎么会消失不见。怎么会下落不明?显然,这其中有误会。而误会也很简单,危险时刻那位裴大人引开了所有杀手,为这位夫人留下一线生机。

    但可惜的是,这位夫人没有读懂他的行为,只以为是弃她而去。

    就在玉荷以为那丫头要离开时,那丫头却道:“是侯爷让奴来请夫人的。”

    “他在祖祠等您,族老们也在。”

    她的话成功让玉荷一愣,去见他。她的指尖又一次忍不住抖了起来,她们怎么敢,难道是真……荷心里其实一直站裴玄之回来了,那日幕帘后的身影太像了。

    像的她不会认错。

    可怎么能是他,他死了的!玉荷心底歇斯底里,面上却是一片柔弱姿态。

    “我知道了。”最后,玉荷还是选着去一探究竟,不管回来没回,这次去了就知道。

    告别那位先生,玉荷穿过大片的绿色,连廊,进入裴府东边专门供奉祖先的祠堂。

    也在这时看到了那个最不想看到的人,裴玄之,他真的回来了。公主府没有骗她,男人一身绣着飞禽的绯红官袍,金丝白玉挂在腰间,墨发高竖。

    他就站在那一群黑色的牌位前,烛光在他身后摇曳,望向她的视线如地狱来的恶鬼,来向她索命。

    玉荷突然就有些站不稳了,直接跌坐在地。绿儿手慢,在那一瞬间没扶住,眼看着她一个夫人跌坐在地上。她连忙去扶,可现在不是她扶就能扶起来的,要扶起来首先玉荷自己有起来的想法。她腿软了,软得爬不起来,也无法移开看向他的视线。

    在那一瞬间,她好像失去了一切,听不见绿儿的声音,也站不起来,只知道看着那个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男人。

    看着他向自己靠近,看着他身后的人离开。感受绿儿的手从她身上脱离,是有人将她拖走的,她知道。

    玉荷不知道绿儿挣扎过否,她只知道那个靠近自己的男人,蹲在她面前掐住了她的脖颈。

    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抬起与他对视。

    第66章

    “好久不见, 嫂嫂。”

    这是时隔半年,玉荷再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沙哑冷冽,与初见时的那道声音没有任何区别。

    但就是变了,那次是隔着老太太以及众多侍女遥遥一望。这次是冰冷至极, 他掐着她的脖子微微用力, 那一瞬间的窒息让她瞪大双眼, 露出痛苦的神情。

    她就像是一只小雀鸟, 被他掌控着生死,她逃不掉也挣不脱。

    她用力的拍打他的手,想要将她的手掰开。可这是不可能的, 她一个弱女根本挣脱不了。

    “……,放开。”玉荷口中的氧气越来越少,她艰难开口, 想要求他放开了。

    但这些并没有换来裴玄之的怜悯,他平静的看着她,看着她的丑态。看着她在死亡之际张开的红唇, 就如当初他一样。

    他的眼中只有对她的恨意, 他是真的想杀了她。玉荷清楚的知道,可就算知道, 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不愿放弃。

    她继续艰难拍打着脖颈上的手, 可这样做也只是在浪费时间。最后她看向了青年的脸, 他们离得很近,那张脸也更加清晰。

    青年还是原来那个青年, 剑眉星目, 丹凤眼, 挺翘的鼻,淡薄的唇。唯一不同的是, 他的脸色比以前白了很多,那是一种大病痊愈的白,带着破碎感,特别是在看到那个金制眼罩时。

    那种冰冷感,瞬间席卷她全身,让她觉得可怕,也让她觉得惊恐。

    可这时候为了活命,玉荷不能退缩,她也无处可退。她想去推那个人,可她实在没有力气,缺氧让她难以看清目标。

    就在这紧要关头,她的手偏了一些,没有打在他的脸上,而是他的而后,随着她的动作,一个金子制成的东西从青年的脸上落下,滚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是这一刻,没人去在意这点。

    因为玉荷看到了更加震撼的东西。那个金制品落下,露出的是青年那残缺的右眼,以及那处丑陋的肌肤。

    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全黑,那种黑不像是墨水染黑,而是什么东西烂了腐了,挥发着恶臭的黑灰。

    除了眼睛,他的眼眶皮肤也有大片的划痕,伤疤。

    丑,丑。不对,不能用丑来形容,而是恶心。畸形到让人多看一眼都害怕,她连忙移开视线,不去看。

    那种对于畸形的害怕,让玉荷不愿去多看,可这样的行为更加刺激到裴玄之。

    他看着她躲避的视线,讽笑道:“怕了?”

    “你躲什么躲?这不是你弄的吗,嫂嫂,这不是你弄的吗?”他拉着女人的衣领,将躲避的人拉到怀里,逼她看自己的眼睛。

    “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你有什么资格嫌弃它?姜玉荷,看着我,别躲。看着我,别躲。”他大声吼道。

    原本冷静自持的人一瞬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恨她,他恨的想掐死她。

    凭什么要嫌弃他?凭什么能嫌弃他?他的眼睛不是她害的吗。

    那是什么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个不可接触者。

    “现在连看我一眼都觉得恶心了吗?”

    “我问你!说话。”

    玉荷被掐着脖子,根本没办法回答。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真的恶心,让她忍不住打寒战。

    可这样的行为只会更加激怒。

    在说完那句话后男人便毫不犹豫的吻了上去。

    他强势的将她的身体拉近,将她低下不愿看他的头抬起。他动作很突然,也很让玉荷疑惑。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她偏开头试图脱离他的掌控,可这样的行为无疑不是螳螂挡车,蚂蚁和大象抗衡。

    他将她死死的控制在怀里。

    因为害怕,那一刻玉荷的情绪是崩溃,她发现裴玄之不只是想吻她,还想解她腰间的衣带。

    羊脂白玉一样细腻的肌肤,不点就红的唇。裴玄之的手从她的细腰,弱……连阻止他进一步动作的手,都是纤细白皙,脆弱异常。

    明明是拒绝,却更加让人急切。

    他不顾她抗拒的手,强势而野蛮的将其占有。

    玉荷因为是寡妇,时长穿一些寡淡无味老气横秋的衣服,可当着这些衣服被退下,露出的是正直青春的女子身形。

    大片裸-露在外的肌肤,让她难堪极了。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男人强壮的腰背后就是裴家的祖宗牌位。

    她以前是喜欢在这里骂他们,也并不信什么神鬼之说。可那不代表她能在这里受辱,她是裴家妇,她的男人是裴家子,此刻抱着她的也是裴家子,进出的也是…

    她崩溃了,她狠狠的捶打男人的肩。裹紧身上的衣服,不让他靠近,可这些由不得她。

    “嫂嫂说过的,只要我救了你,你就要和我好。”他不顾女人的哭喊,将其占有。

    一次又一次,没有过多言语。

    只有冲撞,就好像是在发泄那些时日的痛苦。怎么能不恨呢?怎么会不想杀了她,他恨死她了,她恨不得现在就掐死她。

    可他下不去手,他不是她那个没良心的毒妇。他还想和她好,想和她在一起,但他知道不可能了。

    嫂嫂不爱他,嫂嫂只想他去死。死了就可以给她和大哥的儿子腾位置,她只想他去死,她不爱他也不愿意和他好。

    怎么能不和他好,不和他好,难道还想和别的男子好?裴玄之早就崩坏了,他也顾不上什么对与不对。

    他只知道,他拼命救了嫂嫂。

    嫂嫂也答应他,要和他好,要和他在一起。可在他救了她之后,却反悔了,不仅反悔还想杀了他。

    她怎么能那么坏?对他那么狠,将金钗插入他的颈脖,用石头砸瞎他的眼睛,将她推进冰冷的河水,再败坏他的名声。

    所以他没错,这是嫂嫂欠他的,是他应得的。“你就那么宝贝你那儿子。”

    他说这话时,很是嘲讽。

    裴玄之从来不傻,他知道玉荷为什么要杀他。都是因为那个人的儿子,这座侯府。

    因为这座侯府,因为钱财所以她不想他活着。可他说过很多次,他对这座侯府没有任何兴趣,继承也是老太太以死相逼。

    他答应她的,等那小儿长成,便将这侯府和爵位一并还与她。可她不信,她只觉得他活着就挡了她儿子的路:“既然你那么喜欢儿子,那也给我生个吧。”

    “反正这是你欠我的,你得补偿我!”

    他喘着粗气,哑着声道。

    红色的衣襟散开披在玉荷白瓷一般的肌肤上,微凉的触感从那衣襟上传来,红与墨绿散乱在一起……

    日头西下,只有一抹霞红挂在天边。室内昏暗,只有那一排排白蜡还在燃烧,擦的干净反光的木制地板倒映出那泛着猩红的火光,那火光又随着风动,在地上轻摆。

    她哭过,也骂了。

    但都没什么用,叫不来人,也骂不停他。她们有了肌肤之亲,她被裴玄之…

    玉荷不想痛苦的,但怎么能不痛苦,她被丈夫的弟弟玷污。她是这个年代在普通不过的一个女子,她从小被教导三从四德,被规矩不能与男子多接触。

    所有人都和她说贞洁…

    就算不要贞洁,裴玄之也不是她喜欢的男人。很恶心,很恶心,就像是被狗咬了一样,就像是被什么肮脏的东……心的她很想吐,可她吐不出来。

    她想杀了裴玄之,明明她都那么努力了,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去死,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她。

    为什……氏玉荷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能拼命裹紧身上的衣服,拼命告诉自己,起码他没有第一时间杀了她。

    她活着下来了,她可以再次保护她的儿子。这样想着,玉荷逼自己笑了。但笑的并不好看,甚至有些支离破碎。

    她知道,这只会是一个开始。

    裴玄之没在第一时间杀了她,就是想要折磨她,报复她。

    男人在结束的那一刻便抽身离开,如今在这间祠堂的只有她。她慌乱的穿上衣服,打理衣发,等确定不会让人发现之后才敢出门。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这一路上的人早就被他调离的干净。没有一个人,就连陪她来的绿儿也不知在哪。

    她赌输了,裴玄之真的回来了。

    她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情,她恨裴玄之她也恨裴慎,恨他为什么早死,要留他们孤儿寡母在这世上被人欺负。

    如果他没死,她就不会受这样的羞辱,他一定会护着她,他一定会保护她。除了恨,她还痛苦,她痛苦自己背叛了裴慎,她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可她就是难过。

    她的丈夫只有裴慎,也只能是他。所以她怎么可以和那种人搅和在一起,她和别的男子有了关系。

    还是裴慎最恨的裴玄之。

    玉荷发了场烧,烧的认不清人,烧的昏迷不醒。她躺在病床上,绿儿与汤婆子给她擦拭时发现了这点。

    只有侯……只有可能是他。

    汤婆子气的想骂街,可那位是谁,她们那些下人那里议论得了。还记得半年前,仅仅因为夫人不愿与他好,便将夫人关在家中,将她们这些与之亲近的丫鬟婆子一律送到乡下庄子。

    如果不是夫人抓着不放,她们几人都要走。她们想出去替她找回公道,但这世道就是那么残忍,一旦这事传出去,外面的人一定会说是他们夫人不守妇道。

    是她们夫人勾引了他。

    那位侯爷不仅一点事没有,还会被人赞叹一句风流多情。

    或许会有人为她们夫人说话,但没什么用。这年头女子的名声与命挂钩,让外人知道了,夫人还怎么活。

    第67章

    世道就是这这么个世道, 她们无门路为自己夫人申冤,只有在她病的不省人事时细心照顾。

    她们拿沾了水的软布给她擦拭身上的青紫,那些犯了红的咬痕,让人看的胆颤心惊。那位到底是有多恨的心, 要这样对她一个弱女。

    如若真的喜欢, 也应该是三媒六聘娶回家好好对待。而不是现在这么糟蹋。这到底是什么个事, 这传出去她们夫人还怎么活。是想逼死她吗?

    汤婆子骂骂咧咧, 不差是把那对母子骂了了个狗血淋头:“果然是一家人,都是那么坏!不要脸,爱抢别人家的东西。”

    汤婆子骂着骂着, 就突然湿了眼眶。她家主君怎么那么惨,被那人抢了身份抢了爹爹,如今连他的妻子也要抢。

    比起汤婆子的愤慨, 绿儿和几个亲近的小丫鬟心中情绪就要复杂许多。她们都是一些未出阁的姑娘,看着夫人身上的红痕,除了心疼也有些红了脸。

    虽然没有经历过那种事情, 但几人还是知道这代表什么.

    玉荷是在第二天夜里醒来的, 空荡荡的卧房内,只有她床边跪坐着一个粉衣姑娘, 是绿儿, 应当是怕她晚上出事, 留在这里照顾她。

    或许是姿势不好,又或者本就不困, 在玉荷艰难坐起的那瞬间, 绿儿便看了过来。

    随后脸上笑的开心道:“夫人, 你醒了。”

    玉荷看着她的笑,不由得也跟着笑了:“嗯, 醒了。”

    “可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我去找郎中。”她说的很急,仔细打量了下女子瘦弱的身形。

    生怕她还病着,生怕她哪里还不舒服。

    玉荷摇了摇头,表示已经好了,不必为她担心。得到准确的回答,绿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夫人一定饿了。我这就让小厨房将温好的餐食拿过来。”

    玉荷没有拒绝,便是答应下来。

    因她醒来,另一边陪着小家伙的汤婆子也赶了过来。她扶着玉荷去洗漱,因现在是晚间,也就没有挽起发的必要。

    不过玉荷还是跪坐到了梳妆台前,想要想有些杂乱的话梳直,但最后变成了汤婆子为她打理。

    玉荷看着自己身上干净的衣服,意识到她们知道了。怎么能不知道,她颈侧的吻痕还未消散。

    这是个对女人极其苛刻的时代,玉荷身体僵硬了那么一瞬。她不怕自己传出不好的名声,她只怕自己的名声会给他丈夫带来阴霾,会成为她儿子往后人生的污点。

    察觉到她的心事,汤婆子小声道:“夫人放心,除了我们几个无人知晓。”

    “侯爷,也不许他人多言。”

    再次听到那个人,玉荷脸色白了又白。想要说什么,最后只剩沉默,她不知道裴玄之接下来会用什么手段报复她。

    担心疑虑,让她心口难安。

    “小虎怎么样了。”

    “小公子这几日过得还算不错,但总的来说没有您在时过得好。不是吃不饱穿不暖,而是想您,想让您抱抱亲亲他。”

    “可您身上有病气,小孩子近不得身。”

    “现在睡了?”玉荷问。

    “红文哄着睡了,可要让人抱过来。”汤婆子回。

    玉荷摇了摇头道:“不用,我这还没好透,省得把病气过给他。”

    “对了,可喂我喝过那药?”就像是突然想起某件可怕的事情,玉荷原本还算冷静的脸色突然愣住。

    因她想起那日那人说的混话,他说要她也给他生个孩子。她不知道这话是那人的气话还是真话,她只知道那日她们确实做了那种事。

    并且不是一次,是很多次。

    她怕怀孕,她怕真的给他生下一个儿子。

    而玉荷的话,也成功让梳头发的汤婆子一愣。显然她也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

    “当时情况紧急,您生了那样的大病。我就给忘……老婆是说的有些慢,也是觉得自己疏忽了。不过她很快补救道:“这才一日不到,我再去让人煎药也无妨。”

    “小心些,别让外人知晓了。”

    “知道,我亲自去办,不会传出去。”因事情紧急,汤婆子也没心情在这里梳发。而是乔装打扮一番,直接出了府。

    顿时房间内再次只剩她一人,因病刚好,玉荷身体还是有些虚弱。在这边坐久了,便有些干咳起来。

    她想起身去拿水,但身子不舒服有些难起身,便想着喊屋外的小丫头进来帮一下她。

    随着她的话落,卧房内的大门也被人推开。玉荷听着那声响,轻声吩咐道:“给我倒杯茶过来。”

    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眉眼阴郁的女子,心情越发不安。那丫头没回应她的话,倒是乖乖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过来。

    玉荷接过杯茶,却突然发现不对劲。这丫头的手怎么那么大,大的像一个男子的手,还很烫,烫的她有些熟悉。

    猛的玉荷像是想起什么东西一样瞪大双眼,扭头不可置信向他看望去,赫然是裴玄之。

    她的猜测并没有出错,裴玄之来了。男子一身藏青黑袍,长发用一根墨簪固定。

    在玉荷接过那位温茶时,裴玄之便蹲在她身侧。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能闻到彼此身上的香味。

    女人的手在抖,抖的茶水晃动险些从杯中滑落。裴玄之看着这一幕,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开口道:“小心些,别把茶盏给打翻了。”

    说着还不算完,他从背后揽住女人的腰,将自己的胸膛紧紧贴在对方柔弱纤细的腰背上,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

    从背后握住她的手,帮她握紧那个杯子。

    他们是如此的亲密,亲密的如同一对夫妻恋人,可却让玉荷身体僵硬,特别是在对方轻吻她的后颈侧颈时,那块冰凉的金属物件会不自觉的刮蹭到她柔弱的肌肤。

    那一瞬的冰凉,如同冰天被冰雪覆盖。因为那东西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那块金属制品下,是一个烂掉的眼睛,那个眼镜是她弄的。

    裴玄之因为那只眼睛恨她,那也是他的逆鳞。玉荷清晰的记得那日的场景,恶心,丑陋,比癞蛤蟆还让她作呕。她从来没见过那么丑陋的东西,丑到她毛骨悚然。

    玉荷不是害怕丑东西,她是怕残缺的东西。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只知道她不愿意多看一眼。

    除了那只眼,裴玄之并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风神俊朗,气质疏离。他有着极好的皮囊,就算瞎了一只眼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更有那皇家专门为他打造的金制眼罩。

    甚至还因为有金制的存在,让他看起来矜贵无比。一眼便让人知道,是天潢贵胄,是皇亲国戚世家大族。

    可这些并不会影响玉荷怕他,因为她看到了那只眼睛,也因为这是个疯子。玉荷并不怕死,她只怕自己死后儿子孤苦无依。

    她被对方抱在怀里,就如那日一样,亲密的不得了。这样的亲密,让她感到反感。

    这是不伦,是不对的事情。

    她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反正不是什么好关系。男女关系悬殊巨大,玉荷想从他怀抱里出来,除了他同意,别无他法。

    玉荷有些被吓到了,那日的经历实在是太过深刻,她根本不敢忘,也忘不掉。院子内的那些人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还不过来。

    那些家丁,护院,又怎么能让他进来?他只是一个外男.

    “嫂嫂怎么不喝水?不是渴了吗?”他把玩着女人柔弱无力的手,就像一个绝对的控制者。

    玉荷此刻哪有心思喝水,她怕的要死,脑内都是各种各样的折磨人的刑法,她知道裴玄之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她也讨厌他的亲密,她偏开脸想要躲避他的动作,却都是无济于事。因她整个人坐在他怀里,因她病气还未除干净。

    终于在男人的手再一次不老实的想要碰她时,玉荷崩溃了:“裴玄之,我有夫!他是你的兄长,我是你的嫂嫂。”

    “不对的,这样是不对的。”

    她的情绪很激动,也因这丝激动,女人手上的杯子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一小杯的水也全部溅到他的衣摆上。

    那一声轻响就像是什么不好的开端一样,让原本就焦灼的氛围更加糟糕。

    “现在和我谈叔嫂,嫂嫂勾.引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嫂嫂说要和我好的时候怎么不说。”

    “您还真是会过河拆桥,利用完了我,就要把我抛弃。这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您得说到做到。”

    “何况,您不止反悔。还险些杀了我,这是您欠我的,你总要补偿我的。”他声音激烈,好似恨极了她,他也是真的恨。怎么能不恨,他拼了命救她,不惜身受重伤,可这些一点都没讨到她的好,他就像是一个笑话,一个被她随意践踏的笑话。

    “嫂嫂,你说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我们难道不算夫妻。”裴玄之像是在讽刺玉荷,也像是在讽刺他自己。

    多可悲,他还是想和她在一起.

    第68章

    他想和她继续在一起, 他的心还有她。他心悦她,他爱他的嫂嫂,就算险些被她杀死,这段感情也没有变。

    变得只是爱里多了一丝恨意, 那股恨意裹夹着爱, 让他自己痛苦不已。

    他杀不了玉荷, 他也舍不得。他只能用那肮脏的手段让她和他在一起, 她不是不爱他吗,她不是嫌弃他吗?那他就非要和她在一起,非要让她给他生个孩子。

    他会永远跟她捆绑在一起, 永远摆脱不了他。这是他能对她做的最多报复,可这样的行为更像是自我折磨。

    以折磨她的名义,折磨自己。明知她不爱他, 还是非要把她捆在身边,强迫她与他一起沉沦,好似这样他就真的能报复她。

    他也是用这样的借口, 来让自己有一个和她在一起的理由。

    “如今和你睡在一张床上的可是我, 嫂嫂。”他将一直不愿面对他的女子摆正身形面向她,女子有一张精致到过分漂亮的脸。

    她的眼中都是对他的不喜, 和对他的漠视。她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他, 也从来不想和他好。

    那时在深巷里的话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怕他弃了她,她为了活命。一想起这事, 男人嘴角的讽笑也越发大了。

    “嫂嫂倒是提醒了我, 你还在外败坏过我的名声, 我弃了你?不应该是嫂嫂,弃了我吗?”裴玄之心底有很多话要说, 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

    因他觉得那话说与不说,都没有任何意义。玉荷就是不爱他,说了也改变不了。

    甚至会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泼妇,一个斤斤计较的疯子。

    玉荷一直都没有说话,她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确实做了伤害他的事情,她没办法狡辩,她也没办法辩解。

    更因为那天她已经将能骂的话,能说的话都说完。她的喉头有些哑,那是不甘,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努力,老天爷就是不站在她这里。

    为什么要一次次的伤害她。

    玉荷没想过死,她也不能死。她一死,她的孩子该怎么办,他还那么小,还什么都不知道。

    可这不是他侮辱她的理由,姜氏玉荷是一个母亲,但她也是一个女人。她有自己爱的夫君,她不想和别的男子牵扯。

    在男人的手又一次落在她的衣带处时,一直不做声的人,终于忍无可忍,她言语激烈,态度不好。

    看向他的视线带着少有的恨意。她很少有大幅度的表情,永远都是一副柔弱温顺的模样。

    但此刻她却面露冷色:“是,我是害了你!”

    “可不是你先对不起我的吗?你做了什么事,你将我的名声败坏,将我推上风口浪尖。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骂我的吗?”

    “她们说我勾引你,他们说我不守妇道。是你先要逼死我,是你先要害我的!”玉荷说的很急,也很痛苦。

    在她心中自己没有错,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她只是在保护自己和儿子,只有除了他,她们母子才能平安。

    可她命不好,他的命又太好。都那样了还没死。活着回来,继续伤害她。

    “所以你在怪我,你怪我对你好。”

    “我很好,我不需要你的好!何况你对我也不好,你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伪君子,你是个畜生!”玉荷有太多脏话想骂,可她的教养让她骂不出。

    她不想和他纠缠,不想和他保持这种肮脏龌龊的关系。可这不是她说不要就可以结束的,裴玄之才是这段关系里的主导着。

    他说不,才可以结束。

    裴玄之没有回她的话,但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了玉荷他的想法。她不可能和她结束这段关系,他也不可能放过她。

    “你凭什么以为,说了这些话就可以抹去你对我做的一切。”

    “玉荷,你觉得我就应该去死吗?”

    “我没死成是不是很难过。”

    “怎么能不高兴,你心里只有你那个短命的丈夫还有你那个蠢儿子。”

    又一次,完全占有。

    昨日的还没清理,今日又……。

    ……

    回来短短时日,他便完全掌控这座侯府。裴玄之也从公主府重新搬回侯府。

    他并没有杀她,似乎也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她还是侯府里的夫人,就如没发生那件事情一样。

    她还是他的嫂嫂。

    但有一点不同的事,他会夜宿在她房中。不管她怎么反抗,他都不为所动。

    玉荷不知道府内那些人知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她只知道每夜自己院子里的人会在他来事消失的无影无踪。

    似乎故意被调走。

    他也不喜欢她身边的那些人。但这次他没有再将她们全部调走,那些人被留了下来。

    不过能被留下来,那自然也是听话的。

    从那日回府,已过半月。

    宫中为他举行了一场回归宴,玉荷不在邀请范围内,自然也就待在府内。

    此刻已是晚上,貌美的夫人坐在小椅上给孩子喂着面食。小家伙玩着木马,对吃的不怎么感兴趣。

    只有玉荷喂一口他才吃一口,不然就是一点都不吃。是个很挑食的孩子,但好在不闹腾,也比较听她的话。

    她喂,也乖乖咽下。

    “我来喂吧,夫人休息会。”说话的是绿儿,她看着近些日子越发瘦弱的夫人,心里微微发酸。

    也不由的多了一丝担忧,她们夫人身子一直不大好。以前就瘦,如今更瘦了,并且身子骨也不大好了。

    “你也吃些东西。”

    玉荷摇了摇头:“我不饿,你们不用担心。”玉荷确实不饿,她根本没有心情吃东西。

    她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那石头压的她喘不过气。

    “还吃吗?”这次是对着小家伙说的。一听娘亲的话,裴安小朋友立马摇头。

    摇头还不行,还要对着娘亲摸了摸小肚子。表示肚子很胀,很大,吃不下了。

    小家伙可爱的爆棚,圆圆的小脑袋,玉荷看的喜欢。她将白瓷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那帕子将他的小脸擦干净。

    放下帕子,又将他抱进怀里。自己生的娃娃,怎么可能不喜欢,自然是疼到了骨子里。

    绿儿与几个小丫头将餐具收走,打扫完卫生很快离开。屋内再次只剩她们母子,烛光的摇曳下,玉荷脸色微红。

    她抱着小儿,小家伙也抱着他。

    “娘亲,睡觉觉。”他的声音嗲嗲的,带着些小奶音。还不到两岁的年纪,说话有些不清晰,但却能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想要娘亲抱着睡觉觉。”玉荷搂着他,他抱着小木马,也乖乖的坐在她怀里。

    他爱笑,笑的很傻。

    与他父亲一样,有些聪明又有些傻,比不过隔壁宝庆聪慧,也不过将军府那小公子优秀,是个很普通但讨人喜欢的孩子。

    或许也是亲娘眼吧,总觉得家中孩子是最好的。也确实是最好的,咱们小长康虽然没有他们那么优秀,但却长了一张好脸,像极了她与他父亲。

    是个漂亮的虎娃娃。

    他傻又不傻,他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和最喜欢的娘亲一起睡过觉。他想她,他想她抱着他。

    就像以前一样,她将他搂进怀里睡。会抱着他小小的身体,拍着他的小背。

    不到两岁的孩子,本就应该待在母亲身边。可因为那人的缘故,玉荷不敢这么做。

    他恨她,她怕自己的孩子会受到他的伤害。那人已经没有丝毫礼义廉耻,更是不懂什么叫不-伦。

    他比禽兽还不如。

    这些日子,她故意让红文将这孩子抱的远远的。最好永远不和他碰上面,她们母子也只有白日能见上几面。

    今日让他来这里也只是因为那人进宫赴宴,不在府内。

    “小长康与娘亲一起回水乡好不好,那是娘亲和爹爹长大的地方,我们回去吧。”她并不需要孩子的附和,她只是在疏解自己焦躁的内心。

    玉荷知道这座她丈夫留给他们母子的府邸,是真的不可能再回到她手里。

    她已经试过很多次,结果都失败了。所以她想离开了,她并不觉得这里有多么的难以割舍。

    她只需要带上那块牌位,与他们的儿子,她就可以离开。或许回水乡,是个不错的选着。

    玉荷碎碎念着,小家伙玩着木马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不过这也不重要了,今晚是个好夜,窗外的月亮格外的圆。

    玉荷还想说着什么,门却被人从外推开。来人是裴玄之,男人一身官袍,显然他也没想到嫂嫂的房间内还有一个人。

    那小家伙已经断了吃奶的年纪,但还是小小一个,她被女人抱在怀里,又是那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在看道这一幕的一瞬间,裴玄之脑海里突然闪过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那孩子也像现在这样被他的嫂嫂紧紧抱在怀里。

    那次他不小心闻到一股很淡的味道,瞬间红了耳,不知所措的低下头。如今却不会了,他只会……将它含进口中。

    在看到裴玄之的那一瞬,玉荷脸都白了,她没想到裴玄之会回来的那么早。

    在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小家伙身上时,玉荷瞬间僵住了身形。

    第69章

    她抱紧怀中的孩子, 一脸戒备的看着他。护住孩子的本能已经刻进她的骨子里,她爱她的孩子,她怕他伤害他。

    裴玄之看着这一幕,嗤笑一声。那笑是讽刺玉荷, 还是他自己, 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落在玉荷眼中, 自然是在嘲讽她。她将原本面向大门的孩子, 摆正身子,想要将他的脸埋进自己的怀里。

    她怕那个人,吓到他的孩子。

    可比她先动作的是她怀里的小家伙, 原本玩着木马的孩子,突然看向走近的高大男人,他歪着脑袋, 傻乎乎的盯着他。

    好像是在确定,这个人他到底认不认识?“叔父?”嗲嗲的小奶音,突然叫出口。

    玉荷本就怕他伤害这小孩, 这时又听他说话, 真是想打他一顿。

    “是父亲。”他并没有像玉荷想的那样,对这个孩子恶言恶语。他就像一个真正的长辈, 弯下腰与这个孩子平视说话。

    说完这话, 男人又将视线抬起看向玉荷。那眼神很冷:“嫂嫂好本事, 将小虎藏得好深。”

    带着玉扳指的手,轻抚着玉荷怀中幼儿圆溜溜的小脑袋。那小家伙也很亲近他, 在他摸他的脑袋时, 会拿自己的小脑袋蹭他的手心。

    就像是一只幼小的猫, 又乖又可爱。

    男孩的成长中总会出现一个让他崇拜的男人,带他见识力量的强大, 让他知道一个男人需要什么,而那个角色一般是父亲担任,小家伙将裴玄之当做自己的父亲所以他崇拜他,喜欢他。

    这种喜欢和崇拜,是可以和母亲相提并论的。因为在他的世界观里,这两人就是最重要的存在。

    玉荷没有那一次,那么希望她的儿子再笨一点。为什么要记得眼前这个半瞎子,他一点都不值得。

    可现在玉荷并不能说出口,她想去唔孩子的嘴,她甚至想去叫红文来把孩子抱走。可裴玄之却在这时冷言道:“她们已经被人调开了。”

    像是为了打破她的幻想,男人毫不留情。“不想让孩子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嫂嫂最好还是安分些。”

    “疯子!”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玉荷简直是想骂他污言秽语,斯文败类,禽兽不如。

    “不要脸,畜生!”最后,玉荷还是没忍住骂了出口。他怎么能说那种话,那种无耻到让她想撕了他的话。

    被骂了裴玄之也不恼,他只是看着坐在床边红着眼的女人,唇角微勾。这次不是讽笑,而是真的笑了。

    灯下抱着孩子的美人,除了眼尾红,脸颊也有些发红。不过是恼的,还是羞的裴玄之就不知道了。

    以他对这位嫂嫂的了解,应当是恼的。她并不喜欢与他做那事,每每都很抗拒。只有最紧要关头才会露出一二丝情绪,那情绪也不高,红着脸蹙眉。

    但他却喜欢得紧.

    他的视线对玉荷来说就像一个刑法,她并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可她不敢出言拒绝,她对他没有任何办法。

    窗外又下起了小雨,京城夏季的雨季来了。瓢泼大雨,打着屋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他们在屋内受不了多少影响。

    却也给裴玄之的离开带来了阻碍,也让他有了留下来的理由。当然他不想走,也没人能拿他怎么办。

    比起他,受影响更大的是玉荷。小家伙今天很乖,也很活泼。他没有在玩木马,而是好奇地看着坐在一旁椅子上的男人。

    他已经认出他是谁,并且也得到了确切的回答。但小家伙就是疑惑,为什么这的人和记忆里长得不一样了?

    他的另一只眼睛呢?为什么要藏在那个金色的东西后面。因为好奇,也因为不懂事,所以他敢大胆的盯着他。

    那样子虎虎的,有些傻气却也乖巧的很。与抱着他的女子有些相似,他长得很像嫂嫂。

    是嫂嫂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不像。裴玄之原本还算好的脸色,突然就不好了起来,因他听到小家伙软软糯糯道:“不是父亲。”

    说完这句,小家伙就像性趣消失了一样。收回看向他的目光,转而看向抱着他的娘亲嗲嗲道:“要睡觉觉,小虎要睡觉觉。”

    小家伙才不管他的话得没得罪人,他只知道娘亲不许他叫那人爹爹,他只知道好困好困,他要她抱着睡觉。

    孩子的话,成功让裴玄之那点隐秘的欣喜瞬间落空。

    “果然是别人的种,养不熟。”在他离开的那半年,小家伙对他的喜欢也随着时间消失。

    现在的他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有些记忆的叔叔。没有娘亲重要,也不需要他过多关注。

    他打着哈欠,将脸埋进她怀里。

    那人的话,小虎听见了,但他不懂是什么意思。也因为不懂,所以不在乎,很快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屋外的雨下的更大,房内的气压却又压抑了下来。那人那句话,不差是将他说成野种。

    可她的孩子不是野种,是她们夫妻生下来的正经孩子。玉荷忍不住瞪向了他,那眼中都是对自己孩子的维护。

    那眼神好似告诉他,无理取闹的是他,在这里发疯的也是他。

    她的孩子并没有错,错的是他。

    可这样的眼神,只会更加刺激到他,是恼羞成怒也好,是无法接受也罢,裴玄之又一次被她激怒。

    “你还真是爱他。”

    “既然那么喜欢,那在生一个,给他生个弟弟。”

    “疯子。”

    他就像突然被人刺激到一样,又一次失了控。孩子被人抱走,屋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她似乎怎么也摆脱不了他。

    而他似乎不管怎么做也得不到她的心,她的心里有很多人,除了那个孩子,还有那个短命鬼,除了那个短命鬼,还有秦赵。

    明明先遇到的是他,秦赵也什么都不如他。可嫂嫂就是看上了他,还想和他好。

    “您不让他认我做爹,我也不稀罕。反正你能给我生,生个像你我的种……”

    不知道是第几次了,玉荷真的很想杀了他。他脑子里好像除了生孩子,就没有别的一样。

    他的话也让她一阵恶寒。

    第70章

    就像是噩梦一般, 玉荷真的怀孕了。她怀了裴玄之的孩子,一个野种,一个不伦下的产物。

    比起她的惊恐,男人此刻就要高兴许多。他是不常笑的, 却在得知她有了他的孩子后罕见的露出笑脸。

    他抚摸着女人的肚子, 感受着她腹中的胎儿。脸上的笑也越发的大, 可那笑却在他抬头看向玉荷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从嫂嫂的眼中没有看出丝毫喜悦,甚至只有嫌恶的表情。

    好似她肚子里怀的是个孽种。

    怎么能不是个孽种,它就不应该存在。玉荷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只是她没想到会那么快。

    她以为不会有,或者应该迟一些。而不是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两个月大。

    算算日子, 是她们第一次就有了。

    “别想伤害我儿子,你知道的,我不会轻易放过你。”察觉出玉荷对她腹中的孩子厌恶, 裴玄之唇角的笑也消失殆尽。

    他的眼神再次冷了下来, 用一种压迫人的视线看着她,恶狠狠道。

    那眼中都是对她的威胁。

    可这次玉荷没有忍他, 她着着他的眼, 语气焦急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什么, ……苟合之物,是野种。”

    “你是疯了吗, 裴玄之。”

    “你要报复我, 我认, 你为什么要弄一个孩子出来,伤害它。”玉荷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不想生,也不愿意。

    她觉得很可怕:“你让它以后如何自处?它父是谁?它母又是谁。”

    玉荷知道自己强硬拒绝一定会遭到拒绝,所以她干脆和他讲道理。她句句都是真话,没有一句掺了私心。

    她是不喜欢那个孩子,也厌恶它的存在。但她毕竟也是它的母亲,是存在于她身体内的一块血肉,她不想自己身体里的一块血肉,长成一个孩子,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再遭受非议,唾沫会淹死人,也会杀死人。

    “你已经折磨我够久……说着说着女人眼角带泪,看起来楚楚可怜,娇弱无辜,她像是祈求也像是走投无路。

    如果不是她嘴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让他把孩子打掉,要杀死他儿子,那裴玄之一定会心疼死她。

    “我的儿子,无人敢议论。”

    “我自会给他最好的一切,嫂嫂还是专心养胎,别想些有的没的。”他拒绝的很干脆。

    “省得动了气,我拿你开刀。”他压低声线,冷厉道。随后就是吩咐下人仔细伺候着,再转身离开。

    见他要离开,玉荷急了。

    她不明白,他怎么能那么狠心。就因为要报复她,非要让她给他生个孩子出来招人嫌弃。

    玉荷本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在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发了好一通脾气,砸了院内能砸的一切。

    特别是青年留在她院子里的东西:“畜牲,疯子!”

    莲院那位夫人怀了孩子的事情,在府内并不算什么隐秘,谁都知道,但谁也不敢议论。他们这群人都是从公主府来的,嘴严,也只听侯爷的话。侯爷让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熬药,做安胎膳,那是一个比一个用心。毕竟是他们公子第一个孩子,也是他们公主府第一个孙辈。

    所有人都在帮她养胎,只有玉荷极其厌恶这个孩子,她不愿生也不想生,可她身边能用的人全部被调动。

    就连小虎,都被裴玄之以要养胎的缘故疏远,不让她们母子见面。

    她不能让这个孩子生下来,她丢不起那个人,她也不能让她丈夫脸上无光。更因为她不爱他,所以不想给他生孩子。

    可她弄不到堕胎药,更无法独自出门,更无法调遣府上的人帮她。裴玄之并未限制她出府,但此时玉荷也不想出去,因肚子大了,也因那些人会跟着。

    眼瞅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玉荷没有长胖,倒是更瘦了。吓得,也是忧心。

    距离裴玄之回京已有半年。炎热的荷月过去,迎来冬至。这个孩子已经在他肚中待了五月,还有四个月就要降生。

    它很顽强,不管它的母亲如何伤害它,它都活了下来,并且茁壮成长。

    这让玉荷的恐惧更甚。

    自从有了这个孩子,那些以往相熟的夫人邀请她的聚会,玉荷也不敢参加。她不知如何向那些人解释,也没法解释。

    她的夫君已经死了两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可能是他的……所以只能推脱,往自己身体不好上去圆谎。

    因着这个肚子,玉荷就连小虎都不愿意见。小家伙再过一个月就要满两岁,个子也抽长了一些。这些日子,因着忧心,她对那孩子少了一些关注。

    等再次看到他时,小家伙和半年前已经有了很大不同。都说小孩子长得快,一年一个样,她的孩子也不例外。

    黑了,也小壮了一些。

    不过还是很可爱,虎头虎脑,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她时,像是头小蛮牛,清澈的很。

    往些年,入了秋。玉荷就要开始给他准备过冬的衣物,一针一线都是她亲自缝制,算不得多好的绣功,但都是她这个母亲用心做的。

    很厚实,也很保暖,穿起来就是一个胖娃娃。像是年画上的娃娃,红脸蛋,大红袄子,虎头帽。

    是个被人用心疼爱的孩子。

    可还是那个原因,因她身体不适,自然也给他做不了衣服。好在府上绣娘的手艺很好,为他做的衣服一点都不比她差。

    甚至更加华贵,精致。

    玉荷看着长的还不错的孩子,心里的担忧也就少了一些。或许是因为心底的那丝羞耻,玉荷不怎么愿意见人。

    绿儿她们将孩子送来,便退了出去。此刻房间内只剩她们母子二人,因许久不见,小家伙对她有了一丝陌生。

    但那丝陌生在玉荷将他抱住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立马将自己的小脑袋埋进娘亲的怀里。

    甚至后面还湿了眼眶,他还太小,所以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见娘亲,为什么要得到父亲的首肯才能来这里。

    他只以为,是自己犯错了。是自己犯了错,所以娘亲不愿意见他。

    “他们对你不好吗?”看着小家伙,玉荷问的担忧。

    “很好。”他没有撒谎,她们对他确实好,但就是不让他见她。

    “那为什么要哭?”

    “不知道。”两岁的年纪,还是太小了。他有想要表达的东西,但说不清楚。就是想哭,所以他哭了。

    她们分开的其实也没有那么久,有时也会碰面。只是玉荷焦心另一件事,怠慢了他,让他产生了娘亲不爱他的错觉。

    一见他哭,玉荷就心痛的不得了。她抱紧怀里的孩子,向他保证,娘亲最喜欢他,没有抛弃他。

    只是娘亲最近不舒服,没办法照顾他。就让绿儿姑姑代替她照顾他。小家伙很乖,听完了她的解释,也就乖乖安静下来,也原谅了她。

    在母子罕见可以相处的时候,裴玄之推门而入。如今他来她房内,再也不用提前通报。

    这里是主母院,他是府上的主君。按道理来说,确实不用通报,可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她只是暂居在这个院子里的寡嫂。

    他们有了夫妻之实,甚至有了孩子。玉荷见他进来了,也没什么反应,她坐在床边脸色比刚刚难看许多。

    倒是小家伙看到他进来之后,立马从玉荷的怀里出来,乖乖的给他行礼:“父亲。”

    他的礼仪很周到,像是受过特殊的教育。应当是裴玄之找人专门教过。

    他点点头,像是回应了他。随后便坐上主位,看向一旁的母子二人。

    “过来。”他对那孩子招招手,小家伙乖乖的过去。随后他将那孩子抱进怀里,问道:“阿娘,刚刚与你说了什么?”

    他就像在审犯人一样,对她身边的所有人盘问。就连那个幼小的孩子也不放过。

    小家伙对眼前的父亲是崇拜的,但也是惧怕的。他害怕这位家中的大家长,他对他很严格,也很严肃。

    小家伙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娘亲说她生病了,不能照顾小虎。让小虎乖些,不要闹姑姑们。”

    玉荷确定自己没有和小家伙说些什么不因该的话,这时候自然也不怕,她低着头坐在床边。

    模样看不出高兴与不高兴。

    “还有吗?”

    是没有了的,可却在这时小家伙突然道:“娘亲还说,想要带小虎回水乡,说那是她与爹爹长大的地方。”

    小家伙说的很慢,也很不确定。他记得娘亲说过这话,但不确定是什么时候说的。

    小孩子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他也不会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影响。他只是听话的告诉父亲,娘亲对他说过什么。

    玉荷原本低着的头,突然抬起。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孩子,看着他懵懂的样子。

    那话确实是她说的,但却是半年前……玉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她只觉得老天爷似乎永远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摧毁,才会善罢甘休。

    第71章

    玉荷知那个人的秉性, 也见过他发了怒的样子。就是因为见过,才会惧怕。

    她想去把那孩子抱回怀里,可那小家伙端正地坐在男人腿上,乖巧的过分。她知道这几个月, 他们肯定有过很多接触。

    他抬眼看她局促不安的样子, 看她扣在一起的手。这是他拿她的孩子威胁她, 才有的效果, 放在以前早就摔锅砸盆。

    裴玄之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卑劣,他只知道这是嫂嫂欠他的。他摸了摸孩子的头,夸奖道:“小虎真乖, 说的很好。”

    他将他放在地上,很快屋外走进一个黑衣男人是高查。他将那小儿抱起,对裴玄之微行一礼, 随后就出了门。

    屋内再次只剩他们二人。

    玉荷想象来的怒火,并没有到来。男人一如既往冷着一张脸,他来到她床边, 挑起她的下巴, 吻在她的红唇上。

    耳鬓厮磨,唇齿相碰。

    在一个瞬间松开, 随口轻起薄唇道:“不要想着有的没的, 这里就是你的家, 你那也去不了。”

    他没有生气,但也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不在乎。他是在乎的, 很在乎, 不然也不会表现的那么过激。

    差一点, 就越了轨。

    他在警告她,玉荷知道。

    又一次玉荷没有说话, 他将她抱入怀中。抚摸着她的肚子,那里有一个很小的生命,是他和她的孩子。

    自从出了那件事,男人对她的称呼也有了改变,从原本的嫂嫂直接变成了玉荷,当然有时也会叫,不过都不是什么好时候,是他生气了,才会阴阳怪气的叫她嫂嫂。

    再着就是在床-上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很喜欢叫她嫂嫂,每次叫的都让玉荷想杀了他。

    他也很喜欢让她叫他的字,明德,明……有叫了才会放过她。他将她抱得很紧,好似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他是喜欢她的,玉荷能感受到。

    如果不是喜欢,以他们之间的仇,怕不是早把她抽筋扒皮了。时间久了,自然也能从他的言语行为中知道一些事情。

    玉荷是庆幸他喜欢自己的,只有喜欢才不会杀她。同样的她也是厌恶的,因为他的喜欢给她带来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喜欢于她而言,从来不是一件好事。是负担,是一切灾祸的来源。

    “你又瘦了。”他摸着她的腰,说道。没有丝毫情-欲,才怪。他就是色中恶鬼,前三个月为了稳胎,才安分守己做了一段时间的君子。

    如今胎儿良好,可以同房,又怎么会忍。察觉到他的意图,玉荷脸色煞白。

    “你疯了!”

    “我是疯了。”他哑着声回。

    怎么能不疯?在她的世界里,他从来都不是那个选着。他不与她计较,不提那事情,不代表他不在意。

    他很不安,他总怕她的嫂嫂会离开他。可不会的,嫂嫂已经是他的人,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但他就是觉得不安,所以迫切的想把自己塞进她……。只有那一刻,他才觉得他们在一起。

    “我向圣人求了一道旨,将你配与我做妻。”男人声音很低,也很轻。他怀中的人早就睡了过去,自然也没有听到这句话。

    裴玄之看着她昏睡过去的脸,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去吻她的眉眼和唇。这是玉荷没见过的他,也是裴玄之不敢让玉荷见到的他,他怕她骂他贱,怕她觉得他好欺负。

    也怕她仗着他的喜欢,再肆无忌惮。

    或许这样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恨他,却又不得不与他在一起。因为害怕,所以乖顺,所以顺从。

    ……

    第二日一早,天微微亮,玉荷醒来,枕边早就没了那人的身影。

    她撑着沉重的身体,坐在床边。思绪又一次飘远,因她又想到了昨夜小虎的话。

    水乡,她与丈夫一起长大的地方。自从她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被调走,玉荷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水乡。

    不是她不想,而是有别的事情压的她没心情想。前三个月没拿掉,现在五个月胎儿已经成型,只怕是更难。

    喝药已经不管用,她得找大夫和产婆,可这又是一个天方夜谭。裴玄之不可能让她将这个孩子去了,他会杀了她。

    他说过,如果她敢对他的孩子做什么,他就要她偿命。

    玉荷是怕死的,但她更怕自己丈夫成为他人的笑话。他的那些同僚,都在京中做官,当年也都劝他不要娶她一个差点进了楼的女子。

    是他不顾所有人反对,是他告诉那些人,她是清白的,是干净的,是无辜的,是这个时道坏了,不是她的错。

    他们说,她迟早会红杏出墙,迟早会偷野男人,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娶了她一定会后悔。

    还是他,反驳了他们,选择站在她这一边,相信她,信任她。

    为了她,与他们反目成仇。

    她不想让自己的丈夫成为别人的笑话,也不想自己成为他们口中那样的女子。她可以对不起所有人,但不能对不起她丈夫。

    所以这个孩子,只能生不下来,只能胎死腹中。她也很久没有上过阁楼,她觉得她没脸见他,也觉得对不起他,不敢见他。

    她怎么能怀了别人的孩子,去见他。玉荷怎么能这么做,他会伤心的……

    她的丈夫很好,所以她不愿他伤心。玉荷安抚好自己的情绪,才慢悠悠从床上下来。

    她知道再不做,就做不了了。

    如今她手底下能用的人几乎没有,那几个信任的小丫头原本就是公主府的人,如今自然被调了回去,小六年岁大了,不适合呆在内院,去了外门。

    绿儿和红文随着小虎去了外院,她最信任的汤婆子被那人以年岁大了为由,送回乡下庄子养老。

    这院子里可以说除了她自己,就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信任。她想要拿掉这个孩子,就要去找专门的产婆与郎中。

    她不能在房内动,那就只能去府外。远在乡下庄子里的汤婆子,或许可以给她帮个忙。

    替她租间房子,安排人手,为她引产。

    第72章

    玉荷没有犹豫, 在确定自己要做什么之后。立马以想见孩子的名义,将绿儿与红文叫了过来。

    她很信任这两个从水乡带来的丫头,她的儿子也是她们几人一手带大。玉荷抱着孩子,没有过多续说这些日子的苦楚。

    只是将一封信交到绿儿手中, 让她找机会送去外门给小六, 再让小六送到府外的汤婆子手中。

    切记不能让侯爷的人知道。

    她没有明说那信里面是什么东西, 但绿儿红文也不是傻子。让她们瞒着侯爷, 那一定是侯爷不想让她们夫人做的。

    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夫人自己。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那里有一个孩子, 是侯爷的孩子。

    绿儿没敢多问什么,她点点头将信塞进衣服里。随后保证,一定会送到。

    说完正事, 玉荷就抱着儿子玩了会。这小家伙是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难抱。虽然有些气他昨夜多嘴,但终究是自己与心爱的男子生下的孩子, 玉荷又怎么可能真的生他的气。

    她询问了一下他的近况, 那人有没有伤害他?又问了红文绿儿,那人可对他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答案都是没有, 那人对她的儿子很好, 会亲自教他四书五经, 也会督促他学习。跟着他,最近还学会了三字经。

    可以说是进步很大。

    毕竟以前他只会要糖吃。

    又和孩子玩了一会, 日头西下, 两人也就抱着孩子离开。

    一日又一日, 过了五日玉荷总算等到了汤婆子的回信。还是由绿儿送来,在接到信后, 玉荷看着信中的字,眼泪差点掉出,但同时她最近一直不安的心也有了安放处。

    汤婆子得知她的想法后,立马去租了房子,也请了外地的产婆和大夫。她将那房子安排在寒山寺后山的猎户院中,只要她以想要为家中祈福的名头去了,就好安排。

    寒山寺位于郊外,路上人烟稀少,寺庙也清冷的很。去那里,确实是个好法子。

    玉荷看着上面安排好的日期,明日下……完信,她连忙将它揉成一团扔进炭火盆,等她烧的干净,才安心。

    也是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长身玉立的青年走入,他的肩头沾染了一些风雪,屋外雪又下大了。

    玉荷坐在床边,看着他,就像是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眉眼温柔,又带着一丝疏冷。

    她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走到她身前。解下大氅,抱住她,与那些平凡夫妻没有任何区别。

    明明刚从外面那样冷的环境回来,但他的身体就是要比坐在暖阁内的玉荷烫上许多。

    他们兄弟二人,似乎都很火气旺盛。

    玉荷有寒症,畏寒。

    裴玄之的存在在冬天,就像是一个火炉,可以让她睡得安稳,睡得踏实。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有些用处。

    她长的很美,比谁都好看。坐在床边的样子,安静的可怜。是个楚楚可怜的美人,让他忍不住将她搂紧。

    差一点,就差一点。

    玉荷被他抱在怀里,目光却看向了远处的火盆,那里的火早就熄灭,只有几块木炭还在发着微光,被她扔进去的信封烧了干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他应当是不知道……一定不知道,如若他知道那封信里面的内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他只会掐着她的脖子,想要将她溺毙。

    五个半月大的肚子,已经有了微薄的胎动。玉荷身体一直都不大好,也瘦,所以那小婴儿的动静,也格外的明显。

    玉荷不是第一次怀孕,本应该更加熟练以及镇定。但没有,她这次孕期的反应更大,很不舒服,无时无刻的想吐。

    那孩子才五个月,却折腾的她够呛。是个不安分的孩子,也是个很健康的孩子。是她的孩子,却不是她丈夫的孩子。

    男人的手抚摸在上面,他很小心,感受着那小家伙的跳动,过了片刻后才幽幽道:“他很活泼,会是个健康的孩子。”

    “我给他取了个名字,锦清,裴锦清。嫂嫂觉得如何?”他看着她,与她视线对上。

    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黑沉而明亮,只可惜瞎了一只,如今只剩半只。

    “甚好。”在那样的眼神逼迫下,不想说话的玉荷也只能轻起薄唇应和他。

    他好似很看重这个孩子,三个四个月的时候,就让人准备它往后要用的东西。甚至连乳母都提前看好…

    可如果真的看中,那这个孩子就不应该存在。它是个什么东西?高门大户下的一个不入流的野种,一个乱了纲常礼法下的孽障。是会被人笑话,会被人厌弃的孩子,也是她的耻辱。

    他往后还要娶正妻,那这个孩子算什么?庶子都不如,只是一个外室子。

    “明日我想去一趟寒山寺。”她原是不想与他说的,但想了想,如果他不同意,那她明天可能出不去。

    最后玉荷还是问了出口,她怕他不同意又补充了一句:“再过些日子肚子大了,就出不去了。”

    她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颈侧低声开口。就像是认了命,想要与他好好过日子:“就去一会,很快回来,与往年一样。”

    “我让人护着你。”

    “好。”

    第73章

    第二日, 玉荷穿戴整齐,带着长长的围帽坐上马车。她没有走正门,她如今的模样最好还是不见人的好。

    马车悠悠荡荡的晃着,跟在她身边的人却与往日不同。

    小六绿儿, 已经换成了两个陌生的丫头。应当是裴玄之安排的, 这两个丫头很规矩, 一点小动作都没有, 甚至不怎么说话。

    冷,不是环境冷。

    而是那种自己生活在不安中的冷,裴玄之掌控了她的生活, 将她控制在手心。

    侍女中的一人,倒好一杯暖茶规矩送到她跟前:“夫人,暖暖身子。”

    玉荷摇了摇头并没有接, 过了片刻后才道:“不用。”

    见她拒绝,那侍女也没强求。随后,马车内又是一片沉默。

    玉荷撩开车帘, 入眼的就是一片枯白, 大雪埋没一切。空中还飘着雪……着看着,玉荷突然看向自己的肚子, 那里是一个五月大的孩子, 在过半月就六月了。

    可它来的实在不是时侯…

    马车悠悠荡荡间, 很快来到寒山寺。她被一侍女搀扶着往里走,因大雪, 玉荷走的很小心。

    有僧人上前来接待, 玉荷微微行礼。随后便被他们带着往里走, 拜了大佛,观音, 菩萨。

    玉荷借口有些不舒服,想要借一间客卧休息一二。因给够了香火钱,那僧人也很爽快答应下来。

    借了一间禅房,玉荷独自进入。原本那两名侍女是想跟着的,但被玉荷以不习惯有人在身边为由拒绝。

    让她们在室外等着,如果冷,也可以去另一间的佛堂里休息。那两侍女怎么可能离开,她们本来就是侯爷调来专门照顾她,也是专门看着她,又怎么可能会放她一个人在这山中古刹。

    玉荷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便也没在纠结。她将房门关上,有心的上了锁。

    等做完这些后,她才撩开帘子往里走。帘子后,赫然就是汤婆子,老婆子已有半年没和她见面。

    这一见,玉荷才知她老了许多,头上也多了很多白发。她们总是把她婆子婆子的叫,其实也才四十七八,还没五十。

    在着大户人家的管家婆子,不做重活累活,穿的也是好面料,自然是体面的。所以样貌自然要比岁数年轻许多。

    可现在的汤婆子,一点都不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婆子,她在乡下庄子过得并不好,玉荷意识到。

    “您受苦了。”玉荷忍不住先开口。她就知道裴玄之不会那么好心,果然是个贱东西。

    “您才是真的受苦了。”苍老的妇人,看着女子大起的肚子,忍不住直呼造孽啊。

    “这还是人吗?他怎么能做出这样有违人伦的事情。”汤婆子骂了好久,但她也知道不能搞出大动静,不然外面那两丫头会听见。

    “人都安排好了,夫人放心一定不会出错。只是要夫人多受着罪。”

    “我知道,您不用安慰我。这苦我总是要吃的。”她轻声安慰那人,露出来的视线却坚定无比。

    汤婆子知道,她心意已决。

    因为汤婆子事先就与寺庙里的僧人有联系,这选的房间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房间。

    这间禅房很深,一直往里走,撩开一张帘子就能看到一个通往后山的木门。推开那扇门,入眼便是大雪封山。

    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这雪比往年大了很多。一直落个不停,好像没有一个尽头。

    脚踩在地上,发出吱嘎声响。清脆的踩雪声,在这深山里格外的明显。雪天路滑,玉荷怀着孩子,汤婆子年岁大了。在这山野间行走,很是不利索。

    可不走不行,她总不能真的生下这个孩子。所以就算是刀山火海,这段路她也必须走下去。

    好在,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了一会。总算来到了她们说了那个院子,破败的木门,糟糕环境,一眼便能让人知道这是个许久不住人的猎家宅子。

    玉荷有轻微的洁癖,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些。她只知道,这次的机会来之不易。

    不会有第二次,她也不能再等第二次。院子里很安静,安静的有些可怕。或许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汤婆子连忙解释:“您放心,婆子我找的不是什么乡野大夫,而是专门从外乡请来到好产婆,给够了银钱,不会让人知道。”

    “她们都在里面,夫人别怕,我就在您身边陪着。”

    她握着她的手,给了她一丝勇气。玉荷点了点头,道:“好。”

    她的声音很轻,有一丝自己没发觉的忧虑。她的手又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自己的肚子,不是舍不得,而是觉得痛苦。她怕疼的,很怕很怕。

    况且她的身体并不好,当处生第一个孩子时就差一点难产。

    这一进去,怕是凶多吉少。

    “我给水乡的义兄写了信,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得到回应。应当是信件在路上出了问题,如若我出不来,婆婆帮我在写一封。”

    “别说这不吉利的话,会出来的,出来了我们就回水乡。”

    “好。”玉荷笑了,笑的很是漂亮。

    推开那扇紧闭的门,玉荷进入。她带着围帽面纱,无人能看清她的模样。室内比她想像的干净,应当是做足了准备。

    屋内正厅没有人,估计在另一边,因她看到屏风后有些许微光。那光倒映出一个人影,一个站着的女子身形。

    不知怎么的玉荷突然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熟悉,突然,她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可怎么可能,不可能的,那太荒谬了。理智告诉玉荷她应该离开,可却因为那丝背叛让她想要一探究竟。

    她不愿意接受自己遭到了背叛,所以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她。她急步撩开那扇帘子,看清屏风后的人。

    也看清坐在木椅上的玄衣男人。

    是她,红文。

    站在裴玄之身侧的女子是她。那扇帘子后,一共五个人。坐着的裴玄之,站在他身侧的红文,以及跪在地上的陌生男女,和压着他们的高查。

    一幕了然这是发生了什么,玉荷来不及消化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痛苦,她只知道要离开这里,不能被裴玄之抓住。

    跑没有用的,她儿子还在他手中。但她就是怕了,怕的想跑,想逃,能躲一时是一时,

    她这样的行为是可笑的,因为不可能跑掉。她推开那扇门,原本平静的院子,已经有了许多人。

    汤婆子被人压着跪在雪地里,棍棍到肉,她口中塞着棉布,是防止她喊叫。深山里的风雪,能够掩盖一切,木棍落下的声音却在这一刻刺耳极了。

    玉荷踏出的一步,却只是摔倒在雪地里与她视线对上,血染红了她身侧的地面。

    玉荷想要让他们停下,想要去她身旁。却在这是,被人掐着颈脖留在原地,不管她怎么哭喊,那些人都无动于衷。

    玉荷不想汤婆子死的,她对她很好。

    “此事,我才是主谋。”

    “你要杀要剐对着我便好,为何要牵连无辜的人。”大雪纷飞下,女子围帽遮住面容,却还是让众人感受到她的歇斯底里。

    “裴玄之让他们停下,快停下!”她在这世界没什么亲人,也没朋友。除了儿子,就是汤婆子陪她最久。

    围帽在挣扎中被摘下,女人红着眼,泪眼婆娑的模样漂亮的不像话。明明生了一副菩萨模样,心肠却是那般歹毒,歹毒到要杀了他们的儿子。

    “你被她带坏了。”

    “是她教你害死我们孩子的。”不是反问,而是下了决断。

    “不是,是我!是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是我!裴玄之,是我。”玉荷快疯了,她不想汤婆子继续,因为她知道会没命的。

    “裴玄之从始至终都是我,没有谁教我,都是我自作孽不可活。会死的,不要。”可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用。

    裴玄之不会放开她,那些人也不会停手。一下,两下,皮开肉绽,血流满地。

    原本还能与她对视的人,最后连眼球转动的力气都没有。她知道她必死无疑,她救不了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别哭了,惊了菩萨可不好。”他满口菩萨,眼神却冰冷到没有一丝情绪。最后或许是怕她喊断气,才用手封住她的唇。

    但却没有带她离开,他要她看着那个人死。只有看着她死,才会长记性。

    大雪还在下,下的没完没了。

    玉荷已经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发出声音。她的眼泪还在流,流的没有尽头,

    最后连她一起倒在雪地里。

    身下渗出血水,染红衣裙。原本不在意的裴玄之顿时慌了神,他不是大夫,他也没有救人的法子,所以他只能连忙喊人过来。

    那屋内原本跪着的郎中被人突然拉出,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立马给那位衣着华丽的夫人把脉。

    得出来的结果,让他额头冒汗:“有滑胎的迹象。”那大夫虽然还没搞清楚现场是什么情况,但也能看得出来这位侯爷不想失去这个孩子。

    就是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发那么大的火。意识到这点,便立马道:“寺庙内有草药,可以先去那边。”

    “不能耽误,大人。”

    第74章

    古有寺庙里不能见腥血的规矩, 但这人命关天的时候,僧人们也无法见死不救。他们竭尽全力帮助这位夫人,与她肚子里的孩子。

    好在最后,那孩子保了下来。那位可怜的夫人, 也有了生的希望。

    百年一遇的大雪, 封住了下山的路。裴府一行人被迫留在寺庙, 因不知何时才能出去, 又因这里面还有一位瘦弱的孕妇。

    她身子虚弱,正是需要滋补的时候。寺中只有斋饭,给不了她太多营养。裴玄之上山猎杀野兔山鸡, 老方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山中清冷,人烟稀少。

    一间禅房内,只有他们夫妇二人。是的夫妇, 那些僧人以为他们二人是夫妇。

    也是,都睡到一起,怀了他的孩子怎么能不是夫妻。

    玉荷很想笑, 却没有力气笑。

    那次的事情让她落下了很严重的病根, 又因现在是冬日,身子变得更加孱弱, 骂他的力气都没有。

    山中很冷, 特别是晚上。屋外大风大雪, 搅的她不安宁,这时候裴玄之总会将她抱进怀里, 用自己的体温给她驱寒。

    “嫂嫂, 别怕。”

    男人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就像是抱着易碎的白瓷。他轻抚着她的背,让她舒心。

    玉荷脸贴在他锁骨处, 她能听到他的心跳,也能听到他的声音。但她太累了,她不想回应。

    也不愿意回应,她就像一个不会说话的娃娃,沉默寡言,闭着眼。

    山中为三的女子,玉荷没有因为她的背叛而无法接受她。如果真的要恨,那也是应该恨裴玄之。

    是他下令仗杀了汤婆子。

    也是他才有了现在这些事。当然她也无法接受红文在这其中起到的作用,因为不愿见她,这段时间都是那位郎中与产婆照顾她。

    当然这中间最出力的自然是裴玄之。

    一个月后,大雪结束。

    积雪被山下的官兵清理干净,玉荷却不能离开寺庙。她身子太弱了,就像是吊着一口气一样,每日汤药不断,根本不能轻易挪地方。

    无法裴玄之也只能在山上陪着,想着等她生产完在一同下山。

    又是一个月,冬去春芽发。

    玉荷第二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可爱的女儿,因在寺庙中出生,又是在寺庙中保住性命。

    裴玄之觉得她与佛有缘,便取名妙玉,裴妙玉。又因她是早产所生,身子骨与她母亲一样不好,便给她取了一个小名狸奴,望她好活。

    玉荷并没有看那个孩子一眼,本就不喜欢,又怎么会在意。在裴玄之将孩子抱到她跟前时,只是偏开头。

    她的拒绝,刺到了裴玄之的眼。他不重男轻女,也很珍爱这个女儿,可此时此刻嫂嫂那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是让他心口堆积太多怒火。

    但她刚生产完,身子骨虚弱。裴玄之有气,也不敢与她吵。他的嫂嫂,太过柔弱,骂不得打不得,只能哄着供着。

    孩子生下来的第二天,便被公主府的人接走。说是她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教养,那孩子会由长公主亲自教导。

    玉荷并不担心她的死活,也不在乎。那是她的耻辱,是她与她丈夫一生都洗不去的污点。

    同年三月,她与裴玄之大婚。

    从一开始不明不白的在一起,到生下孩子,再到天家赐婚也才短短一年。

    丧期没过,就嫁与他人为妻。成了这天下最大的笑话,可没人敢笑公主之子,天家宠臣,他们只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天子赐婚,恭喜便好。

    六月,酷暑。

    那位养在公主府的孩子满了百日,原本是打算在公主府举办百日宴,宴请宾客。但孩子毕竟姓裴,举办的地点最后还是选在了裴府。

    长公主本就是裴家妇,只是不在府中住。按道理来说,她才是当家主母,也可以管一管这府中一切。

    如今莲院那位身子骨不好,这些事情也自然落到裴玄之手中,但他一个有官职在身的男人也不可能一天到晚为家中之事忧心。

    自然这府上的事情,也就给了那位久居公主府的主母打理,一人管两府的事物.

    “今日府上好热闹,来的都是京中有名有姓的达官显贵,就连皇家还专门派了皇子来贺礼。”

    “是啊,我们小小姐真金贵。”

    两个小丫头抱着装饰的花灯往另一边走,途径一个院落看见里面冷清的场景突然小声呢喃道:“听说,这院子里的夫人不喜欢我们小小姐。”

    “别胡说,哪有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另一个丫头一听这话,立马压低声音反驳。

    “你别不信,我是听我阿姐说的。她比我们在这里当值久,知道的事情多一些。”

    “还有你不觉得奇怪吗?自从那位小姐出生之后,咱们这位夫人别说去看一眼,就连东西都没准备一二,就像是没生那孩子一样。”

    “你这话又晕了头,你怎么知道是那位不想去看。或许她想,只是公主府不让。而且她身子骨不好,不能经常外出。”那小丫头说的信誓旦旦,可说着说着自己也有些不信了。

    那位夫人身子骨确实不好,但照顾府上的小少爷,那也是亲力亲为不让别人碰一下。既然能照顾一个三岁狗都嫌闹腾的孩子,又怎么可能看不了一眼襁褓中的乖巧女婴。

    听说,是一口母乳都没喂养过。

    还有她们侯爷对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如若她真的想看,不能出府,那也有人将孩子送到她身边,但这也未有过。

    “这些事情我们这些做丫鬟的,还是不要议论的好,省得惹来祸。”

    “也是,算了算了,不说了,赶紧走吧。”

    她们从这里走过谈论着屋里人,屋里的人看着经过的她们,也笑谈:“今日府上,很热闹。”

    小丫头站在清冷的院内,有些羡慕那外院的人能够自由进出,也羡慕她们能够去前厅。她们这些后宅丫头,常年见不到外人。更别说今天这样热闹的日子。

    感叹一声,也就收了心。

    只不过在看到长廊上的女子时,又不由得皱起眉。长廊的尽头,有一三岁多的男童跑跑跳跳。

    他已经到了人嫌狗憎的年岁,也越发的不听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

    玉荷看着在长廊里乱跑的男孩,神情微疲:“你怎么这么喜欢乱跑,等下摔着可怎么办。”

    她拉住小家伙的手,将贪玩的他拉到怀里。小家伙被娘亲拉住,也就不跑了,他笑的开心:“不会摔倒,小虎很棒。”

    “可你昨日摔了,手上的疤痕还没消。”她有些无奈,小家伙活泼好动,才三岁的年级就将她院内闹得不得安宁。

    说着,玉荷拿出一颗糖塞进他嘴里,有安抚的意味,也有让他听话的想法。

    好在这颗糖很管用,嘴里吃了糖,小虎也不闹着要出去玩。而是乖乖的跟着她回屋,玉荷不是不想他出去。

    而是现在天气太热,他一个小孩,很容易中暑。回了室内,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今日的餐食比往日都要丰盛一些,想来也知道是什么缘故。绿儿将菜一一布上,看着眉眼清冷的女子张了张口,有话想说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她可怜那襁褓中的婴孩,也可怜她们这位夫人。那孩子要怪就只能怪她父亲吧,她们夫人也是受害者。

    玉荷先喂饱小虎的肚子,才开始吃午饭。因为天气热,也因为没什么胃口,她只简单的吃了一些凉素面,便停下了筷子。

    也是这时,裴玄之来到她院子里。怀中还抱着一个三月大的女婴,那是谁,在场所有人都清楚。

    是玉荷的孩子,也是裴玄之的孩子。她在公主府过的很好,肉肉的小脸,肥嘟嘟的小身体,一点都不像刚出生那会的样子。

    小胸口带着一个很大的平安锁,平安所下挂着响铃,一动一响,一动一响。一看就是被精心呵护着长大。

    玉荷无法当做没看见,为什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的孩子就要躲在角落里,而他的孩子就可以得到一切。就如这一次的百岁宴,她儿子那次冷清的不像话,这是却坐满了人。

    在她这院子里都能听到前厅的热闹,可想而知现场是有多隆重。

    玉荷打从心里就不认为那个孩子是她生的,也不觉得是她的孩子。

    她只有一个孩子,也只有一个丈夫。后来的那个,是皇家逼着她嫁。从始至终,她都没同意。

    当然,她也做不到去厌恨那个孩子,她是无辜的。从始至终要恨的都只有裴玄之。对她,最多的就是无视。

    只有无视,没看见,她才能自我洗脑。洗脑一切没有发生。

    玉荷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她的时间也不多了,她不愿意再和裴玄之斗,也不愿意和他吵,没有用,这个时代皇权就是一切,和他们深度捆绑的裴玄之更本不可能被推倒。

    何况,她栽赃陷害差一点杀死裴玄之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那些人已经查到是她动的手,不来报复她,也只是因为裴玄之在这中间当了回好人。

    最多六年她就要离开,六年小虎也才九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得孩童,她只能尽自己最大了努力,给他能给的一切,也尽量不给他制造麻烦,希望她走后也能好好活着。

    汤婆子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已经嫁人的女儿。玉荷让人将她的尸骨送回老家安葬,也给了那女儿一大笔钱,够他们一家子衣食无忧一辈子。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第75章

    孩子咿咿呀呀的叫着, 想要去抓玉荷头上的珠钗。裴玄之本就有意缓和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这时自然抱的近。

    近了,也让小婴儿的手碰的更快。小小的手,轻碰她头上的珠钗。

    裴玄之看着这慕, 轻笑:“嫂嫂, 你看狸奴很喜欢你.头上的珠钗。”他故意停顿一瞬, 想要以此来拉近他们的关系。

    可还没等他这话说完, 女人便微微偏头,躲开了那小家伙的手。

    她对她们父女的不喜,摆在明面上, 从不屑于遮掩。这一不经意的动作再一次将她们的关系降至冰点。

    裴玄之敛下眼中的笑意,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冷了许多:“嫂嫂,非要在这大好的日子和我闹吗?”

    也不知是习惯, 还是故意。男人并没有刻意改称呼,他还是习惯称呼她为嫂嫂。

    可叔嫂又怎么能同床共枕。

    玉荷不想和他说话,也觉得没话可说。可因为是在自己院子里, 玉荷此刻也躲不了。

    面对裴玄之的咄咄逼人, 玉荷只觉吵闹。她不明白,自己一句话不说, 怎么能算和他闹。

    明明从始至终闹得都是他。

    她眼中有恨, 恨的想要他去死。可最后也只是气红了自己的眼, 那红了的眼让他觉得心痛,也让他觉得气人。

    “你不喜欢我可以, 为什么要不喜欢她。她除了是我的女儿, 也是你的女儿。”

    “不是。”

    “我是你丈夫, 狸奴是你女儿。”

    “我只有一个孩子。”玉荷已经很少会和他吵,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不语, 这一次本应该如此。

    可那个孩子刺激了她,让她又一次说出激怒裴玄之的话。

    男人脸色早就冷了下来:“你是不是还想说,你只有一个丈夫。”

    “是。”玉荷没有犹豫,在对方说出的那一瞬,便立马说出口。

    随着她的话出口,男人笑了。他笑的很难看眼底一片黑沉,裴玄之将孩子交给一旁的侍女,拔出高查腰间的佩剑,转身向楼上走去。

    原本还不在乎的玉荷,在看清他去了那里之后,瞬间慌了神,她连忙跟上。

    可还是晚了一步,她夫君的牌位被他一剑劈开,碎成两半。香烛倒在地上,原本好好的一个阁楼,瞬间被他毁的彻底。

    玉荷哭的撕心裂肺,她将那被砍断的牌位抱进怀里。因女子不能祭祖,不能跟着丧队去送行。

    她甚至不知道她夫君葬在哪里,三年,三年,唯一留给她的就只有这一块木头。

    她将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这块木头上,无人知道她的痛苦,也无人能理解她的痛苦。

    可现在这块木头被他毁了。

    “你会遭到报应的,裴玄之你会有报应!”

    “我会有什么报应,谁有我这么大方,娶了一个妻,还得供奉她那亡夫。那家妇,嫁人之后不与之前的人家撇清关系。是我对你太过宽容,才会让你觉得,我肚量大。”

    “我还没大方到能容忍妻子心里有别的男子,我告诉你,你生是我的人,死也得是我的鬼,要和我埋在一起!”

    说完这句,裴玄之便毫不犹豫的下楼。他也不怕她会自-杀,因她儿子还在他手中,她可舍不得她那宝贝儿子。

    只要她那儿子在他手上,她就永远不会和他分开,永远要和他在一起。他抱起那可怜的女婴,怜惜她不得母亲喜爱。

    裴玄之不重男轻女,也很满意这个孩子。但这个孩子还是让他有了一丝失望,他以为这个孩子会让她有所改变。

    但很可惜,并没有,她像厌恶他一样,厌恶这个孩子。他想让她继续生,生到愿意承认为止。

    但她的身体,经不住这样的折磨。那次的事情,留下了很严重的病因,如若再生,很有可能会丧命。

    所以这样的想法只能作罢。

    男人的视线落到一旁被吓得钻进嬷嬷怀抱里的小男童。看着那张与女子相识的脸,裴玄之脸色更加难看。

    他也想要一个和嫂嫂长得很像的孩子,但很可惜,他怀里的女婴与他长得更像。甚至没有一处与楼上女子相象,好似没有关系。

    他也曾经怜爱过这个孩子,因他是嫂嫂的儿子,所以他爱屋及乌。也愿意把他当亲生儿子培养。但现在,他对这个孩子只有憎恨,因他代表裴慎,那是他和玉荷永远跨不过去的坎.

    裴妙玉有记忆以来,便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她的生母并不喜欢她,甚至有些厌恶她。

    在她还小的时候,一直和祖母住在公主府。每隔两日三日,才有机会见到父亲一面。

    虽然见的少但父亲对她很好,她想要的都会给她。会给她做小木马,也会给她买府外的糖果。

    唯一不好的就是,父亲并不和她们住在一起,见的很少,但妙玉知道父亲是她在这个世界除了祖母与她最亲近的人。

    那个时候,也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三岁那年,她听到了一个很陌生的词“娘亲。”她不明白那是什么词,就去问一直照顾她的兰姨。

    兰姨说的吞吞吐吐,最后也没说个明白。或许是说明白的,但她太小,听不懂。

    不过很快她就忘了这事。

    又一年夏天,小妙玉四岁了。她与往日一起玩的好的朋友在一起捉迷藏,输了,却见到一个不熟的面孔。

    那是一个比她大三岁的蠢货,被人欺负了也不敢说话。听说姓裴,与她同姓。

    小妙玉觉得那人是个傻子,真的很蠢,还很懦弱。如果是她被人推倒,那她一定要拿鞭子把他抽死,不把他抽死,也要哭喊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让爹爹给她做主,反正绝不受那委屈。

    可那家伙只敢低头不说话,一直沉默不语。大人来了,也还是低头,好像是个呆子。

    真蠢,蠢得可怜。

    小妙玉最讨厌蠢人,她原是不想理会的。但看着那几人倒打一耙,还想栽赃陷害给那蠢货,小妙玉忍不了了,她念在他与她同姓的份上。

    勉为其难,帮他说了两句,才将误会解开。也是这时祖母过来,她才知道那是她的兄长,是与她一母同胞的兄长。

    四岁的妙玉,已经知道娘亲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兄长是什么意思。可她怎么会有兄长,她家中没有兄长,也没有母亲。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让她很是难以接受。也让小妙玉不喜极了,她不信,也不想听。

    可她不喜不听,还是在意了。她见过别人的阿娘,知道别人的阿娘会抱着与她一帮大的孩子亲吻,也会将她护在怀里,会为她理发。

    就和兰姨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她不能叫兰姨娘亲。

    小妙玉在意了,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她只是在想她有兄长,有母亲,那她的兄长母亲住在哪里?为何不与她一同住在府上。

    小小的脑袋闪过很多想法,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突然灵光一现,父亲不在府上住,是因为与兄长还有娘亲一起在外面住吗?

    聪明的小妙玉意识到自己猜对了,也气死了。她每两日才能见到父亲一面,有的时候过年过节都不一定见得到父亲,那个蠢货却可以天天见。

    还和娘亲住在一起,小妙玉虽然还没见过那位娘亲,但还是对她有一丝特殊的感觉,那种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只知道躲在被子里想,她的娘亲是不是也和别人的阿娘一样温柔漂亮。

    也会像别人的阿娘一样,将她温柔的抱进怀里,叫她小狸奴。

    她见过别人的阿娘,很温柔,也很漂亮。所以她的阿娘,应当更加漂亮,更加温柔。

    小妙玉扭扭捏捏的想提出见阿娘的想法,但还没等她提,她就见到娘亲。

    是在一场宴会上,她的阿娘与那个蠢货坐在一起。阿娘会温柔的给他剥荔枝,会给他擦手。

    她的阿娘也确实很漂亮,是在场最漂亮的阿娘,小姑娘被人抱在肩头,往这边看来,一个瞬间小妙玉可以确定她的阿娘看到她了。

    她抬头,向这边看来。

    明明是期待和她见面的,也想了很久。但当真的见到了,小姑娘却莫名其妙害羞起来,她捂着脸躲进相熟的叔父怀里。

    躲着躲着,真的看不见了。

    小姑娘又后悔起来,她微微探出一个小脑袋往那边看。可惜的是阿娘已经移开视线,没有在往这边看。

    小姑娘失望极了,她也不知道在失望什么,可就是失望。就好像被抛弃了一样,她气,好气,最后还把自己气哭了。

    后来长大她才明白,那是嫉妒,她嫉妒裴长康拥有阿娘所有的爱。但这是此刻她不明白的,她只知道自己在乎阿娘,阿娘却不在乎她。

    长呀长呀,小妙玉五岁了。她的爹爹还是没带她见娘亲,小妙玉不高兴了,却别扭的不想和爹爹说。

    她会期盼各家办宴会,那样她就能在宴会上和阿娘见面。当然每次也会和讨厌的裴蠢货见面,小妙玉不喜欢那个哥哥,因为她见过太多次那个哥哥被人欺负。

    他真的好蠢,又蠢又懦弱。

    不仅被年纪大的欺负,还要被年纪小的欺负。小妙玉不想认他当兄长,但这不是她认不认的问题,她就有这么一个蠢蛋兄长。

    她只能认,看在漂亮阿娘的份上,她就大发慈悲的救一救他,护了他!不让被人欺负他!

    第76章

    小妙玉会在裴长康受欺负时, 帮他反击。也会在有好吃的时,给他一点。

    因为他是她的兄长。

    她的兄长很安静,不爱说话,却很漂亮。和她的娘亲一样, 是她见到的小朋友里最漂亮的孩子。

    所有小妙玉也有一点点喜欢他。

    她会在宴会上, 故意走到阿娘和兄长身边。她想和阿娘说话, 也想和阿娘坐在一起。但阿娘好似不认识她, 也不和她说话,更不会和对兄长一样温柔的给她剥荔枝。

    小妙玉觉得是阿娘没注意她才会这样。为了引起阿娘的注意,小妙玉会突然跑到她身边, 拿起她桌上的果子往嘴里塞,等阿娘注意到她是,便会咧着嘴对她笑的灿烂。

    随后快步跑开, 次数久了,她也更加大胆。会站在她桌边,用指尖轻碰她, 也会学着兄长的样子, 想要去咬她手上的荔枝。

    但阿娘从来不会将手中的荔枝给她,她对她很冷淡。也不会抱她, 更不会叫她小狸奴。

    小妙玉有些失望, 但她并不气馁, 也不生娘亲的气。她只觉得肯定是阿娘不认识她,才会这样。

    小妙玉还小, 不明白一个母亲为什么不认识自己的孩子。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许的愿成了功, 父亲破天荒的带她去了裴府。那是爹爹还有阿娘一起生活的地方, 是个很漂亮的府邸,和她生活的地方完全不一样。里面有很多花花, 又大又漂亮。

    她也是第一次叫她“娘亲。”是爹爹牵着她的手,让她叫娘亲的。

    女人在看到她时,停顿了一瞬。顺后便点了点头,似乎是应承下来。

    小妙玉很高兴,她觉得自己也有娘亲了。就和她的好朋友一样,也有漂亮娘亲。

    她又羞又激动,她也想阿娘的抱抱。可高兴的快,失望的也快。

    她的阿娘不喜欢她。

    她从来不抱她,也不对她笑。对她总是冷冷淡淡,更多时候都是无视。小妙玉一开始还觉得是自己弄错了,她和兄长都是阿娘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是兄长比较笨,娘亲才会对他关注更多。你看,她叫她娘亲她也不反驳,所以她怎么会不喜欢她。

    小妙玉这样告诉自己,但有时还是被气哭。娘亲会给兄长做糕点,却不会给她做,只有自己看到了才会给她一二。

    但那也是裴长康那个蠢货用剩下的,有的时候娘亲甚至都不愿意将剩下的给她,说是用过了脏。

    她的偏心,已经到了小孩子都知道的地步。

    冬日,天冷。

    阿娘又开始给兄长缝衣,小妙玉看着娘亲手里的针线,局促地想问阿娘有没有她的。答案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但小妙玉还是受了伤,也是第一次那么直观自己的不受人待见。

    她也无法在忽略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从始至终都是不讨喜的那个。阿娘身子弱,可却可以照顾裴长康,同样是他们的女儿却要住在府外。

    年纪大了小妙玉也知道自己的裴姓来自哪里,同样是裴氏,同样是他们的孩子,却像是个外室女。

    裴妙玉怎么能不恨,祖母和父亲对她极好,可却抵挡不住被亲生母亲嫌弃的痛苦。少时的伤会伴随她一生,成为她一生难以忘怀的痛苦。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的母亲要那样对她。

    十五及笄礼,该是父母为儿女婚嫁操心时。她的母亲甚至不过问一句,好似没有她这个女儿,一门心思都在她那考了三次都未能中举的儿子身上。

    裴妙玉不明白她比他优秀数百倍,为何她就是不能对她上一丝心。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女子,是个会嫁出去的女儿。

    少女时期,裴妙玉本因该快乐一些,却陷入了不得人心的漩涡里。裴妙玉觉得是母亲喜欢男儿,讨厌她是个女儿才会那样对她。她想如若她也取得了功名,证明自己比裴长康有本事,她是不是就不会被嫌弃,会对她刮目相看。

    她恨她母亲,恨她愚昧无知。

    十六岁的少女卸了红妆,远赴关外与父亲义兄一同抵御外敌,镇守塞北。一去就是三年,可她还被等到母亲对她刮目相看,母亲就倒下。

    在后来,裴妙玉得知自己不是因为是个女儿被嫌弃,是因为她是父亲的女儿才被嫌弃。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瞬,裴妙玉彻底呆住。她突然不觉得母亲对她差了,如果是她,她会选着掐死自己。

    阿娘还是很温柔的,她比她痛苦。却选择留下她,只是少了些关注.

    裴长康一直都很努力,但似乎不管他怎么努力,他都比不了那人的儿女。

    小时候读书练武,明明他起的比他们早,练的也比他们勤,却总是被他们压在脚底。

    他好像真的如那些人所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脑子有问题,蠢、傻,如他的生父一般。

    裴长康是怎么知道他的生父是谁,是在那一次又一次的嘲讽中得知。那些孩子是最会见风使舵的人,在得知他不是那位的亲子,便开始对他欺凌。

    打骂是小,排挤才是最致命。

    他陷入了他亲父当年一样的孤立无援,裴长康不敢让母亲知道这些。他怕她担心,怕她又为了他与那人发生冲突。

    又为他了,向那人妥协,委屈求全。

    他拼了命学,不管是文是武亦或者商医,只要能救她母亲于水火,他都愿意。可他头顶有一只大手,笼罩着他。在他要成功的那一瞬间,总会将他推倒,打回原样。

    不管他怎么挣扎,似乎都不可能成功。他就像一个笑话,一个妄想推翻他的笑话。

    裴长康前半生被困京城,到了而立之年,那位去世才被允许出京。

    他没拿裴府一针一线,带着母亲留给他的断发与父亲的牌位独自回了水乡。那是他父母长大的地方,也是他母亲一直想回的家。

    因三十年无人回,当年繁华的府邸早就杂草丛生,他拿出全部银钱,将原本破败的府邸收拾出来。

    至此,再未去过京城.

    两千年后,封建王朝被推翻,学生与老师一起拿出书本,翻开写着大昭王朝的页面,看着上面的历史人物。

    问:“大家对裴玄之的看法。”

    “千古名将,文武双全。”

    “当然他私德不行.对继子不好,刻意打压,还逼婚。”

    “好了,这些课外话就不用说了。我问的是他的成就,以及在那个时代背景下做出的贡献。”.

    [任务进度:100%]

    [任务完成度:陷害——忘恩负义背后捅刀——败坏其名声——被识破阴谋——降罪——被迫幽居水乡。完成度90%]

    [计算结果:任务完成。]

    [恭喜您,完成任务。]

    [请问是休息,还是继续下一个任务。]

    [继续。]玉荷面无表情回道。

    [好的,为您抽取世界为《七零樱桃美人》本次世界您将扮演反派懒女痴女,小阿荷。]

    [祝您工作愉快。]

    随着系统的祝福,玉荷陷入一阵昏迷。等再次醒来时,入眼已是漆黑的深夜。

    她躺在脏乱差的床上,感受到小腿传来痒意。玉荷懒得起身直接翘起脚,躺在床上把腿挠了。

    打了个滚,继续躺。

    她也不嫌床上脏,也不嫌自己这样子有多邋遢,只知道躺着舒服。

    这是一间破旧穷困到老鼠都不会关顾的房子,玉荷躺着躺着陷入昏睡。睡的昏天黑暗,再次睁开眼,又是一个傍晚。

    这一次,玉荷起床了。

    但她没下床,脚丫子有点痒,她坐在床上挠脚丫子。挠完还闻一闻,发现不臭,今天又不用洗澡了。

    真是个聪明的小脑瓜子。

    玉荷这次的任务,是在一本年代文里当女主的对照组,也顺便兼职觊觎男主美色的好色反派。

    也不对,这个反派她不止好男主的色,她还好全大队所有上至二十八有志青年,下至十七单身美少年的色。

    属于一个,得不到全想要,没脸没皮的角色。

    玉荷简单的梳理了下任务,发现她的任务很简单,女主勤奋美貌聪明,她就好吃懒做,长得丑想得美。

    男主长的好,她就出言调戏,顺带骚扰一下大队里的单身帅哥,反正人嫌狗厌就行。

    想明白后,玉荷又躺了下去。她真的好懒,好懒,好懒。不想干活,不想下床,也不想洗澡。

    只想躺着,躺一辈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可惜的是,她有公主病,没有公主命。

    孤女,穷困潦倒,饭都要吃不起了。

    饿了,饿的不行。

    饿的肚子呱呱叫,饿的她想啃床。但就是不想起床,起床之后还要去劈柴,砍完材还要生火,生完火还要洗菜,洗完菜还要做饭,做完饭还要吃,吃完饭她还要洗碗。

    啊啊啊,光想想都累。

    小阿荷表示不吃了,不吃了,太多活了。可不吃,又饿得慌。

    她躺在床上,看着大开的院门,看着在黑土地里茁壮生长的野草。

    小玉荷聪明的脑袋瓜子,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牛羊吃草能活,为什么人吃草不能活?大家都是在这地上活,都是用脚走路,都一样吃地里长出来的食物,不分贵贱。

    所以,玉荷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她要吃草!

    “反正做饭是不可能做饭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做饭!饿了吃草,草吃完了我就吃树。”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的小玉荷,立马二话不说抱去地里拔草。

    她也不管干净不干净,看着没虫就往这里嘴里塞,除了没味,还行,不难吃。

    第77章

    此刻正是傍晚五点多。

    天还没黑透, 一片霞红挂在天边。那霞艳的大地也染上一层暖橘红。

    不少农忙结束的姨婆叔伯,捧着饭碗,在村口大树下乘凉。边吃饭,边聊天。聊着聊着, 时不时就要往村口的大道上望一望。

    他们看着远处的大道, 想要知道今年乡里要来几个知青。不过很可惜, 他们饭吃完了都没看到有人来。

    就在大家准备各回各家, 各找各妈时。远处大道上,缓缓行来一辆牛车。坐在最前头的那个是小河村的大队长,程水力, 二十好几,古铜色的皮肤,一看就是庄家汉子, 是个实干派。

    他身后的牛车上,还坐着两名男女。应该就是今年大队来的知青。

    “果然是城里人,长得就是白净。”

    “是啊, 男的俊女的也靓。特别是那女娃, 长得是真漂亮。”

    “但感觉没啥力气,读书人不怎么行。”他们崇敬读书人, 但也知道读书人不是干庄稼活的好手。

    保不齐是来了几个少爷小姐。

    “那句话怎么来说?人不可貌相, 人家可能只是长得干净, 干活也是一把好手。”有人忍不住帮他们说了几句话。

    “也是,去年那几个知青一开始也干不了, 后面要吃饭都好了。”

    因为离的远, 玉荷并不太能听清他们说的话。

    她光着脚蹲在田埂上, 手挠脚,嘴里咬着草。一双大黑眼睛, 看着大路上的牛车,以及牛车上的三人。

    玉荷最先看到的是一个姑娘, 姑娘一身格子长裙,两条黝黑的麻花辫垂在身前。

    那个格子裙的姑娘,就是本世界女主。是个勤奋好学,漂亮温柔,最后和男主一起考大学离开小山村的励志女主林月。

    玉荷看着看着,又薅了一把草,往嘴里塞。不过这次,却把她自己呛到了。因为薅的时候没注意,夹进去了几根枯枝。

    又苦又不舒服,让她全部吐出。

    这边的动静并不大,但还是吸引到了一部分人的注意。特别是离田地近的人,听着咳嗽声,立马转头去看。

    很快他们就见一个半大少女模样的人,蹲在田埂上疯狂咳嗽。或许是好奇,也或许是怕那人咳死。

    几人看得更加仔细,并且也往这边挪了挪。随后就见一穿着脏乱差的灰衣少女,光着脚踩在草地里,一头杂乱的黑发就跟鸡窝一样堆在脑后。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黑的能吓死人。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饭,蹲在草地里,拔草往嘴里塞。

    看起来活像个疯子,加智障。

    她们看到她也不惊讶,毕竟是村里有名的懒货加奇葩加不爱干净,又脏又馋。

    只不过他们对她又有了一个新认知,这丫的吃起草来了!

    几个年纪大的看到这场面,也是瞪大了双眼。连忙上前阻止,虽然人吃草不一定死,但人怎么能吃草呢?

    原本还在看新来知青热闹的人,立马往这边看来。随后那几人像提溜鸡仔一样,将吃草的人拉起。

    玉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群人拿住,耳边传来她们的谈话声:“这孩子饿傻了,吃起草了。”

    “怎么能吃草啊!”

    有人看着她嘴角漏出的草叶,立马惊叫出声,随后就是拿手去掰她的嘴。将她嘴里的草弄出来。

    她们是不喜欢这懒货,但好歹是村上的姑娘。家家户户也是看着她长大,骂她奇葩之余也有些可怜她无父无母。

    “啊啊啊啊,小阿荷疯了!”

    “快吐了,快吐了。”

    玉荷已经两天没吃一点东西,肚子里哪有东西吐。她咳出枯草,便不想吐了。随后,高叫道:“大娘,不吐了不吐了。”

    “没得吐了,没得吐了。”

    “啊啊啊,有的吐有的吐!你看这片地,有多脏。傻了吧唧,饿死也不能吃草呀!”

    “这哪有人吃草呀!死丫头!”

    或许是人吃草这一点太过惊世骇俗,原本来看新知青的人,也都向这边望来。

    不过他们的目光,多数都是看热闹,看一个笑话。

    这边的吵闹,也吸引了另一边过来的人。他们也是一群知青,手上拿着工具,看样子是刚干完活往知青点去,正好经过村口。

    那几人中有男有女,男的高大,女的清秀,年龄都在二十几。或许是因为读过书也是城里人的原因,他们比起小河村的土著多了一丝斯文气。一眼就能让人,分清他们是不是知青和村里人。

    其中一个青年,有些格外突出。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长的那叫一个标致,好看过了头,挺翘的眉骨,干净的眉眼,清丽的长相,狭长的丹凤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让他看起来有些清冷寡淡,不好相处。

    一米八几的身高,在这个资源匮乏的年代很是少见。从他的穿着打扮,自带的书卷气,也能让人知道他城里的家庭条件很好,应该是属于高级知识分子哪一类。

    他们那群知青也有些以他为老大的架势,不过青年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从始至终对待所有人都很冷淡。在别人和他说话时,也只会礼貌回答。

    这边的动静太大了,难免有些吸引人。路过的知青里,也有人张望起来,因为一时弄不清是发生了什么事,便跑到跟前。

    这才看清发生了什么。

    随后立马鄙夷的跑回去,与几个相熟的知青道:“又是村口那家的小阿荷,家里粮食吃完了,不愿意干活,在那吃草呢。”

    说着说着,那人笑出了声,显然也是觉得那人奇葩。

    众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回答,随后便都笑了起来,那笑里有无语,也有嫌弃,当然更多的是看笑话。

    话题本应该就此结束,却在这时有人突然说道:“那又来了个新人,长得挺好,翎钧最近可以少受些骚扰。”

    他意有所指的看向远处牛车边,那两人中的一人。话里没提那个人,却又实实在在都是她。

    他看的方向,有一男一女。女的长得温柔漂亮,男的长得清秀斯文。谁不知道小阿荷是出了名的好色,只要见到好看的男人就走不动道。

    他们这些单身的男知青,多多少少都受过她的骚扰。而他们之间就数宋翎钧受其害最深。

    “那不,人家小阿荷虽然傻,但眼不瞎。她还是分得清那个好。”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另一人反驳。

    而被他们调侃的人,从始至终都没说话。他拿着自己的工具,往村里的知青点去。

    在经过杂闹的人群时,也只是微微皱眉,并未因此停留。

    第78章

    他的出现就如鹤立鸡群, 虽然穿着和大家别无一二的衣服,但就是让人觉得穿在他身上的衣服,好看很多。

    也足够让他成为他人的目光汇聚点,在穿过牛车时。宋翎钧被人喊住, 喊他的人是小河村村长的儿子, 也是红星大队的大队长程水力。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健壮青年, 一身的腱子肉, 看起来就很有力量。他穿着一件洗的发黄的白色汗衫,和老旧的绿色裤子。

    程水力叫住宋翎钧也不多话,直接道:“宋知青, 这是今年乡里安排到咱们村的知青。正好你们顺路,你帮个忙,给他们带回去。”

    说着说着, 皮肤黝黑的青年往远处人家看了一眼。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看什么。

    是为了村口那家的小阿荷,这小阿荷, 又懒又馋, 脑子还不好使。但没办法她是他们这个村上的人,出了事, 他们这些村官要管。

    明白他的意思, 宋翎钧点头, 也就答应下来。随后便带着新来的一男一女往知青点走。

    因为话少,长得也比较冷。

    那两人都有些不敢和他说话, 他们倒是和其他的知青相处的很不错, 也互相交换了一下姓名。

    随后那两新来的知青中的男知青, 像是疑惑许久一样,问道:“刚刚那是发生什么了?”

    他问的是什么, 不言而喻。

    有人看出她们两人的疑惑,好心解释道:“你们是问刚刚那人吗?”

    “她是小河村的村民,大名不知道叫什么,大家都喜欢叫她小阿荷。没读过书,脑子不太好。对了,还是个孤儿。有点可怜,也有点讨人嫌。

    反正你们俩以后离她远一点就行,远一点总没错。”

    “……说的具体一些吗?感觉大家对她恶意很大。”林月听到这些话后,微微皱眉,显然是有些不认同。

    听到她的疑问,有人笑了:“那是你还没见识到她的奇葩,你们刚来不知道,等时间长了,你们就懂了。”

    “这事儿就要问翎钧了,他受苦最多。”

    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了宋翎钧身上,但也是这时知青点到了。

    宋翎钧不喜欢说人闲话,也懒得和人白费口舌。把人带到了知青点,也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有人再想找他,就有些困难。

    他冷淡的态度,让人难堪。其他几人连忙解释道:“林月,你们别误会。”

    “翎钧不是对你们有意见,他是对谁都一样。对了你们的房间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我带你们去。”

    “还有刚刚没说完的话是,那个小阿荷喜欢翎钧,经常缠着他,所以翎钧不太喜欢听大家谈论她,以后你们也少在他面前谈她就……

    “好。”两人异口同声,随后便笑了起来。原来是个想高攀人家的村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宋翎钧家世不错,返回城市也是板上钉钉,迟早的时。

    既然要反,又怎么可能和村姑扯上关系.

    另一边,小河村村口。

    玉荷被众人压在原地,她咳嗽了好久好久,最后还是被几个大娘得了手,吐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吐完之后,人也虚脱了。

    饿的,也是累的。她也不管自己这样子丢不丢脸,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黑眼睛蓄满泪,一脸的委屈。也确实委屈,刚填饱的肚子,被他们一弄又饿了。

    现在不仅是饿,还累。

    几个大娘大伯看她这样,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们嘴里骂骂咧咧,但还是好心将她扶起,拍开她身上的草屑,将她拉进那破败脏乱的院子。

    有一大娘,或许是觉得她太可怜了。在这粮食短缺的年代,也狠了狠心从家里拿了点食物过来。

    玉荷又懒又馋,接过大娘的食物,就往嘴里塞。嘴里也开心的喊着:“谢谢婶子,谢谢大娘。”

    玉荷是懒,但她不傻。

    在对方给她食物时,也很高兴,高兴的不差发财了。

    几个婶子看她这傻样,是又想骂人,又无奈。她们摸着小姑娘的手,感叹道:“瘦,太瘦了。”说着说着,眼中除了嫌弃又带了一丝不忍。

    “是草好吃,还是饼子好吃。”其中一个大娘看着这没办法下脚的房间,翻了个白眼,最后还是爱干净的本能战胜了她。

    拿起被小姑娘丢的到处都是的衣服,被子棉布,扔到一边,堆在一个盆里。随后又拿起扫把,将地上的垃圾灰尘清理干净。

    做完这些之后,这院子还是脏的不能下脚。

    “肯定是饼子好吃呀。”她回的认真,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说完还列个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

    看着笑得傻的半大少女,那问话的大娘笑了:“原来你也不傻,知道粮食做的饼子好吃。”

    因种子问题,这个年代的小麦打出来的细粉带着些灰黄感。看起来不是那么干净,但吃起来却很香。

    香的玉荷还想要,可没了。人家大娘的家庭也不富裕,吃什么东西都要拿工分去换。

    加之玉荷饿极了,饿到一定程度肚子也小了。吃了一个大饼足够。

    她坐在自己那张大木床上,因为床高,坐在那上面脚够不到地。因为无聊双腿晃呀晃呀,看起来,更加年纪小了。

    因为先前那事,村里来了几个管事的人。程水力就是其中之一,他们觉得在放任玉荷这样过下去,迟早要死。

    所以,几人便齐聚她家。

    跟她好言相劝,让她不要好吃懒做,也不要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睡觉。再躺下去,腿都要退化了,到时候成个瘫子。

    “现在夏天,你饿一顿就饿一顿,还能出去拔草吃。等到了冬天,没柴没水没电没粮食,不把你冻死都是好事。”

    “还有做个爱干净的姑娘,不要十几天洗一次澡。家里都快臭了,你看看你有个人样吗?说点难听的话,你再这么胡闹下去,以后谁敢娶你,别到时候变成老姑娘,有的你哭。”

    因她是一个小姑娘 ,还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程水力不好出面,都是让一群大娘帮忙劝。

    他靠在门边,微弱的月光撒在他身上。让粗犷的汉子,多了一些别样柔情。他听着里面的对话,也不做声。

    随后掐灭手中的烟,拿起扫把开始给院子做大扫除,扫完地,又去修补那些坏了的家具。

    小姑娘坐在床边,听着他们的唠叨。听着听着,身子骨不受控制,又想往床上躺。

    其她人一见,立马将她拉起来。

    “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话。”

    玉荷也知道她们是为了她好,但她就是不想干嘛。累得要死,累的让她想找块棺材直接躺进去一了百了。

    “可是很累,很累。”

    “而且我力气很小,干不动。”玉荷并没有撒谎,她的力气就是不大,以前又不是没干过,干了一会儿,就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没把她累死。

    然后干的活还没人家一半。

    “你那是懒,懒病。谁和你一样一天躺到晚,再好的身体都要躺坏。”

    玉荷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也知道这群村里的姨婆是为了她好。可她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不愿意干。

    这人吃饱了就犯困,玉荷又开始打哈欠了。可是这些大娘,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喋喋不休,吵得她难受。

    她身子歪歪扭扭的坐在床上,要躺不躺。只要大娘们出了这个院子,她一定立马躺下去。

    为了睡觉,也为了躺。

    玉荷只能先答应她们的要求,连忙点头应和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干我干!干很多活,很多活。”

    “大娘们快回家,不然等会天黑透了不好回去。”她是个会卖乖的,这时候也不完嘴甜,笑着讨喜。

    小姑娘脸黑,但或许是因为眼睛大而明亮。所以并不让她们讨厌,还让她们觉得这姑娘长得应该不错。

    “你知道就好。”她们听了她这话,也不相信,因为如果真的能改,这姑娘早就改了。

    但天也确实黑了,他们家里也还有一堆事情要做。不能全部浪费在这里,也只能点点头,表示知道就好。

    “你这多久没洗澡了,都脏的能抹下一层黑灰。

    好了,我们走了,你赶紧搞点水洗一洗,明天我们来带你下地干活。”

    玉荷看着几人的背影,也笑的灿烂说好,明天一定起来,一定跟她们去挣工分。

    随后等看到他们走远了,立马躺回了床上。洗澡是不可能洗澡的,还要烧水,洗完澡她还要换衣服,太累了,太累了,不洗了不洗了 。

    玉荷家很穷,穷的点灯的钱都没有。一到深夜,家中就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玉荷也不去锁门,反正她家穷的老鼠都不会光顾,也不怕有人上门偷东西。她躺在床上 ,觉得舒服极了。

    就是小腿有点痒,总让她要挠一挠,应该是蚊子咬的。

    农村夏天的蚊子很多,多的成群结对,闹的她不能入睡,夏天的虫鸣蛙叫,又拖着她虚弱的神经进入梦乡。

    可也是在这时她家中的灯突然亮起,那光刺眼极了,也让适应了黑暗的玉荷吓了一跳。

    玉荷瞬间睡意全无,她倒也不是怕,而是好奇。也在这时,她听到屋外院子里的门被人推开。

    好奇驱使着不想动弹的玉荷从床上坐起,随后赤脚来到房门边。她不打招呼,直接拉开房门。就见门外站着个要敲门的高大的男人,是程水力。

    见是他,少女皱眉:“水力哥,你怎么来了。”两人都是村上的,认识也是再正常不过。

    何况程水力虽然是农村汉子,但五观长的端正,正派,是他们红星大队数一数二的三好青年,也是很多姑娘的心上人。

    玉荷当然也喜欢过他,不过她的喜欢,和后山瀑布里的石头一样廉价,随处都是。

    第79章

    少女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衣服, 赤着脚站在地上。或许是因为天热,她的裤管被卷起,露出下面纤细脆弱的小腿。

    因为常年不见光的原因,那腿很细也很白。当然, 上面的抓痕也很明显, 大概率是因为蚊虫, 痒了才会挠。那些红痕留在她白皙的腿上, 有些过于刺眼。

    程水力知道在看下去就有些露-骨,他移开视线,看向少女的大黑眼睛。她有一双很纯真的眼睛, 瞳仁又黑又圆,像是山间的小鹿。

    那双眼睛很漂亮,但又比小鹿多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是什么程水力说不明白。不过很快,他脑中就闪过一些不好的画面,很快他就知道是什么不一样, 小鹿是真单纯, 她是真伤风败俗。

    记忆里的画面让他的脸色黑了一瞬。随后语气也冷了下来:“我给你拿了些小米,还有土豆。这几天你先吃这些, 等你明天工作, 挣到工分就可以去换吃的了。”

    他手上提了一个小麻袋, 袋子里的东西不多,但却是实打实的粮食。在这个年代, 能拿出余粮帮助别人, 差不多就是菩萨下凡, 救苦救难来了。

    玉荷是个懒货,但还是有脑子的, 土豆和小米肯定比草好吃。她连忙接下,笑的灿烂的感谢:“谢谢水力哥。”

    小姑娘有一个好嗓子,不管叫什么都清脆明亮。特别是在叫水力哥时,甜的就像掺了蜜糖。

    程水力原本给完东西就应该直接离开,但这时不知怎么他又开了口:“家里有柴吗?”

    煮小米土豆,肯定要生火。

    以他对眼前女孩的了解,估计是不会做上山砍柴这种事情。

    这话确实问倒了玉荷。她也不清楚家里还有没有柴,毕竟她很久没进过厨房。她摇了摇头,表示不太清楚。

    一见她这样,程水力也明白了。他没在和玉荷说话,来到小姑娘家的厨房。

    一进去,程水力就笑了。

    他知道小姑娘懒,但没有想到懒的那么彻底。这一层黑灰的锅台,一看就是很久没用。

    厨房内除了黑灰,就是黑灰。一处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连糙汉子的程水力都觉得离谱。

    但好在除了脏乱点,其它东西都有。这个年代的电是很奢侈的一种东西,玉荷家的厨房自然是没有装电。

    程水力是个实干派,他点上厨房内的煤油灯,便开始打扫卫生。打扫完卫生,又将堆在一起的木柴给劈开。

    做完这些后,他抬眼就见小姑娘站在厨房外。用一双大黑眼睛,静悄悄的盯着他。

    她似乎又开始犯困,歪歪扭扭的身体,看起来像是马上要倒下。

    程水力脸黑的更黑,他在这给她干活,她一句谢没有,竟然站着都能睡着。好脾气的汉子,也忍不住将木柴重重一摔。

    那发出来的声响,吓了玉荷一跳。原本要睡着的人,也立马精神了起来。她看着煤油灯下,黑脸的男人。

    有些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了,水力哥?”

    她歪着脑袋,及腰的长发拖在她身后。她有很多漂亮的特质,但却没有一处是好看的。长发如杂草,脸黑的像是摸了锅底灰。灰扑扑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邋里邋遢,又脏又奇葩。

    程水力想骂,都有些不知道从哪里骂。玉荷的糟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宋翎钧没来小河村时,小姑娘最喜欢缠着的人是他。

    也做了很多奇葩时。

    明明时间已经将这些不好的记忆抹去,这一刻看着小姑娘的脸,程水力突然又清晰的记起。

    只不过这次比起以前的厌恶,多了一丝他自己也不清楚的东西。

    最后男人只是拿过一旁的土豆和小米,将它们洗干净放进铁锅才道:“东西已经洗了,你明天早上放点水就能烧开吃。”

    他动作很麻利,一看就是没少干这活。玉荷看着他将一切弄好,连忙开心的回应:“好,我知道了。”

    看着铁锅内干净漂亮的土豆,玉荷脸笑的跟向日葵一样灿烂,笑完也不忘由衷的感谢道:“水力哥,你真是个好人。”

    “长的又好看,心地又善良。而且做事好麻利呀,好棒。”她笑的很开心,得了好处,嘴也甜的很。

    程水力没有回应她的问话,也没反驳。一直都是黑着一张脸,玉荷看不出他高兴或不高兴 。

    不过她也不在乎,她只知道明天有好吃的小米粥喝。送走程水力,玉荷又去了一趟厨房。她看着锅里面干净的土豆,开心的笑了起来。

    好希望每天都有土豆吃,也好希望每天都有暖呼呼的粥,当然她最喜欢每天都有人将免费的食物送来,最好是已经做好的,这样她就不用做饭了~

    第二天,因为想吃土豆小米粥。玉荷罕见的起了一个大早,她将小米粥吃完,开心的不得了。

    但这样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天亮的那一瞬间,村子里的男女也都吃完饭,准备去田地里干活。

    现在是插秧的季节,中午天热,所以大家都是尽量趁着早上,和下午两三点,太阳不是那么毒的时候干活。

    自然这起的也早。

    清晨的天边,还有霞红。河道旁,柳树枝条被微风轻摇,牵着牛的老人,驮着工具的中年男女。

    更有一群结伴而行的青年男女,这是个男女劳动力都要下田地的时代,没有高低贵贱,也没有别的出路。只能指望田地里,生出的绿芽生活。

    玉荷锁着门不想被大娘们发现她已经起床。她真的不想干活,昨天晚上那话,也只是想要骗点吃喝。

    所以这时,锁紧门窗,当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的小聪明又怎么瞒得过领头的大娘,那大娘也是个暴脾气的,她直接拍门道:“知道你起了,快点出来。”

    “别磨叽,快点!”

    玉荷是无赖不假,但胆子也不大,特别是对村里的大娘大叔们不大。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些人是为了她好,所以也对她们有了一丝尊敬。

    毕竟没有人不喜欢对自己好的人,而她们如果真的讨厌她,就应该直接放任她自生自灭,不是现在这样的规劝。

    怕真的惹她们生气,小阿荷最后还是开了门。不过开门不代表她就愿意下地干活,她苦着一张小脸准备装可怜:“大娘,不是我不愿意干。”

    “是我……。”

    她话还没说完,另一个大娘便直接打断她道:“别在我这里卖乖,你哪天不病,哪天又舒服过?”

    “赶紧的! 走。”

    玉荷还想狡辩几句,但都没成功,她直接被几个大娘带到了他们村上的秧苗地。

    田地都是按村分,村又按人头分。每人有每人的工作量,做得多工分就多,想要吃饱饭就要多劳动。

    玉荷看着这些绿油油的秧苗,和田地里劳动的人,就想直接倒下去。

    大家都光着脚踩在泥地里,玉荷也一样。当然条件好的人家就会穿上橡胶长靴,不过大部分都是光脚,玉荷有点不想下地,也不愿意下地。

    可来都来了,大娘的唠叨,也让她跑不了。最后无奈,玉荷只能光脚踩进秧苗地里。

    她的出现,在小河村可是一大稀奇事。毕竟是以好吃懒做闻名的奇葩,下地干活可不就是一件稀奇事。

    她被人带到自己的田地。

    或许是见她年纪还小,怕她不会干,那大娘还弯腰示范了几下。玉荷也是能跟着学,见她学会。

    那大娘也就离开,走之前也不忘说道:“好好干,不要偷懒。”

    玉荷就盼着她走,她一走自己就能偷懒,所以这时候也立马点头,笑的那叫一个灿烂。

    大娘是人精,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小心思。但这时候也只能无奈,毕竟她家里也有活要做,不可能一天到晚盯着她。摇摇头,最后也只能无奈的走开。

    小阿荷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大娘走了,她在装模作样一会儿,等一下就偷偷跑回家。

    家里早上的小米还没吃完,她可以回家继续吃。吃饱后,她再去后山玩,现在是夏天,小河里很凉快。

    如果运气好,那她可能会捡到果子吃。又或者运气好弄到条鱼,不过玉荷抓鱼的能力不行,这么多年,也只抓到过一次。

    那还是跟她阿爸一起抓的。

    阿爸把鱼赶到小胡同里,她在里面抓鱼。似乎,她也有很久没吃过鱼了。也不对,应该说阿爸去世后,她就没吃过肉。

    想着想着,玉荷就有些期待下午的生活。她看着忙碌的人群,慢悠悠的往岸边走,就想着趁着人们不注意溜走。

    但也在这时,不知那个突然叫了一声。“宋翎钧,我带了水你休息会儿过来喝点。”

    是个女人的声音,她站在岸上举着水杯离她很近。也在这时,不少起来喝水的人都将目光投到她这边。

    瞬间玉荷就暴露在大众的视线里,他们不是在看她,而是看她身后的宋翎钧。

    原来她的田和宋翎钧的田被分在了一起,刚刚在她隔壁工作的是宋翎钧。玉荷倒不是觉得被人看到溜走丢脸,毕竟她早就没有什么脸面。

    她是怕大娘的骂,也是怕大娘失望。她握过秧苗的手脏兮兮的,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再确定大娘没有看到她时,立马转身回头再次装模作样起来。

    不过这次,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个男人身上。那就是宋翎钧,青年长的修长均匀,清俊异常。

    就算是在田地里干活,也与别人不一样。小阿荷喜欢漂亮的男人,宋翎钧就是这其中最漂亮的男人。

    第80章

    少女脏兮兮的小脸, 傻傻的看着他,看的都不知道工作。宋翎钧是真好看呀,小阿荷心想。

    她的喜欢永远都是明目张胆,一点都没有女孩子的娇羞, 也不会藏在心里。喜欢就要盯着人家, 喜欢就要告诉人家, 喜欢就要对人家好。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小河村的小阿荷喜欢知青宋翎钧。

    而知青宋翎钧是什么人, 人家是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出身优渥的干-部-子弟。下乡也只是响应政-府号召,等时间一满就要走。

    所以, 她怎么敢的。

    没有人知道玉荷为什么敢,玉荷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宋翎钧长的实在是太好看了,好看到第一眼就让她喜欢上。

    玉荷的喜欢是肤浅的, 也是没有逻辑可言。就像当初喜欢程水力,喜欢归喜欢,但在看到更漂亮的宋翎钧时, 这点喜欢也转移到对方身上。

    她的喜欢只停留在皮相上, 一旦发现比宋翎钧更漂亮的男人,小阿荷就会转头缠上别人。

    虽然是读书人, 但青年身上的肌肉一点都不软弱。线条流畅的肌肉, 修长挺拔的身形, 让人能在人群中一眼便看见她。

    他干活很快,不知不觉, 已经做了好多。是玉荷的好几倍…

    太阳也在这时毒了起来, 女人举起的水杯。轻轻晃动, 就像是有诱惑一样,让玉荷也觉得渴了起来。

    但她知道那不是给她的, 那是给宋翎钧的,但似乎宋翎钧没听见,他还是做着自己的活,看起来很冷淡。

    男人弯腰将一捆秧苗插好,随后又准备去拿另一捆。

    看着他结实的肌肉,小阿荷道:“宋知青,喝水。”

    她喜欢宋知青,所以她不想他口渴。现在太阳毒了起来,青年的下颚也有了一层薄汗。

    他肯定口渴了,所以小舔狗立马道。“李知青来给你送水了。”或许是怕他没听见,玉荷又加大了声音。

    她脸上带着笑,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就好像那杯水是她给的一样,谁也都能看出来李兰香喜欢宋翎钧。

    不对,应该说知青点又有几个单身女知情不喜欢他。不管是家世还是样貌,宋翎钧都可以说是他们这里最好,甚至去他们镇上市里,都可以说是数一数二。

    这种优质单身男青年,怎么可能不抢手。有人暗恋,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小阿荷不懂这些,也看不出来这些。她只知道渴了要喝水,不然会难受。

    谁都看得出来李知青喜欢宋翎钧,是她的情敌。她不阻止就算了,还撮合他们。笑得跟朵花一样,傻里傻气,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好事。

    可不就是天大的好事,她可是帮李知青传话了,不让李知青多等,也让宋知青不口渴。

    那么大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到了。宋翎钧又怎么可能装作无视,他抬眸看到对他笑的高兴的小姑娘,她眼睛亮晶晶,就像是在向他邀功的小鹿,透着一股纯真感。

    宋翎钧敛下眼中情绪,摘下手套走到田埂边,没有接李知青递给他的水,而是拿起另一旁被小草遮盖的青绿色圆壶杯。

    他拧开瓶盖,就往嘴里倒。喝完之后才道:“我带了,不用。”

    小姑娘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她看着宋知青喝水的样子,咽了咽口水,也有点想喝。

    那样子,就像是一个馋人家身子的痴汉。

    宋兰香尴尬的笑了笑,握着杯子的手也不知觉加紧:“没事,是我以为你没带。”

    “既然你带了,那我就先离开了。”

    “好。”青年点点头,看起来很有礼貌。

    李兰香的离开,这地界就只剩他们二人。因为宋翎钧能干,所以分的田地也就多。多了就和别人的田地离的远,最后他们二人这里和别人离了很远一段距离。

    但这不妨碍,他们在空闲时间看戏。毕竟这年代又没电视又没手机,有也不是这小河村里人能消费起的东西。

    所以工作之余只有看别人好戏这一点热闹,打发无聊的日子,无聊的时间。

    所以自然也有人注意到了这点,他们都知道小阿荷喜欢宋知青,也喜欢缠着他玩。自然就有人打趣道:“小阿荷那眼睛都快长人家宋知青身上了。”

    “是不是,小阿荷。”

    那人的声音很大,但玉荷那里有心思听。她好渴,她想喝水,但她没有水。

    本来就是大娘强行拉来的,又怎么可能会带水过来。这时候别人喝水,她就只能干咽口水。

    小姑娘的手上都是泥,她也不怕脏,直接往衣服上抹。两只小手揪着腰前的衣服,口渴却不知道怎么办。

    一双大黑眼睛,就那么盯着田岸边的青年。她的目光是那么的炽热,毫不掩饰。

    就算宋翎钧想当没看见,也不可能。

    “渴了。”

    玉荷本来已经不指望有水喝,毕竟村里的男女都不怎么喜欢她,特别是那些年轻男女,而这其中也包括宋翎钧。

    他不喜欢她,从来不和她说话。看到她也跟没看见一样。可今天他说话了,还是主动和她说。

    这是个很惊奇的事情,也让小阿荷觉得惊喜不已,因为宋知青主动和她说话了。还是问她渴不渴,他是在关心她。

    被喜欢的人关心,小姑娘很高兴。

    她连忙点头,没有撒谎。小黑脸上都是期待,那样子滑稽中又透着一股好笑。

    站在岸边握着水杯的宋翎钧,不知为何突然勾起唇角,可就在他薄唇轻起言语即将脱口而出时,一道男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玉荷,我给你带了水,过来。”程水力不知什么时候往这边走来,他手中拿着个灌满水的绿色杯子。

    他声音大,也让小阿荷熟悉。

    一听有水喝,小阿荷立马笑的灿烂,喜滋滋的扭头向程水力跑去。不过因为是在田地里,走的很艰难,但还是以她最快的速度来到程水力身边。

    小姑娘想直接接过水杯,但看着人家干净的杯子,小阿荷也有些不好意。她赶紧在身上抹了抹。

    等看起来不那么埋汰,才伸手去接。她站在田地里,程水力站在岸边,视线迫使着程水力低头。

    小姑娘很瘦,看起来也不大。对于自己来这里横叉一脚的行为,陈水力也想过要不要来。

    但看着冒着傻气的人,这一脚他还是插了。或许是因为一个村的情谊,也或许是因为她看起来太蠢。

    蠢的不知道别人对她有多大的恶意,宋翎钧不喜欢她,这里很多人都拿她当笑话看。

    可她不知道,还经常用自己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就比如刚刚她帮了人家李知青,在中间做了回传话筒。

    却被两个人无视,一个人站在地里,看着两个人交谈,还能笑的跟一个傻子一样。

    或许还是不忍了,他才过来。因为他怕他来晚一点,玉荷就要被宋翎钧当猴耍。虽然程水力知道宋翎钧没这么没品,但他还是担心了。

    毕竟他对她的不喜,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水很解渴,也不知道不是太渴,玉荷竟然从中尝到了一丝甜味。甜甜的,让她喝得很喜欢。

    “水力哥,你真好。”她拿着水杯,笑的开心道。

    小阿荷的感谢当然是认真的,也是非常真诚的。因为在她看来,程水力不仅给她食物,还在她口渴的时候给她水喝。这不就是大好人,超级无敌大好人。

    小姑娘脸黑黑的,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笑的可爱。特别是咧着嘴笑,露出那一口小白牙更讨喜了。

    这让不苟言笑的程水力,有那么一瞬间也想笑。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还是一幅严肃样子。

    “好好干活,不要偷懒。”最后他也只是吐出这样一句干巴巴,又不讨喜的话。

    这边的动静不大,没多少人注意。但离的近的宋翎钧看的清楚,他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最后只有咽回肚子。

    他并没有因此有所计较,从始至终都很冷淡。就像刚刚那一瞬的举动,也像是不存在。

    他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的宋知青,他将水杯放回地上。便下了地,开始工作。

    在过一会,太阳毒了,就不好做了。

    送走程水力,大家也都开始继续劳作。玉荷本应该继续,但她不想干了,因为太阳对她来说已经很大。

    她想回家,但大家都在做。特别是宋知青,干活很厉害,一会就将秧苗插完。

    他一个人的量,有她十几个那么多。看起来很富家公子,但做这些事情,一点都不慢。

    不仅不慢,还长的好漂亮。

    玉荷最喜欢漂亮的东西和人,宋知青真是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好看到不像话。

    她的眼神是那么的认真,认真到让宋翎钧无法忽视。不过或许是习惯成为焦点,被人盯着,此刻宋翎钧也没什么表情。

    还是和以往一样劳作。

    加之对方以前就喜欢盯着他,这时候更加不会在意。他动作很快,再一次和玉荷拉开联系。

    玉荷喜欢看好看的人,但也是真的好吃懒做。她不愿意干活也是真的,所以在大家都忙碌的时候,准备偷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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